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意外得知我是被抱錯的假少爺,而真少爺陸青是被我一直欺辱的同桌。
看着對方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我一直仰慕的人的注意力。
看着對方被我踹得只能舔我的腳,像條狗一般狼狽。
而當身份調轉過來時,我像只喪家之犬,躺在冰冷的病牀上。
身上的錢只夠最後一夜。
收到陸青和我最崇拜的人的訂婚消息,嚥下氣的那一刻。
我發誓。
如果有重來的機會,再也不要惹上那一對給子。
1
我坐在教室裏,茫然地看着自己兩條腿。
顫抖着用手使勁掐了把,才驚覺不是夢境。
前世爲了報復陸青,我曾開車想要撞死他。
不料陸青沒死,我卻腿部骨折。
因爲術後沒有好的治療環境,我感染病菌,不截肢只能等死。
當然截肢後我也沒活,在 ICU 躺了半年,還是嘎了。
我想起死前,路南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着我,長時間搬磚的手過於粗糙,勒得我生疼。
所以我現在不是死了嗎?
窗外的陽光照得我的眼睛不自覺眯了起來,旁邊咖啡香飄了過來。
天堂還有咖啡,挺時髦哈。
我轉頭望去,同桌少年一身洗得發白的校服,有點長的頭髮垂在睫毛上,眼睛圓溜溜的,此時脣抿得有些發白。
稚嫩得讓我微微愣了神。
這不是縮小版的陸青嗎?
當年因爲抱錯,這個本該順遂一生的大少爺,只能蝸居在那個幾平米的,潮溼陰暗的小房子裏。
而我享受到了本該一輩子都觸碰不到的階層的福利。
見我一眨不眨盯着他,陸青低着頭,不敢抬頭,保持着一個姿勢。
我使勁掐了把胳膊,用的力氣比剛纔大上數百倍。
鬆開手,我看着被我捏出來的淤青發呆。
現在我還是個嬌貴的身子,淤青疼得直接讓我眼眶溼潤。
我摸索着抽屜裏的手機。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
果然在這裏。
時間顯示:2004 年 4 月 1 日。
我回到了 10 年前,還沒被趕出顧家的時候。
此時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我重生了。
2
一陣鈴聲打破了自習課的沉靜。
我待在位置上,一動不動,還沒從劫後餘生中緩回來。
「顧哥,我帶你看個好東西。」
路南景靠在我身上,一直不停叭叭。
他染着頭酒紅色的頭髮,放蕩不羈,完全沒有後來被生活抹平棱角的樣子。
我有些失神地看着他。
他這樣意氣風發的樣子,我不知道多久沒有見過了。
從前我只當他跟那些牆頭草一般,不過是看中了我背後的家族勢力。
可我瀕死前,他眼底的猩紅我想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不知不覺忘了掙開路南景的束縛。
他手搭在我身上,神神祕祕地,一路把我拖到了廁所門口。
「surprise!」
我抬眼,陸青渾身溼漉漉地坐在地板上,頭髮全黏在臉上,一雙貓兒眼止不住地露出恐懼。
實在是……可憐巴巴的。
我後來看過陸青很多副模樣——
憤怒的,不屑的,驕傲的。
但是這副恐懼的樣子,只有在我第一次霸凌他的時候見過。
「怎麼樣,我們要不要拍個視頻?」
路南景興奮地對我說。
他每說出一個字,我的心底就又涼了幾分。
躺在病牀上時,這一幕一直是我的噩夢。
我難以自控地想。
假如我當時拉了陸青一把,會不會後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當然我很清楚地知道,不會。
當時的我把蘇辭比作神,厭惡一切和蘇辭親近的人或事。
偏偏陸青踩在了我的雷點上。
我將身上的校服外套脫下來,披在已經淋溼的陸青身上。
他身體止不住顫抖,在我靠近他時瞳孔微縮。
我將周圍人舉起拍照的手機一把奪過,在他們驚愕的注視下狠狠摔在地上,用腳反覆碾壓着。
「這次的損失我會加倍賠償給你們。」
我平靜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路南景疑惑地看着我,到底還是強忍住了。
「給他道歉。」
我沉聲道。
「還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路南景率先開了口:「對不起。」
周圍幾個人附和起來,路南景拽住我的衣袖,有些憋屈。
「我不想再看到有下一次。」
說完,我沒有再理他們,轉身走了。
「艹,顧燃你等等我。」
3
餘光瞥見,路南景將他小弟解散了,我舒了一口氣。
得罪陸青,路南景面對的可能是兩個大家族的施壓。
爲了讓我繼續治病,路南景一個嬌生慣養的少爺,扛着風吹雨打,去工地搬磚。
我顧燃何德何能交到個這樣的哥們。
「顧哥,我以爲你看不慣他,纔想幫你動手的。
「下次不會再這樣了。」
路南景的頭不停在我面前晃悠。
以前別人都說他是條惡犬,見人就咬。
但我覺得他明明是條溫順的小貓。
我偏開頭,故意不看他:「下次你別這樣了。」
路南景見我原諒他,立馬開心得尾巴都要翹上天。
上課鈴響了,回教室短短幾步路,他一步三回頭。
……
我敲了敲桌子,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
前世因爲自己不斷作死,成功狗帶,至今我都不知道陸青是怎麼被認回的。
突然一張紙條傳了過來。
我打開一看,熟悉的字跡,不知在哪裏見過。
「今天的事情謝謝你,衣服我晚上洗完,明天還給你^O^。」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陸青偷偷瞄了我一眼,臉有點紅。
我頭一次發現陸青還挺可愛的,這種發現不亞於火山大爆發。
明明之前還恨得牙癢癢。
果然人都要透過現象看本質。
4
晚上,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家族聚會,各家繼承人都來宴會交流。
名爲交流感情,實爲找尋盟友。
我沉默着任由管家安排我的衣物,髮型。
他念叨着:「這次家主交代了,要和蘇家那位打好關係。」
他指的是蘇家少爺,蘇辭。
我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冰冷的家裏,永遠充斥着讓人窒息的味道。
小時候我很愛纏着蘇辭,他每次都會無奈地陪着我玩鬧。
我最喜歡玩躲貓貓,看着蘇辭焦急地來找我。
我渴望被人需要。
那次我一反常態地縮進了父母的衣櫃裏,明明衣櫃在角落,很難被人發覺,我還被覆蓋的衣物層層包裹着。
但最後還是被蘇辭找到了。
我不服輸,將他也拉了進來。
幾乎瞬間,房門再度被人打開。
我屏住呼吸,示意他不要動。
緊接着,劇烈的喘息聲傳來。
我悄悄將衣櫃打開了條縫隙——
兩具白花花的身子。
平時斯文儒雅的父親,此時在另一個年輕男孩身上喘着粗氣。
我的眼睛不自覺睜大,而後被一雙手矇住。
蘇辭軟軟的身子靠近我。
「顧燃,閉眼。」
他用手矇住我的耳朵。
即使當時再年幼,我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我只能用力地抱住蘇辭。
仍然記得那天,我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
換來的,卻是狠戾的巴掌,和後面不加掩飾的情夫。
所謂恩愛的父母,不過是鏡花水月的假象。
5
「小燃,你蘇辭哥問你話呢,你這孩子真是的。」
便宜爹一臉諂媚。
而蘇辭一席白色西裝,眉眼間盡是寵溺。
「沒事的,可能是小燃最近學業太忙了。」
大概是自小便被當作蘇辭的玩伴,我對他的佔有慾早就超越了朋友的界限。
等意識到之後已經病入膏肓,纔會做出一系列自取其辱的蠢事。
我敷衍地點了點頭。
盯着蘇辭看了很久,從他寬厚的肩膀到筆直的雙腿。
想到後來傳出的他和陸青訂婚的消息。
一直沒想到他們居然是那種關係。
而自己曾經因爲蘇辭對陸青的種種關照,次次嫉妒得快要發瘋。
真蠢啊。
真想抽死之前的自己,別人談戀愛,你湊什麼熱鬧?
蘇辭見我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眉毛略微蹙起。
我再熟悉不過了,那是不耐煩的信號。
一直到最後,我銀行卡被凍結,身無分文,走投無路時,我才頓悟。
背後是蘇辭做了手腳。
表面的和善都是僞裝,一張笑面虎的面具早已被鐫刻進骨子裏。
我從回憶中抽離,舉起酒杯如往常一樣笑臉盈盈地朝蘇辭敬了杯酒。
不過這次我的酒杯略向下。
敬完酒後,我找了個藉口,想出去透透氣。
在樓梯口轉彎處,一陣冰涼的酒水向我潑來。
幸好穿的是黑色西裝,但酒精的黏膩味衝得我有些難受。
「對不起,對不起。」
這聲音有些耳熟。
端着酒盤子的陸青此時急忙把酒盤放在地上,拿起身上的手帕胡亂幫我擦着。
我靜默了半晌,手帕懟我臉上很久了。
我很想說,我臉沒有被酒精灑到。
「好了嗎?」
我自以爲溫柔的語氣把陸青嚇得一個哆嗦,他的身體發顫。
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好像沒幹什麼吧?他這麼膽小的嗎?
印象裏,陸青最後獨吞了顧家全部家產,每次出現在電視上都是一副社會精英樣。
「我不會去投訴你的,也不要你賠錢。」
我伸手拍了拍陸青的背,感覺到他渾身僵硬了一下。
「真的嗎?」
陸青睜着雙圓溜溜的眼睛,此時眼眶有些發紅。
我點了點頭,抬腳就想走,渾身的黏膩感真的很不舒服。
陸青卻一把拉住我的手,我感覺他的手在我手上略微摩挲了兩下。
在我想要甩開他時,陸青又把手放了下來,靦腆一笑。
「我這邊有換洗的衣服,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借給你穿。」
我不習慣穿別人的衣服,剛想拒絕。
「如果你介意的話那就算了。」
我看着他真摯的眼神,想要脫口而出的話又咽了回去。
6
我跟着陸青來到酒店的員工休息區,沒想到外表光鮮亮麗的酒店也有這樣破敗的一隅。
陸青熟練地打開生鏽的櫃門,從裏面拿出一個裝着自己日常衣物的袋子。
在另一個角落,我好像看見了學校外套。
我拿起衣服,說了聲:「謝謝。」
在我脫完上衣,準備脫下衣的時候,陸青伸手製止住了我的手。
他的臉發紅,結結巴巴地說:
「裏面有更衣室。」
我放下手,這裏也就我和他,沒必要這樣麻煩。
可他耳朵瞬間紅透了。
不對,他好像是同性戀。
暴露在外的肌膚泛起層層雞皮疙瘩,我趕緊將衣服拿進更衣室。
我尊重每一個人的性取向。
但我是異性戀,鐵直的那種。
穿好衣服走出更衣室,陸青正滿臉認真地拿着我那件被弄溼的衣服。
「我感覺這褲子有點鬆了。」
陸青放開衣服,向我走近,我才發現平時柔柔弱弱的他居然長得比我還高。
他湊近用手摟住我的腰。
一股壓迫感襲來,瞬間他又鬆開了手。
「是有些大了。」
陸青過長的頭髮垂在眼睛上,顯得過分乖巧無辜。
他跟我的母親有八分像,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陸青見我盯着他看,不自在地抿起了脣。
我簡直快要叫出聲來了!
連酒窩的位置都一樣。
7
「你的衣服我明天洗好還給你。」
我匆忙移開目光。
陸青乖巧地點了點頭,頭上一根毛微翹。
強迫症的我抬起手就想給掰平,但在我快要碰到他頭的瞬間,陸青反射性地用手抱住了頭。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
陸青回過神來,主動地將頭湊到我手上,蹭了蹭。
我心不在焉地將那根頭髮撫平。
難道我的親生父母總虐待他嗎?
是我偷走了他的人生。
原本在這裏端茶送水的人應該是我,而陸青本該身着昂貴的西服享受着他的人生。
我狼狽得幾乎不敢跟陸青對視,像是個偷走別人人生的小丑。
……
「喂,爸,怎麼了?」
「你今天怎麼不跟我打聲招呼就走了?
