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我換乘了四趟火車纔到達海島,準備跟竹馬完婚。
他帶着一個年輕女人來接我,舉止親密。
他說,那是他戰友的遺孀方芳。
我們的婚房是她幫忙佈置的,我拿出糕點表示感謝。
方芳卻一臉抱歉地說道:「妹妹,新房我和孩子最近借住了,你應該不會生氣吧?」
竹馬沒覺得不妥,還叮囑我,「方芳太不容易了,不想搞特殊把房子還給部隊了,你可不要不懂事,亂髮脾氣。」
後來我跟方芳同時落水,他選擇拋下我,去救方芳。
我九死一生活下來,他沒覺得抱歉,還逼着我去解決方芳和他的流言蜚語。
「你要是沒解決好,我們這婚也就不結了。」
可他不知道,結婚申請我已經拿回來。
還有半個月,我就可以離開了。
1
宋淮南進來的時候,我正望着窗外發呆。
看了一眼他手裏的兩個保溫飯盒,我輕扯嘴角扭過頭。
「寧寧,今天好點了嗎?」宋淮南伸手摸我的頭,被我躲開了。
眼角餘光瞟到他把另一個飯盒放在門口。
「寧寧,你還在生氣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腿抽筋了,我以爲你是在裝的,你從小就會游泳。」
我冷冷盯着他,宋淮南想握住我的手,被我甩開。
宋淮南皺眉道:「寧寧,我是軍人,保護羣衆生命財產安全是我的職責,更何況方芳的兒子還小,不能失去媽媽。
「安寧,你要理解我。」
我心裏湧起一陣悲涼,這句話我聽過無數次。
他答應陪我去給家人買禮物,我在碼頭等了一天,回到家才知道方芳的兒子生病,宋淮南去陪護了。
我發高燒求宋淮南送我去衛生所,他卻讓我自己去,理由是方芳有麻煩,他需要出面。
這一次,我爲了給宋淮南買生日禮物,坐船去市裏。
方芳跟我一起,回來的時候遇到風浪,我們坐的船翻了。
帶隊救援的是宋淮南,我剛喊出他的名字,另一邊方芳也喊救命。
宋淮南掙扎了一會,對我留下一句:「我不能讓小剛沒有媽媽,你再等等」的話,選擇去救更遠的方芳。
可他不知道我已經沒有力氣了。
沉下水那一刻,我是絕望的,也是怨恨的。
平時宋淮南處處護着方芳就算了,在這生死關頭,他選擇的依舊是戰友遺孀,而不是我這個未婚妻。
我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他沒有絲毫歉意,還要我理解他。
我閉了閉眼,放棄了爭辯。
「安寧!」宋淮南拔高聲音。
「我累了。」我淡淡開口,看向門口,「你不是還有事?」
宋淮南慌忙起身,「是,隊裏還有事,我先回去,明天再來看你,這是我特意請食堂師傅特意爲你煮的白粥,你好好喫,我明天再給你送。」
宋淮南站在牀邊猶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翻個身不再理他,沒過一會兒,我就聽到關門的聲音。
我下牀準備出去打個電話。
經過一個病房的時候,看見宋淮南正在喂方芳喫飯。
「宋大哥,這個雞湯真好喝。」方芳笑着對宋淮南說道。
好喝就多喝點,這裏有一整隻雞。」宋淮南又給方芳倒了一碗。
我嘲諷一笑,宋淮南給我送的是白粥,給別人送的卻是雞湯。
「這幾天你就好好休養,我每天來給你送飯,這個粥是我請食堂師傅特意爲你煮的。」
原來同樣的話可以說給兩個人。
「安寧妹子真有福氣,有你這麼好的未婚夫。」方芳一臉羨慕。
宋淮南盛湯的手頓了一下,若無其事道:「安寧是我的未婚妻。」
方芳嘆氣,「只有我命不好,丈夫早早就走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
宋淮南皺眉,嚴肅地說:「別說這種話,我答應過大雷會好好照顧你們母子,就不會放着你們不管,你放心,只要我還活着一天就會照顧你們母子。」
方芳笑了,「謝謝宋大哥,你幫我交的住院費以後我會還給你的。」
「不用,只要你養好身體就行了。」
我默默轉身離開。
「哥哥,上次你說爸爸成立了新的項目組,還差研究員,對嗎?」電話一接通,我就徑自說道,「我想進組,還來得及嗎?」
「是不是宋淮南欺負你了?」哥哥沉默片刻,聲音低沉。
我沒有回答。
哥哥嘆氣,「可以,其實爸爸一直希望你可以繼續做研究,如果你回來,爸爸肯定很開心。」
「提交申請需要多久?」
「你的話,最多半個月,到時我去接你。」
「好。」
半個月,足夠我處理手上的事了。
2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去了政務處。
「你想拿回跟宋營長的結婚申請?」得知我的來意,主任有些驚訝。
「對,有個資料填錯了,需要拿回去修改。」我輕扯嘴角,讓自己看起來平靜,「還能拿回來嗎?」
「你們的結婚申請還沒交上去,不過你得快點,過兩天剛好有文件要送上去蓋章,到時候一起交過去就好。」主任找出結婚申請給我。
我顫抖着雙手接過,「可是結婚申請不是半個月前就交了嗎?」
半個月前宋淮南給我打電話說,我可以隨軍了,我盼這一天已經盼了快五年,簡單收拾就過來了,當天就把自己的資料交給宋淮南,讓他去打申請。
主任比我還驚訝,「沒有啊,前天宋營長才交過來。」
「前天?」我喃喃自語。
上週我問過宋淮南,他說審覈流程比較慢,讓我不要心急,反正我是他認定的媳婦,誰也代替不了。
原來這也是騙我的?
爲什麼?
我帶着疑問回到病房,宋淮南站在裏面,看見我焦急地追問道:「你去哪兒了,知不知道找不到你我有多擔心?」
我攥緊手裏的結婚申請,推開他的手,「出去辦點事。」
「你是不是還在生氣,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宋淮南聲音有些不耐煩。
我又想到了他對我不管不顧的事。
其實這幾天我一直在做一個夢。
夢裏我落水了,腳被水草纏住怎麼也掙不脫,這時宋淮南划船過來了,我朝他伸手,就在要碰到他的剎那,宋淮南突然收回手。
「安寧,你再等等。」他朝着相反的方向飄去。
「宋淮南,救我。」
宋淮南卻沒有回頭,跟在他後面的人回頭看了我一眼,遲疑道:「營長,安同志好像不太對勁。」
「安寧會游泳,她是故意裝的。」宋淮南決然地說道。
船開走了,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我的不對勁。
我望着宋淮南決絕的背影,終於失去所有力氣,慢慢沉入水底。
「就算你生氣,也不能散播謠言污衊方芳啊,你知不知道她要被你逼死了。」見我不說話,宋淮南繼續指責道。
我一臉茫然地看着他,「你說什麼,我什麼時候逼她了?」
「你還敢說你沒有,現在到處都在傳方芳是破鞋,說她破壞別人婚姻,除了你還能是誰。」宋淮南大聲呵斥,「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竟然在背後說人是非。」
宋淮南一臉失望地看着我。
「我不會做這種事。」我冷冷盯着宋淮南。
「那你今天跑出去做什麼?」
宋淮南的質問讓我無言以對,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拿回了結婚申請。
走,跟我去給方芳道歉。」宋淮南拽着我往外走。
「我沒有做過。」我想掙脫,但宋淮南死活不放手。
「我會跟你一起面對。」
我就這樣被他拽到方芳病房門口。
沒想到方芳正扒着窗戶往外跳,幾個護士拽着她。
「我不活了,我沒臉見人了。」方芳哭喊道。
「沒什麼比活着更重要,你先下來再說。」
「方芳。」宋淮南甩開我的手,飛奔向方芳。
我眼睜睜看着他把方芳拉回來,緊張地抱在懷裏。
「你怎麼這麼傻,要是你出事了,小剛怎麼辦。」
宋大哥,外面的人都在說我閒話,我沒有活路了。」方芳依偎在宋淮南懷裏,哭得可憐兮兮。
「安寧,還不快點跟方芳道歉。」宋淮南抬頭叫我,催促道。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我什麼都沒做過,爲什麼要道歉?」
「你真是死不悔改。」宋淮南憤怒地吼道,「你是想把方芳逼死是不是,你怎麼這麼不講道理。」
幾個護士也紛紛指責我,「小姑娘你怎麼能亂說話呢,知不知道會害死人。」
「看着年紀輕輕,心這麼黑。」
「安寧,如果你不跟方芳道歉,我們就別結婚了。」宋淮南冷臉道。
我看着宋淮南臉上的堅定,突然覺得可笑,我們青梅竹馬長大,他居然不信我,信一個外人。
我握緊拳頭,「再說多少次都一樣,沒做過的事我不會承認的,不信就讓公安來調查。」
「安同志,我知道你討厭我跟小剛,覺得我們搶了你跟宋大哥的婚房,可我只是暫住,等我們找到房子就馬上搬走,不,我今天就搬,你不要再針對我了好不好,我求你了。」
說着,方芳竟然對着我磕頭,被宋淮南阻止了。
「安寧,你別忘了方芳的身份,小剛更是英雄的後代,你怎麼敢這麼對他們。」宋淮南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喫人。
緊接着他又對方芳安慰道:「你別怕,那裏就是你的家,你不用離開。」
我看着眼前溫柔安慰別的女人的男人,滿眼陌生。
他真的是當初那個奮不顧身衝進火海救了我的男孩嗎?
自從我們重逢,他對我就只剩下說教和指責了。
我突然覺得很疲憊。
我轉身離開,卻被人拽住手腕。
「安寧,你還想逃避責任嗎?快給方芳道歉。」宋淮南惡狠狠說道,「非要我把你關禁閉你才滿意?」
「算了,宋大哥,我不怪安同志,她年紀小不懂事。」方芳溫柔安慰道。
「上個月她就已經滿二十歲了。」
我苦笑,原來他知道我的生日啊。
我爲了跟宋淮南一起慶祝這個難忘的生日,拒絕了哥哥給我準備的生日宴,滿懷期待地等着宋淮南給我的驚喜,可是我等了一天也沒等到宋淮南迴來。
擔心他出事,我在海島上到處打聽,最後得知方芳的兒子摔了一跤,宋淮南帶他們去衛生所了。
那天晚上我一直等到熄燈,哨聲響起都沒等到宋淮南迴來。
第二天宋淮南送了我最喜歡的橘子糖,說他沒有趕上我的生日,給我的賠禮。
當時我還很開心他心裏有我。
現在卻成了他給我定罪的一個理由。
「如果你覺得是我做的,那就是吧。」我看着宋淮南,毫無波瀾地開口。
「你……」宋淮南詫異地看着我,臉上閃過一抹無措。
我輕扯嘴角,「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宋淮南抿脣,「是你先做錯事。」
「我累了。」我掙脫宋淮南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安寧。」
「宋大哥,我好難受。」
宋淮南沒有跟上來,在他心中,戰友的遺孀比我這個未婚妻更重要!
