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

每當夜幕降臨,我的瘸腿丈夫總會止不住發抖。

藉着他妻子的身份,我對他極盡威懾。

直到,有一天,他的腿能動了,我卻插翅難飛。

他扣住我的手腕,將我攏入懷,脣角微微上揚:
「你玩夠了,也該輪到我了。」

1

成年後,看到慕瑾川的第一眼,我就已經想好怎麼玩他了。

但是。

明面上,我得裝得溫馴恭順,做一個端莊有禮的慕家太太。

哪怕。

這個慕太太不過就是用來聯姻的工具人。

2

深冬的雪積了一層又一層。
新婚夜的燈光朦朧。
慕瑾川西裝筆挺地坐在輪椅上,乾淨純澈的眼裏帶着一絲無奈,低聲道:

「娶你,並不是我的本意。真的很抱歉——」

「抱歉?」

我冷眼看向他,起身脫掉外套,扯開身上的旗袍釦子,一步步朝着慕瑾川走去,雙手撐在他的輪椅上,勾起脣:
「慕先生嫌棄我家小門小戶,做不得你的妻子?」

慕家稱得上是名門望族,而我家在我爺爺那輩還夠看,到了我爸手裏,已經敗得差不多了,到我哥手上,更是苟延殘喘。

所以,他們一致決定,腆着臉,靠世交的情分,抱緊慕家這條大腿。
而慕瑾川大學剛畢業,便出了車禍,他的小叔當場死亡,而他雙腿殘疾,成了慕家最可惜的孫輩,無人敢嫁。

總之,這場婚事,除了當事人,所有人都很滿意。

「不是嫌棄。」

慕瑾川眼眶泛紅地看向我,低聲道:
「你才 22 歲,我已經 29 歲,腿還殘疾了——」

「我 16 歲就和你訂婚,那時候,你爲什麼不拒絕呢?」
「……」

慕瑾川無措地望着我,低聲道:

「那時候——」

「不用解釋了。」

我扣住他的下顎,逼迫他仰頭看我,指尖摩挲着他的脣瓣,眯着眼笑:

「我不想聽,慕先生與其回憶過去,不如想想怎麼度過這個新婚夜吧。」
慕瑾川眉頭輕蹙,不解地望着我。

我隨手鎖了房門,從牀底拉出了一個行李箱。
行李箱打開的瞬間。

輪椅撞擊着門板。

我餘光一掃,便看到慕瑾川慘白的臉。

3

這一夜。
雪落滿了院子,玻璃窗上的「囍」字清晰。

蜷縮在被子裏的慕瑾川睫毛微微顫動,虛弱得不像話,明明已經醒了,卻不敢睜開眼。

「太太。」

傭人輕輕敲着門。

我穿戴好衣服,打開了門,任由傭人進了房間。

傭人將慕瑾川叫醒,扶着他起牀。
慕瑾川的皮膚本就白,在紅牀被褥的映襯下,着實讓人移不開眼。

傭人抬手給他穿着上衣,不經意看到些許曖昧的痕跡,也不免有些臉紅。

而慕瑾川本人委屈巴巴,不經意對上我的視線,眼裏的淚似乎搖搖欲墜。
我倚靠着門框,眼神警告。

慕瑾川生生憋住了眼淚,張了張嘴,最後將嘴邊的話都生生忍了下去。

4

就像我預料的那樣。

傭人伺候完慕瑾川洗漱,第一時間去向慕家長輩彙報了情況。

主宅的內廳。
數不清的親戚齊聚,個個穿珠戴玉,貴不可攀,彷彿是一場大型的線下交友會,門檻邊上都站着人。

除了小嬸嬸,所有人都對我報之一笑,明裏暗裏暗示我早點生下孩子,彷彿在他們的眼裏,我沒有別的價值了。

「瀅瀅啊,瑾川是個好孩子,這些年苦了他了,你可要好好照顧他。」

二嬸說得情深意切。

我內裏諷刺,又不是我苦了他,但是明面上卻要帶着笑,面露難色:「二嬸,我今年大四,實習的事情還沒有着落……」

二嬸愣了下,輕笑:「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做什麼?」
我聞言一驚,抓緊二嬸的手,訝異道:「慕家的女孩子都不讀書嗎?」
「荒謬。」
一直坐在主位上的慕老爺子沉下臉,咳嗽了兩聲道:「老二家的,你給柳瀅在公司裏安排一個實習的位置。」