「你知不知道蘇辭總唸叨着你,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今天的合作我本來是十拿九穩的。」
我將電話拿離了耳朵一點,卻依舊可以聽到電話裏傳來的男人憤怒的聲音。
良久電話才息聲。
「我今天衣服不小心被酒水潑到了,所以提前離場了。」
對面靜了一瞬,然後語氣不容置疑地說道:
「今天這個合作由你來和蘇辭談,我養你這麼大,費盡心思地把你塞到蘇辭身邊,現在是你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電話被掛斷。
要我去和蘇辭談是不可能的,我不過是蘇辭用來拒絕我便宜爹的藉口。
在更有利的條件下,誰不願意將利益最大化呢?
我點開手機餘額,銀行卡里加起來還不到十萬。
平時的零花錢都被自己大手大腳地花了,再加上近來惹便宜爹不太高興,直接給我限額了。
現在是高二上學期,還有半年時間,陸青就會被認回成爲真少爺,我這個麻雀會被拆穿。
我看着房間儲物櫃裏的限量版頭盔,和地下停車場的賽車和跑車。
毫不猶豫地轉手掛了二手網站,零零散散也可以湊個兩百萬。
平時省省的話,這錢完全夠我出國留學。
上一世因爲不斷作死直接斷腳,自暴自棄,在醫院錯過高考。
這次絕不能再重蹈覆轍。
8
第二天早晨,有人摸了摸我的腦袋,迷糊間以爲自己還躺在上一世的病牀上。
「路南景,不要鬧了,再讓我睡會。」
我察覺到「路南景」停止了動作。
在我身體越來越差的時候,每次我睡眠超過一定時間時,路南景總會叫醒我。
雖然他不說,但是我知道,他怕我一睡不起。
不管我被叫醒有多不悅,他總會一邊哄着我一邊下次照常。
我疑惑地睜開了眼,卻發現蘇辭坐在我牀邊,手隨意地搭在牀上。
他睫毛微垂,眼裏是化不開的黑。
我被嚇得心臟到了嗓子眼,用手抓了抓頭髮,試圖緩解下尷尬。
我弱弱開口:「蘇辭哥,你怎麼來了?」
「你最近跟路南景關係很好嗎?」
按照現在時間線,滿打滿算我纔跟路南景認識一年多。
「還好。」我模糊道。
「你管我叫什麼?」
以前我總是自作主張管蘇辭叫「哥哥」,心裏也早已把他當成了親哥,不過到頭來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我敏銳地察覺到蘇辭身上的低氣壓,求生欲讓我避重就輕。
「蘇辭哥,我要換衣服了。」
說完,我拿起校服走進洗手間,把門反鎖。
我望着鏡子裏清瘦稚嫩的少年,完全沒有了前世的枯瘦頹廢。
9
坐在蘇家的專用車上,我任由窗外的風劃過我的臉。
一道熟悉的氣息擦過我,窗戶被關上。
少年變聲期後低沉的聲音傳來。
「小心感冒。」
我摸了摸鼻子,跟蘇辭處在同一個空間,強烈的不適感讓我有點窒息。
「蘇辭哥,你今天怎麼突然想去學校了?」
身爲蘇氏唯一的繼承人,品學兼優的他早已被保送到了國內最好的學校。
「小土豆,你再叫我一遍就告訴你。」
我對這個稱呼一時之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小時候我矮矮小小總喜歡跟着他。
蘇辭曾想甩開我這個狗尾巴,但是不管他怎麼躲着我,我總會摔倒之後爬起來繼續找他。
從此之後,蘇辭總會這樣叫我。
不過自從我因爲這個稱呼被同齡孩子笑過之後,蘇辭便再也沒有這樣叫過我了。
蘇辭眼含笑意地盯着我,我卻莫名感覺有些瘮人。
我弱弱地叫了聲。
「蘇辭哥。」
蘇辭一把掐住我臉頰上的肉,疼痛讓我一下子眼睛溼潤。
「叫哥哥。」
「哥哥。」
蘇辭這才鬆開了手,我估摸着臉頰被他掐住那一塊鐵定紅了。
我抽着氣想要揉揉,他冰涼的手指卻率先摸上我的臉頰。
「真是嬌氣。」
我若有所思,緩緩點了點頭,確實嬌氣。
不知不覺把心裏話說了出來:「以後還是要去健身一下。」
「這樣也挺好的。」蘇辭溫柔地接話。
10
蘇辭一直跟在我後面。
剛走進教室,我便感覺到了一股灼熱的視線。
我順勢望了過去——
少年一頭金髮,在陽光下彷彿在發光,西方的骨相和東方的皮相在他身上結合得恰到好處,精緻得彷彿是個真人玩偶。
我頭疼地看向蘇辭,有種光天化日撞到鬼的錯覺。
蘇辭對上我的視線:「洛伊今天剛回國辦理的轉學。」
我被哽到了,這不是廢話嘛!
「所以他從今天以後跟我一個班?」
「不歡迎我嗎?」洛伊無辜地說。
班上瞬間鴉雀無聲,我甚至聽到幾個細小的聲音。
「他居然會說話!」
我看着靠着窗,支撐着腦袋的少年,有種想把他按到地上摩擦的衝動。
我敷衍:「歡迎!當然歡迎!」
洛伊從小和我們一起長大,因爲是早產兒,心臟不太好。
被保護着長大,渾身包裹得就像個精緻的芭比娃娃。
於是我一直以爲他是女孩。
小時候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妹妹」,走哪都要帶上他。
明裏暗裏提防着別的男生靠近他,每天堅持給他洗腦:「你是我以後的媳婦,絕對不能讓別的男生靠近你。」
說完,還要親親他可愛的臉頰。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年,上了小學一年級,待在學校的時間比較長。
永遠忘不了那個明亮的上午,從廁所進去看見我那漂亮美麗的小妹妹,褲子底下的大殺器。
我幼小的心靈遭到巨大的打擊。
沒過多久因爲心臟問題,洛伊被接回美國治療,只有過年纔會回國。
童年的烏龍每次都會被雙方家族當成活躍氣氛的笑料。
也讓我和洛伊之間愈發緊張和尷尬。
11
陸青站在一旁角落攥緊手指,而洛伊氣定神閒地霸佔着他的座位。
這人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要臉。
陸青見我來了,睜着雙小鹿一樣溼潤潤的眼睛看着我,兩三步走過來,將手裏的袋子遞給我。
是上次借給他的校服外套。
像是怕我嫌棄,他解釋道:「我仔細洗過好幾遍的。」
餘光瞥見蘇辭眼神一直在陸青身上掃視。
不會吧?進展這麼快的嗎?
洛伊眼神掃過蘇辭和陸青,最後落到我身上。
他語氣嘲諷。
「蠢貨。」
我不想跟他這種瓷娃娃爭辯什麼,一戳就碎,到時候責任我可承擔不起。
我頂着蘇辭灼熱的視線,接過陸青手上的衣服,對他說:
「你先坐我位置。」
陸青站在原地,猶豫不決。
我湊近他:「老師馬上就來了,我先跟路南景擠擠。」
陸青眼神閃躲,似乎要對我說什麼?
蘇辭此時頗爲體貼:「我先去幫洛伊辦轉學手續。」
陸青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有點害怕。」
我邁向路南景座位的腳步一頓。
陸青聲音微弱,雙脣緊抿,雙手用力得有點發白。
他現在是在向曾經的施暴者求救嗎?
我懷疑地對上他的視線。
陸青眼角泛紅,見我遲遲不回應,慢慢鬆開了。
周圍全都是看戲的人,而他如舞臺上賣力的小丑。
此情此景讓我回想起前世自己的遭遇。
在這個學校,沒錢沒勢就是原罪。
我一把抓住陸青要鬆開的手。
「那我跟你一起擠擠吧。」
12
我從講臺上搬了張多餘的椅子,坐到陸青旁邊。
「大小姐,怎麼抽空回來了?」
說着我就死命往洛伊旁邊擠,主打一個誰都不好過。
洛伊容貌過於豔麗漂亮,表情卻總是淡淡的,不像個真人。
洛伊沒有計較我的幼稚,更準確地說是無視。
「來看看你這個蠢貨,腦子裏是不是多了根筋。」
洛伊用暗有所指的眼神飄過一旁的陸青。
我心裏一咯噔。
他不會知道些什麼吧?
我的懷疑還沒成雛形就被路南景打斷了,我的視線強勢地被一頭粉毛佔據。
路南景蹲在我座位旁邊:「顧哥,看我新染的髮色怎麼樣?」
講實話,路南景因爲打球,皮膚被曬成了淡淡的小麥色。
本來以爲粉色會襯得他更黑,不過居然硬生生地被顏值壓了下去。
真是好看。
我看着面前笑容燦爛的路南景,突然覺得有點像家裏養的那隻乖巧的薩摩耶。
我摸了摸他的頭髮,這順毛程度,怎麼更像了?
前世路南景也這麼趴在我病牀上,頭髮是不同於現在的枯燥。
一時之間,有些晃神。
「你的新狗腿子?」
洛伊的聲音冷不丁傳來。
我摸頭的動作一頓,收了手。
「不會說話可以不說話。」
對於我來說,路南景更像是家人,是我現在唯一的家人。
洛伊被我的話刺得一愣,從小一起玩到大,我的喜怒他再清楚不過。
路南景彷彿此時纔回過神,注意到我被夾在他倆中間。
在他快要暴走時,我按住了他。
從兜裏掏出一顆糖,遞到他嘴邊。
他自然地張嘴含住了。
「怎麼樣,甜不甜?」
路南景被我擼得終於順了毛,半眯着眼睛。
「甜。」
……
「這是在幹什麼?上課了,趕緊給我坐好。」
在這個貴族學校,老師普遍看人下菜。
但是這個教導主任,外號許老頭,所有的學生在他眼裏一個樣。
不過也是有區分的,就像他身邊站着的蘇辭,那樣的三好學生。
蘇辭身着校服,學校定製的西裝外套穿在他身上,彷彿剛從宴會離場。
年紀輕輕就有了未來霸總的味道。
我看了看旁邊的陸青,嬰兒肥還未褪去的臉頰增添了幾分稚氣。
這就是未來霸總夫人?
我不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轉瞬手就被路南景握緊,我蹙眉望他。
「跟我一起坐。」
他自以爲的小聲,在整個安靜的教室裏,我感覺都能聽得清楚。
「路南景,你在幹什麼?
「我剛纔說的就是你,你還待在這裏幹嘛?找不到位置是不是?」
我推了推他。
「快走。」
路南景可憐兮兮地一步三回頭,活像個被拋棄的小狗。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喜歡他?」
被我懟完一直沒有說話的洛伊,拇指上下摩挲着,皺眉問我。
這是他不耐煩的小習慣。
「對啊。」
「你喜歡……」
他話音未落就被許老頭請上去自我介紹了。
……
周圍的吵鬧都被我屏蔽了,直到我手臂被戳了戳。
「顧燃哥,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陸青向我湊近過來,腦袋支在手臂上。
我趴在桌上,腦子還有點轉不過彎。
「你很像我想象中的哥哥。」
陸青有點不好意思地附在我耳邊說話。
熱氣噴灑在耳邊,麻麻的。
我跟陸青的臉貼得很近,他臉頰和耳朵都紅透了。
前世陸青被陸家認回來,陸家把他當成繼承人培養,而我這個假冒的麻雀卻沒有被趕出去,讓那羣等着看笑話的人落了空。
「我是獨生子,沒有弟弟。」
我身體向旁邊挪了挪,避開他的觸碰。
「我不喜歡別人靠我太近。」
陸青貓兒似的瞳孔突然放大,身體輕微顫抖。
低着頭,好像受到了巨大傷害。
我瞄了他一眼,視線移開了。
我不想再捲入其中,上輩子自己的作死行爲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我的目光對上了站在班主任旁邊的蘇辭,他永遠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假面臉。
如今卻讓我反感。
太虛假了。
洛伊寫完名字就被旁邊的班主任拖着,一問一答。
最後在他快止不住要黑臉的時候,班主任被蘇辭找藉口拉出去了。
洛伊快步走下來,路過我的時候,直接將我的椅子扯了過去。
跟他的距離快變成負的了。
「犯病了就給我滾出去,看着就煩。」
不知道他在胡言亂語些什麼,懶得理他。
13
接下來一上午的課程,我都是在這麼狹小的空間中度過的。
不過旁邊的洛伊一直都是昏睡狀態,我跟他捱得很近,近到可以看清他睡着時臉上的絨毛。
他從小生得就跟個洋娃娃一樣,我手欠沒忍住拔了根下來。
他上輩子在高中時還沒有轉學過來,難道是我引發的蝴蝶效應?
