謝知奕像是下了飛機後立刻趕來了這裏,額前的髮梢都被汗水浸溼,再也不復之前的矜貴。
見到沈汐的第一眼,他原本幽暗深邃的雙眸忽然亮起,滿是失而復得的喜悅。
「沈汐,爲什麼離開我那麼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他緊緊地抱住沈汐,似乎要把她的身心都融進骨血裏。
「該回去了,別鬧了。」
沈汐厭惡地奮力掙扎,見掙脫不出,張口狠狠咬住謝知奕的肩膀。
他悶哼了一聲,卻笑了出來。
「我就知道,你對我還是有感情的,前段時間是我騙了你,我有罪,無論你想怎麼宣泄我都接受,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
沈汐推開他,吐出一口血,揚起手臂用力扇了謝知奕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讓世界暫時安靜了下來。
謝知奕手上青筋暴起,眼裏的戾氣冰冷得嚇人,出生到現在,他從未受過這種侮辱。
卻又在面對沈汐時,頃刻間將所有負面情緒收斂,露出了淺淺溫柔的笑容。
「還不解氣的話,還有這邊。」
「小汐!怎麼了?你沒事吧?」
沈父聽到動靜,急忙跑了過來,在看到謝知奕時,臉色黑成鍋底。
他怒喝一聲:「畜生!你還有臉來!」
即使沈父知道對方的家世遠高於他,可一想到他對自己女兒的種種作爲,他什麼都顧不上了。
謝知奕並未惱火,依然保持着優雅端莊的身姿,衝沈父點了點頭。
「岳父,我和小汐之間有些誤會,這次我是來解決問題的。」
他拿出一張銀行卡,不鹹不淡地開腔。
「初次見面,這張卡算是我給岳父的見面禮,還請您收下。」
沈父怒火不減反增,毫不留情地伸手將那張黑卡打落在地。
「什麼誤會!你看着光鮮亮麗人模狗樣的,背地裏腳踏兩隻船,你看小汐給你傷成什麼樣了!她以後都不能再騎馬了啊!」
「以爲有幾個錢就能解決ţű₇了嗎?少侮辱人了!趕緊給我滾!小汐說過,她不想再見到你了!」
謝知奕的好脾氣幾乎快要消失殆盡,一時之間氣氛變得焦灼。
「爸,你公司不是還有事嗎?這裏我來就好。」
沈父語氣一下子軟了下來。
「小汐,我不放心你……」
沈汐笑了笑,眼裏帶着堅定。
「事情因我而起,也必須由我來解決,爸,相信我,我不會有事的。」
終於送走再三回頭的沈父後,謝知奕一把抱住沈汐,悶聲低笑。
「是不是心疼我?怕我被你爸趕出去?」
沈汐自知力量懸殊,掙脫不過,徹底恢復冷靜後,她沒有回答謝知奕的話。
「你先鬆開,我們把話一次性說完吧。」
謝知奕心中微沉,卻還是聽話地鬆開了手。
他知道,他沒有任何理由Ŧú⁾能爲自己的行爲辯駁,沈汐不傻,相反,她聰明得過分。
空氣凝固半晌,誰都沒有再開口。
沈汐不耐煩地皺起ṭúₔ了眉,「你……」
下一秒,她瞳孔一縮。
只見他緩慢地跪下,以一種臣服於她的姿勢抬頭看向沈汐,眼底的慾望和愛意都要溢出。
從小含着金湯匙長大,出生高貴,一直高傲的謝知奕,竟也有向人下跪的一天。
謝知奕嗓音沙啞,眼眸輕垂,似乎還有三分淚意。
「我知道我做錯了事,不配得到你的原諒。」
「無論你是恨我厭我,我都接受,只要你給我機會彌補,再分給我一點點信任就好。」
謝知奕把話說得卑微,整個人像是做錯事的小狗,楚楚可憐又兀自堅強。
高傲的人心甘情願爲愛低下頭顱,任誰看了都會心軟。
他底下的眼眸裏劃過漫不經心的輕笑,在心裏暗自數着時間。
謝知奕在等,等沈汐面露不忍,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地原諒自己。
他再好好把人護在懷裏耐心安撫。
這一關,就算是過了。
從小,他便慣會拿捏人心,自然知道沈汐心軟的性格。
「謝知奕。」
來了。
謝知奕脣角浮起一絲志在必得的笑容,抬起了頭,可沈汐臉上的表情卻不是感動,反而……很嫌棄?