3
不顧醫生的反對,我下午堅決辦了出院手續。
時間不多,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從市裏回海島只有坐船一種工具,我忍着恐懼回到海島上,就看見宋淮南的警衛員站在碼頭。
看見我,他故意轉過頭,我也沒跟他打招呼。
剛來海島的時候,我還把帶來的糕點分給宋淮南的警衛員,結果有一次我去找宋淮南,卻被他擋在門外,後來我在食堂聽見警衛員跟別人說我資本做派收買人心,我就再也沒找過警衛員幫忙。
從碼頭到家屬院有段距離,我的肺炎還沒完全好,走走停停,快天黑才走到軍區門口,這時身後響起了鳴笛聲。
「寧寧,你怎麼在這裏?」宋淮南驚訝地走過來。
我看着他身後的汽車,方芳也從車上下來了。
我第一次上島的時候,宋淮南開了車來接我,我以爲這是他的專用車,後來我要去市裏開證明,讓宋淮南送我,沒想到他卻說我搞特殊。
「雖然車是隊裏配給我用的,但我必須以身作則,不能公車私用。」宋淮南一本正經地告誡我。
可他卻每次都爲了方芳破例。
現在想想,我真是蠢到家了。
「安同志,你怎麼從醫院跑出來了?」方芳故作驚訝地看着我。
你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送你回去。」宋淮南皺眉拉着我。
我揹着手不讓他碰。
「寧寧。」宋淮南一臉受傷地看着我,礙於人多,他沒多說什麼,只是小聲對我說道,「別鬧了,身體重要。」
我淡淡瞥他一眼,「我得到醫生的出院許可了,方同志不是更嚴重嗎,今天精神還受到了刺激,這樣出院沒問題嗎?」
宋淮南尷尬地一咳,「方芳放心不下小剛,醫生開了藥,到島上的衛生所打針就好。」
「這是你們的事,不必跟我解釋什麼。」我也不關心他們怎麼樣。
走了這麼久,我有點不太舒服,只想快點回到宿舍。
宋淮南卻不肯罷休,「你要去哪兒?」
「宿舍。」我言簡意賅。
宋淮南皺眉,「你身體還沒好,宿舍喫不好睡不好,回家吧。」
「我在你家裏就能喫得好、睡得好?」我譏諷道。
當初宋淮南把作爲新房的臥室讓給方芳母子住,我睡在客廳拼起來的木板牀上。
可是方芳的兒子小剛惡作劇,往我牀上放死老鼠,嚇得我哇哇大叫,小剛哭着說只是想送我禮物,宋淮南責備我大驚小怪,嚇到孩子了。
潑水打溼我被子的這種事更是數不勝數,不到半個月我就神經衰弱。
後來我考上小學老師,第一件事就是從那個家搬到了學校宿舍去住。
雖然是兩人間,但我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我會每天回來照顧你。」好半晌,宋淮南纔開口。
「不必了,我可以照顧自己。」
「安寧,不要使小性子,聽話。」宋淮南拉着我不放。
我搖頭,「宋淮南,你離開的這幾年我也過來了。」
所以已經不需要你所謂的照顧了。
宋淮南如遭雷擊。
「對不起,是我讓你等太久了。」
我深吸一口氣,他還是不明白。
「我要回去了,有人還在等你呢。」方芳看他的眼神簡直望眼欲穿。
「不行,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宋淮南硬把我拉上了車。
「宋大哥。」方芳訥訥望着宋淮南。
宋淮南卻只是坐在我身邊盯着我,隨口道:「方芳,你坐副駕駛。」
方芳沒再開口,默默上了副駕。
我閉目養神,我還有些東西放在宋淮南家裏,趁着這個機會拿回來也好。
4
到了宋淮南的家門口,我主動下車,宋淮南在後面追上來。
「寧寧,你先在院子裏坐一會兒,我收拾一下。」宋淮南衝到我前面。
我還沒明白什麼意思,方芳也追了上去。
「宋大哥,你怎麼能幹這些活呢,還是我來吧。」
「你身體還沒好,回房間休息吧。」
我繞過相互推辭的兩人,進了客廳,終於明白宋淮南爲什麼這麼積極了。
客廳裏原本我睡覺的木板牀上堆滿了雜物,而我留下的包裹像垃圾一樣被扔在牆角,上面還有兩個清晰的小孩腳印。
「最近天氣熱了,方芳就把家裏的牀單拆出來洗了,東西就暫時放在你牀上,我馬上收拾出來。」宋淮南一邊解釋一邊挽袖子要收拾。
「不用了,我只是來拿我的東西。」我平靜地說道。
「你不住回來?」宋淮南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覺得這是能睡覺的地方?」
宋淮南沒說話,方芳跳了出來。
「都怪我自作主張,我現在就收拾。」
宋淮南攔住她,「跟你沒關係,你不要自責。」
我懶得多看他們一眼,走過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我打開包裹,翻到裏面的一個木盒,我摩挲了兩下,滿心不捨。
這裏面裝的是宋淮南入伍前送給我的禮物,也是他向我求婚的證明。
他爺爺的軍功章。
從小他就說這是他最重要、最自豪的東西,是他從自己爸爸手裏贏過來的。
有一次同大院的小孩偷偷拿了宋淮南的軍功章,被宋淮南打掉一顆牙,從那以後再沒有人打這個軍功章的主意。
宋淮南卻送給了我,讓我相信他對我的真心。
可惜現在不屬於我了。
我打開盒子,卻發現裏面空無一物。
我心裏一慌,在包裹裏到處翻找。
「你在找什麼?」宋淮南走過來。
「你送給我的軍功章,我明明就放在盒子裏了,怎麼不見了?」我緊張地把包裹裏的東西全都抖落出來,每一個角落都沒放過,因此沒注意到宋淮南尷尬的臉色。
「不用找了。」宋淮南突然開口。
我心神一動,扭頭盯着他,「你拿走了?」
宋淮南抿脣,「我……送給小剛了。」
我突然失去所有力氣,語氣艱澀:「是嗎?」
「是小剛無意翻到的,他說他以後也要像他爸爸那樣當一個人民英雄,我只是爲了鼓勵他,以後我一定會掙到自己的軍功章送給你。」宋淮南急切地說道。
我搖頭,「原本就是你的東西,你想送給誰是你的自由。」
我默默撿起自己的東西塞進包裹,這樣我就跟他兩不相欠了。
「寧寧。」宋淮南圍着我打轉。
我沒有理會他,收拾好東西就朝外走,餘光一瞟,看見了臥室衣架上的紅色大衣。
想起上次大哥打電話說的,「寧寧,你走得匆忙家裏沒來得及給你準備禮物,媽給你訂做的呢子大衣剛拿回來,我跟其他東西一起給你寄過去了,你結婚的時候穿讓宋淮南移不開眼。」
我大步走進去拿起大衣,翻開後衣領,上面果然有我名字的縮寫。
5
我拿着大衣走到宋淮南面前,「我哥給我寄的東西,爲什麼會出現在她的房間?」
宋淮南眼底閃過一抹慌亂,胡亂解釋道:「寧寧,你誤會了,這是我在供銷社買的。」
我氣笑了,「你買的衣服上有我的名字?這是我媽給我訂做的。」
「你說你在供銷社買的,票據呢,拿出來。」我冷冷盯着宋淮南。
宋淮南不說話了。
我對他失望透頂。
「安同志,你別生氣,是我沒穿過這麼好的衣服,宋大哥可憐我才借給我穿的,我還給你,我不穿了。」方芳弱弱說道。
「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我沒去舉報你偷東西已經很給你面子了。」我看着方芳這副姿態只覺得噁心。
「安寧,你怎麼能這樣跟方芳說話,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對,跟方芳沒關係,你有那麼多東西,送出去一點怎麼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氣了。」宋淮南大聲斥責道。。
我冷眼嘲諷道:「我的東西我想怎麼處置是我的事,輪不到你拿我的東西去送人情,你每個月把補貼給她我管不着,但你沒資格強迫我。」
宋淮南嘴角歙歙,攥着掌心,「你都知道了?」
我苦笑,我倒寧願不知道。
跟我同住一個宿舍的同事也是軍嫂,有一天她突然喊我一起去後勤部。
「去後勤做什麼?」
沒想到她比我還詫異,「你不知道啊?」
得知我剛來海島沒多久,她跟我解釋作爲另一半的軍人補貼可以由家裏人代領。
「你跟宋營長結婚板上釘釘的事,就差走個流程,現在先去熟悉一下也好,正好跟後勤的人打個照面。」
所以我就跟同事一起去了。
得知我是宋淮南的未婚妻,對方驚訝道:「宋營長的補貼每個月不是方芳嫂子來領的嗎?沒聽說要換人啊。」
當時我尷尬得恨不得鑽地洞。
同事爲我打抱不平,「方芳又不是宋營長什麼人,怎麼能代宋營長領補貼?安寧纔是宋營長的未婚妻,你們搞清楚沒有啊。」
我連忙幫宋淮南找補:「沒關係的,方芳姐之前幫淮南照顧家裏,淮南肯定也是不想讓方芳姐破費。」
我之前工作存了不少錢,加上家裏給的嫁妝,就算沒有宋淮南的補貼也餓不死。
但是宋淮南從沒跟我提過這件事,是忘了?還是更相信方芳?
都已經不重要了。
「你拿了我多少東西都一五一十還給我,否則我就去公安局報案,我大哥是有清單的。」不想再多看宋淮南一眼,我拿着東西就走。
卻被宋淮南拽住,他冷聲道:「你一定要這樣?」
「宋淮南,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了,我也從沒想過有一天你會爲了別人三番兩次騙我。」
我甩開宋淮南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經過方芳身邊的時候,我看見她眼底的得意。
「宋大哥,都是我不好,都是因爲我讓安寧妹子誤會你了,我去跟她解釋,求她回來。」
還沒走出院子,就聽見方芳哭哭啼啼的聲音。
6
第二天宋淮南送了一堆東西來學校。
同事蕭楠打趣道:「哎呦,難得見到宋營長來給安寧同志送東西,方芳沒鬧啊。」
宋淮南皺眉反駁,「我幫方芳是情分,除此之外我跟方芳沒有任何瓜葛,請你不要亂說。」
蕭楠撇嘴,「沒見過把房子給外人住,讓自己未婚妻住外面的。」
「安寧這樣跟你說的?」宋淮南質問道。
「你可別什麼罪名都按到安寧頭上,大院還有誰不知道這件事,也就是安寧脾氣好。」蕭楠對宋淮南冷嘲熱諷。
我走過去看着宋淮南,「你來做什麼?」
「我給你買了點東西。」宋淮南見到我很激動,慌忙從袋子裏往外掏東西,「這是你喜歡喫的橘子糖,還有橘子罐頭。」
我平靜看着宋淮南沒有說話。
我其實不喜歡喫糖,我喜歡喫的是橘子,外公每年來看我都會給我買很多。
宋淮南以爲我愛喫橘子糖是因爲他買不起橘子,所以給我買了橘子糖。
我不想讓他難過,所以謊稱所有橘子味的東西我都愛喫。
他還沒入伍之前,每次去找我都會給我橘子糖。
我來海島那天他也帶了橘子糖,也唯有那一次。
後來他再也沒給我買過任何東西。
反而嫌棄我鋪張浪費,不如方芳勤儉節約,不止一次要我向方芳學習。
「寧寧。」見我沒反應,宋淮南小心翼翼地望着我,「你能不能不要再找方芳的麻煩,那些東西是我給她的,不是她自己要的。」
我看着他討好我的模țûₓ樣,只覺得悲哀。
他從小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在我面前都沒有低過頭,現在卻爲了別的女人低聲下氣。
「你說不是她要的,那她怎麼知道包裹裏面裝的是什麼?」我譏諷地盯着宋淮南。
我們上學的時候,有同學號稱自己拿到了期末試卷,要給宋淮南一份,他不僅沒要,還向老師舉報了那個同學。
我當時只覺得宋淮南很正義,很有原則。
他不可能會主動拆我的包裹。
我住在宋淮南家裏的時候,丟過不少東西,一開始只是糖果餅乾,我沒吱聲,後來是頭繩,我跟宋淮南提過,他說是我自己馬虎大意冤枉方芳。
結果沒過兩天,我就在方芳頭上看到了那個頭繩。
我不服氣去跟方芳理論,她可憐兮兮地說是雷小剛撿的,當即就要還給我,幾個嫂子指責我欺負人。
我背了那個鍋。
這次宋淮南要主動背鍋嗎?