在我還沒想出答案的時候,思路就被打斷了。
「洛同學,不管你會不會做,動筆代表着你的學習態度,你現在這個態度真的讓老師很失望。」
班導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身後。
我心虛地遮住面前空白的試卷。
這真不怪我,誰畢業十幾年後還記得高中的知識。
我往旁邊瞟了眼陸青的試卷,滿滿當當的,不愧是好學生。
洛伊被強制開機,眉目間的倦意止都止不住。
雖然但是,知道很缺德但還是爽,我很久沒有看到洛伊喫癟了。
我強制自己死盯着眼前的題目,憑着記憶力做了幾道,就在我沾沾自喜的時候,我看見旁邊洛伊已經全部寫完了。
他正在做最後一道數學選修題。
「你學過?」
「嗯。」
他在國外學的?
14
「燃哥,走吧!」
路南景一下課就往我的位置衝了過來,抓住我的手就走。
我連蹦帶跳,纔不至於卡在位置上摔倒。
直到走出教學樓,路南景才鬆開他那力大如牛的手。
我面帶微笑地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從牙縫裏一字一句蹦出。
「你最好給我個充分的理由讓我不揍你。」
「顧哥,我發現了個寶藏地方。」
他滿臉人畜無害。
15
我跟着路南景來到飯店。
嘈雜的聲音混着濃重的煙火氣,從四面八方聚來。
「顧哥,你別看它外面破破爛爛,味道可是一絕。」
路南景怕我嫌棄,用紙巾仔細擦了擦桌椅。
老闆娘看到他,眉眼都笑彎了。
「小路,還是跟之前一樣嗎?」
路南景頓了頓,報了幾個菜名。
「不放香菜和蔥花,還有這次肉切碎一點,謝謝阿姨。」
「好嘞。」
全都是我的喜好和忌口。
其實算起來,我現在跟他的關係還沒有那麼熟,頂多算「狐朋狗友」。
他怎麼會記得?
路南景看我一直看着他,耳朵悄悄紅了,臉倒是黑得看不出來。
「我從小就喜歡喫,我想你肯定也會喜歡的。」
路南景是暴發戶,父親中了彩票加上有經商頭腦成了新貴,絞盡腦汁讓兒子進了貴族學校。
我想他最開始跟在我後面,也少不了父親的指使,不過後來他卻跟家裏人斷絕了關係。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
路南景是家裏的獨生子,他父親怎麼捨得?
……
「顧哥,你嚐嚐這塊糖醋排骨。」
我習慣了他的照顧,順着他的筷子直接就喫進了嘴裏。
「好喫嗎?」
「好喫!」
這味道真的很熟悉,我總感覺在哪裏喫過。
路南景聽到讚揚,一股腦地將上了一半的菜挨個夾進我碗裏,滿得快要溢出來了。
「行了,行了。」
我眉毛抽了抽,看着碗裏堆積的小山丘。
認命地埋頭苦喫。
這些菜都是前世住院時,路南景帶給我喫的。
如果說第一口是熟悉,那麼喫到後來,我百分百確認了——
是他每天都給我送飯。
風雨無阻,日夜陪伴。
「你會做飯嗎?」
我努力控制住發顫的聲音。
路南景撓了撓頭,少年感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不會啊。
「上次在家煮個面差點把廚房燒了,快被我媽抽死。」
發皺的衣衫,整宿的陪伴。
我自己真的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嗎?
我甩開思緒,鄭重其事地對路南景開口:
「你是我一生的兄弟,以後你有什麼事,我保證上刀山下火海。」
路南景喫飯的手頓住了,傻傻地任由我握住他的手。
16
「你怎麼在我家?」
平日不着家的父親,此時西裝革履,坐在餐桌邊。
洛伊也在。
他聽到我的問話,慢條斯理地切着面前的牛排。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
顧父假裝嗔怒,儼然一副慈父的好形象。
「叔叔,我不介意的,習慣了。」
洛伊慢悠悠開口。
我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真能裝。
我忽略他們,抬腳準備上樓。
這「父慈子孝」的畫面真是多看一眼就想吐。
「顧燃,你不來喫飯去幹嗎?」
我頭也沒回:「喫過了,喫不下。」
對於我這個假兒子,他真是一點溫情都沒有,比從小養到大的寵物還不如。
「你媽的護工說她想見你。」
我上樓的腳步頓住了,從小到大,他也就只能拿這個來威脅我了。
我捏了捏手指,真想一拳打到他那張皺巴巴的老臉上。
管家自然地將靠近洛伊旁邊的椅子推開,將碗筷放在桌子上。
「給你切好了。」
洛伊將切成小塊的牛排放在我面前。
不是,他有毛病?
我看了眼對面的便宜老父親,眼睛笑得眼角泛起一層深深的魚尾紋。
「小伊,你別慣着他,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洛伊笑得狡黠:「沒事的,叔叔。」
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最終他切給我的牛排還是一口未動。
畢竟在對方的食物裏下藥的事,以前可沒少幹過。
17
「你怎麼突然回ƭŭ̀₇國了?」
昨天被便宜老父親告知,洛伊要在這裏暫住一段時間,要我別整什麼幺蛾子。
「蠢貨,你還是多操心下自己吧。」
洛伊將頭靠在我肩上,頭髮被窗外的風吹着,拍打在我臉上。
「你能不能把頭挪過去?」
「閉嘴!」
說完他又湊近了些,額頭正好跟我的嘴脣擦過。
我迅速把頭扭了過去。
算了,不跟弱智兒童計較。
18
「老師,我想問下路南景同學哪裏去了?」
從今天早上開始,路南景的位置一直是空的。
抽屜裏的書和日常用品都收拾得一乾二淨。
跟他的聊天記錄也一直停留在昨天喫完晚飯之後,後面我發的消息都沒有回。
之前不管我發什麼消息,路南景都會秒回。
最遲也只會晚半個小時。
班主任推了推眼鏡,過了半天才回應。
「他轉學了,昨天大半夜,他家人給我發消息,大清早就來學校辦了轉學手續。
「好像是去國外了吧,他家裏人挺着急的。」
我感覺心跳漏了半拍,兩隻腳像釘住了似的,一動也不能動。
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好的,謝謝老師。」
我記不清我自己是怎麼回到教室的。
感覺心裏好像缺失了很重要的東西。
空蕩蕩的。
19
回到教室,一羣人圍在路南景的座位上,男女各有不少。
雖然不太可能,但是我還是懷抱着一絲期待。
沒有路南景的身影。
期待落了空,我失了魂似的坐回座位。
餘光瞥見陸青眼眶泛紅,像鋪了層眼影。
大概是剛剛被洛伊欺負過。
罪魁禍首此時雙手合十,撐着腦袋,無視周圍人對他的打量。
「你總針對陸青幹嗎?」
我真服了洛伊這個祖宗,每天總要蹦蹦跳跳搞出點事,不然就閒得慌。
洛伊飄忽的眼神有了聚焦點,眉眼漆黑染光。
他扯了下嘴角,拖腔拖調地說:
「讓礙眼的人滾出我的視線而已。
「你這個蠢貨,別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他這張嘴,一如既往地讓人服氣。
我秉着人道主義精神還是想勸這位發小別作死。
畢竟自己前世的下場,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你Ṭų⁹閒得慌就找點事做,別一天天的放不出來一個屁。」
但不幸的是,下一秒我就被打臉了。
看着發下來的上次周測的試卷,洛伊接近滿分,當然我再加個 0 也是接近滿分。
我捂着試卷,洛伊朝我揶揄地笑了笑。
「對,我閒着一天天沒屁事做。」
嘲笑,這絕對是嘲笑!
我自我安慰——
剛重溫的高中知識,不太順手而已。
20
「母親最近好點了嗎?」
我看着面前的女人,小聲問護工。
她臉上仍帶着年輕時的溫柔美麗。
陸青幾乎完美地遺傳了全部的優點。
而現在,她的眼角已鑲上密密的皺紋,曾經水靈靈的眼睛失去了光澤。
只剩下善良到接近遲鈍的柔光,裏面像是藏了許多苦澀的東西。
我意識到,此時的母親,像是被人收藏到過期的珍品。
我用手輕柔地拂開落在她臉上的頭髮。
旁邊的護工諂媚地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對我說:
「最近夫人的狀態都挺好的,就是挑食,不愛喫主食。」
我摸了摸女人消瘦的臉龐,不急不慢地開口:
「是你故意剋扣虐待還是挑食呢?我想不用我多說了吧!」
便宜爹爲了管教我,在母親的病房門口安排了幾個保鏢。
美其名曰「保障安全」,其實就是爲了拿母親要挾我。
如果不是上輩子,護工看我是麻雀不是真鳳凰之後暴露了本性。
我怕還真以爲是母親積怨成病。
護工聽完,臉上笑容破裂,快要維持不下去,但還是強撐着繼續辯解:
「少爺,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虐待夫人,其中肯定是有什麼誤會。」
「是嗎?
「可是我之前閒來無事,在這裏裝好了監控,最近打開看了下。
「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當然是我詐她的。
護工一把抱住我的腿,眼淚止不住地流。
「少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告訴老爺,求求你了。」
女人看着護工靠得稍近,黑色的瞳孔突然放大,身體小範圍地顫抖。
「你滾出去,現在不要讓我在這裏看到你。」
護工還想繼續過來求情。
我將桌子上的杯具打翻,掐住她的脖子。
「我還不想對女人動粗,但是我不介意你成爲第一個。」
我鬆手放開,護工見我的表情不似作假,連滾帶爬地跑出了房間,連地上的玻璃碎渣都沒在意。
我平靜地將地上的碎渣打掃乾淨,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躺在牀上的女人沒有任何反應。
我摟住她消瘦的身體,最小碼的病號服在她身上都顯得空蕩。
「對不起,對不起……」
21
「顧燃?」
沒想到在醫院等電梯的間隙,都可以碰到陸青。
即使是週末,他仍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校服。
「好巧啊,你是生病了嗎?」
陸青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難道他知道些什麼了?
陸青個子比我高,他從身後環住我,在電梯上按了 2 樓,我不舒服地往旁邊靠了靠。
他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桌面一般啞,臉上紅得像打了層胭脂。
「沒有,我來看媽媽。」
這裏的住院費每天都是按四位數計算的,普通人家裏是遠遠負擔不起的,所以他即使拿着高額的獎學金,還穿着洗得有些發白的衣服。
是因爲這個?
我想到前世經常去陸青兼職的地方搞破壞,頓時有點無地自容。
我抬起手碰了碰他紅撲撲的臉,滾燙的觸感嚇了我一跳。
我解開圍在脖子上的圍巾,強制性地圍在他脖子上。
「你發燒了,要去看醫生。」
陸青臉埋在圍巾裏,聲音很輕。
「不行,我等下還有兼職。」
說完,他腳步虛浮地往外走,彷彿下一秒就要倒下。
我真服了,這個人怎麼那麼倔呢!
我扯住他的手臂,他被我扯得有些踉蹌地摔倒在我懷裏。
他鼻尖熾熱的呼吸聲,環繞在我脖頸。
我強忍住不適,儘量溫聲細語:
「你現在最需要的是看醫生,兼職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會幫你搞定。」
陸青聽完也不掙扎了,徹底放鬆在我懷裏。
他看起來瘦瘦的,但一個成年男子的體型還是讓我有點喫力。
旁邊的保鏢想過來攙扶,但是還沒碰到他,我的脖子就被他摟得更緊了。
我腳步往後一頓差點摔倒,危急時抱緊了他,平衡住了。
我好氣又好笑,任由他軟乎乎地摟住我脖子。
他可能燒得有些糊塗了,在我耳邊說:
「哥哥,我只要你。」
……
22
「陸青,今天是來看媽媽的嗎?」
陸青傻傻地點着頭,我摸了摸他的腦袋,怕是燒得有點蠢了。
我惡劣地想着,顧家還會要一個傻子做繼承人嗎?
