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思暮想

「你要上來嗎?」
男人靠着車窗漫不經心地笑:「等我進屋你再問。」
我跟了祁朝三年, 本以爲他對我是不同 。
生日這天卻收到他和別的女人聯姻的消息。
京圈公子哥&古典舞蹈演員
「你要上來嗎?」
「等我進屋,你再問這句話。」男人靠在車邊,半垂着眼,眸光毫不掩飾地戲謔。
路燈一晃,畫面忽然模糊起來,他的模樣順着光影消失不見了。
「思思姐,醒醒。」
眼前是演出後臺,她竟然在這睡着了。
露凝語氣有些急,「晚宴已經開始了,那邊打過好幾個電話催了。」
沈思點頭,身上旗袍是修身的,她隨意套了件黑色大衣便離開。
今天是億峯娛樂集團年會,用餐在六樓,沈思到的時候,舞團成員已經到齊,只是都沒動筷。
「去哪了,眼睛還腫着。」陳繡將身邊椅子拉開,示意她坐下。
「在後臺睡了會兒。」沈思笑了笑,精緻妝容蕩起絲溫柔,眸光一瞥,看到不遠處的主桌。
燈光下男人黑色西裝敞開,沒打領帶,懶懶地靠着椅背,周圍不知說了什麼,他跟着牽了牽脣,下一秒,手臂被身旁女人嬌笑攬住,他沒拒絕。
「我記得你沒畢業就在我這跳舞,有沒有想法做管理層?」
聽到說話聲沈思纔回神,快速掩蓋好情緒,似乎已經成爲習慣。
「這麼大舞團,陳總放心讓我管?」
「肯定放心。」說完陳繡突然想起什麼,「陪我去敬杯酒。」
沈思是大三那年加入 DE 舞團,當時還沒有這麼多人,隨着風格定位獨特,學員也越來越多,如今已成爲國內古風舞團的代表,娛樂綜藝劇團爭相合作。
陸續敬了幾杯酒,餘光感受到主位的視線,她指尖下意識收緊。
「思思,這位是祁總,億鋒娛樂總裁,你可能第一次見 。」
終究還是對視上,男人手裏夾着根菸,記得他說過只有應酬纔會抽,沈思平靜地抬起酒杯, 「祁總好。」
「舞蹈家就是漂亮啊,說話都細細柔柔的。」飯桌上有人誇讚。
祁朝摁滅煙,嘴角勾起抹笑,視線在她臉上掃過,「你好。」
嗓音和眼神都很淡,完全像看一個陌生人,沈思放下酒杯,陳繡在旁邊交談,她沒認真聽,所有感官都落在對面。
女人貼近他耳邊講話,像是曖昧廝磨,就在他掀起眼皮時,沈思慌亂移開視線。
回到座位後,手機顯示一分鐘前未讀消息。
祁朝:十點,地下停車場。

離開前,陳繡拉着她又說了會話,到達停車場時,那輛熟悉的賓利已經停在出口。
周圍通風,沈思收緊大衣,加快腳步,鑽進車裏才感到一絲暖意。
燈光昏暗,祁朝也沒着急發動車子,握住她的手腕,「今天舞不錯。」
他的掌心乾燥溫熱,沈思想掙脫卻發現無濟於事,索性放棄「謝謝。」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生氣了?」
眼神猶如深潭,漆黑,冷淡又懶倦。
她窺不見底,卻心甘情願溺斃在這雙眼眸裏。
「沒有。」
祁朝解開安全帶,將座椅調得靠後些,將旁邊人拉到懷裏,緩緩開口,「她爸是公司股東,人多給點面子。」
他在解釋。
沈思臉頰貼着他的胸膛,一股子暖意在心底蔓延。
她確實挺好哄的。
祁朝吻了下她的嘴角,剛要深入,被女孩推開,「不讓親?」
因爲動作,大衣敞開,開叉到腿根的旗袍暴露在空氣中,他的手指緩緩向下,停留在腿根,沈思被弄得呼吸有些急,「別在這……」
祁朝看着她臉頰緋紅,無聲笑了笑,「好。」
窗外霓虹忽閃,高樓聳立。
沈思靠着車窗,最近爲了年會每天練舞,此刻只要一安靜就想睡覺,她耷拉着眼皮,於是真睡着了。
又夢見了以前,她和祁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億鋒集團實習生招聘會主會場在她們學校,爲表示歡迎,學校安排了一場晚會,那天她跳了支獨舞,一切發揮正常,下臺時卻崴了腳。
尷尬同時與坐在第一排的男人對視上,一瞬間的心跳,現在還能記憶猶新。
那會她剛大三,但已經加入 DE 舞團,爲了方便練舞,索性沒住學校。
結束後,她一瘸一拐往門口走,這時旁邊停了輛車。
男人五官如鐫刻,頭頂路燈朦朧,更像加了柔光濾鏡一樣。
她認得這個人,和自己完全不是一個世界,是這輩子都不會相交的平行線。
後來想想,自己真也挺可笑,就因爲長得好看,神差鬼使地就跟人上了車。
並且一跟就是三年,從學生到步入社會。
再次睜眼時,已經躺在牀上,浴室傳來吹風機聲音,她到底睡了多久。
身上換了家居服,不用想也知道誰碰了她。
「醒了?」祁朝只圍了條浴巾,頭髮半乾,有幾絲碎髮垂在額頭,整個人添了分野性。
沈思嗯了一聲,身邊塌陷一塊,腰被人拉了過去,手臂本能搭在他的脖頸,看着男人漆黑的眼眸,「今天累。」
「不用你動。」
夜色濃郁,他的體溫撲面而來,沈思手指抵在他的胸膛,卻又被壓在枕頭上,眼底氤氳着水汽,腦海中出現今天飯局上的一幕。
雖然他已經解釋過了,但還是心存芥蒂,現在想想自己有些無理取鬧,除了幾個朋友,外人並不知道他們的關係。
那天祁朝將她送到樓下,叮囑了句好好休息,一整晚沈思因爲這句話失眠。
原本以爲這短暫的關係就此結束,沒想到第二天在學校收到了他助理送來的藥膏。再一次見面是在某部電影的開機儀式上,她幫朋友忙去做了禮儀,遞給他話筒時,男人輕聲問:「腳好些了麼?」
當晚祁朝送她回去,公寓樓下她沒忍住說:「要上來嗎?」沈思知道,當這句話問出來,也代表某種關係的開始。
成年人的愛情沒有彎繞猜測,一切直奔主題。在這張牀上,她也曾鼓起勇氣問,他們什麼關係。
男人輕笑了聲,他說:「女朋友唄。」
漫不經心,滿眼懶散,就像在逗貓。
當時的沈思確實信了。
祁朝工作忙,有時候一天杳無音訊,她理解。
但他因爲利益可以不拒絕別的女人觸ẗŭ̀₍碰,那自己又是以什麼身份存在?
他們真的是在談戀愛嗎?眼前男人眼皮折着淺淺一道褶,只有垂眸時纔會顯現,這人本身就生得白,微光下五官更精緻了些。
不談階層,這段關係不知什麼時候變得不平等,或許她是先愛上的那個人。
深夜。
旁邊塌陷一塊。
「明兒練舞麼?」
他說京腔的時候,身上也添了絲煙火氣。
沈思搖頭,「放了一週假。」
祁朝撥弄着他的頭髮,關燈,嗓音恢復一貫的清冷,「那就好。」

再次睜眼,身邊已是冰冷一片,沈思習慣了,獨自洗漱,餐桌上留有一杯酸奶,算是這個清晨唯一的暖意。
拉開客廳窗簾,這一片是山環水抱的西山別墅區,她一開始不住這,只有祁朝出差回來,她會提前過來。
據說這裏三山懷抱,一水環繞,也是媒體大肆宣傳的風水寶地,沈思又重新拉上窗簾,輕嘆似的笑了聲。
她和這樣的地方,未免太格格不入。
早餐隨便喫了點,興許是昨天提了句管理層,陳繡的電話又打過來,喊她去工作室談談。-「以後就不用練舞上臺,只要負責和娛樂或劇院負責人溝通就行,」陳繡是不孕主義,現在年紀大了,確實應該培養個接班人出來。
沈思垂着眸,好像在思考,當初加入 DE 舞團是因爲臨近畢業比較迷茫,沒想到祁朝會被那支獨舞吸引,於是她在這個領域待了三年。即使她大學學的是金融。
「我考慮一下吧。」
剛說完手機傳來鈴聲,是祁朝。
DE 商務工ṭù⁰作室離中關村很近,眼前人羣熙攘,沈思舉着手機,那一頭嗓音很低,估計剛開完會。
「在哪?」
「工作室。」
聽筒裏傳來助理的說話聲以及關門聲,隨後他的聲音才繼續,「中午和朋友喫飯。」
她低下頭,一陣冷光往脖子裏躥,「好。」
「不高興啊?」他在笑,只是很隨意。
沈思眸光動了動,她也想像普通情侶一樣,大聲問他,和誰喫飯,是不是又要對別的女人笑。
「乖,晚上陪你。」他喜歡乖的,沈思深知這個道理,所以才能待在他身邊這麼長時間,不吵不鬧,如情人一般。
沈思點頭,但也沒忍住多問了句,「中午喝酒嗎?」
那一邊沉默幾秒,嗓音含了絲輕笑,低沉好聽。「一桌子男人,應該喝點吧。」
這樣精明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的意圖,沈思牽了牽脣,「好。」
「放心,不耽誤晚上辦事。」
「……」

三里屯北區,環境幽靜,以四合院爲雛形建築錯落有致。
一間頗具京北特色的餐廳,裝修色彩濃也不失大氣,多爲公子哥聚集地。
「昨兒個看新聞,霍哥交了新女友?」時嶽穿着身黑夾克,吊兒郎當的。
「京城浪裏小白龍稱號果然不是虛的。」
「前幾天聽我爸說霍家要聯姻,這會霍哥傳出緋聞,不怕未婚妻跑了啊?」
他們這個圈子,沒幾個可以和愛的人結婚。
利益永遠大於一切,愛情更是排在最底層。

老人常言先把婚結了,感情再慢慢培養。
可很多人在這段婚姻中麻木了,受的誘惑又多,便形成各玩各的。
霍澤彈了彈菸灰,無所謂一笑,「哥幾個還是祁總最深情。」
話題一轉。
祈朝靠着椅背,面上看不清情緒,手機上躺着助理剛發的消息,接過旁邊遞過來的煙,沒抽。「也對,祁總跟咱不一樣,稍微拈點外面花草,家裏小蝴蝶會生氣的。」說完幾個人紛紛看向他。
男人笑了瞬,合上手機,「確實脾氣挺大。」時嶽忍不住又問了句,「萬一後面家裏給你安排,小蝴蝶跟你三年,就這麼放走了?」
祁朝玩着煙,一下一下點着大理石桌面,原來已經這麼久了,「往哪兒飛?」
語氣裏多了些兒化音,聽起來難得的綿軟。一句話引來旁人的低笑。
「確實啊,這京城哪不是祁總的地盤。」
剛到國貿,陸意涵大老遠就朝她招手。
「好久沒聚了,好不容易盼到你休息。」
沈思緩緩翻着菜單,「忙還是比不上陸導忙。」對面女人擺擺手,「甭提了,億鋒娛樂投資那電影煩得我暈頭轉向。」
聽到億鋒娛樂,沈思抬眸掃她一眼,「怎麼了?」
「甲方爸爸要求苛刻,沒辦法。」說完又提了嘴,「好歹是祁狗的公司,不給他面子也得給你面子不是。」
祁狗,在陸意涵知道他們關係時,便一直這樣稱呼他。旁邊餐桌坐了人,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沈思看得有些出神。父母離世,沈思很小的時候便一直跟着奶奶生活,所有家庭的美好她都沒體驗過,所以她一直想能早婚絕不晚婚。可惜她沒料到會遇見祁朝。
「話說祁狗也二十八歲了,快奔三了,沒結婚想法?」結婚麼,她曾經也想過,可有什麼資格去提呢,她現在這身份還挺不清不楚的。
只能含糊不清來句,「還年輕,不急。」
「難怪,億鋒總裁長得帥,雖然做事狗了些,就算結婚了也有女人往上撲,何況這還未婚。」
陸續上菜,陸意涵鼓着嘴突然問了句,「你覺得我哥怎麼樣?」沈思見過陸意沉,只一面之緣,「挺不錯的。」
陸意涵挑了挑眉,「家世嘛雖比不上祁家,好歹京城有頭有臉人物,但當男朋友肯定比祁狗好吧。」
「把祁狗踢了,和我哥談戀愛怎麼樣。」陸意涵說完猛地大腿一拍。
沈思喝着飲料直接嗆住了,連續咳了好幾聲才止住,又忍不住笑,「您去寫小說得了。」
喫完飯,兩人隨意在周圍逛了逛,在店內等陸意涵試衣服間隙,手機震動一下,她抬手看了眼。
銀行卡收到筆轉賬,目光掃了眼金額,祁朝在這方面一向很大方,以前他會直接給信用卡,發現她沒動過,現在直接變成轉賬。
微信傳來提示。
祁朝: 週末國貿人多,注意安全。
不用報備,他對她的行蹤瞭如指掌,只是從來不說自己在哪。沈思沒急着回覆,摁滅手機,恰好陸意涵從試衣間出來。女人一逛街便忘了時間,直到天色將暗,纔在商場門口道別。
陸意涵剛走,那輛顯眼的賓利便停在面前。
祁朝沒穿西裝,單手扶着方向盤,白襯衫袖口隨意挽了兩圈,能看到他衣袖擺處精緻的暗紋,一路順延,斷在臂彎裏。
「去銀泰?」
沈思收回視線,逛了一下午腿有些酸,「回去喫吧。」畢竟這種高檔餐廳,她沒力氣再正襟危坐維持着餐桌禮儀。恰好紅燈,祁朝放下方向盤,側眸看過來,短髮沒有刻意打理,幾絲碎髮耷拉在眉上,嘴角翹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回去喫什麼?」
「冰箱裏有食材,我隨便做點。」沈思與他對視半秒便移開視線,眼底下意識湧動。綠燈亮起,祁朝沒再說話,只點了點頭。大三一個人住,簡單一道蛋炒飯就能填飽肚子,搬進這裏才專門找人學烹飪,只是學上了,一個月都很少做一次。望着眼前食材,竟有些蒙。祁朝洗完澡下來,興許是今天沒事,懶懶地靠着門框看她背影,忽然想起今天時嶽說的結婚。商業聯姻圈子裏個個都是例子,愛得再深最後不也在利益面前妥協,自己必然也逃不掉。
至少現在他是這樣認爲。眸光閃了一瞬,愛?祁朝被自己想到的這個字給逗笑了,於是真的笑了。
聽到聲音,沈思回頭望了眼,又專心醃製牛排,「笑什麼?」 祁朝握上她的手腕,「我來吧。」沈思勾了嘴脣,還是第一次聽他說要做飯,帶着一次性手套,不好推開他,「出去忙吧,好了我叫你。」沉默幾秒,祁朝細細看着她的臉,皮白眸亮,嘖了一聲,「敢情我變着法兒逗您開心,就是不領情?」他的語調很輕,帶着股地道腔的隨意,撓得人心癢。沈思眼睫顫了顫,纔想起今天他發的信息沒回。似乎是第一次忽視他。所以給錢是爲了逗她開心,她確實應該開心的。
只是她要的不是這些。她要的,他給不起。
突然的侷促,目光躲閃一瞬,雙手抬高不讓醬料沾到他的衣物,「我做飯呢。」「換個地兒做。」
看着男人臉上散漫的笑,明明在一起這麼久,沈思耳根還是忍不住發軟,剛想說話,一串系統鈴聲響起。
腰間的溫熱消失,祁朝啄了下她的脣,舉着手機轉身離開。
因爲距離近,沈思聽到了一句話。
祁總,出來喫飯嗎?是道女聲,溫和恬靜。
沒有過多鋪墊,直接開門見山,親密一下子拉近,好像他們喫過很多次飯一樣。
牛排放在一邊,沈思漫不經心地切着小番茄,耳邊的碎髮緩緩垂下,側邊只見敲挺鼻尖。
直到指尖冒了些鮮紅血珠,她纔回神自己被切到手了,好在血口不大,剛轉身去拿創可貼,祁朝也迎面走來。