沈汐不解地眉頭輕皺,語氣十分冷淡。
「跪有什麼用啊?我也能跪。」
*
「你不會以爲,你的尊嚴比我因你而得的種種傷害,還要重要吧?」
「謝知奕,你可真是傲慢啊。」
毫不留情的言語猶如利劍,狠狠貫穿了謝知奕Ťü₄的五臟六腑。
他臉色一白,聲音都沾染了些許驚慌,站起緊抱住了沈汐,彷彿這樣能讓心中那難以言喻的失控感消失片刻。
「小汐,那你要怎麼樣才能原諒我?」
「我只是想看看你有多愛我而已,我發誓,我從未愛過別人分毫,也不是故意要傷害你,那些都是沈婉做的。」
謝知奕的指尖止不住的顫抖,順着沈汐的眉眼描摹。
「你不用擔心沈婉,我已經讓她付出該有的代價,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你纔是我的愛人,跟我回去吧,忘掉不愉快的記憶,我們還是從前那樣,好嗎?」
沈汐看着謝知奕熟悉的五官Ṱů₀,竟覺得荒唐至極。
「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因爲沈婉?跟你沒半分關係?」
「不是……」
沈汐並不想給謝知奕辯解的機會,強硬地打斷他的話。
「是你惡意引誘沈婉,又把一Ťŭ₃切後果全部推到她身上,她和我,沒什麼本質區別,都是被你肆意玩弄的人罷了。」
「你口口聲聲愛我,卻跟沈婉上牀,奪了我的鐲子,毀了我的腿,險些將我溺死在泳池,連我的小風你都要趕盡殺絕,身心都要遭受折磨。」
沈汐喘着粗氣,那些真實經歷過的痛苦彷彿捲土重來,讓她渾身都在顫抖。
可她不願停下,親自揭開了傷疤。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不會對我生出猜忌,非țṻ⁵要通過什麼反人性的考驗才能當你的妻子,說白了,你根本就不懂什麼叫愛,只是醜陋噁心的慾望罷了。」
「也別再說你愛我,我只覺得你噁心。」
苦澀洶湧的情緒瘋狂叫囂,他想去反駁她的話,告訴她並不是這樣的。
可心裏所有的反駁,在對上她冰冷的眼神時,都瞬間變得蒼白而無力。
他輕笑出聲,可是眼Ṫů₂底卻漫上了一層悲涼。
「如果我說,小風的死不是我做的呢,你還信我嗎?」
沈汐頓了一下,低頭握緊了骨灰項鍊,給謝知奕下了最後判決。
「不重要了,我已經不愛你了。」
謝知奕猛地抬頭,眼角略微泛紅,像是不甘又像是絕望。
就連他一貫倨傲的聲音,此時都變得有些沙啞。
「我不信!」
他緊緊扣住沈汐的肩膀,雙手骨節用力到泛白,整個人都有些癲狂。
「就算你不愛我,肯定也恨我,沒事的,恨我也接受,我們的時間還長,小汐……」
「你說我不懂愛,那你教我好不好?」
沈汐痛呼一聲,想要伸出右手給他看訂婚的戒指,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忽然肩膀一輕。
抬頭,謝知奕的臉上結結實實捱了一拳。
宋璟來的匆忙,連白大褂都沒脫。
「謝先生,我想小汐已經說的夠清楚了。」
他將沈汐的手抬起,兩枚一樣款式的戒指聚在一起。
「小汐和我已經訂婚了,她不愛你,也不會恨你。」
宋璟難得露出嚴肅的神情,「還不明白?你已經是過去式了。」
謝知奕的臉色陰沉的嚇人,薄脣緊抿,冷酷到了極致。
兩個男人的視線交匯處,無聲的硝煙瀰漫。
謝知奕偏頭,眼神哀怨而纏綿。「小汐,你怎麼會看上一個醫生?你在騙我對不對?」
沈汐喫力的站起,當着他的面和宋璟十指相扣。
「謝知奕,我和他已經訂婚了。」
在這一刻,沈汐徹底擺脫了內心這段時間來如影隨形的恐懼,直直地和謝知奕對視。
一字一句說得堅定。
「我、愛、他。」
*
一切塵埃落定。