想法剛成雛形就被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而打斷。
……這個傻子。
「姐姐,他發燒了,幫他打個點滴吧。」
我示意旁邊的保鏢拿掛單號給護士看。
陸青雙眼緊閉,睫毛纖長,在光下打出一道陰影。
我無聊地數着他睫毛的根數,一邊數着,一邊忍不住動手拔了根下來。
旁邊突然傳來一陣咳嗽聲,護士小姐姐一臉責備地看着我。
護士將藥瓶放在旁邊,拍打陸青的手腕,語氣溫和:「手繃緊。」
陸青睜開眼,眼睛紅紅的,像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瞳孔明顯收縮了下。
手用力地掙開了護士的手,身體明顯地顫抖了起來。
「不要打針,我不要打針。」
我看着小姑娘在旁邊手足無措,嘆了口氣。
「陸青,你不要害怕,我保護你好不好。」
我悄聲在陸青耳邊說道。
聲音儘量放得很輕,像哄騙三歲的小孩子。
我矇住他的眼睛,他也不掙扎,眼睫毛一眨一眨地在我手心滑動。
有點癢。
我衝護士眨了眨眼睛,示意可以繼續了。
一整套流程下來,陸青都表現得異常乖巧,彷彿剛纔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我鬆開了矇住他的手,想要去外面買點充飢的食物。
他現在發燒,最好喝點熱粥。
「你……要走嗎?」
我剛起身,就被陸青抓住了旁邊的衣角。
他另一隻掛着吊瓶的手,蒼白得幾乎透明,沒有一點血色。
馬上,這樣的日子就快要結束了,他也要過上屬於他自己的人生。
想到這,我就心情頗好地摸了摸他的頭。
毛茸茸的,還挺舒服。
「給你買飯,你不是餓了嗎?」
「我不餓,你……陪着我!」
他幾乎是執拗地盯着我,像一隻餓狼盯着眼前的生肉。
「好了,我餓了。
「我很快就回來了。」
說完,我甩開了他的手。
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矯情。
23
我提着從外面打包好了的飯菜,當然只有那碗粥是給陸青的。
「你是小青的朋友嗎?」
想來陸青應該經常來這裏,連這裏的護士都對他這麼熟悉。
朋友嗎?
我略帶思索地,在護士小姐姐期待的眼神下,點了點頭。
「小青那孩子,爲了照顧他母親,獨來獨往。哎,看到他這麼依賴你,你肯定在他心裏很重要。」
我點了點頭。
可能是因爲我長得比較有親和力?
「他母親病房在哪裏?」
護士沉默了一會兒,表情似是有些猶豫和凝重。
通常關乎到病人的隱私問題,一般是不會輕易告訴別人的。
我晃了晃手中的水果,手指在無意識地摸索着。
「陸青放心不下,讓我帶點水果過去。我剛纔順便在附近買了點滿天星,不知道阿姨會不會喜歡?」
我靦腆地低下頭。
陸青母親的資料不是很難查,但是我的一舉一動都被監控,如果因爲這件事產生了蝴蝶效應,得不償失。
護士鬆了口氣,沒有絲毫懷疑地開始坦白。
說到最後,她語重心長:「他母親脾氣不太好,你多擔待些。
「陸青這孩子也怪可憐的,攤上個這樣的媽。」
24
電梯緩緩升到了四樓,前世我沒有見過我的親生母親,好像在我身份被拆穿時就已經去世了。
顧家看我無父無母,也就沒把我送回去,做了個掛牌的少爺。
我站在病房門口,敲了敲門,沒有絲毫動靜。
我不死心地繼續敲,還是沒有。
爲了防止病人有什麼過激行爲,病房一般不會安裝反鎖的設置。
我直接推開了門。
女人安靜地躺在病牀上,臉色蒼白,一身病號服穿在她身上明顯寬鬆了許多。
有點詭異的是她的手腳,都被綁起來了,呼吸機維持着她那脆弱的生命。
我的動靜讓她睜開了眼睛。
她的瞳孔是淡淡的琥珀色,圓圓的跟我如出一轍。
但長年的病痛或者是生活讓她整個人格外疲憊,彷彿一戳就破。
「伯母,我是陸青的朋友顧燃,他身體不太舒服讓我來看望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費盡心思來到這裏。
或許人們很難斬斷那段血緣關係,儘管沒有感情。
可能是陸青兩個字刺激到她,她兩眼瞪直了看我。
嘴裏呢喃着什麼,聽不大清楚。
我湊近去,她的呼吸灑在呼吸機面罩上,我得湊得極近才聽清楚。
「孩……子……孩子。」
聲音斷斷續續的,蒼白無力。
她的手試圖從繩索裏掙脫,卻終是徒勞。
我看出她的用意,握住了她的手。
我湊近她的耳旁,低聲說道:「你說我是你的孩子?」
她眼睛含淚,反手握緊我,力氣大得不像是一個生病的人。
我大聲喊道:「陸青知道嗎?
「他知道嗎?」
難道他是故意接近我的?
我腦子裏浮現出他燒得通紅的臉,依賴的眼神。
我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殺……了我,快……殺了我!」
她手腳並用,掙扎起來,牀被搖得吱吱作響。
我急切的心情在這一刻被潑滅。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吱嘎一聲,門被推開了。
陸青頂着光,臉被照得晦暗不明。
「哥哥,你不是去給我買飯了嗎?」
我居然懼怕這樣的陸青。
他步步逼近,眼神溫和,按響了病牀邊的鬧鈴。
女人在這瞬間掙扎得更厲害了。
醫護人員幾乎瞬間就出現在門口。
「瘋子,你個瘋子!」
儘管被呼吸機面罩遮住了,但她的聲音比剛纔同我說話的任何一次都要響亮。
很快,女人被鎮定劑安撫,昏睡過去。
醫生從善如流地叮囑。
「病人現在情緒很不穩定,需要休息。
「下次不要再這樣刺激她了!」
陸青和我都被趕出了病房外。
我們相顧無言。
我現在思緒全被擠成了一團。
難道他一開始接近我就是有目的?
前世我們並沒有像如今這樣和平相處。
思緒剛有了苗頭就被打斷。
「哥哥,你給我買的飯呢?」
我心虛地提起左手的袋子,一本正經地說:
「這粥可能有些冷了,不過我覺得太燙了,喫得會得腸胃炎,這樣正合適。」
陸青接了下來,笑得眉眼彎彎,彷彿得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寶貝,緊接着他聲音有些膩味:「這次就原諒哥哥了。」
我失笑。
給你買東西還原諒我,這什麼原理?
他一勺又一勺地喝起粥,嘴脣恢復原來的顏色,沒有那麼蒼白了。
「哥哥,你也喝一口。」
陸青把勺子遞到我嘴邊,再挨近點就要碰到我嘴皮了。
他自來熟了很多,是不是燒傻了?
我委婉地拒絕他的好意:「我喫飽了,有點喝不下。」
可是下一秒就被打臉了,肚子發出一陣咕咕聲。
陸青眼裏含笑,也不說話。
我有些尷尬地就着他遞過來的勺子喝了一口。
25
「你今天是不是和陸青在一起?」
洛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後,陰惻惻地開口。
「你幹嘛,關你屁事?」
我不耐煩地收拾好衣服,準備去浴室洗澡。
我從洛伊身邊擦身而過,卻被他一把抓住手,力道大得彷彿要把我手捏碎。
「你是想再死一次嗎?」
我皺着眉,旁邊的洛伊一改往常嬉笑的模樣,神情嚴肅。
「你不是他。」
雖然我跟洛伊很久沒見面了,但給人的感覺是不會變的。
洛伊表情僵了一瞬,幾乎瞬間就恢復過來。
他掩飾性地抿了抿脣。
抬手摸我的額頭:「你也沒發燒啊,怎麼大白天說這種胡話。」
我笑了笑,也沒反駁,直接對着他上手,摸了一圈什麼都沒有摸到。
洛伊被我摸得直跳腳,那雙大手直接將我的雙手擒住,眉毛輕挑。
「你小子,手往哪裏摸呢?」
我被他環住倒在沙發上,他的呼吸灑在我的鼻尖上,我直視他那雙混血感十足的藍眼。
「伯母小時候特意去寺廟給你求的福袋呢?」
洛伊鬆開了我的手,站起身來。
「剛纔洗完澡,落在浴室裏了,不行?」
我乾脆躺在沙發上,懶洋洋地開口:「行,當然行了。不過那個福袋是我送的,你有心臟病,經常把藥放到福袋裏,基本不離手的,你不會這個都不知道吧。」
說罷,我又站起身來,朝洛伊走去,晃了晃手機。
裏面顯示剛結束一段錄音,就在一分鐘前。
「說吧,你到底是誰?我想你也不想這段錄音讓伯母看到。」
洛伊脣角微勾,眼神玩味,毫不掩飾地上下掃視我。
我被他看得頭皮發麻,這是裝都不帶裝了?
「你是我作品裏唯一的變數。」
說完從口袋裏掏出了根棒棒糖,眼神清澈無辜地說:「要喫糖嗎?」
洛伊從小長得可愛,像個精緻的玩偶。
小時候發育遲緩,雌雄不分,加上不愛講話,讓不瞭解的人以爲是個可愛的小女孩,收到了不少同齡男生的情書。
自那之後洛伊討厭所有可愛軟萌的東西,也不愛喫甜食。
更別說棒棒糖了。
「我……」
下一個字還沒說完,他將棒棒糖塞進了我嘴裏。
他自顧自地說:「對,我確實不是洛伊。
「我在現實裏的工作是一名作家,而你是我筆下的角色。」
我很自然地接下他的話:「所以你書裏的主角是陸青和蘇辭吧?」
雖然他說的話,足以讓人送進精神病院,但我卻覺得他沒有說謊。
就像上一世的我,做出那麼多違背理智的事情。
洛伊用修長的手指掐住我的下巴,指尖在我的臉上摩挲。
他眼裏流露出一絲欣賞,但不像是對人的。
而像是對路邊的小貓小狗那樣的。
隨意,玩味,逗弄。
「看來,你一點也不驚訝啊。
「你猜得沒錯,本來結局是兩個應該相親相愛的人,最後卻反目成仇,不受我控制,就像……」
洛伊的話停頓了下,眼神狂熱地盯着我:「就像,活了過來。
「而我也被捲進了這本書裏,我構建的世界因爲你而存在。」
我甩開了他的手,真是個神經病。
「你不想着怎麼離開,成天圍繞着我幹嘛?
「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畢竟我重生這麼離譜的事情都發生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洛伊的眼眸逐漸變亮,視線像是要把我燒灼:「我爲什麼要離開?
「你是我這個世界唯一的變數。」
我被他看得汗毛都起來了:「真是神神叨叨的,你最好趕緊離開這具身體。」
說完,我恨不得腳底抹油趕快溜走。
原本勝券在握的樣子消失得乾乾淨淨。
不過,這是我的房間,不應該他走嗎?
洛伊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對他說的那些東西沒什麼興趣。
這個世界是真的怎麼樣,假的又怎麼樣。
我只想平平淡淡過好自己的生活。
想到這裏,我的手已經將洛伊推到門口了。
「我要睡覺了,你慢走不送啊。」
洛伊用手抵住快要關閉的門,毛茸茸的腦袋被夾在門中間:「你難道就不想知道,上輩子你死後發生了什麼嗎?」
我淡淡地回答:「不想。」
「前世路南景怎麼死的,你也不想知道嗎?」
我身體一僵,不想被他看出我的軟肋,手掌直接抵住他的額頭將他的腦袋擠出了門外。
「你早晚有一天會求着我告訴你的。」
我打開手機,給路南景發的消息一直石沉大海。
難道是在國外有了新朋友就不要我了嗎?