宋淮南小聲道:「是小剛調皮打開的,再說只是一件衣服而已,你何必揪着不放呢。」
我覺得好笑,冷聲道:「沒得到主人的同意就是偷。」
「安寧,你這麼說太過分了,方芳不是那樣的人。」宋淮南皺眉不滿地看着我。
「我說錯了嗎?她沒偷用我的東西嗎?」我不甘示弱。
「宋大哥,你跟安同志別爲了我吵架了。」方芳突然跑了過來,拉住宋淮南的手。
宋淮南下意識護了她一下。
我撇開眼,假裝沒看見。
7
「安同志,都是我不好,沒看好小剛,讓他翻了你的東西,我給你磕頭賠罪,求你不要生氣了。」
方芳說着就跪下來給我磕了兩個頭。
我嚇得後退兩步。
「小剛還小,什麼都不懂,你要怪就怪我吧,我會賠償你的。」方芳哭着喊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們母子住在宋營長家,我們馬上就搬走,求你放過小剛吧。」
「方芳,你起來,你怎麼能給她下跪,就算她報警你也別害怕,送東西給你的人是我,要承擔責任就讓我一個人承擔。」宋淮南心疼地扶起方芳。
方芳大喊道:「這怎麼能行,會影響宋大哥你的工作的,你保家衛國,是個英雄,我不能連累你。」
「你真是太善良了。」宋淮南嘆息道。
我被噁心壞了。
蕭楠也看不下去了,嚷嚷道:「真是不要臉,大庭廣衆之下跟別人的未婚夫拉拉扯扯。
「我是聽明白了,你們偷偷用了安寧的東西不告訴她,現在被安寧發現了,又來裝模作樣說兩句好話,就想一筆勾銷,臉盤子怎麼這麼大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方芳紅着臉反駁。
「這跟你沒有關係。」宋淮南冷眼盯着蕭楠。
蕭楠不客氣地翻了兩個白眼,「那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安寧,你就任由你同事敗壞別人的名聲?」宋淮南失望地看着我。
我已經不想再跟他說話了,轉身進了宿舍。
我已經向校長提出辭職,這幾天準備把剩下半本書的教案做出來跟新老師交接。
下午又有人來找我,這一次是方芳的兒子雷小剛。
他雙手背在身後,低着頭。
我對他實在喜歡不起來,但也不會故意針對一個孩子。
我輕聲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這個壞女人,不准你欺負我媽媽。」雷小剛猛地抬頭,看向我的眼中滿是惡毒。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突然朝我伸手扔過來一個東西。
我只感覺眼睛一陣劇痛。
「壞女人活該。」雷小剛扭頭就跑了。
我慢慢睜開眼睛,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溼漉漉的,地上還有一塊帶血的石頭。
「天啦,安寧你受傷了。」蕭楠跑過來。
我抬起頭看她,一隻眼睛睜不開,另一隻眼睛看到她滿臉驚恐。
「安寧,你的眼睛……」
得知我眼睛受傷,校長都被驚動了。
「快去找車送安同志去醫院。」
幫我包紮的同事連忙說道:「蕭楠去找宋營長了,他有車。」
沒過一會兒,蕭楠氣喘吁吁地跑回來,憤怒道:「宋淮南不肯送安寧,他說那是公車不能私用,現在怎麼辦?」
「你沒跟宋營長說安寧眼睛受傷了嗎?」校長也急了。
「我說了啊,宋淮南根本不相信,還讓警衛員把我轟出來了。」蕭楠咆哮道。
「我有自行車,我載安同志去碼頭,送她去市裏。」另一個同事推了自行車出來。
「趕緊去,安寧流了好多血。」兩個同事扶着我坐上自行車。
車子走了很遠,我還聽到蕭楠的怒吼聲。
「小小年紀就這麼惡毒,一定要狠狠處罰。」
8
醫生說我傷到了眼球,這邊的醫療水平有限,以後我的視力會受到影響。
我只能慶幸自己沒有完全失明。
第二天蕭楠代表學校來看我。
「校長向軍區舉報了,雷小剛自己也承認了,本來他已經被關禁閉了,是那個方芳到處下跪求人。」蕭楠憤怒道。
「然後怎麼處理了?」我心中有了猜測。
蕭楠猶豫道:「領導看着雷小剛烈士父親的份兒上幫他求情,宋淮南以你未婚夫的名義原諒了雷小剛,把他放了出來,聽說昨晚發了高燒,被送來了醫院。」
「安寧,你沒事吧?」蕭楠小心翼翼看我。
我笑了,「我能有什麼事?」
「主要是雷小剛的父親是烈士,所以……」
「我明白。」我打斷蕭楠的話,「早就能猜到的結果。」
只是我沒想到最後是宋淮南做出的決定。
「安寧。」蕭楠欲言又止。
「希望學校這邊先幫我保密我辭職的事。」我仰頭對蕭楠笑了笑。
蕭楠嘆氣,「放心,我們誰也不會說。」
我在醫院住了兩天就出院了。
距離跟哥哥約定的日子還有兩天。
教案還沒完成,收拾行李也需要時間。
當天下午,宋淮南就帶着雷小剛來找我。
「怎麼眼睛包了這麼大的紗布,傷得很嚴重嗎?」感覺到宋淮南的手落在我眼睛上,我下意識閃躲。
「你來幹什麼?」
「寧寧,我帶小剛來跟你道歉。」宋淮南搶在我前面開口,護在雷小剛身前。
真是可笑,我在醫院幾天,宋淮南都不來看我,現在還有臉護着兇手。
「阿姨,對不起,我錯了。」雷小剛看了宋淮南一眼,怯生生地說道。
我看着他這副與方芳如出一轍的可憐模樣,與那天他惡狠狠砸我石頭的模樣大相徑庭。
我竟然感覺到寒意。
我後退兩步。
「安寧。」宋淮南不滿地盯着我。
我面無表情地看向他。
「我不原諒。」
「宋爸爸。」雷小剛可憐地看向宋淮南。
「別怕。」宋淮南先安撫雷小剛,才扭頭對我不滿道,「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小剛都已經向你道歉了。」
「誰規定他道歉我就要原諒,他砸傷我的眼睛,害我差點失明,我憑什麼要原諒他。」我冷冷盯着宋淮南。
他愣了一下,皺眉道:「可你不是沒事嗎?」
我氣笑了,反問道:「是不是我沒死就不算大事?」
「安寧,你會嚇到小剛的。」宋淮南捂住雷小剛的耳朵。
「那就帶着他離開,沒人讓你們來。」
「安寧怎麼變得這麼不可理喻?」
看他一副我無理取鬧的模樣,我懶得再爭辯什麼。
「我還是那句話,我不需要他的道歉,我也不會原諒他。」說完,我就關上門。
「等等。」宋淮南阻止我關門,「你現在一個人住外面不方便,方芳主動提出讓你搬回來,她照顧你,這樣我也能安心。」
多可笑啊。
明明是我們的新房,我想回去還得看外人的臉色。
「不用了,我在這裏住得挺好的。」
宋淮南帶着雷小剛離開,走到一半雷小剛突然跑回來,滿是惡意地對我說道:「宋爸爸最疼我了,他跟我和媽媽纔是一家人,你這個狐狸精滾遠點。」
不等我反應,他就飛快跑回宋淮南身邊。
偏偏宋淮南問他跟我說什麼,他竟然扯謊說跟我道歉。
我氣得站都站不穩,受傷的眼睛也開始疼。
9
第二天一大早宋淮南就跑來砸門。
「安寧,你開門。」
我正在整理教案,原本不想理他,可他一直敲門,像催命一樣。
我只好去開了門,撲頭蓋臉的指責聲向我砸來。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宋淮南眼神兇狠得像要喫人。
「我做什麼了?」我平靜地看着他,已經習慣他把黑鍋砸我頭上了。
「你爲什麼要開除小剛?他對你動手是不對,可他已經給你賠禮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宋淮南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挑眉,這件事不是我做的,但我知情。
昨天宋淮南剛走後沒多久,校長就找我談話,問我對雷小剛的處置意見。
雖然軍區那邊對雷小剛輕拿輕放,可學校不一樣,雷小剛的行爲太惡劣了。
我直接說不會原諒雷小剛。
後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看來學校的決定是開除。
「你不覺得自己以大欺小的行爲太過分了嗎!」
我笑了,「我過分?」
「那我問你,雷小剛砸傷我的前因後果是什麼。」
宋淮南突然卡殼,中氣不足道:「是小剛誤會了,可是我已經教育過他了,他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你還想怎麼樣?」
「你所謂的懲罰就是關了一天禁閉就被放出來?還是一句口頭的道歉就可以?你們部隊的人犯錯也都是輕拿輕放?」
宋淮南皺眉,「你不要偷換概念,小剛只是個孩子。」
「是,但他也是個學生,我不說是他應該尊敬的長輩,也是他應該敬愛的師長,他就是這麼對老師的?
「今天他可以因爲他母親的哭哭啼啼對我大打出手,明天真有人欺負了他媽,他是不是要把別人打死!」
「哪兒那麼嚴重!」宋淮南辯解。
「處罰通知是學校的決定,有本事你就去說動校長,就像你濫用職權把雷小剛從禁閉室放出來一樣。」我冷冷盯着宋淮南。
宋淮南渾身一震,錯愕地望着我,「ṱüⁿ你就非要跟一個孩子計較?」
「是你先偏袒的。」
我不想再跟跟他廢話,把他推出門,宋淮南卻擋着門不肯出去,從兜裏掏出一個東西。
曾經他送給我的軍功章。
「小剛真的知道錯了,是他主動把軍功章還給我,看在他開始懂事的份兒上,你就放過他吧,他還是個孩子。」
我笑了笑,「你是在跟我做交易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宋淮南急忙解釋,「小剛還是個孩子,他什麼都不懂。」
「我說了,我不原諒,這個東西我也不要。」我冷聲打斷他的話。
「寧寧,我們就要結婚了,跟方芳他們母子抬頭不見低頭見,以後怎麼相處你想過嗎?」宋淮南聲音低沉。
我好笑,「我爲什麼要跟他們去相處,是他們鳩佔鵲巢。」
那可是我們的婚房,他的意思是讓方芳母子一直住下去?