因爲要消毒,男人微微俯着身,掌心覆在她的手背,絲絲熱意瀰漫開來。
「疼麼?」
動作很輕,嗓音更輕,連帶着人都溫柔幾分,呼氣灑在她的指尖,有些癢。
沒得到回應,祁朝側頭,恰好與女人的視線對上。沈思有種被抓包的羞惱,「不疼。」
祁朝看她幾秒,明顯今天心情不錯,對她笑了笑,「臉紅什麼。」他的眼睛很黑,笑時,斂起鋒芒,半正經半戲謔。總容易讓人誤以爲,他對你,是不同的。
被這樣一說,沈思整個人都燙了起來,沒出息地移開視線,嘟囔了句,「現在疼了。」
祁朝撕開創可貼,緩緩將傷口包裹進去,「比牀上還疼?」
「…」
沈思想繼續做晚餐,祁朝卻不讓,還是帶她出去喫了。
西山距離銀泰來回一個多小時,回來太晚,祁朝也大發慈悲地沒折騰她,不久便睡去。

工作時刻記着今天周幾,一放假全都忘了,導致差點睡過頭。
祁朝前幾天去了廣州出差,房子有些空蕩。沈思關上門,司機已經在門口。他的細心總是體現在這些方面,比如專車接送,比如生日禮物等,即使他本人不在,都是助理代勞。
這也是陸意涵說他是不稱職男朋友的原因。手機上躺着男人離開那天說的「乖乖喫飯」。直到今日過去了三天,沒有任何消息。
沈思失笑搖了搖頭,眼尾閃過酸澀,車子已經到達舞房地點。「今兒來報名的女人,我看陳總對她客客氣氣,什麼來頭?「江氏獨女,能不客氣嗎。」
「我去,這麼尊大佛我還真招架不來,還是思思姐來吧。」凝露說完對她笑了笑。
沈思正喝着水,江家如今在京城地位僅次於祁家,很難不認識他們捧在手掌心長大的女兒,江玟。「隨安排吧,反正都是教。」
張瑤忍不住對她豎起大拇指,突然聲音放小,「我小舅是億鋒的業務經理,他說公司裏傳遍江玟和他們總裁聯姻的消息,只是沒人敢對媒體說。 」像是開啓了八卦通風口,休息室幾個人瞬間熱火朝天又聊起來。沈思垂着眸看向杯子裏的水,原本只是微微晃動的波紋,此刻卻像漩渦。
陷在這局裏太久,她都忘了,祁朝以後會娶的也許是同一階層,能帶來利益的女人。
「那就麻煩陳總了。」門外響起說話聲。像是有引力似的,與那晚電話裏女聲重合。
指尖的傷口明明已經癒合,沈思突然又感覺到疼,疼得快要鑽到心裏。隔了幾秒,陳繡推門而進。
「江玟在這練一個月古典舞,思思等會兒加她微信約時間ṱŭₚ練舞。」說完又補充了句,「注意分寸,別得罪人。」
男人靠着後座椅背閉目養神,不知道有沒有聽旁邊助理講話。
幾分鐘後。
祁朝眉頭微蹙,像是聽煩了,抬手鬆了松領帶。
助理識趣閉了嘴,觀察他的神色,車廂內瞬間安靜下來。
他嗓音有些啞,「沒了?」「今晚萬國傳媒投資新項目邀您共進晚餐。」祁朝點頭,望向窗外, 路過一家甜品坊,那姑娘也喜歡喫甜,卻因爲保持身材,每次都遠遠看一眼,還解釋說看過就當喫過了。不過只出差三天,好像好久沒見她了,驀地一笑,提了句,「她生日快到了吧。」明明沒說名字,助理直接開口,「下週末,祁總可以買禮物了。」

陳繡晚上有應酬,讓她陪着,沈思沒有什麼理由拒絕,只好硬着頭皮應下來。「上次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沈思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一整天自己都不在狀態,索性說了句,「試試看吧。」
「你喜歡舞蹈我理解,擠進上流圈子ţṻ⁴多認識些人,京城還能沒有你的一席之地?」窗外車流不斷,形成一條條燈帶在眼前閃過。
陳繡不聽老人言喫虧在眼前的語調緩緩滲進耳裏。喜歡舞蹈麼,沈思笑了笑,擠進上流圈子或許真的有一席之地。
可這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手機傳來提示,陳繡沒有看過來,在忙自己的事。
沈思悄無聲息地往窗邊移了些,才緩緩接聽。
「哪呢?」聲線沉磁。
他們剛在一起那會,祁朝也很忙,出差甚至歸期不定,回來便打電話問她在哪,當時以爲這樣代表他也想她。
現在回憶起來,確實傻,那個人想的恐怕只有她的身體。
腦海閃過同事說的聯姻,嗓子有點堵,嗓音自然低了下來,「在舞房。」
「分公司項目出了點問題,走得急。」話音中夾雜開門和說話聲。
沈思嗯了一聲,「在忙嗎?」
「乖,有應酬,晚點回去。」
「好。」

沈思偶爾陪陳繡出來,今天這樣商業場合更是少見。
禮貌笑了笑,目光還沒看清在場所有人,視線在主位的人身上頓住。
他怎麼也在?一陣尷尬,自己半小時前撒的謊就這樣不攻自破。
男人似乎也看見了她,只是眸底沒有任何波動,好像無所謂。
「就等陳總了,這位是?」許萬國目光投向她身後。
陳繡揚起笑容,開玩笑道,「我的小接班人沈思,大家熟悉熟悉。」
簡單客套完,沈思安靜坐着,只喝了幾口紅酒,聽他們聊天。忍不住看向對面,他指尖燃着根菸,煙霧緩緩在手背散開,矜貴清冷,像是感受到視線,抬眸掃過來。
「沈小姐,初次見面,敬你一杯。」
沈思慌亂移開目光,立馬端酒站起身,「您客氣。」「不知沈小姐有男朋友沒,我們在場可有幾位黃金單身漢。」許萬國年紀稍長,卻很會調動氣氛。
話音落下,引來旁邊人跟着附和。
沈思有片刻愣神,她有把祁朝當成男朋友,那麼他呢,心一橫,「沒有。」
許萬國笑意更深,「沈小姐喜歡什麼類型?」
話題又到她身上,指尖微微收緊 ,腦海裏想的不是類型,而是祁朝的模樣。
沒等她開口,耳邊傳來散漫的聲音。
「問這麼直白,人姑娘怎麼好意思說。」飯桌安靜半秒,許萬國一愣,不光是他,在場所有人都面露詫異,隨後又被笑聲掩蓋。
「對對,祁總說的是,咱私下說。」
飯局結束,沈思自然不能讓陳繡送她回西山,站在門口準備打車,手機彈出消息。祁朝:對面。
簡單兩個字,卻冷意十足。
沈思抬眸望去,一眼便看到了他的車。
剛繫好安全帶,引擎就被啓動,賓利如劍般駛出。
一路無言。男人側顏冷峻,不知道在想什麼,沈思感受到低氣壓,自己確實撒謊了,他生氣也應該。
紅燈間隙,祁朝遞過來份糕點,「別餓着。」
他知道她飯桌上沒動筷子。