我看着手機屏幕,嘆了口氣。
不過離開這裏總歸是安全的,沒有我拖累他。
剛退出微信,就聽見消息提示音,剛剛收到了條新消息。
我下意識地以爲是路南景回覆了我的消息,點了進去,是陸青。
「謝謝你今天幫我^O^。」
這麼可愛的表情包放在他身上居然沒有違和感。
「沒事,大家都是同學。」
我看着聊天框深思了下,刪刪減減把同學換成了朋友。
雖然前世我們關係敵對,但現在我們還挺投緣的,多一個朋友少一個敵人何樂而不爲。
「哥哥,你明天有空嗎?」
「有。」
明天是週末,我確實沒什麼事情。
聊天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卻一直沒有發出來。
良久,纔有消息彈出。
「哥哥,我可以請你喫頓飯嗎?不會浪費你多少時間的。」
「好,明天見。」
「哥哥,晚安。」
26
「等下,你喫完把這份文件送到蘇辭手上。」
我習慣性地接過顧老頭手上的文件。
從小,他有意地讓我去討好蘇辭,就是爲了現在做準備。
不過公司招標看中的是長久的利益,哪會爲了童年情誼讓步。
我嚼着嘴裏的三明治,這老頭真是把我看得太重要了。如果是讓陸青去送,也不是沒有中標的可能。
「小伊,叔叔就先走了,到時候讓顧燃這小子陪你到處逛逛。」
洛伊裝乖地垂眸,睫毛微動:「叔叔不用了,太麻煩顧燃了。」
老頭衝着我後腦勺拍了一巴掌:「這小子,天天就是閒着,小伊儘管開口,他不好好幹,就跟叔叔講。」
「謝謝叔叔。」
我看着老頭遠去的背影,衝洛伊比了個國際友好手勢:「兄弟,還是你牛。不愧是寫小說的,真是一套一套的。」
洛伊搖了搖手裏的牛奶,漫不經心地開口:「你今天真要去找蘇辭?」
「我不去,你替我去?也是,你畢竟是他親爹,說不定還真會給你三分薄面。」
洛伊勾脣,眼睛含笑:「那這樣的話,你是不是也應該叫我聲爸爸。」
「叫你丫的,佔老子便宜呢!」
說完,我拿起桌上的手機,打算直接略過他。
大早上看見他就倒胃口。
洛伊一把抓住我胳膊:「你真準備去?」
我甩開他的手,感覺自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說話就好好說話,大男人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你是個娘炮嗎?」
沒等他懟我,我就先出了餐廳。
27
原來下雪了。
b 城很少下雪,上次看到雪,遙遠得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當時我的腿已經被截肢,躺在病牀上動也動不了,像個廢人。
罕見的初雪讓原本死氣沉沉的醫院短暫地活躍了起來。
「燃燃,我推你出去逛逛吧,你不是最喜歡下雪嗎?外面可熱鬧了,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堆一個小雪人,我們還可以給它取個名字,就叫……」
小時候每當下雪天,蘇辭都會陪我一起堆雪人,最後的成品被我運回家裏的冰庫收藏起來了。
雖然 b 城下雪次數屈指可數,但每次下雪天一起堆雪人,成了我和蘇辭心照不宣的約定。
「夠了路南景,你是故意的嗎?
「我這個廢人,你是故意想讓別人都來笑話我?我連下牀都做不到。」
我聲嘶力竭地將怒火發在我最親近的人身上,彷彿他是造成我雙腿殘廢的罪魁禍首。
當時路南景的表情我已經記不太清了。
只記得他一直抱着我的肩膀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沒有考慮周全。
「小燃有了假肢一定可以重新站起來的。」
這個傻子,爲了我被逼和家人斷絕了關係,哪有錢買假肢。
就在當天晚上,路南景偷偷摸摸地給我準備了驚喜。
他穿着聖誕老人的衣服,還戴着個聖誕帽,顯得不倫不類,挺滑稽的。
他被我嚇一跳,摸了摸後腦勺,尷尬地開口:「你平常這個點不都睡着了嗎?」
「搞事情還要等我睡着啊?」
我語氣略帶調侃。
雖然我知道白天是我不對,但是我就是有點拉不下臉來道歉。
他嘟喃地開口:「聖誕老人不都是趁睡着了再來送禮物的嘛,不過小燃是例外。」
他眉眼含笑,露在外面的皮膚被凍得通紅。
真是個傻子。
他將禮物遞給我:「祝小燃平安喜樂,身體健康。」
那是個紅色的禮盒,還別上了粉色的蝴蝶結。
我收下禮物:「好了好了,你離我遠點,真夠肉麻的。」
我當着他的面拆開了禮物。
跟我意想中的不太一樣,怎麼是個人形冰雕?
長得……嗯……怎麼說呢,四不像。
很少可以看見醜得這麼不倫不類的。
「這什麼啊?」
路南景指了指我。
我強顏歡笑:「這是刻的我?」
「對啊,不好看嗎?這小鼻子小臉的。」
「好好好好,非常好。」
路南景坐在一旁,大氣不敢喘。
他有戀醜癖我可沒有。
不過看久了,確實也沒有那麼醜了,挺醜萌的。
我拿在手上,漸漸有些愛不釋手。
路南景皺了皺眉,語氣責備:「別玩久了,到時候手會被凍傷的。」
我點了點頭,還是沒鬆手。
他直接從我手上奪走了,放在窗口。
我縮在被子裏,有些發抖:「你送給我,到時候天氣暖和一點不就化了嗎?」
「明年冬天,明年的明年冬天,以後下雪天我都給你做。
「你不是嫌我做得醜嗎?等以後我做得多了,肯定可以做到讓你滿意的。」
牀頭的小夜燈映在他眼中,彷彿在發光。
……
「少爺,到了。」
我從回憶裏抽離,若有所思地摸着我失而復得的雙腿。
老天爺果然還是眷顧我的,雙腿截肢後期的感染,真是痛苦得想讓人直接一死了之,不過最後確實也死了。
惡人有惡報,一報還一報。
「少爺?」
我點了點頭,順着司機給我拉開的車門下了車。
我掂量了下手上的文件夾,掐指一算還有一個月我的身份就會被拆穿。
不過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前世陸青是怎麼被認回的。
我徑直走向蘇家大廳,一路上不管是管家,還是保安,對我都不設防備,習以爲常。
我和蘇辭從小到大的交情,讓我們對對方不設防備,但這些都是我前世自以爲罷了。
蘇家祖宅沒有如今現代化的裝修,處處顯示了底蘊的豐厚,不像顧家有種暴發戶的感覺。
我爬樓梯到五樓,不知爲什麼今天格外安靜,安靜得讓人心慌。
我捏緊了手中的文件。
「顧少爺。」
一個面容慈祥和藹的女人帶着笑意與我對視。
這是蘇辭的乳母。
我衝她點了點頭,脣角扯出一抹笑,禮貌開口:
「請幫我把這個給蘇辭,麻煩了。」
如果是以往,走到這裏我肯定會親手把文件給蘇辭,不過今天給我一種不太對勁的感覺。
女人看我的眼神,溫柔得彷彿可以滴出水來,她雙手拍了拍我的肩:「少爺希望你可以親手交給他。」
我愣了下,看着女人離開的背影。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我站在蘇辭門口遲遲沒有動彈。
我敲門的手頓住了,我還是相信我的第六感,文件的事情還是先放一邊,我抬腳準備離開。
突然伸出的手直接將我從外面拽了進去。
我落入一個滾燙的軀體,手的主人抱住我的脖頸和腰。
我不適地想要掙脫。
太燙了,我感覺自己彷彿掉進了個火爐。
我越掙扎,抱得越緊。
「蘇辭,你放手!」
我幾乎咬牙切齒地說出來,蘇辭抱着我腰的手慢慢透過衣服,摸了進去,所到之處讓我感覺發癢發燙。
柔軟的東西貼了下我的耳尖,然後溼潤地舔咬:「燃燃,再叫一遍。
「喜歡聽你叫我的名字,聽得我都快要……」
「你瘋了,我不是陸青。」
話語間,帶了絲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顫抖。
我狠狠地咬住了環住我的雙手,我嘴裏嚐出血腥味。
蘇辭看起來有些惱怒。
他將我放到了牀上,這是我時隔很久以來,第一次正視他。
他髮絲凌亂,眼睛佈滿了紅絲,彷彿忍受了很久的痛苦。
往日的謙謙君子在如今都已不復存在,眼裏的瘋狂偏執是我從未見過的。
我握緊了牀單,儘量心平氣和地說:「你冷靜一點好嗎?我可以叫陸青過來。」
主角的事還是交給他們自己來解決,蘇辭身上肯定有更大的祕密。
不過我不感興趣。
話落的瞬間,蘇辭就撲了過來,我還沒張嘴就被他先一步。
他臉上的青筋暴起,好像在壓抑着什麼。
蘇辭低頭,垂下眼睫,輕輕地笑了。
笑聲聽不出情緒,但剛剛的失控似乎都是幻象。
溫潤如玉的貴公子又回來了。
我以爲他恢復過來了,極力勸說:「你如果沒有顧青的聯繫方式,我可以幫你聯繫。」
我知道我剛剛的話很可笑。
蘇辭想得到一件東西,關鍵在於他想或不想,而不是有或沒有。
蘇辭薄脣一勾,把手上的血輕輕抹在我的脣上。
他俯身過來,用最蠱惑人心的笑容說着:
「寶貝這麼喜歡叫的話,等下可以……」
轉瞬他鼻尖埋在我脖頸處,緊接着一股刺痛襲來,那是咬破皮肉的感覺。
一股酥軟感傳遍全身,我好像也變得渾身滾燙。
越靠近蘇辭,症狀反而減輕。
好像一種上癮的感覺。
我咬緊了舌尖,直到嚐出血味我才換來一絲清醒。
「你剛剛對我幹了什麼?」
蘇辭聞言,對着剛纔流血的地方又咬了下去。
我控制不住,呻吟了一聲。
他紅着脣,彷彿來誘惑人的妖精,眼裏的慾望嚇人。
「從今以後,你只能有我了。」
他掐住我的下巴,吻了上來。
脣齒間舌尖交融,身體彷彿因爲這個吻融化,也緩解了燥熱。
我眼底緩過一絲清醒,推開一直壓在身上的蘇辭,用盡全身力氣爬下牀。
真是瘋了。
蘇辭笑出了聲,抓住我的腳腕,一步步逼近我:
「寶貝,你覺得現在,你還逃得掉嗎?」
28
身體沉重的感覺,讓我感覺自己還在做夢。
我掀開被子,一絲不掛,身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紅印。
我陰沉着臉,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一切。
炙熱的呼吸,肉體碰撞的啪啪聲,最後承受不住卻一次次被拖了回來。
一個男的被強姦說起來真夠丟臉的。
我握緊拳頭,不把他打一頓難消我心頭之氣,最好讓他這輩子再也不能入人道。
我本來也不是什麼良善之人,不過蘇辭背後是蘇家,我暫時惹不起,得從長計議。
……權當被狗咬了口。
我踩下牀,腳剛碰到地就摔了下來,我感覺我眼睛裏都要噴出火來。
蘇辭看到我倒在地上,放下手裏的碗想過來扶我,我看到他就來氣,他還沒碰到我,我就一拳打了上去。
被我打了一拳蘇辭也不生氣,穿得人模狗樣,寵溺地看着我。
「這幾天是我不好,沒有控制住,你還生氣的話可以再來幾拳。」
我理都不想理他,沒看過湊上來捱打的,打了反而跟調情一樣。
穿過來的衣服被撕得不成樣了,我赤裸着身體徑直走到蘇辭的衣帽間。
我對蘇辭的房間很熟悉,房間的佈置我再熟悉不過了。
背後的視線感覺已經Ţū⁽凝成實質。
我全當沒看見,拿了件常見的白色毛衣和褲子。
身體酸澀的感覺讓再平常不過的舉動都變得格外艱難。
「來喫飯了。」
換好衣服後,我赤裸着腳向門口走去,按下門把手卻打不開,我按了我右手大拇指的指紋也沒有用。
我被氣笑了,看向坐在牀上的蘇辭。
此時他正慢條斯理地拿着勺子攪着碗裏的粥。
「你囚禁我?」
他神色不變,看向我:「你喫完,再告訴你。」
反正現在也出不去,我也確實有點餓了,我想接過他手裏的碗,卻被他強硬地制止。
「我餵你,寶貝。」
我眉頭跳了跳,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死同性戀。
我怒極反笑,扯着嘴角一字一句地說:「好啊。」
他一勺遞到我嘴邊,我麻木地張開嘴吞嚥咀嚼着,很快粥就見了底。
我挑刺地說:「粥有些甜了,膩得慌。」
蘇辭靠近,蜻蜓點水地親了我口,舌尖舔過我的嘴角。
脣紅齒白的少年,像是冰山融化了。
看着面前挑刺的愛人,眼裏的寵溺彷彿要溢出來。
「確實有點甜,不過下次我會努力的。」
不對,沒有下次了。
以後,再也不要見了。
我冷冷地說:「我不是同性戀。」
面前的人笑得更開心了:「我也不是,我只喜歡你。」
真離譜,我信你就有鬼了。
「我要回家,我不想待在這裏。懂?」
我現在也不想跟蘇辭裝什麼兄友弟恭了。
蘇辭嘆了口氣,摸了摸我頭頂,不過被我躲開了。
他環住我,埋在我的脖頸處輕嗅,愛不釋手地又親又舔。
在我快爆發時,他悶悶地發出聲:「這幾天你不能離開這裏,到了時間會送你回去的。」
說到最後,語氣聽起來似乎有幾分遺憾。
「你神經病啊……你這是囚禁,你懂不懂,犯法的,而且我父親是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說到最後,我也沒了底氣。
便宜父親巴不得把我往蘇辭這裏送。
「寶貝,你怎麼這麼天真?