「你真是冥頑不靈,方芳說得沒錯,你就不適合當軍嫂。」宋淮南脫口而出。
我扭頭看向他,他也一臉慌亂。
我突然明白宋淮南爲什麼一直沒交結婚申請了,原來是方芳慫恿的。
10
「既然如此,我們可以不結婚。」我脫口而出。
宋淮南明顯愣住了。
我有點懊惱,不應該這麼衝動告訴他。
「就因爲我把房間讓給方芳,你不想跟我結婚了?」宋淮南似乎難以接受。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宋淮南你不覺得自己對她們母子太沒有邊界了嗎?無論他們做了什麼,你永遠都站在她們那邊。」
「那是因爲他們很可憐,方芳的丈夫……」
我打斷他的話,「我知道她丈夫是烈士,可憑什麼要把我的未婚夫讓給她,難道你以後不管自己的小家,都去照顧她們嗎?」
「胡說八道什麼,我跟方芳清清白白。」宋淮南漲紅了臉,「你的思想太齷齪了。」
我嘆氣。
他容不得別人說方芳一句不好,所有的錯都是別人的錯。
方芳永遠都是被欺負的可憐人。
「我累了,你走吧。」
「還有件事。」宋淮南欲言又止。
「你現在受傷不方便上課,肯定需要新的代課老師。」
我心中湧起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冷聲道:「你什麼意思?」
「方芳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我覺得她接替你的工作正好。你不是不喜歡她住在新房嗎?她們也可以搬出來。」
我沒想到他竟然能說出這種話,氣笑了,「宋淮南,你自己說過方芳不識字,你覺得她能勝任教師的崗位嗎?」
「不會可以學,你教教她,方芳很好學的。」宋淮南大言不慚地開口。
「我不會教的。」我冷冷盯着宋淮南,「你是想讓方芳來教書,好讓雷小剛不被開除吧,算盤打得真好。」
「本來就是你小肚雞腸。」被戳穿的宋淮南急了。
「這個提議對大家都好,今天方芳晚上請客,你早點回來喫飯。」說完,宋淮南幾乎是落荒而逃。
腳下是他故意落下的軍功章。
晚上蕭楠回來,我把準備好的教案交給她,接替我的新教師是蕭楠的妹妹,高中畢業後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校長已經面試過,覺得很合適。
除了教案之外,我還把一個盒子交給蕭楠。
「如果宋淮南過來,麻煩你把這個還給他。」
「你真的不告訴宋淮南你離開的事?」
我搖頭,「沒必要了。」
「那你保重。」蕭楠擁抱了我。
哥哥已經提前打電話說他晚上就會到,我直接去碼頭等他。
路過家屬院附近的時候,我看見宋淮南把雷小剛舉在脖子上,身邊跟着方芳拎着菜籃子,三個人都笑得很開心。
我站在陰影裏,等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頭也不回地離開。
11
宋淮南處理完今天的工作後,就急匆匆讓警衛員送他回家。
「營長,這麼着急趕回去,是不是方嫂子做了好喫的等你回去過生日啊?」警衛員小陳開玩笑道。
宋淮南皺眉,「方芳不是我家的保姆,以後不要再這樣說,免得造成誤會。」
「是,營長。」
「先去學校。」宋淮南突然說道。
小陳猶豫道:「不好吧,營長,被人看到影響不好,之前你去求安同志就被人說了閒話,咱們連也被人笑話,更何況方嫂子還在家等你呢。」
宋淮南猶豫片刻,「算了,反正安寧晚上會回來,先回家吧。」
「好。」
等宋淮南到家的時候,方芳正要出門,招呼小陳留下來喫飯,小陳連連拒絕。
「不打擾營長跟嫂子了。」
宋淮南正要訓斥,小陳扭頭就跑了。
「年輕不懂事,愛開玩笑,明天我就罰他。」宋淮南對方芳說道。
方芳搖頭,「我沒關係的,只要不影響你的工作就好。」
「你就是太好說話了。」宋淮南嘆氣,「你要出去嗎?」
「家裏沒醬油了,我去買點醬油。」
「我去吧。」
方芳連忙拒絕:「不用,反正沒多遠。」
「宋爸爸,你要去供銷社嗎?我也想去,聽說今天有好喫的橘子糖。」雷小剛從屋裏跑出來。
方芳教訓道:「宋大哥別理他。」
宋淮南心神一動,「沒關係,正好我要買點東西,一起去吧。」
宋淮南買了橘子糖,還有一塊絲巾準備送給安寧。
買完菜回來,方芳就一頭扎進廚房。
「對了,安同志什麼時候到?我給她蒸了蛋羹。」
宋淮南皺眉,「她現在不用上課,應該快到了。」
直到晚上七點,宋淮南也沒等到安寧。
雷小剛剛想偷偷抓桌上的菜,被方芳打了一下手,「長輩還沒動筷,你怎麼能先喫?」
雷小剛撇嘴,「可是我快餓死了。」
「你……」
「別打孩子。」宋淮南攔住方芳,給雷小剛夾了一個大雞腿,「喫吧。」
「謝謝宋爸爸。」雷小剛開心地抓起雞腿開始啃。
「安同志還沒來呢。」方芳小聲提醒。
「你們先喫,我去學校找她。」宋淮南起身,他總覺得今天心神不寧,好像要失去什麼一樣。
方芳抹抹眼角,「我知道,安同志不想看到我跟小剛,宋大哥放心,我們過兩天就搬走,不會讓你爲難的。」
雷小剛看見媽媽哭了,也不啃雞腿了,抱着方芳哇哇大哭,「媽媽,我不要走,我喜歡宋爸爸和小夥伴,我以後聽話不惹阿姨生氣了,我再去道歉。」
「是媽媽對不起小剛。」方芳抱着小剛埋頭痛哭,「都是我的錯,害得你讀不成書。」
「我不會趕你們走。」宋淮南手忙腳亂地安慰母子兩,嚴肅地說道,「方芳,我之前跟你說的話永遠有效,你們可以一直住在這裏,我會撫養小剛長大成才,我會去跟學校溝通,不會讓他們開除小剛的。」
「可是安同志那?」方芳欲言又止。
宋淮南冷聲道:「學校不是她開的,再說本來就是她公報私仇。
「宋大哥,我都不知道怎麼感謝你纔好。」方芳又哭又笑。
「宋爸爸,爲什麼爸爸不要我跟媽媽了,要是他還在,就沒人欺負我跟媽媽了。」雷小剛撲進宋淮南懷裏大哭。
「傻孩子,我也是你的爸爸,以後你就是我兒子。」宋淮南認真對雷小剛說道。
「好了別哭了,先喫飯好不好。」宋淮南輕拍雷小剛後背,溫柔安慰他。
「安同志怎麼辦?」方芳小聲問道。
宋淮南抿脣,「不用管她。
宋淮南很失望,原本他是想趁着今天的機會讓安寧跟方芳母子和解的,沒想到安寧這麼不懂事,方芳已經低頭了,她爲什麼還揪着不放。
12
宋淮南一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早早起牀鍛鍊。
今天他改變路線,帶隊從學校那邊跑步,卻沒看向安寧的身影。
他還在生氣昨晚安寧放他鴿子,沒主動進去找人。
等他訓練完,喫完早飯回辦公室已經九點多了,路上遇到政務處的人。
「宋營長,正好今天碰見你,你什麼時候把結婚申請交上來啊,這都拖了好幾天了,再不交,就趕不上辦集體婚禮了。」主任叫住宋淮南。
宋淮南一臉茫然,「我之前不是已經交給你了,是有什麼問題嗎?」
宋淮南想了想自己跟安寧的家庭背景,不會有問題纔對。
不知爲何,他心裏湧起陣陣不安。
主任比他還驚訝,「你不知道嗎,安同志說有資料要修改,把結婚申請拿回去了啊。」
「什麼?」宋淮南如遭雷擊,臉色煞白,「你說安寧把結婚申請拿回去了?什麼時候?」
主任的臉色比宋淮南還奇怪,「好幾天了,她沒跟你提過嗎?」
宋淮南沉默了。
如果安寧拿走了結婚申請,是不是表示她已經知道自己騙了她。
「你回去問問吧,儘快交上來。」主任看出宋淮南的異樣,匆匆留下一句話就離開了。
宋淮南在原地呆立片刻,忽然轉身朝外面狂奔。
他一路跑到學校門口,看見第三間教室裏講臺上的身影,鬆了口氣。
他慢慢平復呼吸,走過去卻發現講臺上的人不是安寧,而是一個沒見過的女人。
「安寧呢?」宋淮南大聲問道。
正在認真上課的孩子們都扭頭看向他。
宋淮南盯着講臺上的女人,對方手足無措地看着他。
宋淮南看清她手裏的筆記本,那是他去年贏來的獎品送給安寧的。
宋淮南沒由來的心慌。
「你們繼續上課。」蕭楠從隔壁走過來,瞪了宋淮南一眼。
「宋營長來幹什麼?」
宋淮南跟在蕭楠身後,連連問道:「這個人是誰?安寧在哪兒?」
「她是我表妹,接替安寧的老師,宋營長放心,表妹來教書是經過面試的,沒有走後門。」蕭楠冷笑着譏諷。
宋淮南沒理會蕭楠的冷嘲熱諷,繼續追問道:「安寧在宿舍嗎?」
說着,他就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安寧不在。」蕭楠攔住宋淮南,但她哪裏是宋淮南的對手,宋淮南直接推開了大門。
裏面空無一人。
「安寧已經走了。」蕭楠走進宿舍,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宋淮南,「這是安寧讓我轉交給你的。」
「安寧去哪兒了?」宋淮南沒接。
「不知道。」蕭楠把東西塞到宋淮南手裏,狠狠關上門。
13
宋淮南握住盒子的手發抖。
這個盒子他認識,是他昨天拿給安寧的,害怕安寧不要,臨走時故意落下,也是給方安寧找臺階讓她回家。
宋淮南顫抖着手打開,裏面果然是他爺爺的軍功章。
在軍功章下面還有一張折起來的紙。
宋淮南小心翼翼打開,抬頭赫然是結婚申請四個字,但是安寧的名字被劃掉了。
宋淮南倒吸一口氣,攥着申請表用力拍門,「安寧去哪兒了?她是不是生氣了,我可以解釋的。」
「留着你的解釋給別人聽吧,安寧不需要。」蕭楠的聲音隔着門傳出來。
宋淮南咬牙,扭頭向碼頭的方向跑去。
「安同志啊,她昨天晚上坐最後一班船出去的。」執勤的人告訴宋淮南,「我還奇怪她怎麼晚上出門,安同志說第二天要複查,我也沒多問。」
「她一個人走的嗎?」宋淮南追問。
士兵愣愣地點頭。
不知道想起什麼,宋淮南衝進值班室拿起電話,「給我接京城安家。」
等了快五分鐘,宋淮南纔等到回電,「對不起,電話沒有接通。」
宋淮南想了想,又換了個電話。
「爸,安寧是不是回家了?」電話一接通,宋淮南立刻開口。
對面的人愣了一下才開口,「是啊,你小子怎麼回事,安寧受了這麼重的傷,你竟然讓她一個人回來,不知道請假陪她一起啊。」
「爸,安寧現在在家嗎?」宋淮南急忙打斷父親的話。
「在醫院,明天就要做手術了,你不回來陪着嗎?」宋父沒好氣地道。
「什麼手術?」宋淮南疑惑。
「你不知道?」宋父也很疑惑,「安寧的眼睛受傷了,你老丈人找了很多關係才約到一個留洋回來的醫生做手術,說是能保住安寧的視力,你說人家的技術就是先進,咱們也應該努力上進……」
「安寧的眼睛傷得很嚴重嗎?」宋淮南打斷父親的長篇大論。
他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
「都傷到眼球了能不嚴重嗎?你怎麼照顧安寧的,老安都幾天不跟我說話了。」宋父沒好氣地教訓道。
宋淮南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我馬上請假回去。」宋淮南掛斷電話就往辦公室跑。
一路上想的都是安寧眼睛包着紗布的模樣。
他以爲安寧只是傷到了眼皮,明明小剛也說他只是想嚇唬安寧,是安寧自己撞上石頭的。
他怎麼就會覺得不嚴重呢?