甜味在嘴裏蔓延,喫了幾塊,便不敢再喫,「今天回來的?」
祁朝看着前方,嗯了一聲。
見他回應冷淡,沈思也不說話了,她不想道歉。
直到抵達西山,兩人都沒有交流,沈思先下車進屋,還沒有開燈,身體被扳過去壓在牆上,
他一句話沒說,吻直接落下。比任何一次都要深入,粗暴。一路從門關到樓梯再到臥室,男人不放過她的脣,一邊吻她一邊抬手扯開領帶,解開襯衫釦子,隨後又將她抗拒的雙手壓到牀上。荷爾蒙的互相吸引神祕又玄幻。
祁朝在這種事上對她總是有耐心的,記得第一次那晚磨了許久,讓她慢慢適應,今天卻沒有給她半點反應時間。
沈思眉頭皺緊,沒忍住嚶嚀,「疼。」
身上的人沒聽到似的,沈思手指抵在他胸前,從第一次上他車再到後來那些被忽略的畫面一幕幕在腦中閃過,都是他從未走心的證據。
淚從眼角滑過,她側頭,下巴卻被捏住,逼着與他對視,一滴汗從男人鼻尖滴落在她的胸口,「哪裏疼?」
沈思依然賭氣得想掙脫,又被控制住,氣息灑在她的臉上,嗓音很輕,又透着痞勁,「喜歡什麼類型?」
原來他在氣這個。
來不及思考,感官便又被佔領。
夜色從窗簾縫隙悄悄滲進來,見證滿屋春色沉沉浮浮。次日睜開眼,便發現腰被人攬着。祁朝生物鐘很準,今天這樣還在熟睡的畫面很少見,緩緩側過身,怔怔看着他。
睫毛很長,但不翹,平日裏總喜歡垂眸戲謔看她,笑起來更是讓女人趨之若鶩。
都說溫柔的人也冷漠,沈思現在是見識到了。
小心翼翼拿開他的手臂,男人眉頭皺了一下,將她重新拉到懷裏,「再睡會。」
額頭靠在他的下巴,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像是懸崖的玫瑰感受最後的溫存,沈思往他懷裏移了些。
再次醒來,男人已經穿戴整齊,附身吻了下她的額頭,「乖,晚上陪你喫飯。」
後來又說了什麼,沈思沒聽清,睏意又來襲。紅燈亮起,馬路邊一個女孩正彎腰繫鞋帶。
助理報備一天ťúₖ行程,祁朝側頭,視線落在窗外。
腦海中出現初次見面的那晚。
女孩一襲白色紗裙,因爲崴腳,匍匐在地上,如受傷的麋鹿,偏偏這隻麋鹿抬起黑眸,無措地看他。
他忽然覺得血液裏有些隱隱躁動。
一聲鳴笛打斷思緒,忽然想起飯桌上她說的沒有男朋友,自嘲似的勾脣。
昨晚確實有些失控,她估計要睡到中午,家裏似乎沒喫的,想到這,男人嘖了一聲。
助理以爲自己出了差錯,「祁總,行程有什麼問題嗎?」
祁朝指尖漫不經心地點着膝蓋,沉默幾秒,緩緩開口,「掉頭。」
「祁總,是回家嗎?」司機通過後視鏡詢問。他以前不住西山,因爲沈思在這,每次下班已經不想說話,司機問什麼便點頭,久而久之司機不再問,直接送到西山。
祁朝牽了下脣,「嗯,回家。」已經到了早高峯,路況變得堵,回到西山已經兩個小時後。
剛開門,女人已經醒了,站在廚房背對着他。
祁朝動作緩下來,屋裏的光似乎亮了幾度,身上帶着的寒氣散了些,轉而代之無盡暖意。放下手裏東西,目光一直落在那道纖瘦背影上。接管億鋒以來便是數不清的文件,出不完的差,他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維持男女之間感情,這也是這麼多年沒有碰女人的原因。
直到那天看見沈思,她如一張白紙攤開在面前,他不知道她性格的情況下便動了邪念,後面一切都順理成章。
他需要一個不惹麻煩的女人在身邊,恰好沈思就是這個女人。
聽到聲音,沈思轉身時眸光一愣有些驚訝,「怎麼回來了?」
祁朝緩緩走近,她臉上未施粉黛,白得透亮,眉眼明明沒有刻意表情,卻莫名帶了些媚色,她一直是漂亮的,祁朝喉結微動,嗓音很淡,「忘帶合同了。」沈思點頭,擦掉剛刷完碗的滿手水漬,抬起眼看他,男人大衣裏面是黑色西裝,身上帶着股冷氣,猶豫道,「你要不要喫麪條。」祁朝伸手去拉她胳膊,緩緩下滑,輕輕握住她的手腕,貼向自己,「不用,回公司喫。」
沈思終於看出他的奇怪,卻也找不出原因,「你怎麼了?」祁朝另一隻手已經攬上她的腰,手掌在腰側細細摩擦,「還疼麼?」一句話腦海中直接跳出昨晚一幕幕緋色,沈思紅着臉搖頭,生硬地轉移話題,「你要遲到了。」他輕笑了聲,「趕我走啊。」附身垂着眼看她的脣瓣,直接吻了上去,口舌交纏間似是要把她喫進肚子裏。
沈思躲避不及,被他抱在懷裏吻了許久,終於在最後一絲氧氣耗盡男人才放開她,「今天在家休息,養得起你。」沈思垂下眸,心間那股子委屈壓下去又升起來,反反覆覆,索性不再憋着,「你未來老婆知道會生氣的。」祁朝看着她,女孩子的心思彎彎繞繞就那些,他怎麼看不出來,抬手抹去她脣上的水光,「有你一個氣我就夠了。」祁朝已經離開了,他好像沒有去書房拿合同。
視線落到不遠處,是自己喜歡卻不敢喫的甜品,這家甜品坊很有名每天排隊人也多,店名卻叫「不甜」。
回想起男人離開前說的那句話,忍不住揚了揚脣角,但也有些煩躁,他的意思會娶她嗎?
煩的不止她一個,重新坐回車內的祁朝也眉頭緊鎖,還沒理清今天的一再反常,手機鈴聲響起。
看了眼來電,眉頭皺得更深,隔了兩秒才接起,「媽。」「週末江氏聚會,你陪着江玟出席。」嗓音沒有起伏,像是在辦公事。祁朝舔了下脣,女人腰間的觸感在流連指尖,「不去。」
「甭跟我說什麼理由,你必須出席。」
「擅自將我號碼給那女人,這事兒我還沒追究。」
那一頭顯然不聽他的,「兩家聯姻已經定下了,只要你是億鋒總裁,這事你躲不了。」
合上手機,盯着黑色屏幕,躲不了逃不掉,這是從小灌輸的思想,久而久之也覺得人生本該這樣。
身後還有公司,還有祁氏,他的事業愛情從不是自己能左右,這個圈子所有人都選擇妥協,便形成一種規則,無人會打破。
祁朝捏着手機,黑眸漆黑,打開窗任由寒風吹進,依然吹不散燥意。
和江玟在舞房接觸了一次,才知道這個人肢體的僵硬,偏偏又說不得,沈思只好找陳繡說明情況。「富家子弟學着玩玩,你該教的都教完就行了。」陳繡對着電腦隨意道。
有這句話她便放心了,剛想說聲離開,對面忽然抬起頭。
「今天是你生日吧,晚上舞團一起喫個飯。」
沈思握着手機想了會,「不用了。」
陳繡眉毛微揚,「有約了啊?」
她點頭,祁朝忙她已經習以爲常,但每年的生日他不會錯過的。
約的練舞時間已經到了,沈思拉伸完,又放了首曲子跳完,江玟纔出現,身邊多站了個人似乎是她閨密。
「江小姐,我們先拉伸吧。」她穿着舞鞋,眼前的女人帶着墨鏡不知道有沒有看她,只是點了點頭。
「有什麼適合結婚跳的舞?」旁邊的女孩突然問她。
或許是那天同事的八卦,沈思眸光微頓,隨後又染上笑容,「《桃夭》很符合,只是個別動作比較難,需要柔韌度 。」江玟點頭,「無妨,你先跳一段給我看看吧。」沈思點頭,音樂聲不大,足以聽見後面的談話聲,柔美的動作頃刻間亂了,好在多年功底又快速找回節奏,只是臉上僵硬。「我覺得這個舞不錯,到時候你和祁總結婚,絕對驚豔全場。」
「驚豔全場幹嗎,我只要祁朝喜歡就行。」
「喲,現在就一門心思放人家身上了?」
三分鐘的舞,沈思卻覺得格外漫長,額頭出了些薄汗,「覺得怎麼樣?」
江玟看了眼手錶,「可以。」
沈思點頭,心底還抱了些希望,「江小姐要結婚了?」
江玟似乎沒打算藏着,摘掉墨鏡,眼尾染上笑意,還沒開口,旁邊的女孩答道,「億鋒集團祁朝認識吧,以後就是玟玟老公。」
望着眼前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像是有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她艱難地扯脣,「恭喜。」
「晚宴化妝師要到了,今天就不練了吧,等會你家祁總等急了。」
儘管表情僵硬,沈思還是客氣地送走這兩人,舞房瞬間安靜下來。
有時候會想,就算祁朝跟自己說分手,她也欣然接受,只是他什麼都沒說,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從女朋友再到情婦嗎?
沈思忽然笑了,熱意湧上眼底,有其他學員進來,她慌亂別過頭,恰好陸意涵的電話打來。
「今晚我組個局,給你過生日啊?」
沈思靠着走廊而站,指尖不斷收緊又放鬆。
她不是什麼聖潔女子,一樣有虛榮心,一樣會被美麗的東西吸引,而祁朝這樣的人中龍鳳,怕是難有幾個女人不會動心。
她也知道這樣的人不能愛,只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事情往別的方向發展。
事實擺在眼前,她還是想聽那個人親口說。
「我等祁朝的。」
另一頭沉默幾秒,只回了聲好。

家中安靜,茶几上躺着助理送過來的名牌包、首飾,但沈思一點都不想打開。
望着滿桌的菜餚,突然生出股無力感,想證明什麼呢?想證明自己對祁朝來說不一樣,還是尊嚴放低自欺欺人。
一個小時前發的消息宛如石沉大海,她不愛刷朋友圈,此刻無聊地翻動着,下一秒指尖一顫。不想看偏偏沒辦法移開目光,江玟發了條動態,照片裏沒有人臉,只拍了手部,她挽着一個人臂彎。
只一眼她看到了男人手上的表。突然想起舞房裏那句今晚晚宴,他和他以後的妻子在一起,而她在這像個傻子一樣等他回家。萬一呢?萬一不是他呢?萬一只是相同的手錶呢?她很久沒哭了,淚從眼角滑過,沒來得及擦,陸意涵的消息傳來,是祁朝和一個女人的背影。她說,別等了。
燈火通明,這個偌大的會場聚集各行業名流,掛着虛僞的笑互相交談。
臂彎突然多了雙手,祁朝朝旁邊看去,女人笑意盈盈,得體端莊,只是臉上粉感很重。
他想起沈思,她跳舞很好看,心思單純,總是乖巧地問他今晚幾點回來。
今天是她生日,但親自挑的禮物已經送到了,她會喜歡的,距離晚宴結束還有一個小時,可以趕在生日結束前回去哄她,這樣安慰自己,心中煩躁散了些。旁邊站着的是他的未來妻子,他告訴自己,只是爲什麼會愧疚。
江玟被看得有些臉紅,緩緩踮起腳尖湊近他,外人看來像是親暱說悄悄話,「我們該走了。」
陌生的香水味,祁朝悄無聲息地退開些,「你說如果我取消婚約會怎麼樣?」江玟沒料到他會這麼說,「阿姨不會同意。」
祁朝自嘲似的笑了,視線下垂,看着臂彎上的手,這個人要與他共度餘生,越看越噁心。
如果換作沈思,他想,可能好點。
江玟感受到身旁的冷意,婚約是父母定下的,加上對祁朝頗有好感,竟開始期待以後生活,抬手想幫他整理下領帶,男人卻直接甩開她的手臂。
祁朝沒看她,陪着敬幾杯酒已經是極限,點開手機發現才過了二十分鐘,下面有未讀消息,他指尖滑動片刻。
「江小姐,您自己慢慢玩。」

紅燈等待時間較長,祁朝捶了下方向盤,電話鈴聲不斷響起,他沒在意,反而掛斷直接打給沈思,無人接聽。瞬間有些心慌。從外面看,別墅黑暗一片。
客廳空曠沒有一點聲音,禮物原封不動躺在那,祁朝皺眉看着眼前冷掉的菜,似乎是猜到什麼。
暗罵了句。
電話依然沒人接聽。
已到深夜,印象裏她從未這麼晚回來,想了想直接撥通電話。
另一邊隔了許久才接,直接開口,「她在你那嗎?」
眼前燈紅酒綠,人潮晃動。沈思縮在角落,好像聽不見音樂,出神望着舞池。
陸意涵拿了個乾淨杯子,只倒了個杯底給她,像是哄小孩,「寶貝,生日快樂。」她眸光動了動,接過來仰頭就喝光了,沒有歇斯底里,只是安靜地自我消化。「剛剛祁總打電話過來了。」沈思像是沒聽到,依然看着舞池,眼睫溼潤,「你說我是不是挺丟人的。」她以爲分手一定是因爲感情不合亦或出現第三者,沒想到是以他要和別人結婚而告終。
陸意涵靠得近聽到了她的話,眉頭皺起,「思思你很勇敢,真心喜歡一個人從來不丟人,玩弄感情才最下頭。」
沈思沒說話,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人,他臂彎搭着大衣,是張清雋的臉。
「失戀了啊?」「哥你來得正好,幫我勸勸她。」
陸意沉將酒瓶推遠,笑了笑,「我還以爲什麼大事。」
祁朝坐在沙發上,他很少抽菸,此刻摩擦了瞬打火機,一道火光燃起。
煙糙的味道絲絲縷縷吸進肺裏,身影幾乎快與夜色融爲一體。
結婚多遙遠的詞,剛開始也沒想這麼多,女孩子總是想要陪伴,但他的工作沒辦法滿足這一點。所以他想,沈思會離開的。
只是一晃三年過去,自己竟不想放她走了。電話響起,垂眸看了眼接聽,那一頭聲音很大。
「把江玟一個人扔下就走什麼意思?」
祁朝彈了下菸灰,嗓音很淡,「不喜歡唄。」
「江家姑娘都不喜歡,那你說說你喜歡誰?」

空氣安靜,菸蒂燃燒的聲音,他盯着指間,沉默着。
「感情可以培養,你看我和你爸…」
心裏突然生起股煩躁,一根菸燃盡,摁滅手機,拎起車鑰匙離開。
「祁總好久不見,怎麼都沒收到預約。」酒吧經理笑着迎上來。
祁朝不顧他的跟隨,直接往裏走,側顏冷峻,目光在不遠處的卡座上頓住。
明明周圍嘈雜,明明燈光昏暗,還是一眼看到她的身影。
她在笑,和其他男人。