二嬸面露難色,訥訥道:「瑾川都沒有在公司任職,讓柳瀅進公司,會不會駁了瑾川的顏面?」

「是嗎?」

我泫然欲泣,一臉茫然地小聲道:「可是瑾川不也是慕家的孩子嗎,怎麼會連個職位都沒有?」

一來二去。
二嬸眼裏染上冷意,不着痕跡地甩開我的手。

我驚恐地叫出聲,整個人嚇得站起身,對上老爺子不滿的視線,又眼淚汪汪地坐到慕瑾川的身邊,握住他的手:

「二嬸如果覺得麻煩,我可以自己找實習的,就是費點時間而已。」

我說得情深意切。

慕瑾川眨巴着眼,無措地看向我,彷彿見了鬼一樣。

二嬸連忙道:「我什麼時候說覺得麻煩了?」

我:「那就辛苦二嬸了。三天時間可以嗎?我等您的消息。」

二嬸:……

此刻。
整個廳內的氣氛都變得微妙。

衆人的視線都紛紛落在我的身上,而我滿心滿眼都是慕瑾川,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用餐。

慕瑾川誠惶誠恐,甚至不敢張嘴。

直到察覺到我眼裏的冷意,才慢慢張開了嘴,小聲道:「謝謝。」

我笑得溫柔:「我們是夫妻,談什麼謝不謝。」
慕瑾川:……

5

用餐結束。

我推着慕瑾川離開,走到後花園裏。

慕瑾川看向我,像是在提醒我:

「你惹爺爺生氣了。」
「我拿到實習名額了。」

我反脣相譏。

慕瑾川抓緊輪椅的兩側,目光虔誠地看向我,一字一句道:
「你剛纔裝得太假了,誰都知道你是什麼心思。我現在殘疾了,家產已經輪不到我,你不要和他們起矛盾,我護不了你……」

「誰要你護了,你安心做我的金絲雀就好。」

我淡聲回應。

慕瑾川有片刻愣神,彷彿不敢相信我剛纔的話。
我歪頭看他,挑眉:「哦,我忘了,我應該叫……老公?」

慕瑾川仰頭看我一眼,耳根略微泛紅,侷促地低下頭:

「別和二房起爭執,現在家裏是二叔當家,小嬸嬸記恨我害死小叔,也不喜歡我……」

「不管誰當家,我要的,就必須給,不然,這個家,別想清靜。」

我斂起笑,說得直白。

慕瑾川一時無言以對,看向我的眼神帶着一絲恐慌,卻不敢聲張。

6

實習的任務是學校要求。
但是礙於我爸抱大腿的心思,我錯過了最好的應聘時間。
他剋扣着姥姥的醫藥費,強制要求我這個養在鄉下的女兒學着城裏大小姐的作派,爲結婚做好準備。