他還覺得安寧是在裝可憐,不肯送她去醫院,她當時一定很傷心吧。
14
這幾年宋淮南爲了晉升從未休過假。
所以當他提出家裏有事需要休假時,領導二話不說就批准了。
「聽說你要結婚了,趁着這個機會把婚禮辦了,也讓大家沾沾喜氣。」
宋淮南苦笑,他也希望能舉辦婚禮。
簡單交接了工作,宋淮南又提交了一份結婚申請到政務處。
安同志沒簽字啊。」主任看着新的申請表皺眉。
「等她回來就補,麻煩主任先幫忙走接下來的流程。」宋淮南急切道。
主任搖頭,「這不符合規定。
「而且之前不是你讓慢慢走流程的嗎,怎麼現在又着急了?」
宋淮南啞口無言。
「那等我回來再說。」
宋淮南交接工作的時候,就讓警衛員小陳回家幫自己拿衣服,沒想到他帶回了方芳。
「你怎麼把她帶來了?」宋淮南不滿地盯着小陳。
小陳縮着肩膀不敢說話。
方芳跑上來拽住宋淮南的袖子,哭着喊道:「宋大哥,你快回去看看小剛吧,他發燒了。」
不少同事都探頭出來看他們。
宋淮南連忙扯回自己的手,皺眉道:「發燒了就去衛生所,小陳,你開車送她們過去。」
方芳卻搖頭,「我一個人照顧不了。」
她哭着說道:「自從上次小剛被關了禁閉,回來後就經常做噩夢,好幾次都把我踹了。」
說着,她拉起袖子,胳膊上有青紫的痕跡。
宋淮南瞪大眼,抓住方芳的手,「你怎麼不早說。」
「我不想影響宋大哥你的工作,你已經很照顧我們母子了,我怎麼還能給你添麻煩。」
「走,我跟你回去。」
「宋營長,你還不出島就趕不上火車了。」蕭楠的丈夫在後面提醒道。
宋淮南定住了腳步。
「宋大哥。」方芳祈求地望着他。
「回家。」宋淮南咬牙,回了家屬院。
衛生所的醫生給雷小剛做了檢查,說道:「只是低燒,不用打針喫藥,多喝點熱水就好了。」
宋淮南鬆了一口氣。
「媽媽,我這裏疼。」雷小剛捂着胸口對方芳哭喊道。
「醫生,你再給檢查檢查。」
醫生疑惑道:「我剛剛用聽診器檢查過了,沒有問題。」
「可是我兒子一直喊疼,是不是你醫術不行。」方芳大聲道。
醫生沉下臉,「如果你們不相信可以去大醫院檢查。」
方芳扭頭看向宋淮南,「宋大哥,我只有小剛一個親人了。」
想到自己要去市裏坐火車,宋淮南帶着方芳母子一起出島,先送他們去了醫院。
市裏的醫生也檢查了一遍,說沒有問題。
但是雷小剛就是喊胸口疼,折騰了兩天,最後上了國外進口的機器,還是沒發現問題,倒是雷小剛發起了高燒,過了兩天才退燒,燒退了雷小剛也不喊疼了。
宋淮南總算鬆了一口氣。
他只有八天假,已經用了四天,來回京城得兩天,就只剩兩天假期可以讓安寧原諒。
「小陳,你送她們回島上。」宋淮南把雷小剛放到車上,對小陳說道。
方芳拉着他的袖子不放,緊張道:「宋大哥,你不跟我們一起回家嗎?」
「不了,我有事,小陳會送你回去的。」宋淮南掰開方芳的手,毫不猶豫地轉身。
15
宋淮南是一路站回京城的。
原本隊裏給他買了臥鋪,但後來雷小剛生病,他臨時上車差點買不到票。
一下車,宋家就安排人來接了他。
「去安寧住的醫院。」宋淮南上車對司機說完,倒頭就睡。
這一天半的時間,他幾乎沒睡着,腦海裏想的都是見到安寧怎麼解釋。
等他睡醒,卻發現車停在家門口。
「我不是說去醫院嗎?」宋淮南怒了。
司機苦着臉,「可是安同志已經出院了啊。」
聽到這話,宋淮南拉開車門,口就衝了出去。
安家就住在宋家的斜對面,宋淮南直接跑去敲安家的大門。
「安寧,安寧,我回來了。」
「誰啊?」不耐煩的男聲從裏面傳出。
聽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宋淮南連忙整理自己的衣服。
門一開,安寧的大哥安和探出頭,宋淮南立刻打招呼,「大哥。」
安和臉上閃過一抹戾氣,厭惡道:「誰是你大哥,別在這兒亂認親戚,真沒想到你還有臉出現。」
「大哥,我知道是我不對,我誤會了寧寧,求你讓我見她一面,我當面跟她說清楚。」
安和抬頭就給了宋淮南一拳,惡狠狠道:「你還有臉提寧寧,當初你是怎麼答應我爸媽的,寧寧受了那麼重的傷你對她不聞不問,你就是這麼照顧寧寧的țū⁶嗎?」
「不是的,」宋淮南搖頭辯解道,「我不知道安寧受了重傷。」
安和氣笑了,「你還有臉說,你是寧寧未婚夫,連寧寧受傷都不清楚。」
宋淮南說不出話。
「滾,別再出現在我們家門口,否則我見一次打一次。」安和啐了一口。
「不要,我就是回來跟安寧道歉的,你就讓我見見她吧。」宋淮南抵着門急切說道。
安和笑了,「早幹嘛去了,寧寧不會見你的。」
「那我就一直等,等到她願意見我爲止。」宋淮南一臉認真。
「你等不到的,寧寧不在家。」
宋淮南不爲所動。
安和沒再理會他,關上了門。
宋淮南一直在安家門口等到半夜,也沒見到安寧,被宋父叫了回去。
「有個叫方芳的打電話找你,已經打了五個電話了,那人是誰啊?」宋父皺眉看着宋淮南,教訓道,「你是有對象的人,要跟其他女人保持界限,否則你讓安寧怎麼想,別人又會怎麼看你。」
宋淮南解釋道:「方芳是我戰友的遺孀,我跟她什麼關係都沒有。」
宋父臉色勉強好了點,「就算是這樣你也得注意分寸,怎麼能把家裏的電話給到不相關的外人?」
宋淮南本想解釋他從未給過方芳電話,這時電話又響了。
「你自己解決吧。」宋父起身出去了。
來電的果然是方芳,聽到宋淮南的聲音就委屈問道:「宋大哥你什麼時候回來?是不是我給你惹麻煩了,還是你嫌我跟小剛礙事不管我們了?」
宋淮南的頭隱隱作痛,他耐心解釋道:「沒有的事,我家裏有點事,我回來處理,過幾天就回去了,你好好照顧小剛。」
「安同志會跟你一起回來嗎?」
宋淮南覺得方芳的問題有點奇怪,但又說不上來。
「安寧是我的妻子,當然會跟我一起回去。」宋淮南冷聲道。
他一定會帶回安寧的。
「我只是隨便問問,要是安同志回來,我就先把客廳收拾出來。」方芳討好道。
宋淮南想起安寧眼睛受傷,心裏有些不舒服,「不用了。」
「其實東西也不多……」方芳話還沒說完就被宋淮南打斷了。
「安寧回去住新房,之前你不是說想搬出去嗎?我已經跟隊裏商量過了,徐家的老太太老家也沒人了,只有她一個,那棟房子隊裏不會收回來,你搬過去剛好可以跟老人家做個伴。」
「可是小剛的身體還沒康復。」
「那就去看醫生。」
方芳就不說話了,宋淮南也掛了電話。
接下來他一直盯着安家,但都沒瞧見安寧的身影。
直到這天下午宋父回來,冷眼對宋淮南說道:「不用等了,老安要解除婚約。」
宋淮南跳起來,「爲什麼?」
「我還想問你爲什麼呢?」宋父疑惑地盯着宋淮南,「你到底做了什麼?」
宋淮南垂頭喪氣地把安寧受傷的前後經過告訴父親。
「糊塗!」宋父指着宋淮南罵道,「就算安寧是你的未婚妻,你也不能如此處事不公,那個方芳偷用安寧的東西已經不對,他維護了她一次,就委屈了安寧。
「安寧受了這麼重的傷你不聞不問,還要求她原諒犯錯的人,你覺得合適嗎?」
「可是小剛還是個孩子,而且他已經道過歉關過禁閉了。」宋淮南反駁道。
「這算什麼懲罰,要我說小孩子不懂事多半是大人的問題,就應該連大人一起罰。」
見宋淮南還是不服氣的模樣,宋父搖頭,「兒子啊,你一定會後悔的,我已經同意解除婚約,以後你跟安寧婚嫁各不相干。」
「爸!」
「有本事你就自己去追回安寧。」宋父也不慣着宋淮南。
16
直到宋淮南離開那天,也沒等到安寧。
但他沒有假期了,而且方芳天天打電話到宋家。
宋家人煩不勝煩,讓宋淮南滾蛋。
他只能哀求宋父幫他尋找安寧的下落。
宋淮南迴到海島的時候剛過晌Ṭṻ₄午,還沒走到家屬院就看見幾個嫂子坐在大樹下聊天,說着他的事。
「方芳跟宋營長快成了吧。」
「可不是,安寧都走了,她可不就心想事成了。」
「她可真厲害,死了個連長丈夫,嫁了個營長,嫁得一次比一次好。」
「誰叫人家有本事呢,宋營長的未婚妻都被她趕跑了。」
「要我說宋營長也是個拎不清的,爲了個外人欺負自己媳婦,哼。」
宋淮南聽着這些閒話,氣得臉都紅了。
他走過去說道,「我跟方芳同志是清白的,誰要是再胡說就關禁閉。」
幾個說閒話的嫂子被嚇了一跳,訥訥不敢說話。
宋淮南繼續道:「方芳同志一個人照顧孩子已經很難了,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對待,我會跟委員會反映,讓他們提高軍嫂的素質。」
幾個嫂子的臉色就變了,其中一個不滿道:「我們又沒說錯,是方芳自己說要跟你辦喜事,還給大家發糖呢。」
「就是,雷小剛都說了,等他媽嫁給你就改姓。」
宋淮南冷下臉,「誹謗軍嫂是要坐牢的。」
「我們可沒有扯謊,家裏還留着方芳給的糖紙呢。」
見她們這樣篤定,宋淮南怒氣衝衝地回到家。
方芳正在洗牀單,看見宋淮南迴來很是驚喜,「宋大哥你回來了,我想着你這兩天回來,已經提前換好了牀單,你先進去睡會吧。」
看着方芳一副女主人的姿態,宋淮南想起幾個嫂子說過的話,冷聲問道:「我問你,是不是你在外面說自己要嫁給我,還要給小剛改姓?」
方芳愣住了,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緊接着就掉了眼淚。
「宋大哥,是誰這樣敗壞我的名聲,我從來都沒有說過這種話,而且小剛是大雷唯一的兒子,我怎麼可能會讓他改姓,這不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嗎,我不活了。」
說着她就往外跑,被宋淮南攔住。
宋淮南見方芳這副模樣已經有點心軟了。
「沒有就算了,以後多注意就是。」
「不行,她們這樣抹黑我,是想讓我死。」方芳咬牙切齒,「我知道有人一直看我不順眼,以前大雷還在的時候,就有人說我閒話,現在又覺得我靠着宋大哥過上了好日子。」
宋淮南知道家屬院人多嘴雜,而且軍嫂素質不同,會有特別碎嘴的人。
「以後多注意點吧,她們說你分了糖出去。」
宋淮南輕咳一聲,那些糖還是安家寄給安寧的,卻被他送給方芳母子了。
想到這兒,宋淮南有些尷尬。
「因爲老是有人欺負小剛,我給她們糖,是希望那些嫂子管管自家的孩子。」方芳啜泣道。
宋淮南皺眉,「我會去向委員會反映情況,小剛是烈士子女,怎麼可能讓人欺負他。」
「宋大哥你別去,要是你去了,以後就沒人跟小剛玩了,我以後會跟大家解釋。」方芳拉住宋淮南,哀求道。
宋淮南只能同意。
17
宋淮南放下行李轉身往外走,方芳嚇了一跳,「宋大哥你去哪兒?」
「我去趟學校。」
「那我去買點菜,晚上做點好喫的,你看你都瘦了。」方芳心疼道。
宋淮南搖頭,「不用了,我喫食堂就行。」
不給方芳說話的機會,宋淮南去了學校。
也是他運氣好,蕭楠正好下課,看見宋淮南直接翻了個白眼。
「我說了安寧已經走了,你還來幹什麼?」
「你是安寧的好朋友,你一定知道怎麼找到她。」宋淮南老老實實站在蕭楠面前。
蕭楠氣笑了,「你是安寧的未婚夫都找不到她,我怎麼可能找得到,再說你現在老婆孩子熱炕頭,還找安寧做什麼。」
「你不要胡說,我跟方芳之間是清白的。」宋淮南冷聲反駁。
蕭楠不以爲然,「這話說出來不覺得虧心嗎?島上誰不知道你跟方芳住在一起。」
「我一直住在宿舍。」宋淮南瞪大眼。
「難道你沒有每天回家,而且好多人都看到你半夜三更回家,要是你跟方芳清白,爲什麼大半夜回去?」
「那是小剛生病了,我回去探望。」
蕭楠擺手,「行了,別跟我說這些,跟我沒關係,趕緊走,別在這裏礙事。」
沒能得到安寧的下落,宋淮南很失落。
沒想到他回去銷假,有同事問他什麼時候辦婚禮。
「什麼婚禮?」宋淮南一臉驚喜,難道安寧要回來了?