杯子裏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果汁。
「我考慮一下,麻煩你了。」沈思眼眶微紅,還是禮貌勾脣。
旁邊人不停往這擠,陸意沉側頭掃了她一眼,陸意涵脖子一縮不敢了。
「什麼時候考研都不遲,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問我。」
沈思點頭,談到別的話題,情緒好了些,剛想拿酒瓶,卻被人奪走。
女人髮尾微卷,眼眶紅脣瓣透着光澤,酒吧氛圍燈下莫名勾人。
祁朝黑眸一暗,直接握上她的手,「跟我回家。」
沈思有些愣神,他不是在晚宴上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想掙扎卻被握得更緊,「放開。」
陸意沉看着這兩人,笑着道,「祁總認識她?」
兩個男人身高沒差多少,相對而站莫名敵意。
祁朝看着他,「我女朋友,你說認識麼?」
「又沒公開,誰、誰、誰知道她是不是你女朋友。」那時候陸意涵正喝酒呢,突然一通電話過來,他沒多想便說了地址,此刻心虛地幫腔道。
局面僵持。
沈思低着頭,眼眸又泛上酸澀,緩緩嘆了聲氣不再掙扎,「祁朝,我們談談。」
一室冷清。沈思坐在沙發一側,前不久男人還在這幫她貼創可貼,她還以爲自己是不同的,現在卻發展到這一步。祁朝舔了下嘴角,旁邊人越是沉默他的心裏越是沒底,「餓不餓?」
「我們分吧。」
周圍靜得針落可聞,祁朝似乎是沒聽清,「你說什麼?」沈思坐直身體,又重複一遍,「沒必要這樣互相耽誤。」
「耽誤?」祁朝側眸看她,脣角牽了牽,「耽誤你找其他男人了?」
「那是陸意涵的哥哥,我…」不想再和他解釋什麼,直接起身,嗓音很淡,「東西我過幾天來收拾。」
祁朝扯住她的手臂,緩緩下滑握住手指,收緊的指尖提醒他,他在害怕。
「今天確實我做得不對,我道歉,以後生日我會早點回來。」
他比她高許多,擋在面前氣場很強,沈思快被氣笑了,兩個人思維根本不在一個點上,他到現在還以爲自己在無理取鬧。
男人黑眸如墨,曾經總是漫不經心的眉眼此刻微微擰起,沈思看着他,「你都要結婚了,我留在這當你的情婦嗎?」祁朝怔愣一瞬,脫口而出,「我不會和江氏聯姻。」
「也從未說過你是情婦。」
男人一字一句砸在心上,不會和江氏聯姻也會和其他張氏李氏聯姻,沈思別過頭,眼眶已經蓄滿淚水,這條深淵,曾經她任由自己沉淪,現在她只想認清現實。「我喜歡上你了。」嗓音隨意夾着妥協,像是落水的人靠着木板在海上漂流。
祁朝垂眸,像是沒料到她會說這樣的話。
「我做不到看着你因爲利益不決和其他女人觸碰,做不到像只金絲雀一樣跟在你後頭,也做不到……」沈思哽咽着,緩緩調整呼吸又繼續,「做不到看着你愛別人。」
祁朝眸光晃動片刻,嗓子堵得想抽菸,他不會做養情婦這種低檔事,從開始就把她當做女朋友,他以爲這是段各取所需的關係,沒想到女人突然告白。
手腕的力量鬆動一瞬,沈思也順勢掙脫開,「我走了。」
「如果我非要你在身邊呢?」
他的嗓音低沉喑啞,緩緩在耳邊漫開,沈思動作一頓,死死咬着脣瓣不讓情緒溢出。
「祁朝,我也要,嫁人的。」
「我需要的是家,不是錢和所謂的性。」

已經凌晨,男人輾轉反側,毫無睡意,習慣將旁邊人攬到懷裏,此刻右邊空蕩一片。
祁朝起身走向窗邊,夜色中背影孤寂涼淡。
想着她離開前說的那句要嫁人,沉默着燃起一根菸,也沒有放嘴裏,任由它燃燒。
忽地輕笑了聲,想嫁也要有人敢娶纔行,垂下眸,直接撥了通電話。

沈思昨天在陸意涵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便向 DE 舞團提交了辭呈。
他們因爲一支舞相識,現在分開了,那麼任何和舞有關的她都不想沾染。
陳繡爲難地皺起眉,本來都打算開始提拔她了,現在這姑娘竟直接要離職。
「不再考慮一下?」
因爲昨天哭了很久,沈思畫了淡妝還是能看出眼睛腫,她搖了搖頭。
陳繡嘆了口氣,指尖點了點桌面,「這樣吧,月底有一場演出,你再幫我跳一次。」
現在已經十二月中旬了,加上三年舞蹈的相處情誼。三年,她對舞蹈都有了不捨,祁朝卻沒有愛上她。沈思笑了笑,點頭,「好。」
剛出工作室,陸意涵便發信息轟炸她,隨後直接打電話過來。
「思思,祁朝取消了婚約!」
「新聞被壓下了,但圈子裏都傳遍了。」
她沉默着,有些搞不懂這個男人想幹嗎,「隨他吧。」「什麼隨他啊,你們徹底分了?」
沈思垂下眼,嗯了一聲,昨天她說得那樣決絕,估計往後沒有聯繫了。直接打車去舞房準備月底的舞蹈,卻碰見個熟人。「容謙?好久不見。」
被叫名字的男人穿着練舞服,眉毛一揚,「被陳總叫回來,說月底和你有雙人舞,最近過得怎麼樣?」
她和容謙是去年認識的,簡單寒暄幾句,便開始討論選舞。
不愧搭檔過一次,很有默契地選擇了最具舞臺渲染力的《纏綿》。
雖是國風舞,但一點不比其他舞種省力,高難度動作也不少,沈思跳了一會便感覺全身發熱,盤起的頭髮掉下來幾縷。
露凝打開門叫她,「思思姐,門外有人找你。」

「沈小姐,這是祁總給您的合同,您確定沒問題可以簽字。」他身後停了輛車,沈思只掃了一眼,便看到男人坐在裏面。
此刻車窗緩緩下滑,祁朝側頭看她,音色沒有起伏,像是在談生意,「西山別墅在你名下,我會搬出來。」
她接過合同翻了翻,耳邊又傳來助理的聲音。 「祁總說您不籤,不讓我上車,我也很爲難。」
人上趕子給她送錢送房,她也沒有不收的道理,跟了三年倒也不虧。
「思思,你忘了穿外套。」容謙從舞房出來,手裏拎着她的衣服。
沈思剛抬手,沒想到容謙直接蓋在她肩膀上,彎了下嘴角,「謝謝。」
說完沒看車內,直接在文件上簽字,「沒其他事我先進去了。」
助理捏着文件,不知道該不該開口,索性沉默着。祁朝透過車窗望着空蕩無人的門口。
女人剛剛的笑意明媚,像是毫不在乎,一夜沒怎麼睡頭腦發沉,像是有什麼東西禁錮着心臟,收回視線舌尖頂了頂腮,「走吧。」
「你好像比去年重了。」因爲舞蹈動作,容謙環着她的腰,發出總結。
女人天生對這個詞很敏感,恰好歌曲結束,摸着腰,「真的假的。」
前段時間,祁朝總是買甜品糕點,估計就那時候長胖的。
怎麼又想起他了。
沈思抿着脣,跟自己賭氣似的,直接坐到地上。
容謙忍不住笑了,他沒和 DE 舞團籤合同,哪裏有舞去哪跳,不經常待在本地的原因,看着車裏那男人特別眼熟,就是想不起來,「騙你的,剛剛找你的誰啊?」
她划着手機回覆消息,隨意道,「鄰居。」
容謙目光微閃,「聽說你分手了,什麼時候的事?」
時候不早,她起身穿外套,「昨天。」連續練了好幾天舞,陸意涵約她喫晚飯,原本以爲只是兩三個人的聚會,沒想到是一桌。
霍澤一眼就認出沈思,她和祁朝分手的消息兄弟幾個都是知道的,還好今晚他不來,指不定是場好戲。
「想不到意涵說的美女是沈小姐啊。」陸意涵有些驚訝,「你們認識?」突然想到什麼,直接甩鍋,「我哥讓我叫上你的,是吧?」
陸意沉看了眼旁邊咋咋呼呼的女孩,嗯了一聲,「剛失戀正好出來散心。」
說完,飯桌出奇得安靜幾秒。
「兄弟們,看我把哪尊大佛請過來了?」時嶽推開門,笑的大聲,下一秒嗓音頓住。
祁朝結束工作很少參加聚會,又不回西山,突然感覺晚上無所事事,索性答應了喫飯。
陸意沉也是一愣,不過快速回神,「祁總,又見面了。」祁朝目光落在旁邊,面上沒什麼情緒,隨意找了個空位坐下,「陸教授最近不忙?」
「當然沒有祁總忙。」
兩個人一來一回對話,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對勁,好在開始上菜,話題才翻篇。
沈思看了眼陸意沉,怪不得對考研什麼都瞭如指掌,原來是老師。
旁邊女孩朝她得意一笑,小聲道,「我們家就他最聰明,是不是開始崇拜了?」沈思目光在她滿是笑容的臉上停留幾秒,「我看是你崇拜吧。」
說完隨意一瞥與斜對角視線撞上。
下意識心頭微顫,先行移開眼眸,顯得自己很尷尬不敢對視。
沈思嘲諷似的勾脣,分手對他來講估計都不算事,這樣想着全程只顧喫飯,時不時和陸意涵聊幾句。
相比沈思,在場其他人就顯得食之無味。
時嶽放下筷子,自知理虧,「也太巧了,大家都認識哈哈哈。」
顯然氣氛沒有被他帶動。
陸意沉幫旁邊倒飲料,順手也將沈思的杯子倒滿,「上次的事考慮的怎麼樣?」
沈思接過杯子,禮貌笑着,「考研嗎?月底我忙完手頭事可以備考。」
「沈小姐可以加個微信方便聯繫,或者之後我們再約。」
在座目光都看過來,陸意涵破天荒沒有帶頭起鬨,低頭喝飲料。
對面男人臉色陰沉,霍澤看熱鬧不嫌事大,「大家都單身,加個微信好聯繫。」
桌底下,時嶽忍不住對他豎起個大拇指。「叫我沈思吧,沈小姐聽着怪生疏。」她遞出手機,眼眸本身就好看,笑起來脣紅齒白,帶了分冷豔。
加完微信,打聲招呼便離席去衛生間。舀起水洗了下臉,自己當然是故意那樣說,她想讓他體會一下被忽視的感覺。冷靜下來發現怪幼稚,那個人完全不在乎,談何感受。
擦完臉,又補了下口紅,走出衛生間,就看到男人靠在包廂門口,指間掛着抹猩紅,煙霧一點一點上升,很有距離感。
隨着走近,菸草味也越來越濃。
祁朝看她一眼,前幾天還紅着眼告白,今天就當不認識了,抬手將煙叼嘴裏吸了口,臉色不怎麼好看。
沈思收緊指間打算路過,耳邊滲進沙啞的聲音,「你就是這麼喜歡人的?」

包廂隔音效果極好,走廊寂靜無聲。越來越看不懂眼前這個人,索性道:「祁總我們已經分手了。」
說完不等他回應,直接路過進了包廂。
面前早已無人,煙也燃盡,他依舊沒有離開。
「喲,這不是祁總嗎,一個人?」路過一個身姿豐腴的女人,似乎是認識他。
祁朝低頭攏起打火機又燃了根菸,火光照亮下顎線和鼻尖,隔着煙霧才緩緩抬眸。
女人見他不說話,大膽道:「不如我們去樓下喝杯酒?」
祁朝笑了瞬,移開視線,嗓音很低,「會跳舞嗎?」
女人嫵媚一笑,「我可以爲祁總學。」
祁朝側頭吸了口煙,腦海又想起沈思說的那句已經分手,所以也代表不喜歡了。
他摁滅菸蒂,不留半分目光給眼前人,甚至都沒給回應,直接離開。

因爲是長達五分鐘的舞蹈,有的地方還要改動作,沈思幾乎天天待在舞房。容謙也不例外。「不如我們換支舞吧。」「想什麼呢,還有三天就表演了。」她低頭綁頭髮,忍不住皺眉。
「也對,這幾天再多練練,話說思思有沒有找對象的想法?」容謙說到八卦,笑起來臉頰印出淡淡酒窩。
沈思動作一頓,似乎被他逗笑了,「暫時沒這個打算。」
「好吧,我還以爲我有機會了。」
對面一副開玩笑語氣,她也沒當真,「快起來練舞了。」

天氣已到深冬,奶奶來了通電話讓她注意身體,沈思盯着息屏的手機,往年每次春節是舞團最忙的時候,今年她要提前回家。
這樣想着,心情突然明媚起來,舞房距離西山太遠了,有時候練舞很晚就直接睡在陸意涵家。
祁朝這段時間沒有打擾她,好像是一週前發信息過來說要去上海出差,當時她直接把這人拉黑了。
「思思,該我們了!」容謙在遠處喊她。沈思哦了一聲,舞鞋很薄,走在地上冰涼一片。
她一到冬天手腳就涼,祁朝總是喜歡將她手裹在掌心放在他大衣口袋裏 ,也很神奇的,瞬間就暖和了。
沈思眸光一閃,直接甩了甩腦袋,提起裙襬,揚起嘴角,另一隻手放到容謙的臂彎。
舞臺中央,燈光灑下,女人一襲黑色紗裙,露出的脖頸在光下白得晃眼,宛如黑天鵝在水中翩翩起舞。
「祁總,這是我們 DE 舞團的牌面,不過她要離職了,挺可惜的。」陳繡坐在第一排,看着舞臺對旁邊的人說道。
祁朝掃了眼那雙託着女人腰的手,黑眸發沉,「離職?」
「對啊,不管怎麼勸,這姑娘鐵了心地要走。」
男人沒再說話,只感覺喉嚨發堵。
她連舞蹈都不要了。舞蹈隨着旋律,從平緩到高潮再到平緩。沈思注意表情的同時控制着呼吸節奏,最後尾聲因爲一個旋轉頂個動作太大,脣不小心碰到了容謙的臉頰。
兩人對視,容謙應變能力極好,依然笑着。
如此「親密」的舞臺事故,沈思眸光閃了下,也跟着笑了。
耳邊一陣掌聲,甚至有年輕人發出哇的起鬨聲。
祁朝自始至終沒有表情,像是沒聽到觀衆席的歡呼,黑眸一直看着女人退場的背影。
「祁總,結束後一起喫個飯?」陳繡習慣他的淡漠,沒發現任何異常。
「下次,先走了。」說完直接起身。演出也沒有任何意外,怎麼感覺他生氣了似的,陳繡有些詫異而後又若有所思。