「這一切岳父都是知道的啊。」
說完,他憐愛地摸了摸我的臉。
我全身僵硬。
這一切都是一場交易,交易內容還是我?
雖然早知道便宜父親是這德性,還是不得不佩服這賣子求榮的本事,畢竟現在我還是他名義上的兒子,顧家的繼承人。
我躲開他的手,皺着眉說:「我手機呢?」
蘇辭也不生氣,眉眼含笑,聲音很輕:「小燃,下雪了。」
「所以呢?我要我的手機,說好的沒有囚禁我,結果連手機都要藏起來,你現在說話都這麼冠冕堂皇嗎?」
蘇辭不管在什麼時候,都保持着他所謂的風度,虛僞地披着一張笑面虎的皮,看着真讓人倒胃口。
「沒有,小燃有了手機就不會再這樣看着我了。」
他說完摸了摸我的眼睛,在他眼睛的倒影裏,我看到自己炙熱到發燙的眼神。
那是急切想要揍死他的眼神。
「那你滾吧!」
我不想再跟他爭些什麼了,我有些累了。
我把被子蓋過頭頂,一瞬間彷彿被雪松味包圍了,那是蘇辭的味道,現在就連我身上都散發出這股味道,陰魂不散。
蘇辭想要扒開我的被子,卻被我死死地攥着。
他輕笑一聲,躺在另一側抱着我。
「寶貝,不氣了好不好?」
真噁心,我人連帶着被子一起往旁邊挪了挪。
還沒等我脫離他,又被一把抱了過去,比之前抱得更緊更難纏。
「我答應你把手機還給你,不過你要陪我去做件事。」
我猛地一下子從被子裏脫離了出來,有些懷疑地說道:「你真的願意把手機給我?」
沒了被子的阻撓,我徹底地被他擁入懷中。
他有些疲憊:「對,我對你說的話永遠算數。」
我看着他眼睛下面的青紫。
「什麼時候可以給我?」
他眼神里藏着我看不懂的情感,好像是難過。
不過他那樣的天之驕子,想要什麼不是輕而易舉?
我一定是看錯了。
蘇辭將頭埋入我肩頸,深吸了一口氣:「今天就給你,先睡覺。」
他的話彷彿帶有催眠力,本來不打算睡覺的我,不自覺地睡着了。
29
「寶貝,起來了。」
我迷迷糊糊地被蘇辭連哄帶騙地下了牀。
深冬的夜晚總是格外寒冷,在我又一次被蘇辭制止爬上牀,我發飆了。
「我不想起來,好冷,你給我滾遠一點。」
蘇辭總是那樣溫和,他親了親我的額頭,像哄小孩一樣:「還想不想要你的手機啦?」
我彷彿被打了針鎮定劑,迅速恢復了清醒,也不反抗了,乖乖地任由他給我打扮成一個熊樣。
我用戴着手套的手,扯了扯裹在脖子上的圍巾,感覺熱得後背冒汗了。
蘇辭被我這副樣子取悅到,迅速掏出手機拍了張。
我惱怒地看着他:「我這副樣子很好笑嗎?」
我感覺穿着這身,行動都變得緩慢了不少,渾身都不舒服。
他抬手,捏了捏我的臉,低聲笑了聲:「沒有,寶貝很可愛。」
我見過蘇辭很多次笑,虛假的,算計的。
笑意都不達眼底。
可這次單單是對愛人的喜歡。
我彷彿被踩到了尾巴,虛張聲勢地說:「滾滾滾。」
接下來,我跟被拔了牙的老虎一樣,一聲不吭地跟在蘇辭後面,由於心不在焉,差點來了個平地摔。不過快要臉着地的時候,被蘇辭一把撈了起來。
他嘆了口氣,啥都沒說,不過默默地牽住了我的手。
我摸了摸鼻子,有點尷尬,我個大男人還要別人牽着手。不過我還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很快,蘇辭就帶我來到了室外,停住了腳步。
我疑惑地看着他,很快他就回答了我的疑惑。
「我想你陪着我堆雪人。」
我在原地呆愣了幾秒鐘。
你想要我陪你做的就是堆雪人?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意思,小意思。你想要什麼樣的雪人,我都可以給你堆出來,各種款式各種圖案任你選擇。」
他被我逗笑了,也不打擊我,慢慢開口:「好啊,我想要一個小熊形狀的,耳朵要粉粉的,眼睛亮亮的。」
我真情實感地大喊一聲:「好,包在我身上。」
我毫不客氣地指揮他:「你去給我滾幾個雪球過來。」
「好。」
平時不可一世的人現在任我差遣,他蹲在地上老老實實地滾着雪球,手上戴着的手套明顯比他的手小了一截。
蘇家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窮了?
我覺得有幾分眼熟,好傢伙,那不是我之前用過的嗎?至於爲什麼會一眼認出,還是因爲我當時嫌棄小狗的耳朵太醜了,把上面的圖案給摳掉了。
我眼角抽了抽,也沒管他,繼續完成我的大業。
我接過蘇辭遞過來的雪球,在地上墊了點雪之後,再把身體的雪球放在上面,然後再找了些雪把底邊固定好。
兩個人合作,不一會兒,一個小雪熊就誕生了。
就差上色了,蘇辭將上色工具遞到我面前。
工具有點年頭了,我們從小用到大,保管得還挺好。蘇辭還挺節省,手套工具都不換新的。
我塗了很多粉在雪熊的耳朵和眼下週圍。
「怎麼樣,很完美是吧!」
我蹲在地上,眉飛色舞地跟他說,我這次堆得多完美。
蘇辭一直應和着我,靜靜地看着我。
他掏出兜裏的小圍巾,小心翼翼地寄在小雪熊的脖子上。
大紅色的圍巾顯得本來粉嫩的它更可愛了幾分。
我不願承認,蘇辭還是有點眼光的。
蘇辭又掏出手機,對着我拍了張照片。
被我發現了他也不躲避,蹲下來又拍了張。
他走過來,晃了晃手中的照片。
我和雪人同框的照片,拍得是不醜的。
不過我和它同款的圍巾,怎麼越看越像放大版和縮小版。
我捏着手裏攥成一團的雪球,朝他臉上丟了過去:「你是故意的吧!」
他睫毛被雪淋溼了,臉上也沾了些,不過被他笑着擦掉了。
「嘭——」
一道優美的弧線劃過天際,頓時炸開了花。
煙火的彩色光芒,像一道道美麗的彩虹,爲黑夜注入了無盡的夢幻與浪漫。
「顧燃,新年快樂。」
蘇辭的聲音混合在煙花聲響中,卻格外清透明亮。
混着新年的第一聲鐘響,他將手機遞給了我,眼神深沉地說:
「這次我沒有失信。」
30
手機被不斷彈出來的消息卡得快死機了。
我拿起來放在桌子上敲了兩三下才恢復。
微信上彈出陸青 99+的消息。
我好像放了他鴿子,他肯定等了我很久,我點進聊天框想道歉。
【哥哥,你不聽話,這次我不想原諒你了。】
我手機突然掉到地上,陸青之前怪異的舉動彷彿都跟此刻串連了起來,難道他也是重生的?
不知道何時,從背後出現的人影彎下腰,將我掉在地上的手機撿起來遞給了我。
我奇怪地皺了眉,這些天沒見過除了蘇辭以外的人影。
「謝謝你。」
面前的人長髮及腰,穿着這裏的女傭穿的衣服,戴着口罩只露出一雙小鹿一般圓溜溜的眼睛。
明明是女生,長得卻比我還高挑幾分。
「她」看見我,眼睛都亮了幾分,彷彿看到了心愛的珍藏。
我有些不自在,面前的人,眼神炙熱到感覺自己赤身裸體,在被對方舔舐。
還沒說話就被一把抱住,力氣大到我竟然掙扎不開。
「她」埋在我頸肩深吸了一口,我感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哥哥,找到你了~」
我驚愕地看着面前美貌的少女。
她摘下口罩,少年特徵發育得不是很明顯,圓溜溜的眼睛顯得格外的無辜清純。
「陸青?」
他被認出來有幾分高興,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妥妥的少女懷春的模樣。
我有幾分愣神,別說還挺好看的。
不過我一想到是個男的扮的,裙子下掏出來的可能比我還大,就有些萎了。
「你怎麼進來的,他們沒有發現你嗎?」
他嘴角勾起,語氣裏是不加掩飾的鄙夷:「你說的那羣蠢貨?」
他說完發現自己表現得不符合自己的人設,找補似的:「哥哥,我進來的時候好害怕的。」
我嘴角微抽,看着他攥着自己的衣角,一副柔弱可憐的樣子。
我現在幾乎可以斷定這個人是重生的陸青。
「陸青,你一直裝很好玩嗎?看着我跟個蠢貨一樣,重來一次被你耍得團團轉。」
他眼眶微紅:「我沒有,我只是想帶你回家和我一起。」
我嘲諷的看着他這副樣子。
上輩子被他和蘇辭打壓得像只陰溝裏的老鼠,現在這副裝模作樣ṭů⁺的樣子,噁心給誰看?
我推開他,滿眼厭惡地看着他:
「我上輩子已經賠了條命了,我不欠你了,你還想我做什麼。我現在看到你就噁心。」
他大笑出聲,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你噁心我,你難道還喜歡蘇辭那個傻逼嗎?喜歡到眼巴巴送上門給他上?」
好可笑。
上輩子互相愛慕的人,現在反目成仇。
如果不是主角是我,我真是很樂意觀看。
我輕輕開口:「你,我不喜歡。他,我也不喜歡,你懂了嗎?」
陸青彷彿被我打擊到了,眼睛紅得彷彿要滴血,一字一句:「你喜歡路南景?」
我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下意識唸了出來。
還沒反應過來,脣上一熱,對方輕輕吻住了我的脣。
氣息不穩地舔開我的脣縫,我牙關咬緊十分抗拒。
他喘息着開口:「哥哥,張開吧,我就是想親親你。」
他原本無辜的杏仁圓眼染上一層情慾,格外魅惑,加上身上的女裝好看得讓我不自覺地鬆開了口。
陸青得逞地眯着眼,舌尖輕舔。
我猛地清醒過來,驚呼一聲,想要推開他,但陸青力氣大得驚人。
他手扣住我的後腦勺,脣齒間的肆虐很快瀰漫開淡淡的血腥味。
帶着瘋狂和孤注一擲,長驅直入得讓我快要窒息。
終於在我感覺我自己又要死一次的時候,他鬆開了我。
一道銀絲從我們脣間分開,我感覺自己腿腳竟有些發軟。
陸青的手輕擦我的脣間,輕笑一聲,從口袋裏掏出了個注射器,毫不猶豫地直接打在我身上。
「哥哥剛剛好棒。」
視線模糊中,他像一隻喫飽喝足的貓,蜻蜓點水地親了親我的嘴角。
31
沉重的身體讓我的意識慢慢回籠,但是死活睜不開眼睛。
不知道陸青給我用了什麼藥,一定要好好教訓下這個臭小子。
雖然睜不開眼睛,但是我仍然感覺到了輕柔的觸感。
從眼睛到鼻子,從上到下一遍又一遍彷彿永遠不會膩味。
不用想我就知道是陸青這個臭小子,毛骨悚然的觸感讓我爆發出了驚人的毅力,睜開了眼睛。
不出意外,我看到了陸青眼裏毫不掩飾的慾望。
他看到我醒來後有所收斂。不過也就一點點。
「你給我下藥了?」
我現在是真的感到有些惱怒了。
之前的小打小鬧我根本不放在心上,不過現在雙腿的無力感讓我感覺重回前世的無力感。
他坐在牀邊規規矩矩,動作沒有半點之前的逾矩,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乖巧。
「哥哥,我怎麼捨得給你下藥,不過是之前打的麻醉劑還沒有完全消退。」
他的話讓我鬆了口氣,不過下一秒,我深深盯着牀邊的少年。
他好像永遠都那麼進退有度,在我的雷點蹦躂得恰到好處。
城府深得有些不像我認識的那個陸青了,不管是前世還是現在,那個單純善良的少年好像從來都不存在。
陸青察覺到我的視線,彷彿像求偶的孔雀,不停地展現着他耀眼的羽毛。
「你這麼關着我也沒用,我們畢竟都還是學生,總是要出去的。而且父親也不會允許你這麼關注你的哥哥吧!」
雖然便宜父親對我沒什麼感情,但是豪門兄弟亂倫,就算不是親生的,也不是什麼太光彩的事,他這麼在乎臉面的人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陸青靠在我肩頭,毫無波瀾:「他不過是提供了個精子,而且哥哥怎麼會覺得重來一世,我還會認他做父親?」
我內心早已掀起驚濤駭浪,他放棄豪門繼承人的身份不要,是不是有毛病?