「你跟方芳的啊,島上都傳遍了,而且你隊裏的人不都叫方芳嫂子嗎?」
宋淮南目瞪口呆,把小陳叫來問話。
「不知道啊,不知道誰先開始叫的,而且我們之前這麼叫,營長你也沒說不行啊。」
宋淮南又問了幾個人,這才知道方芳經常來隊裏找他,不一定每次都能見到他,但是都會給他們營裏的兄弟帶喫的。
加上方芳一直住在他家裏,他們都以爲方芳要嫁給他了。
宋淮南這纔想起來,他從沒讓安寧來過隊裏,怕影響不好。
心裏突然覺得難受極了。
接下來宋淮南再沒回過家。
這天他正在跟同事開Ṭű̂⁸會,領導突然敲門進來了,讓宋淮南跟他去辦公室。
宋淮南一眼就看見坐在椅子上抹淚的方芳。
「你們自己解決吧,小宋你前途無量還是要注意影響。」領導把辦公室留兩人,自己離開了。
「宋大哥。」方芳小心翼翼地望着宋淮南,「是我做錯什麼了,你爲什麼要趕我跟小剛離開海島?還是後勤搞錯了?」
「沒搞錯。」宋淮南說道,「是我讓他們送你跟小剛回老家的。」
方芳瞪大眼,「爲什麼?」
「你自己不清楚嗎。」
宋淮南冷眼看着一臉可憐的方芳,一直以來她就是用這副模樣對他,讓他以爲她被人欺負。可實際上呢,她卻到處敗壞自己的名聲,還針對安寧。
「你做過什麼自己心裏清楚,其他的我都可以原諒,但你竟然抹黑安寧,說她插足我跟你的感情,我倒想問問你,我什麼時候跟你有感情了。」
方芳搖頭,「我從來沒說過這種話,肯定是別人誤會了。」
宋淮南笑了,「哪兒有那麼多誤會,如果這是誤會,那你收買我隊裏的人又是什麼意思?」
「我會給小剛一筆錢送他上學,大雷在老家有田地跟親人,你們回去不會挨餓受凍,隊裏也會有人不定時回訪,有苦難也可以反映,組織會幫助你們的。」
「我真的沒做過那些事,我只是想報答宋大哥你對我們母子的恩情,我的方法可能不對,但我真的沒想過害你,我們認識這麼久,宋大哥你不相信我嗎?」方芳哭着哀求。
「我不能回老家,老家雖然有田地,但我一個寡婦帶着五歲的孩子也很難。我婆婆一直都不喜歡我,覺得是我害死大雷,這麼多年她從來沒關心過小剛,你覺得我們回去能有好日子過嗎?」
宋淮南臉色變得猶豫。
「宋大哥,你這是逼我去死。」方芳哭着跑了。
宋淮南愣怔地站在原地,門崗那邊就傳來喊聲,方芳跳海了。
18
雖然方芳馬上就被人救了上來,但還是嗆了水。
沒辦法,宋淮南只得暫緩了送她跟雷小剛離開的計劃。
外面還傳出風言風語,說方芳逼婚不成跳海自殺,一時間說什麼的都有。
有說方芳不要臉,也有說宋淮南欺負孤兒寡母的。
方芳從衛生所回家後就一直閉門不出,倒是經常能聽見雷小剛的哭聲。
宋淮南爲了避嫌再也沒回去過。
這天雷小剛突然去辦公室找宋淮南。
「宋爸爸,你快回去看看媽媽吧,她病得很嚴重。」雷小剛哭着抓着宋淮南不放。
宋淮南一聽就急了,「病了怎麼不去醫院?」
雷小剛哽咽道:「媽媽怕花錢。」
看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雷小剛,宋淮南心軟了,孩子是無辜的。
「我跟你回去看看。」
宋淮南跟雷小剛回到家,看到正在收拾東西的方芳。
宋淮南對方芳已經有了陰影,看見她這樣疑惑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宋大哥回來了。」方芳憔悴地笑了笑,又咳了兩聲。
「你怎麼了?」宋淮南皺眉道。
「嗆水的後遺症,過幾天就好了,謝謝宋大哥關心。」方芳虛弱地解釋道。
宋淮南依舊板着臉,「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別讓小剛跟着擔驚受怕。」
方芳點頭道:「謝謝宋大哥關心,小剛是怕我跟大雷一樣一睡不起。」
提到故去的戰友,宋淮南神色緩和了些。
「正好宋大哥回來,我跟你說下家裏的情況,免得過兩天我走了你找不着東西。」
方芳說着給宋淮南倒了杯茶,「宋大哥先喝口水吧,看你一頭汗。」
宋淮南接過一飲而盡,忽視了方芳臉上扭曲的笑容。
「能帶的東西你都帶回去……」
等方芳搬走,他就讓後勤重新打掃房子,這樣安寧就不會生氣了。
宋淮南這樣想着,腦袋卻開始昏昏沉沉。
「宋大哥,你怎麼了?」
方芳的臉在他眼前晃。
宋淮南是被吵醒的,他只覺得頭痛欲裂,腦袋昏昏沉沉的。
「太不要臉了,光天化日之下幹出這種事。」
「舉報,一定要舉報。」
宋淮南看向聲源處,一堆人站在門口對着他指指點點。
宋淮南低頭一看,心涼了半截,他光着膀子躺在牀上,肚子上還搭着一隻手。
宋淮南僵硬地扭頭,就看見方芳泫然欲泣的臉。
「我沒臉見人了。」方芳用被子捂着自己的臉。
門口的嫂子們還在指指點點。
宋淮南顧不上細想,跑過去趕人。
「都出去,你們跑來別人家想幹什麼?」
嫂子們一臉鄙夷地盯着他,「咋滴,你們光天化日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還怕被人看啊。」
「就是,我們好心來探病,誰知道正好撞見你們在幹這種事,還領導呢,我看跟流氓也沒區別。」
「住口,都滾出去!」宋淮南頭頂充血,呵斥道。
好不容易把人都趕走,宋淮南扭頭看見哭哭啼啼的方芳,心沉到了底。
宋淮南跟方芳的事很快傳遍了海島,畢竟那麼多人看見了。
宋淮南被請去了審訊室。
領導親自來找宋淮南談話。
「淮南,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呢?知不知道對你有多大影響。」領導一臉恨鐵不成鋼。
宋淮南抱着頭,雙目無神,「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就喝了一杯茶,然後就不省人事了。」
「你是說有人在你的茶裏下了藥?」領導搖頭,「不可能,怎麼會有女同志用自己的清白開玩笑。」
宋淮南用力揪着自己的頭髮。
「現在說再說都沒用,我的建議是你跟方芳同志儘快領證,不然對誰都不好交代。」
宋淮南臉色一白,不說話。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19
宋淮南的這些事我都不知道,做完手術以後,我就進了爸爸的項目組。
雖然不能馬上參與研究,但我可以先跟着學習,免得掉隊。
「你需要休息,不能過度用眼。」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青年走過來拿走我手裏的筆。
他是我的主治醫生,也是我的竹馬容琛。
小時候他跟我和宋淮南一起長大,容琛的母親跟我爸媽一樣都是研究員,父親是知名醫生,兩人都是常年不在家,所以宋淮南性格靦腆,經常被人欺負。
有一次我撞見後幫他解圍,然後我們就成了朋友。
我跟宋淮南性格衝動,每次都是容琛善後。
但是突然有一天,他不見了。
我去問爸爸,爸爸說他們搬走了。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見過容琛,時間久了甚至開始懷疑是否曾經出現過這個人。
沒想到再見他已經成爲大醫生了。
要不是他,我就沒有加入研究院的資格了。
想到這兒,我摸了一下左眼。
卻被抓住了手。
「不要用手碰眼睛。」容琛一本正經地像個小老頭。
我笑了,「容琛,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愛操心,我只是沒想過我的Ťŭ̀₄眼睛能完全治好。」
當初受傷後醫生就說過我眼睛不能恢復了,雖然我表面上不在意,但心裏還是很害怕。
跟哥哥回到京城後,我們看了很多醫生,幾乎都說治不好。
看着家人爲我操勞,我故作堅強安慰他們,夜裏卻哭得睡不着。
就在我們要放棄的時候,容琛出現了,他告訴我能治好。
雖然多年未見,但是看見他眼中的堅定,我選擇了相信。
所以我說服猶豫的家人,堅持做了手術。
雖然還未完全康復,但我明顯感覺到視力在恢復。
「容琛,其實我每個月去醫院複查就好,你沒必要放棄醫院的工作來研究院。」
我到研究院的第二天,容琛也來了,變成了我的同事。
我私下問父親怎麼回事,他意味深長地告訴我,這是容琛自己的選擇,容琛懂醫學,也得化學會是我很好的幫手。
容琛淡淡道:「學醫是父親的心願,我也想走走母親曾經走過的路。」
先前爸爸已經告訴我,容琛的父母都因爲意外去世了。
「沒關係,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我安慰容琛。
拆紗布的那天我很緊張,繃直身體坐在椅子上,等待最後的結果。
「不用緊張,一定沒事的。」容琛安慰我。
我嘴硬道:「我沒緊張啊,我當然相信你。」
「你抓痛我了。」容琛額頭青筋抽搐。
「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連忙鬆手,這才發現自己剛剛一直揪着容琛。
「放心,我會一直陪着你,別怕。」容琛輕聲安慰,「準備好我就剪紗布了。」
我深吸一口氣,點頭,「來吧。」
我閉着眼睛感覺容琛的手在眼睛上游走,包裹了我大半個月的紗布慢慢被揭掉。
「睜開眼睛看看。」
我慢慢睜開眼睛,正對上一雙同樣帶着緊張的黑眸。
「感覺怎麼樣?」容琛拿起一支筆在我眼前試探。
「我又沒瞎。」我都不知道說什麼了,讓我別緊張,我看他比我還緊張。
「是我的錯,能看清嗎?」容琛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點頭,「看得很清楚,容琛,謝謝你。」
我清楚地看見容琛鬆了一口氣。
「雖然視力恢復了,但以後還是要好好保護。」
「有你在,我很放心。」
20
確定視力恢復的第二天,我就加入了研究。
趕在年底之前完成了第一輪測試。
研究院給大家放了假,讓回家跟親人團聚,因爲年後我們就要奔赴大西北了,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來。
容琛在京城沒有家人了,我邀請他去家裏過年。
他不肯空手去,一定要買禮物,正好我也想給家人買點禮物,就一起去了百貨大樓。
容琛看中了一件玫紅色呢子大衣,問我好不好看。
「我媽不穿這種顏色的。」我提醒道。
容琛詭異地沉默片Ṱų⁻刻,「你覺得不好看?」
電光火石間,我好像明白了什麼,試探道:「難道你是買給我的?」
看容琛沉默的表情,我嘆氣,「心意我收到了,但是真的沒必要,而且我不喜歡這個顏色。」
「那你喜歡什麼顏色?」容琛追問。
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這麼直白地問出來,搖頭道:「我有新衣服,不用給我買,倒是你沒幾件衣服,給你買吧。」
說着,我拉着容琛去看男裝。
最後容琛買了十斤橘子。
路人都對他側目而視。
「怎麼買這麼多?」我就走了一下神,沒想到他就下手了。
容琛垂着頭小聲道:「你喜歡喫。」
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小時候我就給過容琛一個橘子,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他還記得我愛喫橘子。
而我曾經在意的人反而不記得。
我猛然發現,再想起宋淮南,我已經完全沒感覺了。
走出百貨大樓的時候,我隱約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跑進了巷子裏。
方芳?