後臺,沈思剛換下舞服,走廊上容謙笑嘻嘻過來,「思思,你幹嗎舞臺上佔我便宜!」
沈思沒好氣地瞪他,「你賺了。」
他想了想似乎覺得挺有道理,「那我就勉爲其難地對你負責吧。」
沈思直接笑了,一陣過堂風吹來,她收緊大衣領口,並不打算等演出結束,「這還不至於,我先走了。」
「我送你吧。」
最近發生事情太多,又天天練舞,沈思感覺總是犯困,「不用,我家挺近的。」

容謙把她送到門口才離開,沈思發了條信息給陳繡,好久沒去西山了,辭去工作,那裏清靜正好休息幾天。
手機打車等待接單,抬頭才發現外面下雪了。
空氣乾燥生冷,沈思盯着地面發楞。
念大學獨自來到這裏,遇見祁朝,原本以爲自己是幸運的,在最美的年紀就遇到了想度過餘生的人。
到頭來發現她依然孤身一人。
京北這座城,歡迎理想,也歡迎墮落。
她墮落過,經歷了患得患失不問名分的三年,也單純地認爲理想就是舞蹈。
清醒過來,現在她什麼都不想要,只想重新開始。
面前停了輛車,雪薄薄落在車身上。「送你回去。」男人一身西裝,領口有些凌亂,臉頰隔着飄落的雪花,有些模糊不清。
沈思別過頭,「不用。」
祁朝笑了瞬,恢復漫不經心的樣子,「連朋友都做不了了?還是說你還放不下?」
手機依然沒人接單,鼻頭已經凍得發紅,索性開門上車,「你想多了。」

車廂安靜,祁朝手肘撐着窗沿,眉頭皺着,又抬手將溫度調高了些。
「還冷嗎?」
沈思搖頭,沒有說話。
連話都不願意說了,想起舞臺上兩人的親密,他眼底躁意更甚,「和臺上男的什麼關係?」
沈思看了旁邊一眼,隨後又望向窗外,學着他剛剛語氣,「祁總是不是管得太多了,還是說,你喜歡上我了?」
他也想問,祁朝沉默着目視前方,剛好跳轉綠燈,直接啓動引擎。沒得到回應,沈思有些疑惑,以爲他會嘲諷她自作多情,越想頭越沉,潛意識覺得周圍安全,靠着椅背竟瞌上眼,
車緩緩駛入西山別墅區,祁朝在門前停下,旁邊女人已經睡着了,臉頰泛紅,看起來單純無害。
將空調溫度降下幾度,隨後就這樣看着她的睡顏。到底誰放不下,自己心裏比誰都清楚。
他早該意識到的,從那天藉口忘帶文件開始,或許從沈思對他說出「喜歡」開始,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不想放她走,他除了想要沈思身體以外,還想要她的心。
醒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駕駛座的男人,意識回籠,解開安全帶,「怎麼不叫我?」說完看到時間。
她竟然睡了一個多小時,「抱歉,我走了。」
只是打開車門的手狠狠頓住。
他說,「沈思,你想要的家,我給你。」
「留在我身邊,行嗎?」
僅僅一個小時,地面已經被雪覆蓋,空氣像是凝固一般。
沈思一直麻木的思緒突然被砸了個缺口,一股子熱意直衝眼眶。
爲什麼現在才說。
這些都是她最想聽到的話不是嗎?
祁朝握上她的手腕,嗓音像是乾涸的砂礫,「你想要什麼,我都給。」
聲聲入耳,直擊心尖。

深夜,只有一個人的房間寂靜無聲。
祁朝信守承諾搬了出去。
房子被打掃過,全新的被褥,沒有一絲一毫男人的氣息。
沈思洗完澡躺在牀上,突然沒有了睏意。
在車內,她對祁朝的話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儘管每個字都滾燙觸動她的心,但她還是忍住了。
腦海裏冒出那三年男人的漫不經心和冷淡隨意,記得他不在乎的模樣。
每每想起這些,沈思便不敢讓自己再伸腿往他的世界踏入一步。
誠然,她喜歡這個人。
但她無法確定他的心意。
她不確定這個人是不是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不確定是不是也因爲喜歡纔想留自己在身邊。
耳邊傳來樓下引擎聲響,他離開了。
沈思緩緩睜眼,目光空洞望着吊燈,心境卻從未如此通透。
休息了幾天,陸意沉將學習資料寄到了工作室。
簡單收拾一下,剛到工作室,陳繡拉着她說了會兒話。
「祁總這幾年一直在投資 DE 舞團,這次的演出也是億鋒集團旗下品牌冠名,思思你別怪我多嘴,你和祁總是不是在一起了?」
一開始陳繡還沒懷疑過,那日的祁朝太過反常,再結合沈思辭職,不難猜到這層關係。
沈思垂着眸,沒打算瞞着,「嗯,但分手了。」
陳繡沒再多問,嘆了口氣,「不管怎麼樣,我尊重你的選擇,有什麼困難可以跟我說。」
陳繡相當於見證她的成長,沈思發自內心地感謝她,又說了幾句才離開。

沈思到家習慣先泡熱水澡,等待暖意回籠,吹乾頭髮拿出資料翻看。
又根據專業上網查了查院校資料,手機頂端彈出條消息。
沈思目光一頓,江玟在和她約練舞時間。
怎麼把這尊大佛給忘了。
不過應該會安排好換老師的事,江玟怎麼會還聯繫她?
打電話問了陳繡,那一頭似乎在喫飯。
「我準備明天和你說的,江玟一共還剩兩節課,如果臨時換老師,指不定說是我們不專業,一週一節耽誤不了多少時間,我給你三倍的價格把課程上結束可以嗎?」
「…」
話說到這份上了,現在是一月,考試時間在年底,更何況誰會和錢過不去。
沈思同意了,但心情有些鬱悶,江玟和那個人有關係,正想着突然通訊錄有一個小紅點。
祁朝重新加她爲好友。
他怎麼還不死心。

本來就煩,狠狠地點了拒絕添加。

祁家老宅,燈火通明。
婦人肩上搭着披肩,端莊大方,看着不遠處神色吊兒郎當的男人,直接開口,「喲,還知道回來呢。」
祁朝合上手機,懶散地靠着椅背,「公司忙。」
「公司?你真把公司當回事,那天就扔下江玟提前走了?你爸氣得血壓都上來了。」
「誒,別亂說啊,這事和我沒關係。」書房中年男人抿了口茶,事不關己的樣子。
祁朝笑了笑,不知在想些什麼,「爸最近沒事做?」
「他能有什麼事,整天和鄰居約着下棋,別岔開話題。」徐芮芬嘆了聲氣,有些苦口婆心意味,「你明年就三十了,生在祁家不能意氣用事,趁早和外面那女人斷了。」
祁朝又點開手機看了眼,眸色發沉,「怎麼斷?」
「看中什麼給什麼,這麼簡單的事還要我教你?」
男人低頭忽然笑了,沉默幾秒纔開口,「好。」

沈思這幾天都在家休息,喫完午飯無聊地刷了刷手機。
剛準備回臥室換衣服,動作一頓,從沙發直接起身,有些不可置信。
新聞頭條:億鋒集團祁朝今日起卸任執行總裁,並退出董事會。
沈思自然不會將這件事和她聯想到一起,什麼原因他竟然連公司都不要了。皺着眉,想起前些天他的好友申請,心臟收得緊了又緊,後來又自嘲地笑了,他怎麼樣都和自己沒關係。
看了會兒手機屏幕,容謙的電話傳來。
「思思姐聽說你考研了?」
沈思舉着電話往臥室走,「嗯,怎麼了?」
「沒事,你下午來舞房嗎,剛好上完課一起喫晚餐。」

車內沒開暖氣,旁邊手機不停閃,祁朝直接按滅,打開車窗,冷風夾着雨絲灌進,眼底陰霾散了些。
思緒從未有過的清晰。
手機沒有閃而是直接彈出鈴聲,他擰着眉掛斷,撥通沈思的電話,無人接聽。
紅燈,祁朝將手機扔到副駕,有些煩躁,側眸瞥到不遠處曾經光顧過的甜品坊。
雨勢愈來愈大,也抵擋不住生意火爆。
他抽出根菸咬在嘴裏,身影在夜色下孤寂神祕,抬眸又看向馬路對面。

今天下午江玟看起來很沉默,兩個小時的課程沒上結束,她便有事離開了。
喫完飯容謙送她回來,剛到西山,雨噼裏啪啦落下來。
這一帶路燈昏暗,沈思猶豫了下,「要不等雨小點再走?」
容謙看眼她身後別墅,「想不到思思姐是富婆啊。」
她和容謙認識挺久,那會兒這男孩還沒畢業,一直把他當弟弟看待,後來就算不在一個城市,也會在微信上聊幾句。
沈思笑了笑,坦誠道,「沒精力找房子,考完研搬出去。」
話裏意思容謙明白,雖不知道她前男友是誰,但能把這套房子給她,身份應該不小,「我一個男生去你家不好吧?」
「行吧。」
「喂,我就客氣一下,這麼大的雨誒…你這壞女人…」
沈思找出雨傘,「我走了,開車慢點。」
「我還是等雨小點再走吧。」
只有一把傘,停車地方距離門口有些距離,容謙直接傾斜雨傘導致半個身子都溼了。
沈思實在過意不去,找了條毛巾給他。
容謙脫掉外套,因爲是休閒褲,看起來像家居服,一邊擦頭髮一邊笑道,「姐姐真體貼。」
沙發上,沈思疊着衣服掃了他一眼,「去衛生間,別在這礙事。」
容謙倒是聽話地往裏走,剛離開不久門鈴響起。
沈思皺眉,這個地方除了陸意涵來過沒有其他人,這麼晚了突然慶幸容謙在這。
「誰啊。」
夾着雨聲,音色沉磁,「是我。」
沈思眸光微頓,下意識覺得他可能忘記東西在別墅沒拿走。
緩緩開門,男人黑髮和衣服似乎都被雨淋過,眉目依然清雋。
「什麼事?」
祁朝看着她,指尖冰涼,「順路買的,剛出爐。」
「思思姐吹風機在哪,頭髮擦不幹。」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容謙愣了幾秒,握上她的手腕,「這不是你那位鄰居嗎?」
沈思剛準備掙扎,想到什麼,便任由他扣着,嗯了一聲。
「這麼晚了來送東西?」
手裏的包裝盒還泛着溫熱,祁朝卻絲毫感覺不到暖意。
眼前的一切像是面鏡子,他忽然想起公司年會那天,他因爲利益沒有拒絕其他女人的接觸。
看着她的手腕,刺眼又無力,他沒有身份去阻止。
祁朝別開眼,說了句趁熱喫便轉身離開。
他的背影寬闊,雨水砸在他的肩頭,沈思第一次在這個人的身上看到「狼狽」二字。
直到引擎聲響,她回過神關門,同時也躲開容謙的觸碰,「雨小了,走吧。」
容謙捻了捻指尖,發現剛剛那男人上次在舞房門口見過,好像也是送東西的,到底年紀小,直接嗓音篤定,「我感覺你這鄰居對你有意思。」
「……」

「喲,稀客啊。」
「記得以前祁總閒下來都是在家陪小蝴蝶,今天怎麼有時間來這?」
酒吧包廂,你一言我一語,而被指向的主人公一直在喝酒。
時嶽忍不住湊近,「哥,真分了?」
男人指間摩擦着杯壁,沒說話。
「要我說這個追女人啊,就得不要臉,你天天蹲她家門口。」
「珠寶、包包往身上砸,她肯定離不開你。」
每個人按照以往的認知出主意。
祁朝望着杯中搖晃的液體,眸光情緒翻湧,已盡臨界,清冷麪容下,所有的壓抑和磅礴,只有自己默然知曉。
眼神是不會騙人的,他見過沈思動心動情的模樣,剛剛她的眼底只有尷尬無任何歡喜情緒,想到這祁朝鬆了口氣,心裏依然悶得煩躁。
霍澤端着酒杯過來,朝着不遠處的美女揚了揚眉,轉頭道,「小蝴蝶想和你結婚?」
一首曲子結束,安靜空隙,祁朝仰頭將杯中酒飲盡,才低緩着開口,「是我想。」

冬天早晨乾燥生冷,沈思醒來背了會單詞才慢吞吞去廚房找東西喫。
一片吐司還沒喫完,手機震動起來。
「思思,起牀了嗎?」
陸意涵好像在劇組,周圍有談話聲。
「剛起,怎麼了?」
沉默幾秒,耳邊聲音才繼續。
「我剛剛聽說祁朝被家裏趕出來了,賬戶都被凍結了。」
沈思動作一頓,忽然想起那天的新聞頭條,斂下眼睫,「關我什麼事?」
「我感覺,是因爲你。」
話音剛落,門鈴響了。
她慌亂起身,「下次聊。」
打開門,眼底的侷促還未散去,看着眼前人竟忘了反應。
祁朝昨天從酒吧出來,神差鬼使來到這裏,眼底徹夜未睡的倦意,眸光瞥向鞋櫃,沒有男士鞋款,心口鬆了瞬,嗓音沙啞,「談談。」