宋璟終於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查看沈汐身上的傷。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現在去醫院好不好?」
沈汐搖搖頭,眼神躲閃。
「抱歉,讓你牽扯進這種事,我怕你會被他影響。」
「謝知奕他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人。」
宋璟沒有說其他,只是笑着握緊了沈汐的手。
「你看,我連夜找人趕出來的戒指,今天就派上用場了。」
他在沈汐額頭烙下蜻蜓點水般的吻,目光專注。
「只要和你在一起,什麼我都不怕。」
慵懶的午後陽光給他的髮絲鍍了一層暖意,連帶着沈汐的心都明媚了起來。
沈汐鼻頭一酸,依偎在宋璟懷裏。
自始至終,她要的就是這樣簡單純粹的愛而已。
而剛被趕出去的謝知奕,透過門縫,親眼目睹了沈汐愛上別人的一幕。
只不過這一次,不是在演戲。
什麼言語都難以形容此時謝知奕的心情。
他抬起頭,試圖把眼底的熱淚逼回去。
任何事情從未失手過的謝知奕。
玩脫了。
兩個月過去,沈汐都沒再見過謝知奕。
連前段時間的被窺視感都不見了。
她徹底放下心來,專心康復,現在的她已經能不依靠柺杖走路了。
出院那天, 幾個護士姐姐還不忘調侃幾句。
「妹妹呀, 婚禮的時候可要通知我們哦~」
她和宋璟對視一眼,互相都紅了耳尖。
沈汐咳嗽了兩下, 大大方方地回應,「日子已經定好了,下個月 2 號,歡迎大家來參加。」
日子漸漸過去, 平靜又安寧。
和婚紗店約好試紗那天, 宋璟卻忽然不見了。
「抱歉, 小汐, 突然來了幾場手術,都是急診, 你先試着, 我手術完就立刻去。」
沈汐並沒有多想,再三叮囑他不用着急後便掛了電話。
導購熱情地遞給她一杯橙汁,「女士, 今天就您一個客人,請隨意挑選。」
沈汐很快選中了一條,婚紗裙襬太大, 導購在她身後幫忙拉上拉鍊。
可她突然腦子有些眩暈, 渾身無力地倒在導購身上。
那杯橙汁, 被下藥了。
是誰……
沈汐口乾舌燥地醒來,頭疼得厲害。
迷迷糊糊的交談聲彷彿從天邊傳來。
「謝少, 藥已經按您的要求研發出來了,只是清除最痛苦記憶的作用還不太穩定,可能會誤損到其他記憶,您慎重使用。」
「……最壞的情況是什麼。」
「額,可能會完全失憶,也可能會……變成癡呆。」
有人輕笑了一聲, 「還不算太壞。」
腳步聲越來越近, 沈汐的心跳如雷, 逼着自己對焦視線, 可還是抵不過藥效的霸道, 再次昏了過去。
沈汐睜開的第一眼,便看到謝知奕坐在牀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小汐?睡迷糊了?」
她慌亂地嘗試回憶起過去,連質問他爲什麼綁架自己都忘了說。
幸好記憶完整,沈汐不着痕跡地鬆了口氣。
她聽到的,究竟是夢, 還是現實?
謝知奕目光擔憂,伸出手探了探, 「很不舒服嗎?發燒了?」
還不等沈汐回答, 謝知奕微微招手,身穿白色大褂的醫生便走了進來, 手裏拿着一副針管。
「那是什麼?我沒病!我不要!別過來!」
沈汐瞳孔一縮,心中不安放大。
「乖,不痛的。」
「睡一覺就好了。」
謝知奕捏着她柔軟的後頸,薄脣挑起淺淺的弧度。
只要把藥注射進去, 沈汐就會忘掉之前所有痛苦的記憶。
忘記自己的欺騙,重新回到正常的人生軌道上來。
至於宋璟,呵。
他從未把對方放在眼裏過。
沈汐只會是他一個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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