我有點不確信,因爲那個女人挺着個大肚子。
再說方芳不可能出現在京城,一定是我看錯了。
「怎麼了?」容琛看着我。
我搖頭,「沒什麼。」
沒想到我們剛走到家門口,還是碰到了熟人。
宋淮南提着一袋橘子站在我家門口,看見我回來,向我走近兩步又停住了腳步。
「安寧。」
「你在這兒幹什麼?」我很平靜地看着滿臉欣喜的宋淮南,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變得滄桑了。
「我聽說你在家,想來看看你。」宋淮南看上去有點無措,「你的眼睛已經好了?」
「跟你沒關係。」現在想起來關心我了。
宋淮南卻不肯離開,把手裏的橘子遞過來,「我買了點橘子。」
「不用了,我有很多。」我毫不猶豫地拒絕。
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沒有給我,以後就再也不需要了。
宋淮南失魂落魄地走了,都沒有注意到我身邊的容琛。
奇怪的是容琛也沒有跟他打招呼的意思。
明明以前大家關係很好。
但我沒有追問,領着容琛進門。
喫過飯,大哥神神祕祕地告訴我宋淮南是回來辦婚禮的,他媳婦已經懷孕了。
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方芳,這還不到三個月,他們連孩子都有了。
我自嘲地笑笑,「我跟他已經退婚了,他跟誰結婚都跟我沒關係。」
「大院的人都知道他乾的事了,誰不是看笑話。」
大哥說宋淮南跟方芳的那點事已經傳遍大院了,宋家長輩覺得丟人都不敢出門,那個方芳天天挺着個大肚子到處跑,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那點醜事。
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們怎麼樣都跟我沒關係。」
21
可我沒想到方芳會找上門。
一大清早有人在我家外面叫罵,說我是狐狸精,勾引別人丈夫。
出去一看竟然是挺着肚子的方芳,明明還沒有顯懷,她卻故意挺得高高的,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懷孕。
「你個不要臉的小賤人,勾引我丈夫,是不是想讓他拋妻棄子?」
方芳一看見我就大吼大叫,臉色扭曲,與從前柔弱無依的模樣大相徑庭。
衚衕裏住的都是幾十年的鄰居,哪裏見過方芳這樣的人,有人勸她別在這鬧事,影響宋家的名聲。
「又不是我丟人,我怕什麼,是這個不要臉的賤女人勾引我丈夫。」方芳指着我罵道。
說實話,我真的很無言。
一而再再而三來招惹我,真當我不會發脾氣嗎。
「到底誰勾引誰,我跟宋淮南五年前就訂婚了。」我冷笑,「大院的人都知道。」
「你們不是沒結婚嗎,我現在肚子裏可是有宋大哥的孩子,你再糾纏不休就是賤貨。」方芳狠狠啐了一口,眼中閃過一抹不甘。
「你們領證了?」
方芳不說話了。
她這反應讓我有些奇怪,試探道:「未婚先孕,部隊竟然沒處罰你們,我是不是應該寫封舉報信?」
「宋大哥已經打結婚報告了,我們就是正式夫妻。」方芳跳腳。
「審批下來了?」
不過我還是有點奇怪,方芳都懷孕了,結婚報告還沒批?
「要是沒批下來,你們就是亂搞男女關係。」
方芳臉色一變,突然往地上一坐,周圍的人都被嚇了一跳。
「我不活了啊,沒天理啊,狐狸精欺負人啊,以後我們孤兒寡母可怎麼活。」
「你鬧夠了沒有!」宋淮南穿過人羣盯着方芳,滿眼厭惡。
他以前可從沒這樣對過方芳。
方芳看到宋淮南立刻爬起來,「宋大哥,我們都要結婚了,你爲什麼還要來找這個賤人。」
「住口,我跟安寧家是鄰居,路上遇見有什麼問題。」
「你撒謊,你就是故意來找她的,我一直盯着呢。」
宋淮南臉色更難看了。
「宋大哥,我纔是你的妻子,你不能不管我和孩子。」方芳可憐兮兮地拉着宋淮南的手。
我冷眼看着他們,「要唱戲回家去唱,不要堵別人家門口。」
「對不起,我馬上帶她走。」宋淮南尷尬地拽着方芳。
方芳卻不肯走,大吼大叫,「我不走,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這個狐狸精勾引男人。」
「你有病是不是?」宋淮南不耐煩地甩開方芳的手。
方芳急了,拉住宋淮南討好道:「宋大哥你別生氣,我只是太害怕你被別人搶走了。」
「都是她要勾引你。」方芳看着我的眼神像是要喫人。
容琛擋在我前面。
「你是容琛?」宋淮南警惕地盯着容琛,忽的臉色一變,「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跟你沒關係,帶着你媳婦趕緊走。」我不耐煩再跟這兩人糾纏。
22
後面幾天方芳沒再來發瘋。
我去郵局給蕭楠寄書,海島的教育資源還是很缺乏,我把能找到的書都寄了兩套過去。
剛走出郵局,看到有兩個成年人對一個小孩拳打腳踢。
「住手,你們在幹什麼?」我走過去攔住他們。
「這小子偷東西。」其中一個人指着地上穿得破破爛爛的小孩說道。
我低頭看了他一眼,發現對方竟然是雷小剛。
「雷小剛?」我有點不太敢認。
對方愣了一下,低下頭。
「他偷了你們什麼東西?」我心情很複雜,沒想到在這種場合下見到雷小剛,我好像是沒在大院見過他,宋淮南不是對他很好嗎?
「他偷了我們幾個包子。」
我掏出一塊錢給他們,「夠了吧。」
我正要詢問雷小剛,扭頭一看他跑了。
「雷小剛。」我大聲喊他,可他頭也不回。
想了想,我還是讓大哥把宋淮南叫了出來。
「安寧。」宋淮南是跑過來的,身上的衣服還特意整理過。
「我見到雷小剛了。」我把事情前後經過告訴了宋淮南,沒想到他比我還震驚。
「不可能,小剛回老家了,方芳說老家寫信小剛一切都好,還上學了。」宋淮南搖頭。
「你還是這麼天真,方芳說什麼你都信,你有自己去了解過嗎?」我真的已經對他無話可說了。
「我只是帶個話,具體怎麼做看你們自己,我遇到他的時候他穿得很單薄,連飯都喫不起。」
宋淮南沉默片刻,「多謝,我會去調查的。」
我沒打算多管閒事,轉身跟大哥離開。
年後研究院要做的事很多,我忙得腳不沾地,同事突然進來,眼神複雜地說外面有人在鬧事,還是針對我的。
我出去一看,又是方芳在罵街。
「小賤人,還說你沒有勾引我丈夫,昨天我親眼看見你把他喊出門,你就是想破壞我的家庭。」方芳當着同事們的面兒大聲罵道。
「我找宋淮南什麼事你自己心裏沒數嗎?」我也不慣着方芳,「你在這裏作威作福過好日子,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不管不顧,還有臉來找我麻煩,要不是我,你兒子就被人打死了。」
方芳臉上閃過一抹慌亂,「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兒子好得很,你這個賤人,我打死你。」
說着她朝我衝過來。
這時一個人影突然從旁邊跑出來,狠狠往方芳身上一撞,方芳直接從臺階上滾了下去。
「我的肚子。」方芳捂着肚子哀鳴。
我這次看清推人的是雷小剛。
方芳也看清了,驚訝道:「小剛,你爲什麼會在這兒?爲什麼要幫着這個賤女人害我?」
「方芳,你腦子摔壞了吧?你兒子當初可是爲了你砸傷我的眼睛,怎麼會幫我?」這個時候還想把責任推到我身上。。
雷小剛握緊拳頭,怒吼道:「因爲我不想讓你生出這個野種。」
所有人都傻眼了,包括剛剛趕到的宋淮南。
「你胡說什麼,這是你弟弟。」方芳面色慘白。
雷小剛冷笑,「你以爲我年紀小就什麼都不知道嗎?那個孩子根本不是宋爸爸的,是你跟警衛員的,故意陷害宋爸爸的。」
「不是的,孩子就是你宋爸爸的,只要孩子生下來我們就能一家人團聚了,媽媽不是告訴過你嗎?」
雷小剛卻鄙夷道:「我奶奶都告訴我了,你在外面偷人,害我沒了榮譽,家裏也因爲你被罵得抬不起頭,你是個害人精。」
「我這麼做都是爲了你啊,是你說想讓宋爸爸做你親爸,我纔想盡辦法嫁給他,你怎麼能這麼說我。」方芳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兒子。
「可是你偷人。」雷小剛一臉厭惡,「你還教我害人,把我扔回鄉下不管我死活,你不配當我媽。」
方芳眼白一翻,暈了過去。
這時有人驚叫,「她流血了。」
我們纔看見方芳身上流了一灘血。
大家手忙腳亂地幫忙把人送去醫院,雷小剛只是冷冷站在原地。
看着這對反目成仇的母子,我心裏不是滋味。
之前我一直懷疑雷小剛針對我是受了方芳慫恿,否則一個孩子怎麼能做出那種事。
原來我的懷疑並沒有錯,方芳只想利用兒子達到自己的目的,雷小剛是,她肚子裏的孩子同樣是。
到頭來卻什麼都沒得到,這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吧。
23
過了兩天,宋淮南來研究院道歉。
也告訴了我真相。
因爲方芳的原因,雷家沒了烈士待遇,本來就在村裏抬不起頭,他嬸孃覺得雷小剛是個喫白飯的,經常藉着方芳指桑罵槐。
村裏的小子有樣學樣,甚至罵雷小剛是野種。
雷小剛反駁自己父親是烈士,是英雄,反而遭受大家的嘲諷,他就跟人打架。
但是他一個人怎麼是好幾個孩子的對手。
後來他聽到大伯一家說方芳不要他了,商量要賣了他,就偷了錢跑了。
但他一個孩子,路上被偷被搶,還差點被拐賣,好不容易纔到了京城。
原本是想找方芳的,但他多留了一個心眼,發現方芳現在過得很好,根本沒有管他的意思,所以他恨方芳。
「那個孩子也不是我的。」宋淮南臉色很難看。
「小剛說他親眼看到過方芳跟我的警衛員小陳睡在一起,方芳出事後我找了領導調查,小陳已經承認了。」宋淮南垂下了頭。
我點頭,「我知道了。」
輪到宋淮南驚訝了,「你不再問問別的?」
「跟我有什麼關係嗎?」
「我是被方芳騙了。」宋淮南忍不住辯解道。
「那也與我無關。」
方芳有錯,難道宋淮南就沒錯嗎?