顧家雖然比不上蘇家、洛家,但也是當地數一數二的家族。
他說完又有些興奮道:「我們提交的大學申請通過了,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去學校,再也沒有人可以打擾我們了。」
我感覺我聽得稀裏糊塗的,對他後面說的事情,完全不感興趣。
我的以後沒有他。
至少在我的計劃裏是這樣的。
「什麼大學申請?」
他回抱住我,在我的耳邊輕輕說道:「哥哥不是一直在看國外大學嗎?還一直在準備申請材料,我們一起不是很好嗎?」
他每說一個字,我的心就冷下一分。
他怎麼知道的?
我沒有跟任何一個人提過這件事。
我低着頭,渾身發冷:「所以你現在想要做什麼?這一世我什麼都沒有跟你爭,權,錢,蘇辭,我都沒有要。」
他強迫着捏住我的下頜,眼裏帶着痛苦:「你還不明白嗎?這些我都不在乎,你知道我上輩子最後悔的是什麼嗎?」
他自顧自地說着:「我最後悔讓你離開我的視線,讓別人輕而易舉地走進你的心裏。
「不過,你怎麼可以那麼輕易地放棄一切離開?」
陸青把臉埋在我的脖頸間,低聲笑道:「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我不會再輕易放手了。」
我感覺自己的胃液在翻騰,厭惡的人不管再怎麼催眠自己,還是帶着本能的抗拒。
「滾啊!」
身體還沒恢復,力氣跟小貓撓一樣,不過我抗拒的動作,還是引來了陸青的皺眉。
良久他親了親我的手,輕柔的觸感讓我發誓,等下一定要洗脫層皮。
「哥哥,我現在不好看嗎?爲什麼要這麼抗拒我。」
毫無疑問,身爲主角的他雖然沒有蘇辭那種俊美的攻擊性,不過他漂亮得像一朵初出水面的白蓮,讓人不自覺地疼惜愛護。
我閉了閉眼睛,麻木地開口:「我不喜歡男的,你長得像朵花也沒用。」
我不知道是我哪句話取悅到了陸青,他的神情肉眼可見地變好:「好好,哥哥不喜歡男的,我知道的。」
我不想理他,毫無負擔地轉頭繼續睡覺了。
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何必因爲今天的不開心影響到以後。
人不能永遠這麼悲觀。
或許過個兩三天,陸青覺得無趣,便放我走了。
32
「要起牀了,再不起牀就要變成小豬被獵人殺掉了……」
眼見着他越說越離譜,我煩悶地睜眼了眼睛,眼神示意,你有事嗎?
不過,今天我直接看他看呆了。
陸青戴着黑色假髮,長度直接到肩膀,一身白色短裙,裙子長度在膝蓋上一點,顯得他腰細腿長。
他俯身下來叫我起牀,透過衣領一睹春色,我感覺自己鼻血都要掉下來了。
「你……你穿成這樣幹嗎!」
我不是沒有見過比他裝扮成更漂亮的女生。
不過總被身邊的人若有若無地隔絕了,導致我現在還從來沒有被女生這樣親密接觸過。
我總感覺有股熱流已經流下來了,說完我趕緊摸了摸鼻子下方,一看,鬆了口氣。
幸好沒有,不然太丟臉了。
陸青看着我,眉眼笑得更彎了,沒回復我,自顧自地說道:「哥哥,可以幫我塗個口紅嗎?」
他聲音壓得很低,清朗的少年音,彷彿一潑冷水將我澆得通透。
我看着他越發靠近的嘴脣,一把就推開了。
「我不知道怎麼塗。」
他的身體貼得很緊,似楊柳般靠在我身上,彷彿我不答應他,下一秒就要誘惑我把褲子都脫了。
他雙手柔軟,卻不容拒絕地將口紅塞到我手中,盯着我的眼睛,握着我的手,輕輕塗在下脣,慢慢抿開。
琥珀色的圓眼,此時倒像只求偶的貓。
陸青媚眼如絲,輕笑地說道:「哥哥塗的,我好喜歡,不過顏色好像有些深了。」
我彷彿一隻被蠱惑的傀儡,從牀邊抽了一張紙巾,眼巴巴地遞過去。
扮演最忠實的信徒。
下一秒,陸青強有力的雙臂讓我意識到了剛剛的虛幻。
他舌尖輕而易舉地攻佔了我的口腔,輕柔卻帶着不容拒絕的佔有,直至我快要缺氧才放開。
「現在好多了。」
「我沒刷牙。」
我輕而易舉地打破剛纔曖昧的氣氛,黑着臉走進浴室,嘴脣鮮豔欲滴。
我狠狠地擦了擦。
不知道第幾遍說服自己就當被狗咬了,不過不管第幾遍,安撫效果還是一絕。
我走出浴室,看着蘇辭靠在牀上。
陽光灑在他身上宛如神明少女,此時他半眯在牀頭,眼下有淡淡的黑色。
看我過來,他將他的疲憊都收了起來,盯着肉骨頭一樣眼裏發着光,剛剛彷彿是看晃了眼。
「我們等下去遊樂場吧!」
我有點詫異地看着他,我還以爲他會像蘇辭一樣關着我,斷掉我所有聯繫外界的媒介。
陸青看懂了我的疑惑,輕笑一聲,眼裏是化不開的溫柔:
「我想把你鎖在我的世界,永遠不讓你離開。可是我也不想你不開心。
「我沒有什麼可以放棄的,除了你。
「就算你死了,我也會找到你,你永遠也別想擺脫我。」
我感覺自己像被一張密密麻麻的網罩住,怎麼也掙脫不開。
我咧了咧嘴角,假裝毫不在乎:「如果你找不到我呢?」
他語氣平淡,輕飄飄地說:「可能是我死了吧。」
真是個瘋子……
我還以爲陸青只是玩玩而已,沒想到這麼瘋。
趁他羽翼還沒豐滿,我一定要走。
上輩子陪這羣人,命都已經搭進去了。
這輩子不可以再搭進去了。
33
「媽媽,爲什麼哥哥要縮在這個姐姐懷裏?」
孩子稚嫩的童聲彷彿化成實質的耳光,一巴掌扇在我耳邊,火辣辣地疼。
我跟陸青保持了一點距離,孩子母親略帶歉意地望着我,然後一把提起孩子的衣領。
「你這孩子,人家的事關你什麼事,屁大點操心這麼多幹嗎!」
孩子被訓斥了也不急,一看就是蜜糖里長大的,正是受寵的年輕,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挺起胸脯,高傲地抬起頭:「真是羞羞,我已經 5 歲了都不害怕,哥哥羞羞。」
陸青的打扮本就已經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加上孩子不大不小的聲音,引起的目光更多了,我感覺自己臉都紅成猴子屁股了。
我幽怨地看了眼陸青,如果不是他硬要來鬼屋,我是不會被嚇得腿軟,只能手腳並用地爬在他身上。
他寵溺摸了摸我的頭髮,彷彿給炸毛的貓順毛,然後親了親我的耳朵。
「不生氣了好嗎?」
說完,圍觀的路人女生拿着手機咔咔地拍了一張又一張,別問我怎麼知道的,快門聲忘關了。
「這一對好萌啊,這就是女友力!」
女生看着我的眼睛,如狼似虎。我好笑地看着孩子母親,連踢帶踹地擰着他的耳朵退出現場。
孩子發出尖銳的爆鳴聲,語氣帶着委屈:「媽媽,你打我幹嗎!我又沒說錯。」
說完捂着耳朵,撇着嘴,我都快笑出聲,如果不是周圍都快圍成圈,我是很高興的。
我想趕緊拉着陸青逃離現場。
「哥哥,我想玩這個。」
陸青指了指旁邊排着長隊的摩天輪,排隊的幾乎都是成羣結隊的情侶,互相親密地挽着手。
女生靠在男生身上,有些男生盡心盡力地爲女生打着傘。
更有些等不及地在大庭廣衆下接吻,真是好不曖昧的氣息。
我一眼就看出了陸青的打量,他穿着白色短裙,喉結用了根黑色的頸鍊遮住,清純得引人遐想。
說完,他晃了晃我的手:「好不好嘛~」
周圍的男性用一種羨慕的眼神看着我,不過被自家女朋友一個眼神制止了。
我突然有點虛榮心作祟,鬼使神差的同意了陸青這離譜的要求。
隊伍很快就輪到我們了,我看着一對對情侶臉紅心跳地下來了,突然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陸青,要不我們換個項目吧,這個不適合咱們。」
陸青眼眶溼潤了起來,眼裏的淚要落不落:「哥哥是怕姐姐生氣嗎?」
他聲音放慢了,一時之間讓人察覺不到聲音不同於一般女生的輕柔,反而帶着男生的沙啞。
他說完之後,周圍的人用渣男的眼神看着我,眼裏透着鄙夷。
我頭皮發麻,只能答應,並且趕緊接上了下來人的位置。
隨着摩天輪的緩緩上升,世界彷彿在下沉,座位窗並不大。
窗口開着,有股溫熱的夜風吹進來,璀璨夜景一覽無餘。
「哥哥,我有點恐高。」
我抬眸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人,從上來開始我就自覺地和他保持面對面坐。
看起來他確實是害怕,連鮮豔的紅脣都遮不住他此時的蒼白。
「你恐高還坐摩天輪,我有時候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麼?」
他的手有些泛白地掐住裙子露出的肌膚,一道道紅痕彷彿不知道痛。
我最終還是過去阻止他自殘,就算是還了鬼屋裏——
他忍受我的鬼嚎。
摩天輪越升越高,我發愣地任由他環住我。
當我回過神時,他已經在我脣上蜻蜓點水地帶過。
我摸了摸牙齒,一把掐住面前楚楚可憐的小臉,咬牙切齒地說:「你耍老子?」
陸青任由我掐得他小臉通紅,嘟嘟囔囔地說:「我……沒有。」
等我鬆開他時,他跟個狗皮膏藥一樣,小鳥依人地黏在我身上,甩都甩不走。
等摩天輪一落地,我不顧身後的陸青,提前邁開腳步走。
「這位帥哥還是要對女朋友溫柔一點勒,你看這位小美女都快被你氣哭了。」
旁邊工作的阿姨眼神心疼地看着我後面,緊巴巴跟在我後面的尾巴,轉頭看着我又略帶責備。
我汗顏地任由陸青委屈巴巴地拉着我的衣角,他聲音有些軟:
「阿姨,我跟我男朋友鬧彆扭了,沒事的。」
我捂着他的嘴,任由他得寸進尺地依靠在我身上。
這傢伙再多說幾句話就要露餡了。
他丟人可以,我不想被別人懷疑有特殊癖好。
阿姨也沒想到我們和好得這麼快,語氣帶着幾分豪爽:「這就對嘛,小兩口哪有什麼隔夜仇。」
我真是有口說不清,想解釋肯定也沒人信,只能ţů³冤大頭地點點頭。
我上輩子肯定欠他的。
轉念一想,好像也確實欠他的。
34
夜風追逐掠影,月亮還是高高地掛在天空之上,就跟這風一樣,摸不着抓不住。
風吹得我腦瓜子嗡嗡響:「爲什麼不能開車?」
我憋屈地坐在自行車後座,感覺腳都伸不直,只能彎曲地尋找一個受力點。
突然車猛地剎車,我受慣性作用抱住了前面的身體。
陸青身上有股洗衣液茉莉花香的味道,還挺好聞的,跟我身上的味道差不多。
「沒有駕照。」
我差點忘了我們現在還沒到法定年齡,不過我還是嘴硬地說:「不是可以打車嗎?」
「可是我們沒有錢。」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我現在穿的品牌是我一貫愛用的輕奢。
之前住的是靠海的獨棟別墅,但凡換個理由搪塞我,我都不會那麼不信。
自我放棄地埋在他背後,隔絕了周圍用奇葩的眼神看着我。
不用問我就知道他們想的什麼。
女朋友穿着裙子騎自行車,後面坐着她的廢物男朋友。
我自暴自棄地開口:「你下來,我來騎。」
對面甜得發膩的嗓音傳來:「哥哥是心疼我嗎?」
我現在對他口頭上佔便宜已經麻木了,面無表情。
「對,你就在前面那個路口停。」
他輕笑一聲:「我好高興啊,可是……」
說完他停頓了幾秒鐘,接着補充道:
「哥哥你認識回去的路嗎?而且你知道騎自行車嗎?」
他的接連發問讓我有點無所遁形,但是我還是硬着頭皮反駁道:
「你不讓我試試怎麼知道我不行。」
理不直氣也壯,男人不能說不行。
沒有等到他的回話,車就停了下來。
「到了。」
周圍漆黑的,只有零星幾盞燈光。
陸青站在身邊跟黑夜幾乎融爲一體,但我能感覺到他現在心情很好。
我順着他的視線發現這居然是小學門口的街道,不過這名字越Ṫṻₐ看越眼熟,明河小學。
在我當時還沒轉學時就是讀的這裏,是當時全市最好的私立小學,能在這裏上學的非富即貴。
不過看樣子,這裏好像廢棄了,跟印象中相差太多了。
我眼神深沉地看着旁邊的陸青,良久纔開口:「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我是個冒牌貨了?」
陸青白皙的手指跟我十指相扣,略微皺了皺眉,有些不贊同我剛剛說的。
「你爲什麼ţŭ̀₂會這麼想,我根本不在乎那個位置。」
「那你帶我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幹嗎?」
我用力想甩開握緊我的手,黏黏糊糊得怪不舒服。
「我想翻進去。」
說完他指了指對面的圍牆。
圍牆堆得並不高,對於成年人來說非常輕鬆。
我依稀記得小時候經常翻出來喫東西。
我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不過下一秒就聽到他繼續說:
「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們還是回家好了。」
我幽怨的聲音飄過來:「我不想坐自行車回去了。」
「已經打車了。」
「那這輛車呢?」
「扔了。」
「……」
35
大半夜,我小心翼翼地打開手機,凌晨 3 點。
按照往常的習慣,陸青早已熟睡了。
陸青雖然對我不設防備,但是家裏安裝的屏蔽儀,和出門毫不掩飾的麻醉劑讓我對這個瘋子還是格外小心。
這幾天我特意留意了門鎖密碼和外面的路線,不成功便成仁。
不過小心起見,我還是小聲喊:「陸青~」
重複了幾遍,很好沒反應。保險起見我又躺了半個小時。
感覺時機對了,我小心地下牀,聲音輕到宛如羽毛落地。
我輸入門鎖密碼,輕輕一推,終於出來了。
旁邊還有一個房間,不過上鎖了,好傢伙重重鎖,特意防着誰不用多說。
我依稀記得昨日陸青是在客廳櫃子裏拿的麻醉劑,按照記憶摸到了。
爲了以防萬一,我保命地藏在褲兜裏。
我爭分奪秒地輸入密碼。
幾秒鐘的時間,感覺在無限延長。
嘎達一聲。
對了!