沈思披了件外套從臥室出來,將手裏東西遞到他面前,「這些年你的所有轉賬都在這張卡里。」
「還有這套房子,我考完研搬出去。」
祁朝靠着沙發背,聽着女人談生意似的語氣,忽地笑了,「白紙黑字在那,你的就是你的。」
這個同牀共枕三年的人,現在她依然看不懂他,情緒像是找到了出口,「你到底想怎麼樣?」
祁朝緩緩坐直了些,舌尖舔了下嘴角,「我沒地方住。」天知道他名下有多少套房產,今天跑過來跟她說沒地方住。
沈思指尖收緊,「不可能。」
「你奶奶住在城西是吧,那我陪她老人家住去。」
「……」
曾經偶然一次談到家庭,她隨口提了句奶奶,沒想到他記下了,沈思早飯沒喫多少,氣得小腹隱隱作痛。半天憋了兩個字,「無賴。」
祁朝似乎對她的評價欣然接受,站起身湊近,「心裏有鬼?還喜歡我?」
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彎彎繞繞在心頭吹過,沈思勾脣,「祁朝,別激我,也別試探我。」不愧他看上的女人,很聰明,祁朝笑了笑,將掉落地上的外套重新披在她身上,動作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和細心。
他嗯了聲,「無論你怎麼罵,我不會放手。」
沈思平復着急促呼吸,咬着牙低聲,「沒本事強人所難。」
「追不到你纔沒本事。」
沈思呼吸滯了滯,花了幾秒才理解他的意思 ,還未開口,聲音又繼續。
「考研這段時間沒收入,我會按時支付房租,這筆生意不會虧。」
「況且也不會打擾你,怕什麼。」
「……」


沈思說了大半天,陸意涵抿了口茶得出結論,祁總這是爲了追你拋棄一切。
沈思諷刺笑了,時間差不多,起身打算離開,「我去舞房了。」
「不是說辭職了嗎?」
「江玟今天最後一節課,我上完就結束了。」
陸意涵點點頭,「要不你來我這住吧,暫時也沒時間找其他房子。」
「我去了你哥怎麼辦?」沈思笑看她。
「讓他去爸媽那啊。」
她想起和祁朝剛分那會住在陸意涵家的場景,一臉意味不明,「他應該不太願意。」

破天荒的,江玟比自己先到舞房。
中午光顧着吐槽祁朝,沒喫什麼東西,她拿了個薄荷糖放在嘴裏。
「今天把《桃夭》剩下部分學完。」
江玟點頭,「我跳的是不是很僵硬?」
沈思想了會,「你是初學,跳成這樣很不錯了。」
音樂響起,江玟又說了什麼,她沒聽清。
一旦投入教學,時間便過得很快。
沈思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長袖 T 恤,拿着紙巾擦汗,「江小姐跳得很棒,課程到這裏就結束了,後續事情直接聯繫陳總就……」
頭腦一沉,之後便失去了意識。

她夢見很多以前的事,那些患得患失從撲面而來又到離她遠去,轉而代之是男人溫暖的掌心和炙熱懷抱。
虛無卻又真實。睜開眼,江玟恰ţùₛ好推門而進。
「你醒了?醫生說你體寒氣虛,要注意休息按時喫飯。」
上個月胖了幾斤,再加上跳舞,便總是忘了喫飯,沈思坐起身體,依然有些無力。
「手機一直響,我就幫你接了。」江玟沉默幾秒,繼續開口,「沈小姐應該知道我和祁朝的婚約,雖然他現在抗拒,以後還是會妥協,明白我意思嗎?」沈思垂着眸,淡淡一笑,「首先謝謝你送我來醫院,至於婚約,可以直接找祁朝說,沒必要告訴我。」

室內無人,容謙打來電話詢問了兩句。
剛合上手機,病房門再次打開。
男人沒穿西裝,黑色大衣敞着,沒有了職場的嚴肅,整個人慵懶至極,只是眉頭皺着。
「你來幹什麼?」沈思心情不太好,從分手後就沒給過他好臉色。
祁朝似乎忽略了話語中的冷意,坐到她身邊,手提袋裏散發烤紅薯的香氣,「把自己照顧到醫院來了?」
「要你管。」
「自己家小孩,我不管誰管。」祁朝笑了笑,嗓音很低,慢條斯理地剝開紅薯,哄道,「老闆說甜的。」
或許是沒什麼力氣的緣故,心理防線後退一瞬,她別過頭,「我不喫。」祁朝倒也耐心,懶散地靠向椅背,點頭,「我打個電話給奶奶,說你不按時喫飯,現在在醫院。」
他總是這樣,知道怎麼哄她開心,也知道她的軟肋。剛想開口,手機鈴聲響起。
祁朝起身,將紅薯放到女人手裏,順勢捏了捏她的臉頰,「乖點,時嶽打來的。」
周圍恢復安靜,掌心的紅薯泛着熱意。
去年跨年,路邊排隊買紅薯的人挺多,那天祁朝直接從公司過來舞房接她,身上還穿着西裝,因爲她想喫,便跟在其他人後面排隊。
她太容易滿足,當冒着熱氣的紅薯送到面前,內心生出強烈感覺,她想嫁給他。
門外,祁朝下意識把手機拿離耳朵遠點接聽。「哥!今天我生日!你直接拋下我走人了?」
「沈思在醫院,忘了和你說。」
「哦,原來是心疼了啊。」
祁朝透過窗子看了眼病房裏,女人側顏溫柔,分手時她訣別的話都說了,可只要再見到,他依然想接近。
「哪裏可以學做飯?」
「……」

陸意涵新劇收官比較忙,出院手續祁朝沒告知她就辦完了。
沈思到家後便開始給自己制訂作息計劃。房門敲響,「出來喫飯。」
「我不餓。」沈思下意識回答,才驚覺自己這剛從醫院回來又開始不喫晚飯。
果然門直接被打開,「你說什麼?」
沈思扔下筆,轉身看見他手機裏的撥號頁面,沒好氣道,「什麼都不行,告狀第一名。」
說完錯開身打算離開,下一秒手腕被扣住,她沒防備倒退兩步回到原位,後背貼到書桌邊緣。祁朝垂眸看她,眸底肆無忌憚地散漫,「我行不行,你心裏沒數?」
他是怎麼做到臉不紅心不跳的,關鍵語氣低沉,說不出的浮想聯翩。沈思沒出息的耳根一熱,隨後直接推開,「別擋ťú₎路。」面前無人,祁朝捻了瞬指尖,視線恰好落到手邊的資料上。
飯桌相對無言。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下廚,簡單的三菜一湯,絲絲熱氣往上冒,竟有幾分家的感覺。
沈思眸色一頓,對這突如其來的想法有一瞬愣神。
「準備考什麼專業。」
「金融。」沈思放下筷子,想起這人高中就去國外,本碩讀的好像也是金融。
「競爭挺大。」祁朝抿了口水,「明天想喫什麼?」
「……」

重新回到書房,沈思無奈扶額,要不打電話和奶奶坦白,這樣就不會受他威脅,轉念一想又放棄。
只要奶奶知道她因爲不喫飯住進醫院,指不定要從城西趕過來。
還是別讓老人家操心了。
最近事情太多,江玟的挑釁以及祁朝的反常讓她思緒很亂,索性什麼都不想,提起筆看書。
開門聲響起,祁朝神清閒適,心情不錯,將手裏牛奶放下,也沒着急離開,看着她的筆頭,忽然道,「邊際效用遞減規律少了個前提。」
沈思有些蒙,檢查起剛剛的回答,「什麼前提?」
「在商品消費數量不變的情況下。」
他的聲音沉而緩,後來在考場上真遇到這個原題,導致沈思記得比誰都清楚。

祁朝最近好像特別閒,除了做飯就是每天準時準點喊她喫飯。
樓下響起鳴笛聲,容謙通過車窗對她招了招手。
「思思姐,我特地帶幾本書來陪你學習。」
沈思打開門便看見容謙那張笑臉,「提前過來怎麼不說一聲。」
「今晚陳總生日,反正要接你,就提前來了。」
沈思帶他到書房,重新找回剛剛做題思路,便無暇顧及旁人。
容謙倒也安靜,時而看書時而抬頭看女人認真側顏。
樓下有腳步和水聲,或許是做飯阿姨,容謙忍住想要詢問的念頭沒有打擾她。
天色漸晚,沈思伸了個懶腰,扔下筆,旁邊男孩早已捧着書睡着。
起身去洗了把臉,懶得化妝,只塗了層口紅,換好衣服出來,容謙恰好也醒了。「我是夢見仙女了?」睜眼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沈思被他逗笑了,「嘴貧,快出發吧,陳總要等急了。」

或許是聽到腳步聲,祁朝抬眸,目光一沉。
「你的鄰居還給你做飯?」
他不是出門了嗎?怎麼又回來了,沈思別開眼,有些慌亂,「他現在和我合租。」
女人神色平靜,目光真的像是看鄰居一般,祁朝黑眸微沉,被油濺到的手背有些發疼,連眼眶都變得乾澀起來,「準備去哪?」
不知爲何,沈思開始莫名心虛,表面卻不露聲色。
想起他講過要追她。
這種男人生來天之驕子,或許是被分手的心理不平衡,一時興起才說的話。
不然沈思想不出其他原因。
難不成是因爲喜歡。
三年都等不到他的喜歡,分手卻開始喜歡了。
講給誰聽都想笑。
「和朋友出去喫。」
沈思說完直接離開。
容謙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也跟着離開。
室內燈光明亮,桌上菜餚搭配和諧,祁朝卻絲毫沒有食慾。
一想到那女人剛剛無所謂的表情,直接抽出根菸點燃,心口鬱悶沒有減半分反而更甚。
手機閃了下,有人發來文件,儘管他退出董事會,父親臨時上臺管理,大多文件還是交到他手上審批。
一邊兼顧公司,一邊想着中午的營養搭配,自己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大把女人想靠近他,他偏不看在眼裏,來這洗手羹湯,不明白沈思爲什麼還想離開他。
吸了口煙,煙霧穿過喉嚨,壓抑同時也讓人清醒。
她似乎真的不喜歡他了。
意識到這一點,祁朝斂下眉目擋住所有波動和無措,指尖點開帶着陳繡頭像的朋友圈,是一張合照還有蛋糕。
他視線在合照上停留許久,隨後落在地下標註的酒店地址。

都是以前舞團成員,今晚又是香檳,沈思多喝了幾杯。
在門口吹了吹冷風,沒清醒就算了,頭腦反而更沉,遠遠地她看到一個男人朝她走來。
沈思沒醉,她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誰,但偏偏鬧不起來。
陳繡將她送上車,她便真乖巧地跟他走了。
這酒後勁確實大,睡了一路,到家後有人想扶她,被自己躲開了,不知道是不是臥室便想開門。

「確定要進這間房?」祁朝握住她的手臂。
沈思沒聽清他在說什麼,或許真的醉了,有些胡言亂語意味,「容謙,你離開記得幫我關門。」
陌生男人的名字像是導火索,一下子將祁朝忍下的火氣點燃。
「舞臺上親了不夠,還要把野男人帶到家裏來,你當我是什麼?」
沈思被壓在門板上,後背硌得疼,眉頭一皺,「疼。」
祁朝氣還沒消,手指覆到她的後背,輕柔摩擦了瞬,呼吸交纏,側頭喉結在微光下滑動一下,低聲,「真當我非你不可了?」
沈思頭腦很暈,推不開他,醉態下的嗓音軟綿綿的,「祁朝,我難受。」
那些燃起的火氣像是突然失去火種,瞬息熄滅,連委屈都消失得一乾二淨,祁朝看着她,緩緩嘆了口氣,是無奈更像妥協。
「哪裏難受?」
「腦袋。」沈思頭腦順勢抵在他胸口,撒嬌似的。
「乖,睡覺好不好?」
「好。」

女人臉頰醉酒後泛着淡粉,脣上還有口紅殘留。
記得她很愛美,就算跳舞很晚到家,也要在洗漱臺前站半個小時。祁朝在瓶瓶罐罐中找到卸妝字樣,幫她把口紅抹去,又洗了下臉,結束已經快要凌晨。
周圍寂靜無聲,看着牀上女人的睡顏,手指從她的指縫穿過,十指相扣,只有這種時候纔敢感受她的溫柔。祁朝舔了下嘴角,身體緩緩前傾,在離脣只有幾釐米時頓住,又無力地退後。
小姑娘現在防備心很重,要是知道他偷親她,指不定氣得幾天不理他。
祁朝笑了笑,掖好被角才起身離開。

因爲作息,沈思的生物鐘很準,沒到七點便醒了,翻了個身,不是主臥,鼻間氣息卻刻在骨子裏的熟悉。
昨晚的一幕幕浮現腦海,她沒有喝斷片,男人的表情和說的話都記憶猶新。
寒意鑽進被窩,沈思回過神,像往常一樣洗漱背單詞然後下樓。
桌上已經擺好早餐,旁邊冒着熱氣的豆漿杯下壓着便籤。
男人字體清雋卻有力。
他說去公司一趟,讓她乖乖喫飯。
沈思盯着看幾秒,有一瞬心亂,隨後將便籤揉成團扔進垃圾桶。
臨近中午容謙的電話打來。那一頭好像剛睡醒,「思思姐,對不起,我昨晚喝斷片了,你怎麼回家的?」
沈思轉了圈筆,「朋友來接的。」
「那就好。」容謙欲言又止,沉默幾秒,開玩笑似的,「我最近失眠,看着思思姐學習就想睡覺,不如我下午去陪你吧。」
容謙如此明顯地示好,她不是小孩子,不會看不出來,但自己暫時沒有談戀愛的打算,不知爲何想到戀愛,腦海裏都是祁朝的模樣。
沈思失笑,垂着眼低聲,「我不用人陪。」