減脂、喝中藥、學儀態。

在他們的眼裏,我是討好慕家的工具,必須按照他們的想法被支配。

我是真的恨。

至今難忘 16 歲的訂婚宴。
媽媽謊稱病重,將我接到身邊,我以爲進城了就可以待在她的身邊,學習更多的知識,卻不想是被打扮得像洋娃娃一樣獻祭。

所有人的神情都掛着冷漠的笑。
包括慕瑾川。
我像是誤入荒地的魚,再怎麼掙扎,也是苟延殘喘。

後來,我被送進江都的學校。

恰好學校裏就有參加過我訂婚宴的同學。

一傳十,十傳百。

大多數都猜到我家公司快不行了,玩梗說我是小嬌妻賣身。
慕家根本就不會履行婚約,只是走個形式罷了,遲早會找理由將我退貨。

青春期的嘲笑,甚至是霸凌。

從來都是越演越烈。

我奮起反抗,卻被我爸扇腫了半張臉,我媽欲言又止,而我的哥哥柳燁作壁上觀,冷嘲熱諷我這輩子就是被人玩弄的命了。

他們的表情都是冷漠的,傲慢的,視我如草芥的。

傾盆而下的髒水。
淹沒了我,扭曲了我原本的性格。

記不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得巧言令色,陰狠毒辣,我再也無法同情任何人。

7

大概是怕落人口舌。

二嬸很快在慕氏的子公司給我安排實習,只不過實習第一天,我便被難搞的甲方潑了一臉咖啡。

當時,我什麼話也沒說。

但是,晚上我就拿着麻袋套了他,拖到監控看不到的地方狠狠打了一頓。
幾乎每一個刁難我的人,我都這樣處理。

漸漸地。

甲方變得正常了,公司裏的同事也變得友善,全說我是福星,有人罩着,不能輕易得罪。
「有人欺負你嗎?」

飯桌上,慕瑾川總是擔憂的神色。

我斜睨着他,單手托腮,指尖敲擊着桌面,冷笑:

「你是希望有?還是沒有呢?」

慕瑾川薄脣微抿。
眼底的慌張還是暴露了他。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也意識到了,慕瑾川就是個溫軟可欺的性子。
身體上的殘疾往往讓人變得極端。

極端強勢或者極端軟弱。

慕瑾川明顯是後者。

哪怕被我欺負到哭,他也不敢告訴任何人。

不知過了多久。

慕瑾川弱弱的發聲:「希望沒有。」

我笑了一聲,淡聲道:「你的想法是對的,你應該祈禱我實習順利,這樣,我忙起來了,你也有喘息的時間,不是嗎?」
慕瑾川身子微僵。

我挑着脣,似是撩貓逗狗一般地出聲道:「還是,你希望我一直陪着你呢?」

慕瑾川侷促地看向我。

燈光下,他脣瓣殷紅,止不住地顫抖,哽咽道:
「我會聽話的。」

「對,乖孩子,你要一直聽話。」

我眨巴着眼,相當滿意他的回答,緊跟着發問:
「所以,你應該怎麼做?纔算聽話呢。」

慕瑾川茫然地看向我,喉結上下滾動。

我審視着他。

沒有錯過他表情上一絲一毫的變動,從茫然到委屈、不解、屈從。

像是羞恥。

慕瑾川后知後覺地查看周圍,確定沒傭人後才啞聲道:
「你到底要怎樣?」
「剛誇過你聽話,你就開始了?」

我慢條斯理地切着牛排,手裏的刀叉稍稍用力,當着慕瑾川的面,輕咬着牛排。

慕瑾川望着我,如坐鍼氈。

彷彿下一秒就要站起身。
我眯着眼,很不喜歡他有反抗的意識,沉下臉道:「你,主動要求進慕氏工作。我不管你是掛名,還是拿實權,總之,你最好在我面前展現你的價值。」

「……」

慕瑾川陷入沉默,抬眼看向我:「現在這個家,是二叔當家,我……」
我:「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慕瑾川垂下眸,悶聲道:「我做不到。」