我不只一次提醒過他要跟方芳保持界限,可他卻覺得我小肚雞腸。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一開始我只是看她可憐想幫幫……」
「宋淮南。」我打斷他的話,「方芳現在是你的妻子,你們怎麼樣都跟我沒關係,想怎麼處理也不用知會我。」
「我跟她還沒領證,」宋淮南小聲道,「我讓領導先幫我壓一壓。」
我氣笑了,「怎麼,當初對我使的手段又用了一次。」
「我不是故意的。」
「宋淮南,我們兩家已經退婚了,我跟你再也沒有關係,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我平靜地對宋淮南說道。
「你不要我了嗎,」宋淮南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明明等了我五年。」
「是啊,我等了五年,不想再等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宋淮南呆呆地望着我。
「我滿心歡喜奔赴我們的新生活的時候,是你親手打破了這一切,宋淮南,我爲你失去了半隻眼睛,你還想怎麼樣呢?」
「不是的,我真的不知道你傷得那麼嚴重,我是被矇蔽的。」宋淮南搖頭解釋。
我苦笑:「是你不相信我,每一次我跟方芳發生矛盾,你永遠都是相信她。」
宋淮南如遭雷擊。
「宋淮南,我不妨礙你當好人,也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好聚好散吧。」
「真的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宋淮南失落地望着我。
我搖頭:「我已經放下了。」
24
後來宋淮南跟方芳都沒有再出現,我以爲這件事到此結束。
因爲研究院有些器材需要運走,每天人來人往顯得有些雜亂。
這天我正在實驗室清點器材,有人推門進來。
我以爲是來幫忙的工人,正要交代他們注意事項,眼角餘光瞟到一束寒光,下意識往旁邊一躲。
一把菜刀砍在我剛剛站的地方。
「方芳?」我一眼看到方芳。
「去死吧,你死了宋大哥就是我一個人的了。」方芳瘋狂地舉着菜刀朝我砍。
我避無可避,抓住她的雙手想推開她,可我沒想到方芳力氣那麼大,眼見菜刀就要碰到我的臉,我咬牙想踹開她。
方芳獰笑道:「看你毀了容還能不能勾引男人。」
突然一隻手拽住方芳把她推開,容琛轉身擋在我面前。
「寧寧沒事吧?」
「你怎麼回來了?」
「看你半天沒出去,擔心你出事。」
「不要臉的賤人到處勾引男人。」方芳惡狠狠地吼道,「你已經有別的男人了,爲什麼還是不肯放過宋大哥,我只有他了。」
說着,她又衝了過來。
容琛抓住她的手,可她竟然咬人。
我想去奪走方芳手裏的菜刀,沒想到她朝我咧嘴一笑,整個人壓在了我身上。
「去死吧。」方芳揪住我的頭髮朝菜刀那邊拽。
突然有什麼東西濺到了我臉上。
方芳也愣住了,這時又有人進來,終於摁住了方芳。
「賤人,去死,去死,都是你害得我被宋大哥拋棄。」方芳趴在地上扭動,一邊惡狠狠地朝我吼道。
我沒理會她,轉身去看容琛,他的胳膊被劃出一條長長的口子,隱約露出裏面的疤痕。
「快送醫院。」
「我沒事,別怕。」容琛握住我的手,輕聲安慰。
我們很快到了醫院,幸好容琛只是胳膊被劃傷,沒傷到神經,但是那麼長一條傷口看着也很滲人。
醫生讓容琛脫掉上衣,我上前幫忙。
容琛卻按住領口,「我自己來就好,你到外面等我。」
「可是你一個人不方便吧。」
「還有醫生在呢。」
看着容琛眼中的堅持,我只好妥協,「好吧,我在外面等你。」
我抬腳出去,臨走時不放心回頭看了一眼,看見容琛半邊身體都有燒傷的痕跡。
我愣了一下。
我安靜坐在走廊上,腦海裏揮之不去都是容琛身上的傷疤。
「安寧,你怎麼樣,受傷了嗎?」宋淮南匆匆跑來,用力抓住我的肩膀上下打量。
「我沒事。」我掙脫他的手。
他卻用手碰了我的臉,我皺眉躲開,「我沒受傷,是容琛救了我。」
宋淮南的手僵在半空,「你沒受傷就好,是你臉上有血跡,我有點害怕。」
「那是容琛的血。」
我看了一眼身後的急診室,起身。
「我去洗個臉。」實在不想跟他單獨相處。
25
回來的時候,我看到宋淮南跟容琛在說話,下意識躲在牆後。
「你爲什麼要回來?」宋淮南冷聲質問。
「這裏也是我的家。」容琛很平靜。
宋淮南嗤笑:「難道不是爲了安寧?」
沒聽到容琛的回答,宋淮南還在繼續質問:「當年你一言不發離開,又突然出現,你就是故意的。」
「我當時受傷很重,不想讓安寧難過。」
「現在就敢讓安寧知道了?」
「我沒告訴安寧。」
「那你就永遠也別告訴安寧,不然她知道你騙她,還會原諒你?」
「這就是你騙安寧是你救了她的理由?」
我愣愣站在原地。
將他們的對話跟容琛身上的燒傷結合起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年從火海里救了我的人根本就不是宋淮南,而是容琛。
他爲了救我受了重傷,怕我知道難過就搬家了。
九歲那年冬天鄰居家發生火災,我正好發燒在家休息,大門被爸媽鎖上了,我出不去,只能拼命在院子裏呼救。
我昏迷之前看見有人衝了進來,醒來就看到灰頭土臉的宋淮南。
就以爲是他救了我,變成了他的跟屁蟲。
直到他高中入伍,我本來想跟他一起去當兵,但是爸媽都不同意,說我喫不了那個苦,宋淮南讓我等他,等他升職以後讓我跟他隨軍。
可沒想到我一直以爲的救命恩人根本就不是真的,我以爲是宋淮南救了我,而他也從來沒否認過,真正的救命恩人卻九死一生,真是太可笑了。
等宋淮南離開後,我才走出去。
「你都聽到了?」容琛緊張地看着我。
我輕扯嘴角,「如果不是偶然發現,你是不是準備一輩子不告訴我真相?」
容琛垂下頭,「對不起。」
我沒忍住哭了,慢慢走到容琛面前,輕撫上他的胳膊,「還疼不疼?」
容琛笑着搖頭,「早就不疼了。」
「傻瓜,爲什麼一開始不告訴我?」
容琛露出跟小時候一模一樣的靦腆笑容,「你過得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可以跟我說說你的事嗎?」我心疼地望着這個傻子。
容琛本想拒絕,在我的威逼利誘下,還是告訴了我真相。
當年他聽見我的呼救,從家裏找出斧子劈開我家大門,那時候我已經暈過去了,他揹着我闖出火海,就在出門的時候,一根門柱砸下來,他爲了保護我被砸中了後背,幸好有大人發現,把我們送到了醫院。
他身上的燒傷很嚴重,有些傷口已經化膿了,需要把壞死的皮膚切掉。
怕我難過,他求爸媽不要告訴我真相。
正巧那時他爸要出國學習,想着國外的醫療技術更發達,就帶着家人一起過去。
「爸媽去世後,我送他們的遺物回國,聽說你去隨軍了,就覺得更沒有必要說了。」
所以你就想帶着這個祕密一輩子不告訴我。」我斜睨了一眼這個傻子。
從小到大他都是這樣,永遠在默默付出。
「只要你過得好,我就高興。」
26
宋淮南找來的時候,容琛正在給我剝橘子。
「安寧可以出來一下嗎?」宋淮南愣了一會兒纔開口。
我還沒說話,容琛先開口,「去吧。」
「我很快就回來。」
我跟宋淮南走到門外,看見雷小剛站在牆邊,看到我,他繃緊了身體。
「你不是有話要跟阿姨說嗎?」宋淮南摸了一下雷小剛的腦袋,對方縮了一下脖子。
雷小剛走到我面前,對我深深一鞠躬,「對不起,安阿姨。」
「這是什麼意思?」我看向宋淮南。
「是小剛主動要來跟你道歉的。」宋淮南嘆氣,神色複雜。
「我也是才知道是方芳教他用石頭砸你,本來是想讓你毀容,沒想到傷到了你的眼睛。」宋淮南垂下頭。
「不是宋爸……叔叔的錯,事情是我乾的,我願意接受懲罰。」雷小剛眼神堅定地說道。
「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我不想追究了,以後明辨是非吧。」我是真的ţú₍放下了。
而且這孩子已經記住了教訓。
就當是看在他生父的面子上吧。
「我已經領養了小剛,以後我會好好教導他。」宋淮南牽住雷小剛的手。
「方芳呢?」事發後我就報了警,方芳被抓後卻沒了下文,我以爲又是宋淮南插手了,現在看來好像不是。
「她被送到了安定醫院,以後不會再出現了。」
「她已經瘋了。」宋淮南難以啓齒,「她甚至連小剛都不認了。」
我這才發現雷小剛頭上有傷。
但他只是冷漠地站着,沒有任何反應。
「我申請調職,會帶着小剛去駐守邊境海岸線。」
「保重。」我不知道還能跟他說些什麼。
宋淮南看着我,「你不是喜歡海螺嗎,到時候我找最漂亮的寄給你,你會一直在京城吧?」
我搖頭,「不用了,我不需要。」
「可是你之前一直很想要。」宋淮南急了。
「你也說了是之前,我現在不想要了。」
最初得知宋淮南在海島的時候,我是提過海螺,因爲我聽說用海螺能聽到大海的聲音,我也想要一個。
宋淮南說他找到了一個很漂亮的海螺,等我過去就送給我。
我去了以後發現宋淮南把海螺送給了方芳,說方芳的丈夫是在海里犧牲的,那個海螺讓她有個念想。
也是從那時起,方芳在他心中的地位就超過了我吧。
顯然宋淮南也想到了這件事,沒再說話。
「我們,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後會無期。」我轉身走進病房。
27
容琛出院的時候,宋淮南已經帶着雷小剛離開了。
我跟容琛決定辦完婚禮也出發去大西北。
這裏風沙很大,氣候也很不好,剛來的時候我每天流鼻血,容琛就每天給我準備清涼去火的茶。
西北資源緊缺,但每到過年的季節,容琛總會給我弄來新鮮的橘子,剝好皮餵給我喫。
我們在西北紮根三十年,容琛也默默陪伴了我三十年。
直到三十年後,我們一起回到京城。
我代表研究院到大會堂領獎, 容琛就坐在臺下爲我鼓掌。
我還遇到了一個老熟人。
宋淮南。
他是坐着輪椅來的, 左手的袖子也空蕩蕩的。
是一個年輕軍人推着他進來的, 他一眼就認出了我。
「安寧, 多年不見, 你還好嗎?」宋淮南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看着他滄桑的模樣, 很是震驚,「你?」
「攔截魚雷的時候出了意外,算是保住了一條命。」宋淮南自嘲道。
「現在醫療技術發達,可以安裝義肢。」容琛走過來牽住我的手,這麼多年他除了守着我, 在醫學上也做出了不少成就。
宋淮南笑着搖頭, 「我都半邊身子埋黃土的人了,就不費那個勁,留給年輕人用吧。」
他看着我跟容琛十指相扣的手,問道:「這些年他對你好嗎?」
「你這個……」容琛咬牙, 我拉了他一下, 真是年紀越大脾氣也越大, 以前他可不會這麼毛躁。
「我們很好,還生了一兒一女, 接替了我們夫妻的衣鉢。」容琛很是得意。
我給了他一個白眼。
「剛剛推你進來的是你兒子吧, 小夥子看着不錯。」
說着,那個年輕人就過來了, 「安阿姨。」
我驚訝地看着他, 「你是小剛?」
雷小剛立正敬了一禮,「我是雷小剛, 向安教授報道。」
「真好。」
沒想到當年那個調皮的小夥子如今也變成了一名優秀的軍人。
「小剛成年以後就入伍了,現在是海軍,接了我的棒。」宋淮南解釋道。
「挺好的。」我點頭。
「這個。」宋淮南費力從懷裏掏東西, 雷小剛主動幫忙, 拿出了一個眼熟的盒子。
「這個軍功章是我自己的, 我想把它送給你。」宋淮南殷切地望着我。
我眼神複雜地看着他,沒想到他記了這麼多年。
容琛捏了一下我的手心。
我看了他一眼, 他拍了拍自己鼓起來的口袋,我沒忍住笑了。
「你自己留着吧。」我摸了摸胸口的徽章, 「我已經有了。」
「孩子在家等我們回去喫飯, 先走了。」容琛拉着我急急忙忙轉身,小聲跟我蛐蛐, 「跟他有這麼多話說嗎, 你跟我一天都沒說過這麼多話。」
他還挺委屈?
我白了他一眼, 「咱們天天見, 我什麼你不知道。」
「那倒是。」容琛一臉得意, 「走,回去給你剝橘子喫, 這個橘子可好喫了。」
我故意板起臉, 「你偷偷嘗過了?」
「那當然,不好喫我可捨不得給你喫。」容琛一臉坦然。
「安寧。」身後傳來宋淮南的呼喚。
我回過頭,看着他淚水盈眶,笑着朝他揮手, 「保重。」
「一把年紀還哭哭啼啼,丟人。」容琛哼道。
我沒拆穿去年我闌尾炎住院,他連遺囑都立好的事。
「咱們回家。」
我們一起走進溫暖的陽光裏。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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