轉眼二月初,每天按時按點喫飯,還能收房租,祁朝似乎也懂分寸的其他時間不打擾。
她一開始很彆扭,現在發現真香,唯一壓力就是考研。
新聞上說今年過年氣溫降到京北有史以來最低,沈思帶的衣服都很厚,沒幾件就裝滿了行李箱。
「奶奶,別做那麼多菜喫不完,先掛了,晚上到家再和您好好聊。」
沈思合上手機,窗外傳來雷聲,沒幾分鐘雨粒子便打下來。
祁朝不知什麼時候進來,倚着門框看她,寬鬆灰色毛衣襯得眉眼精緻,「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約車了。」
「我讓他走了。」
「?」
剛好司機的電話傳來,她皺着眉接聽,「師傅,你人呢?」
「姑娘,城西離市區有點遠,雨天路滑的,我不想去了,小兩口吵架牀頭吵牀尾合,一起回家過年吧,你老公直接把路費給我了,讓我勸勸你。」
「…」
最後一句纔是重點吧。剛剛還誇他懂分寸,沈思氣得拉着行李箱直接下樓,「你有完沒完。」
祁朝不急反而笑了,伸手要幫拿行李箱,卻被女人無情地拍開,「雨天約不到車,我送你。」
「謝謝您。」
「不客氣,再不走天黑了,奶奶還等你回去喫晚飯。」
「……」

沈思低估了京北的雨天,趨勢又急又大。
面前雨刮不停擺動,車速比以往慢許多,還在路邊停了會,祁朝開門進車,周身帶了車外的寒氣,「捂着。」
手邊多了杯熱飲,沈思下意識接過,臉上看不清情緒,「沒用的。」
沒用的。
沈思一遍一遍提醒自己,這個人對她再好再細心都是內疚和不甘心,可指尖的暖意,不停攪動她好不容易築起的城牆。
「雨大牽着你,不安全。」
「……」
沈思嘴角扯了下,轉瞬即逝,「無賴。」
祁朝動作微頓,低笑,「沈思,我在追你。」沒有發動引擎,男人的嗓音夾着雨聲更顯沉磁,溫柔得直擊心臟。
「不用給回應,別拒絕就好。」
到達城西已經天黑,明明一路大雨,現在已經停了。
夜空無星,一輪明月被烏雲蓋着,依舊能看出淡淡光圈。遠遠看見一個佝僂身影站在院子門口。
沈思眉眼染上笑意,解開安全帶就想下車,手腕被按住。
「等下。」
祁朝從後座找到羽絨服遞到她身上,「特殊時期彆着涼。」
沈思心頭一跳,她還有兩三天是姨媽期,他竟還記得,垂眸纔看到手裏的熱飲是紅糖薑茶。
慌亂別開眼直接下車,老人恰好迎過來,看了眼車內,「你這丫頭帶男朋友回來怎麼不說一聲。」
祁朝跟着下車,脣角勾着,模樣溫潤如玉,「奶奶好,這是送給您的。」
他手裏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禮盒,沈思看得有些愣神,嚴重懷疑這男人前幾天偷聽了自己電話,早有準備。
「奶奶你別亂說,他叫祁朝,市裏雨太大順便送我過來的。」沈思胡編了個理由,直接拉着奶奶手臂進屋。
老人哪還聽得見她說話,滿眼笑意,看着祁朝像是看孫女婿似的。
「小祁啊,你說你來就來,還帶什麼禮物,好漂亮的鐲子,都進屋外面冷,你們年輕人怕冷,思思這孩子從小手腳冰涼,別凍出個關節炎。」
她纔多大就關節炎,沈思嘆了口氣,奶奶這愛嘮叨愛八卦的性子是改不了了。而旁邊的男人淡淡笑着,好像很愛聽的樣子。

「多喫點,一路開車辛苦了,這鐲子挺顯白,很貴吧?」李道艾一邊夾菜,手鐲在燈光下透着光澤。
「不貴,喜歡的話,我再送只給您。」
「這哪好意思啊,下次來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包餃子…」
聽着眼前兩人一唱一和,沈思實在忍不住,「奶奶,他不是我男朋友。」
老人像是被嚇住了,「不是就不是,你這麼兇幹嗎,唉,我懂,嫌我老了。」
「當我沒說。」沈思無奈,偏偏就喫她這一套,因爲奶奶,自己從未羨慕過其他小孩,也從未因爲無父無母被欺負過。
祁朝從十歲開始跟着父親出入書房,到高中已經被迫每週在公司參與兩次例會,從未體會過融洽親情,此刻不作聲,笑看她們鬥嘴,以及女人喫癟的模樣。
李道艾嘆了口氣,「思思的性子沒安全感,追她挺艱難的吧。」
「……」沈思放下筷子,直接轉移話題,將湯碗往男人手邊移了移,「快點喫飯,等會帶你去屋頂看看。」
老人來了興致,附和道,「對,她從小就喜歡爬上屋頂看月亮,小祁喜歡看嗎?」
祁朝笑了笑,放在桌下的手直接覆上沈思的手背。
「我喜歡看她。」
在奶奶意味不明的笑容下,沈思感覺臉頰滾燙,而掌心更燙,悄無聲息掙脫開,悶聲喫飯。李道艾視線在二人身上轉了圈,沒人比她更瞭解孫女,「小祁在京北買房了嗎?」
祁朝輕笑着舀起勺湯,「買了幾套。」
「……」
喫完飯,無奈推開閣樓的門,「樓梯有點滑,您可別摔着。」祁朝點頭,「剛剛害羞什麼?」
沈思神色躲閃直接轉身,「你看錯了。」說着抬腳上樓,只是一腳踩空,身體下意識後仰,本以爲會撞向牆壁,手腕被一道力量扯過。
身體貼着身體,抱個滿懷。
他沒穿外套,身上一件毛衣,沈思手指放在男人腰上,幾乎能感受到他堅硬的肌肉線條。回過神快速推開,「抱歉。」
「摸都摸了,道歉有什麼用。」他語氣漫不經心,沒由來的痞氣。
沈思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跟他再共處一室,「那你想怎麼樣?」
「負責。」
就沒見過這麼沒臉沒皮的人,直接反駁道,「我又沒親你,爲什麼負責?」
「那讓你親一下。」
「……」
沈思氣得直接回房,看到李道艾在鋪牀,「奶奶今晚我和你睡。」
「我那牀小,兩個人睡不舒服,」
「那讓他在地上睡。」沈思直接栽進被褥裏,悶聲道。
「那就委屈小祁了,我多給你鋪兩層被子。」
「沒事奶奶,思思開心最重要。」
活脫脫二十四孝好男人模樣。
沈思臉埋在被子裏裝聽不見。

深夜,沈思被那些雲裏霧裏的話擾得輾轉難眠。
煩躁同時又有些愧疚,畢竟這麼大雨他送自己回來。
「硬不硬?」
祁朝沒睡,嗓音有些啞,「哪裏硬?」沈思有些後悔心軟,「地上。」

「那還好。」
「……」
沈思不要理他了,冷死拉倒,手指似乎碰到手機什麼頁面,震動了下。
睏意來襲,她沒在意直接翻個身睡去。

就算回來老家,依然按照制定的作息時間,想幫忙做飯發現祁朝竟幫着奶奶打下手。
免費勞動力不要白不要。
轉眼除夕這天,奶奶包了餃子,剛端上飯桌,祁朝的電話響起。
沈思看了眼他的背影,心裏有些異樣,耳邊傳來聲音,「這小夥子不錯,長得俊還會做飯,奶奶都快愛上了。」
「……」
屋外下雪了,遠處萬家燈火,不時有小孩的嬉鬧聲。祁朝舉着手機,心情好像不錯,「爸,新年快樂。」
電話裏頭笑聲爽朗,「兒子你有我當年魄力,過完年把那姑娘帶回來看看。」
「你媽已經鬆口同意了,你別跟她置氣。」
轉頭看了眼裏屋,女人正笑着說話,雪天的冷意散了些,祁朝垂眸,「她願意跟我回家纔行。」

雖說和祁朝住在同個屋檐下互不打擾,但她還是覺得這不是長久之計。
陸意涵的電話裏無意提到有個朋友房子退租,沈思想去看看那所公寓。年後沒幾天她便收拾東西和奶奶告別。
一直笑哈哈的老人竟然哭了,「我們思思就麻煩你了,常來玩啊。」
「奶奶我又不是不回來了,還有我和祁朝不是你想的那樣。」說着扯了下男人的衣袖。
祁朝正繫着安全帶,女人皺眉受氣包似的,「不麻煩,我們思思挺聽話的。」
嗓音帶笑,溫柔眷戀。
瞥到他手背上被油濺到留下的疤痕,沈思強忍着心頭顫慄別開眼,沒有再說話。
一路無言。
路邊商鋪的新年裝飾顯眼周圍熱鬧。祁朝單手扶着方向盤,從旁邊拿出個盒子,「挑鐲子順便買給你的。」
看着眼前的紅色絲絨盒,沈思心裏閃過異樣,緩緩打開,一枚鑽戒躺在裏面。
眼眶瞬間紅了。
經過這麼多事,那些努力剋制卻又左右搖擺的心緒,此刻她終於清晰知道,自己不是不愛祁朝了,
只是不敢去愛了。
冰涼緩緩穿過無名指指縫,髮絲垂下掩蓋從眼尾滑下的晶瑩。
曾經想要的就在眼前,可她卻退縮了。
直接將戴到一半的戒指拿下物歸原處,目光望向窗外,沉默許久,嗓音很悶帶着釋然。
「我爸媽在一次車禍中離開了,記憶裏從來沒有他們的影子,總會想我會和一個什麼樣的人組成一個小家庭,直到那天遇見了你。」
「祈朝,我以前特別想嫁給你。」
祁朝因爲她帶戒指的動作緊張的掌心發熱,只是下一秒她的話直接讓他心臟沉到谷底。
「可現在太晚了,我不想要了。」
沈思搬家那天祁朝沒有阻攔。簡單收拾了一下新家,洗完澡,發現手機靜音了,十幾個未接來電,陸意涵打來的。剛準備回撥過去,鈴聲又響起。
女人好像喝醉了,說話也斷斷續續,一會罵陸意沉一會又罵祁朝。
沈思被她逗笑,「你在哪呢?」
「在夜色啊,思思我好想你,來接我嘛。」
「……」

「祁哥,聽說你失戀了?」時嶽脫下西裝,大着嗓門。
而角落的男人沒聽到似的,杯裏酒水半滿,他沒喝只是垂眸看着,周身冷意十足。
時嶽發現他的異樣,「不就是是個女人麼,樓下多得是。」
祁朝懶散地靠向沙發,低聲,「不一樣。」
時嶽來勁了,坐下來好好分析,「咱們圈子是沒有愛情的,你一開始不也這麼認爲的嗎?小蝴蝶哪裏好,怎麼就把自己給玩進去了?」
他也想問,怎麼就非她不可了。
時嶽不知道他聽沒聽進去,有些急,「哥,說話啊。」
祁朝自嘲似的笑了瞬,壓抑的情緒一點一點外溢,眼眶泛紅。
「她不要我了。」

正逢週末,酒吧音樂轟耳,人影晃動。
沈思沒着急去包廂,先去了趟衛生間,卻撞見了江玟。
她裝作不認識,慢條斯理地洗手。
江玟見她高傲模樣,眸光動了動,擦完口紅通過鏡子看她,「沈小姐,好久不見。」
沈思並不打算理睬,可這個人是以前舞團學員,陳繡都要給她幾分面子,「好久不見。」
「你和祁朝在一起了?」
「沒有。」沈思說完便想走,耳邊聲音又繼續。
「也對,還是認清現實比較好,畢竟不是什麼人都能攀上祁家。」
沈思看了她一眼,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我記得您被退婚了。」
不等她回應直接轉身。
走廊,沈思收起情緒,找陸意涵給的包廂號,路過時手邊的門被打開。
沈思只愣了瞬,想到剛剛江玟,以爲這兩人一起來的,移開目光,手腕卻被微涼攥住。
明明只過了一個月,他卻覺得很久未見,那天車裏女人決絕的話,現在想來心口還發堵,「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沈思心裏本來就不爽,眸底生冷,「感謝祁總關心,也麻煩您管好自己的前未婚妻,不要亂咬人。」祁朝被她兇得雲裏霧裏,直接扯着她的手臂離開,「把話說清楚。」
只是走廊上與江玟迎面相撞,沈思也趁機掙脫他的禁錮,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就走。
男人眉頭微皺,剛想追過去,衣袖被牽着,江玟眉眼無害,「我們談談吧。」
祁朝像是耐心用盡,想起包廂門口沈思莫名其妙的話,此刻黑眸看不清情緒,直接抽出手臂。
「該說的我都說了,至於江小姐出於什麼目的不死心,我並不想知道。」
側眸看見沈思進了一間包廂,繼續道,「她在考研,如果你說了什麼耽誤她學習的話,江氏我都不放在眼裏,更何況你?」
說完理了理衣袖,沒再看她,轉身離開。
江玟什麼時候被這樣對待過,直接對着他的背影脫口而出,「你是億鋒集團總裁,阿姨不可能讓你娶她。」
祁朝腳步微頓,脣角牽了牽,「所以我選她。」
億鋒和沈思,他選了她。