話音剛落。

我丟掉手裏的刀叉,好整以暇地看着慕瑾川。
客廳裏安靜到極點。

慕瑾川像是古代被迫的清倌,身子微微垮下:「我只能嘗試。」
我彎起脣,笑得溫柔:「那我就等老公的好消息咯。」

8

事實上,我明白,慕瑾川生怕得罪當家人。

可是。

我真的很想看看,他這個人在慕家還有什麼價值,如果一個男人只有生育價值,着實不值得我對他手下留情。
他也只配當個玩物。

爲期一週,我沒有折騰慕瑾川,全身心地投入工作,着手畢業的論文。

日子過得還算順暢。
隨着我拿下一個項目合作,子公司也迎來了新的總裁。

走廊上相逢。

慕瑾川身後跟着一行人,畢恭畢敬地給他介紹着公司概況。

「小柳,過來。給總裁問好。」

經理笑盈盈地出聲。
慕瑾川原本還算舒緩的神情驟然緊繃,緊張地看向我,低聲道:
「不用。」
「誰說不用的?」

經理沒好氣地嘖了一聲,扭頭看向旁人。

靠得近的高層面面相覷。

我笑着上前,放低了姿態,輕聲道:「總裁好,我是項目部新來的實習生,柳瀅。」

慕瑾川垂眸,應了一聲。
經理笑了笑,推着慕瑾川繼續逛着公司,浩浩蕩蕩的一行人相當惹眼。
不知走了多遠。

慕瑾川稍稍回頭。

我靜靜看着他,揮了揮手。

慕瑾川一怔,慌忙轉過頭,生怕我會追上來一樣。

9
不過半天。

整個公司上下都知道,瘸腿的慕家少爺來這小小的子公司當了總裁。
相比從前可以繼承億萬家產的天之驕子。
慕瑾川也算是可憐了。

「怎麼不算可憐呢?」

同事唉聲嘆氣:「但凡家裏有點底子的富豪,就算是想攀附慕家,也捨不得把女兒嫁給他,雙腿殘疾,誰知道那兒還有沒有用了……」

「噓,小點聲,姐妹。」
「嗐!沒事,這裏又沒有別人,我聽說,總裁最後是娶了一個快破產的千金小姐吧,一切從簡了,連婚禮都沒辦吧。夫妻兩個,有一個會走路,不錯了。」

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
說着說着。
不知是誰爆笑一聲:「瘸就瘸吧。只要他給錢,我可以自己出去找男人。」

我拿起文件,餘光不經意地瞥過角落。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扣着輪椅的扶手,似是怒了,手背上青筋暴起,當事人卻始終沒有露面。