與此同時,我的手也被一把抓住。
陸青此時卸去了白天的妝容,無辜的圓眼彷彿在問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
「哥哥,你想去哪裏?」
我感覺此時的他彷彿厲鬼,要拖着我一起走向深淵,我的手被他拽着生疼。
「如果我說我就想出去散散步,你信嗎?」
我儘量地安撫他,忍着反感主動地擁抱他,輕輕地說:
「你剛剛不是在睡覺嗎?所以沒忍心叫醒你。」
我看不到他的臉,只聽見他的聲音有些委屈:「我信你。」
說完,我感覺對方也擁住了我。
我沒有絲毫猶豫,直接給對方來了ṱù₀一針,他擁着我反而更緊。
如果不是他的力道越來越小,我真要懷疑這是假藥了。
我把他從我身上推開,只見他眼眶發紅,抓住了我的衣角。
「不……要走好不好。」
我有些無奈:「強求的,終究……」
算了,我將他緊握的外套直接脫了下來。
「我不要了。」
這荒誕的生活終於快要結束了。
在我剛握住門把手的那刻,被一股強力拖拉過去。
陸青眼神陰鷙地看着我,沒有半點平時的裝乖樣子,暴露出他最原本的本性,陰暗偏執。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語氣裏有點絕望:「你剛剛在騙我?」
他幾乎是天生的演員,輕而易舉就將周圍的人耍得團團轉,心思縝密得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陸青聽我說完,甜甜地笑了。
他的笑令人毛骨悚然,明明是最青春明媚的一張臉,那一雙明亮的眸子裏,醞釀着的卻是一絲壓抑着的情緒。
那是冰冷的殘酷,在笑容的僞裝下,仍然飄出了幾絲寒星。
「你逃不掉的,哥哥。」
說完,他粗暴地拽着我進房,我根本掙不開他的力量。
我眼睜睜看着他給我的手腳套上鍊子,腳銬的尺寸剛好,掙脫不出。
綁住我的鎖鏈的另一端是活釦,固定點在牆裏,完全無法拔出。
鏈條很長,最長的距離應該足夠我走到衛生間。
陸青看着我的眼神幾乎狂熱。
我忍不住縮起整個身體,這真是個變態。
我強裝鎮定地對着他說:「別和哥哥開這種玩笑了,放開我好不好,剛纔是我錯了。」
陸青忽然湊近了,輕柔地吻上來。
我僵了瞬,繼而用力別開了頭,乾燥的嘴脣擦過了我的臉頰,落了個空。
他久久地注視着我,眼波平靜,像是暴風雨要來臨前。
就在我覺得他要發脾氣時,陸青卻忽然說:「哥哥,你連這都裝不來。」
「對,你是個變態,真讓我噁心。」
我有些歇斯底里地發泄我的怨氣。
爲什麼非得是我,我已經夠倒黴了。
眼眶發熱,我還想罵他幾句,下頜卻被捏住了,我被迫張開了嘴接受陸青的親吻。
先前他親過我,都是溫柔的,試探的。
但這次像是懲罰,讓我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氧氣匱乏,舌尖被吮得痠麻,臉頰發熱潮紅,眼淚止不住地落。
困住我們的鎖鏈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36
陸青又親我的脣,與我脣舌纏綿。
因爲接吻,說話含糊,我只聽清前面幾個字,陸青說:「等到了國外,我們就……」
我被動接受陸青的吻。
我想,不會有那麼一天。
我不可能跟陸青去國外,更不可能做陸青的附庸品。
我要把脫軌的人生拉回正道,與陸青,斷個乾乾淨淨、徹徹底底。
陸青把玩着我的手腕,在黑色手銬襯托下顯得格外白淨,不過上面附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色吻痕,彷彿被暴打了一般。
這些天,陸青都陪着我待在房間裏,之前他都要隔幾天出去一次。
「你不要出門一趟嗎?」
陸青笑容有些龜裂:「你想我出去嗎?」
這不廢話嗎?不過我還是委婉地說:「我想喫糖醋排骨了。」
他肉眼可見的放鬆了下來,語氣輕快地說:「今天晚上就給你做。」
說完他親了親我,在眼睛周圍反覆親了又親,彷彿對這個地方格外偏愛。
我有些不耐煩地將頭埋進被子裏,主打一個眼不見爲淨。
這些天陸青應該不得不出門一趟了,看他這幾天電話的連環 call,出去了就不會天天在我眼前晃悠了,想想都感覺心中的鬱悶少了幾分。
迷糊之間感覺自己被人從被窩裏叼了出來,周圍有蚊子一直在嗡嗡叫,我反射性想把蚊子拍死,可惜非但沒有拍死,我感覺脖子已經被咬出血了。
接着門口傳來關門的咔噠聲,我摸了摸生疼的脖子,還好沒有血。
在我思考怎麼把身上的鏈條弄斷的時候,門就被打開了。
「你怎麼回來了?」
好不容易盼着他出去一次,這麼快就回來了,我略微有些煩躁。
「怎麼,還想繼續待在這啊?」
我錯愕地看着門口,洛伊戲謔地看着我,眼底的打量掃過我全身。
我激動地看着他,皇天不負有心人,我迫不及待地對他說:
「快點啊,趕緊把我身上的鎖鏈打開,等下他就回來了。」
「別急。」
我看着倚靠着門擺姿勢的他,語重心長地說:「我的小作家,時間就是金錢。」
不過下一秒,我就知道洛伊爲什麼說不急了。
路南景帶着黑色的工具包,風塵僕僕地衝了進來,儘管是深秋但還是讓他出了薄薄一層汗。
「ok,可以開始了。」
洛伊打了個響指,有條不紊地將裏面的工具都擺了出來。
我感覺嘴角抽了抽,都這個時候了,強迫症能不能改改了。
不過下一秒我就被擁進了個溫暖的懷抱。
近到我能聽到面前人的心跳聲,還有獨屬於他身上的清香。
我感覺這些天的離奇遭遇在這一刻彷彿都被驅散了,薄薄的衣衫此刻被滾燙的淚珠浸透。
「陸哥,對不起!」
此時,少年顫抖的哭腔搞得我有些發矇,他跟我說對不起幹嗎?
「都……怪我,都怪我。」
我開玩笑地轉移話題:「這些天你不理我,我還以爲你要跟我絕交呢!」
路南景的眼淚彷彿斷了線的珍珠,關不了的水龍頭。
他鼻子哭得通紅,還不忘回我話:
「沒……有,是我爸把我強制塞部隊裏去了。我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你別不理我。」
我都不記得,上一次他哭得這麼慘是什麼時候了。
是當時雙腿截肢的時候,他哭得比我這個當事人還肝腸寸斷。
還是,上一次我瀕死的時候……
「你們兩位, 談情說愛能不能注意場合,給我往旁邊挪挪。」
路南景耳朵頓時紅透了, 看着我的眼神略帶閃躲,支支吾吾地說:「你別亂說,顧哥會不高興的。」
我看着他的反應, 心中已瞭然。
就像他以前說的,喜歡上了一個不可能的人,自小就喜歡了。
我當時還嘲笑他窩囊,連勇於追愛都不敢。
我試探性地吻下他流下的淚珠,輕聲說:「不哭了好不好。」
路南景被嚇得眼淚都斷了。
我用手擦了擦淚痕, 注意到腳鏈已經被截斷了, 只剩下被路南景牢牢攥緊的手鍊了。
我將手鍊遞給洛伊, 路南景此時才反應過來, 渾身都紅透了, 手也不知道往哪裏放。
看我也沒理他,湊近過來, 自顧自說:「你親了我,就要對我負責。」
「好了,你們趕快給我滾。」
洛伊看着我們膩膩歪歪的樣子, 一刻也待不下去,摔門出去了, 回過頭警告:
「我的人拖不住他多久。」
37
「顧燃, 恭喜你。」
候機室裏,洛伊衝我張開了手臂, 一向習慣虛假笑容的他,此時讓我有點不太習慣。
我對旁邊的路南景露出安撫的笑容, 然後回抱對方。
「你不準備見見你的老熟人嗎?這件事他也出了不少功勞呢。」
我從剛來的時候,就發現了一直遮遮掩掩的蘇辭。
並不是他裝扮太粗糙了, 而是這熾熱的視線真是讓人想發現不了都難。
「不了。」
「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無情啊。」
「洛伊, 你演技太粗劣了, 我的小作家~」
洛伊緊緊抱着我, 用力到彷彿要把我揉進骨髓, 我有些皺眉。
不過很快, 他就鬆開了我,彷彿剛剛是一閃而過的錯覺。
「這東西, 我本來不想幫忙帶的, 但是看見他被綁在牀上電擊都死死攥着,我改變主意了。」
說完他頓了頓:「顧燃, 喜歡你是不是都要去掉半條命?」
洛伊將盒子交給我,衝我擺了擺手。
「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直到路南景叫了幾遍我的名字。
「顧哥, 要登機了。」
我回過神來。
「好。」
我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枚戒指,那日未聽清的話, 此時在我腦海裏重演了一遍。
「等到了國外,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我轉手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內,強求的終究是一場空。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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