跟其他人打了個招呼,便將陸意涵從沙發上拉起,怎麼突然喝這麼多酒。
門口冷風習習,女孩一臉醉態,東倒西歪,沈思好不容易扶正她,眼前停了輛車。
車窗搖下,男人黑眸如墨,一如第一次見他那樣。
「送你們回去。」
沈思還在氣頭上,沒反應過來陸意涵已經開門上車。
叫她名字,女孩大搖大擺靠着椅背睡着了。ţū́²
沈思沒辦法,坐在後座照顧醉漢,只說了個地址,便一直安靜,甚至連眼神都沒給。
新家離這不遠,車剛停下,她直接開門,發現被鎖了,「我要下車。」
曾經在車裏吻她,女人羞澀地推開說會被發現,現在卻如此想要逃離,心臟像是被雙手緊緊攥住,又疼又悶。
一路上祁朝想了很多,此刻指尖微微收緊,叫了聲她的名字,「沈思。」
她眸光動了動,沒作聲。
「我第一次給一個女人承諾,其實早就應該告訴你的。」
「除了你,我不會娶別人。」

打了個電話給陸意沉,沒多久爛醉如泥的女人便被領走。
屋外下起小雨,雨天更容易讓人多想,沈思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抱着試探的心思走到窗邊。
通過窗簾縫隙,看到那輛車依然停在樓下。
溼意湧上眼底,儘管再怎麼無視冷漠這個人,在一起那會以及剛剛車裏,他帶給她的悸動都是無法否認的。
沈思移開視線,鑽進被窩,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不能這樣的,不能心軟,只是越這樣想鼻尖越酸。

好在生活步上正軌,時間愈發緊迫,除了喫飯睡覺就是看書,沒有時間去想其他。
陸意涵新劇拍攝點離這很近,經常來找她,最近甚至都帶飯過來。
「你上次暈倒,我都沒時間去醫院,作爲補償我每天把三餐給你安排好,免得營養跟不上。」陸意涵將包裝完好的餐盒擺到桌上,一臉等待誇讚。
沈思垂眸,看着菜餚有一瞬熟悉,也沒多想,「大恩大德,等我考完再報答你。」
「啊那不用,不是我做的。」說完又補充道,「劇組的。」
周圍沉默片刻。
劇組的菜竟然這樣符合她的喜好。
沈思牽脣笑了,道聲謝謝。
陸意涵點頭,直接轉移話題。
沈思慢條斯理地拿起筷子,聽着耳邊的工作吐槽,越喫越覺得熟悉,眸光閃過其他東西。-容謙去了國外進修幾個月,回來才得知沈思搬家了。電話裏隻字未提離開前沈思話裏的拒絕,「哭着喊着」要來看她,沈思考慮一下還是說等考完再聚。
偶爾刷題累了,依然會想起祁朝,他再也沒有打擾她,像是消失在生活裏。
聽說他爸爸在公司樓梯裏絆了下,關節扭傷,祁朝重新回到億鋒,只是沒有加入董事會。
又一個深冬來臨,本以爲陸意涵只是剛開始幾天殷勤,沒想到一直堅持到現在,實在沒空也讓朋友送過來。
沈思第二輪複習結束,終於熬過了不斷刷題的最後一個月。
陸意涵今天來得比較晚,剛開門發現不止她一個人。
工作人員陸續將東西擺好離開,沈思看着「滿漢全席」,不禁傻眼。

陸意涵發現她的疑惑,解釋道,「你明天考試嘛,我請大廚做的。」
「……」
這麼多菜,她和陸意涵兩人喫都喫不完,待女人走後,她簡單收拾一下,盯着手機出神。
回過神時,已經停留在通訊錄那個名字上,看了許久,最終合上手機。
緊繃思緒下,意料之中失眠,但依然起得很早。
確認了好幾遍考試用品和准考證,剛到樓下準備打的,腳步猛然一頓。
男人靠着車身而站,大衣裏的西裝領帶一絲不苟,頭髮沒有刻意打理,幾絲碎髮懶散耷拉在眉宇上,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他們好像很久沒見了,又好像就昨天剛見過。
祁朝看着她,任由眼底情緒翻湧,「我送你去。」
她想了會兒沒有拒絕,車內溫度適宜,祁朝將熱豆漿遞過來,之後又接了幾通電話。
沈思安靜聽着,原本冰涼的手漸漸有了溫度。
「東西都帶了?」
男人掛了電話,趁着紅燈轉過頭。
「嗯。」說完車廂內安靜下來,沈思以朋友的角度忍不住道,「工作注意休息,你爸爸沒事吧?」
綠燈亮起,祁朝啓動引擎,嘴角勾起個弧度,「你是關心我還是關心我爸?」
問題直白,沈思猝不及防,手機豆漿都差點灑出來,半天憋了兩個字,「你爸。」
「他沒事,我就不好說了。」
「怎麼了?」
祁朝笑意未減,「現在是關心我?」
「……」
說不過他,沈思直接看向窗外,被頭髮掩蓋的耳尖悄悄染紅。
路上沒有堵車,很快就到了地點,祁朝收起吊兒郎當,「考試順利。」
沈思開門的動作一頓,抿着脣,不知道是在對什麼作回應,「謝謝。」

整理好思緒進入考場,考試時間長達三小時,沈思集中精力。突然筆尖停了瞬。
書房裏男人低聲提醒她答題不完整的模樣還歷歷在目,沒想到真考到原題了。
沈思甩了甩腦袋,不想其他,思緒一刻沒有懈怠。
直到提交試卷,她明顯鬆了口氣。
學校門口熙熙攘攘,她沒想過祁朝還會來接她,或許就沒有離開。
男人沒問其他,自然地接過她的書包,「中午喫清淡些,然後回去休息會。」
現在特殊時間,她沒空去糾結,任由他帶去餐館。
連考兩天,直到最後一門業務課結束交卷,無論結果如何,她想都挺值得。
嘴角勾起隱隱笑意,腳步莫名加快了些,只是門口沒看到熟悉的車。
將手機開機,彈出祁朝的短信,一個小時前發的,他說參加電影發佈會,很快來接她。
還沒來及回應,陸意涵電話打來,大着嗓子直接恭喜她上岸,又約今晚喫飯時間。
沈思笑着說了幾句才掛斷電話。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沒有着急打車,而是站在原地無聊刷手機,指尖不經意地一滑,碰到錄音按鈕,印象裏她很少點開,列表卻保存了一份錄音文件。沈思下意識點開,原來是年初春節時不小心按下錄音的。
周圍嘈雜,她將手機貼近耳朵,她問睡地上硬不硬,男人回應吊兒郎當,現在從旁觀者的角度去聽,竟紅了臉頰。
隨後錄音便是漫長的沉默,她剛想放下手機,耳邊又傳來溫柔的聲音。
他說,以前不懂,原來是我離不開你。

電影發佈會開始半個小時,陸意涵作爲嘉賓上臺說了幾句對票房的祝福,隨後便坐到祁朝旁邊。
幾個月前這個男人以撤資爲理由要挾她幫忙每天送餐給沈思。
此仇不報非君子。
她清了清嗓子,「祁總看起來挺悠閒。」
祁朝正看着手機好像在發信息,嗓音很淡,「怎麼?」
陸意涵逮到機會,目光有瞬躲閃,直接道,「容謙今晚打算和思思告白,祁總一點都不擔心?」
祁朝動作微頓,關上屏幕,側眸,「什麼意思?」
「思思跟我說她會答應呢。」
話音剛落只聽砰的碎裂聲,自己瞎扯淡的話難道遭雷劈了?
沒時間想其他,頃刻間吊燈砸下的玻璃碎片往兩邊飛散,她瞳孔放大,下意識護住臉頰。
只是沒有任何疼痛,祁朝擋在她的面前,陸意涵嚇得盯着他的手,「你…… 血……」
心虛愧疚一瞬佈滿心頭,剛想解釋什麼,男人感覺不到疼痛似的,任由手背被劃傷的血液外溢,直接起身。
沈思連續聽了好幾遍錄音,才確定自己沒聽錯,沒分手前印象裏他一直是剋制的,沒想到趁她熟睡,竟說了分量如此沉重的幾個字。
心跳明顯加快一瞬,她慌亂合上手機,眼尾早已佈滿溼意,塵封已久的情愫壓下來又升起,反反覆覆,最後不受控制,直接翻湧。
想到什麼,找到男人的手機號,剛想撥通。
屏幕頂部彈出新聞。
「億鋒旗下電影發佈會現場,吊燈意外砸下,目前造成 5 人受傷,2 人正搶救中。」

「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連續幾遍都是這樣機械女聲。
潛意識覺得她在和那個叫什麼容謙的男人通話,祁朝直接將手機扔到旁邊,正逢堵車,煩躁地摁着喇叭。打開窗,手背上的血液已經乾涸,冷風吹進刺得傷口生疼。
沒有精力去在乎這些,不死心又拿起手機。

沈思直接來到了醫院,電話一直佔線,心裏更慌,手術室燈亮着,門口站着很多人,好像是明星經紀人也好像是家屬。
手機鈴聲響起,沈思紅着眼眶快速接聽。
「思思,祁朝在你那嗎?他被玻璃砸到沒去醫院。」陸意涵好像很急,直接開口。
聽到她的聲音,沈思只感覺有液體從眼尾流下,哽咽着,「我找不到他,你沒事吧。 」
「我沒事,別哭啊,他肯定會去找你。」說完旁邊有嘈雜聲,「我先掛了,有演員受傷了。」
沈思握着手機,他沒來醫院的話會去哪,一想到陸意涵說他被玻璃砸到,心就愈發沒底,也清晰得發現自己在心疼。
手機再起響起,她眸色一亮,「你…」
話沒說完,男人直接打斷。
「在哪?」
她擦了下臉頰淚痕,「我在醫院。」
「你受傷了?那男的欺負你了?」
沈思有些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不是,我以爲你在醫院。」
電話短暫的停頓一瞬。
「門口等我。」

臉頰剛流過眼淚,此刻緊繃得難受,望着地面愣神。「思思姐。」
聽到熟悉聲音,發現是容謙。
「你不舒服嗎?」
她搖頭,問了句,「怎麼在這?」
「朋友住院,來看看他。」
旁邊有醫生護士推着病牀過來,嘴裏喊着讓路,沈思站在原地還沒來得及移動腳步,手腕多了道力量,將她拉到旁邊。沈思悄無聲息地避開觸碰,「謝謝。」
容謙眼底閃過失落,抿了下脣,「思思,人應該往前看。」她曾經也這樣想的,往前看,可是不管走多遠,終點都是他。
想通後,身心突然放鬆下來,勾起脣準備回應,「我……」
「等多久了?」
冷風中他的嗓音磁性,很有辨識度,沈思下意識轉身,一眼便看見他的手背,莫名來了股氣,「你去哪了?爲什麼不第一時間來醫院?」
祁朝牽上她的手,目光掃了眼對面,「回家再說。」容謙眉頭皺起,隱隱覺得不是鄰居這麼簡單,「你是她什麼人?」
祁朝像是聽到什麼有趣的話,嘴角牽了牽,「男人。」-
剛到西山,打開門輕車熟路地想去拿醫藥箱,腳步還沒邁開。「你答應他了?」
沈思眸光一頓,終於知道一路上這男人在彆扭什麼,賭氣道,「還沒有,如果你再這樣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我就……」
身體跌入熟悉的懷抱,男人下巴抵着她的頸窩,「對不起。」
他的音色沉而悶,突然的道歉讓沈思怔愣一瞬,「你怎麼了?」
祁朝抱得很緊,怕她會消失似的,沉默許久緩緩開口,「我這人以前很渾蛋,但是沈思,我喜歡你,我在改的。」
「給我點時間,你可以討厭我,但能不能,別喜歡上別人。」
室內安靜得只聽彼此呼吸聲,沈思任由她抱着,頸窩的溼潤讓她血液凝固了般。
分手後她老是想,以後一定會遇到比他更好的人,這個人高傲懶散,對什麼事總一副漫不經心讓人摸不透的模樣,一輩子這麼長她幹嗎非他不可呢。
可現在男人正低聲求她別喜歡上別人,曾經相處的那些溫柔纏綿一幕幕湧進腦海,這一刻她才知道,世界上不會有人像他了。
沈思緩緩抬手覆上他的後背,淚水早已模糊雙眼,心思還留在他的傷口上,「再不處理傷口,我真的不喜歡你了。」
明顯感覺腰上的指尖一頓,沈思乘機掙脫開轉身去找醫藥箱。
沙發上,女人俯身給他塗藥,掛在耳後的碎髮恰好垂下,祁朝喉結沉了沉,又想抱她了。
沈思消毒得好好的,又被人攬進懷裏,「傷口會發炎的。」
「結婚吧 。」
他的嗓音覆蓋了自己的說話聲,下一秒一抹冰涼出現在無名指上,沈思心底像是被扔了塊巨石,頓時水花四濺,嚇得直接推開他,「你說什麼?」
祁朝笑了瞬,重複道,「我們結婚吧。」
今天哭了太多回,沈思此刻又氣又想哭,「從頭開始都還沒戀愛,哪有這樣直接結婚的……」
祁朝吻去她的眼淚,「好,從頭開始。」說完對着她的脣瓣直接吻了上去。
舌尖滾燙,呼吸交纏,嗚咽聲從嘴角溢出又被男人喫進肚子裏,沈思委屈得不停拍着他的胸口,隨後又緩緩攀上他的肩膀。
從喜歡上他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像是場夢。

不過還好。
這不是她一個人的夢。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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