嘖。

膽小鬼。
我挑了挑眉,不禁嗤笑一聲。

一個同事突然看向我,見我在笑,不禁有些鄙夷地出聲道:「小柳,我記得你是空降來的,你背後的大佬認識慕家人嗎?」
「認識啊。」
我打着哈欠,微笑:「不過他說,公司新裝了隱匿的監控,隨時抽查,如果我說錯話,就會把我開除,永不錄用。」
下一秒。
辦公室死一般的寂靜。
10
收拾人的辦法,我教了。
但是,膽小鬼終究是膽小鬼,最後是經理叫了幾個同事到辦公室訓話,便不了了之。
而他本人,開始裝病不上班。
臥室裏,慕瑾川蜷縮在被子裏,眼睛哭到紅腫,看到我站在牀邊,嚇得攥緊被子。
「上一天班就累了?」
我居高臨下地看着慕瑾川。
慕瑾川像是受到極大的羞辱,眼淚簌簌,聲音嘶啞:「我想請病假,不行嗎?」
「……」
我氣笑了。
或許是一瞬間的錯覺。
我彷彿在慕瑾川的身上看到從前的自己,謹小慎微,極力逃避,可是沒用。
惡意不會因爲逃避就消失。
逃避只會像興奮劑,一遍又一遍鼓舞那些懷揣惡意的人。
「你除了哭,還會什麼?」
我淡漠地發問。
慕瑾川仰頭看向我,手撐着坐起,眼淚順着眼角滑落:「你出去,你出去,我就是一個廢人,爲什麼要我出門……」
啪!
我甩手就給了他一記耳光。
慕瑾川難以置信地看向我,羞憤難當,想要抬手推我,又不敢真的碰到我:「你走——」
「你再說一遍?」
我反手就將他按在牀上,用腿死死抵住他。
慕瑾川脣瓣緊抿着,拼命掙扎,難以名狀的絕望彌散在呼吸間,直到脫力。
我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彷彿在看一條垂死掙扎的狗,抬手挑起他的下顎:
「你憑什麼覺得你有拒絕的權利?」
慕瑾川眼裏閃過驚恐。
不知過了多久。
他開始哽咽:「別這樣對我,求你……」
11
臨睡前。
慕瑾川的衣衫溼透,放棄了掙扎,等到傭人伺候完他洗澡。
他開始學乖了。
提醒傭人鎖門,自己小心翼翼地上了牀,睡在我的身邊,小聲道:「我明天就回去上班。」
我沒作聲,翻身背對着他。
夜裏。
白雪紛紛,隨風呼嘯。
我沒睡,慕瑾川也沒睡,我再度翻身,閉眼靠近他。
那一刻。
我明顯感覺到慕瑾川的僵硬,他探出的手猶猶豫豫,直到我睜開了眼:
「還不動手?」
「什麼?」
「不是恨我嗎,來,掐死我。」
我笑着出聲。
昏暗中,慕瑾川眼裏染着驚懼,望着我的眼睛,顫顫巍巍地出聲道:「我沒有,我沒碰到你。」
像是意識到說漏嘴。
慕瑾川慌忙找補:「我是說,被子中間這塊空隙,有冷風。」
我閉上眼,不想拆穿他猶猶豫豫的心思。
我很清楚一個天之驕子就算是殘疾了,性格變得膽小怯懦,也不可能那麼快就屈服。
但是。
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聽話。
12
一旦慕瑾川有重振旗鼓的樣子,多的是人坐不住。
約莫半個月後。
我到主宅看望老爺子。
坐在客廳裏的二嬸已經給不出我好臉色,皮笑肉不笑地出聲:「瀅瀅,如果不是我,你覺得你能嫁進慕家嗎?」
「啊?」
我故作不解,笑意盈盈地看向二嬸:「我還以爲是慕家看中我家世清白,沒想到還有二嬸推波助瀾啊。」
話說到這個份上。
二嬸冷眼看向我,忍了又忍,端起茶水吹了吹:「家世再清白,心裏也要有桿秤。」
這句話。
點人的意味很明顯。
我也只是笑,不緊不慢道:「二嬸,我腦子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要不你再說一遍,我記一記,等會兒去問問爺爺?」
二嬸端茶的手一抖,重重地將茶杯放在桌上:「柳瀅,不懂規矩的後果,你喫不消。」
「沒事,有二嬸罩着,我不怕。」
我起身離開客廳,身後傳來一陣摔茶杯的聲音。
其實,我不懂,就這種態度,是怎麼當上慕家當家人太太的,或許是順風順水慣了,飄了。
不把別人放在眼裏了。
走到玄關處。
我看着躲閃不及的慕瑾川,冷笑:「你什麼時候才能不聽牆角。」
慕瑾川漲紅了臉,悶聲:「……我只是路過。」
我扯了扯脣角,抬手拽住他的領帶。
慕瑾川一怔:「現在是白天。」
我俯下身,湊近他,輕聲道:「我知道。」
走廊裏光線柔和。
慕瑾川修長白皙的手扒拉着我的手,囁嚅道:「柳瀅。」
「大白天的,你怕什麼?」我撥了撥耳邊的碎髮,坐在了慕瑾川的身上:
「抬頭。」
我下達命令。
慕瑾川眨巴着眼看向我,像是不敢相信:「你到底要幹嗎?」
我見他廢話這麼多,也沒了耐心,扯着領帶的手微微用力,將他拉到我的面前。
下一秒。
慕瑾川的耳朵肉眼可見地紅了。
我托起他的手,搭在我的腰上,俯身吻着他,抬眼看着躲在暗處的傭人。
隱約間。
我察覺到,慕瑾川的掌心開始發燙,睫毛也止不住地顫抖。
13
從成婚到現在,慕瑾川身上若有似無的痕跡。
任誰看了,都會羞紅了臉。
從外人的視角來看,用濃情蜜意來形容,毫不爲過。
慕老爺子顯然是滿意的。
他越是滿意,我越是要在他高興的時候,給他遞了一份文件。
回去的路上。
慕瑾川時不時看向我,似乎是想問文件的事,但是卻不敢發問。
我也懶得解釋。
夜幕降臨,主宅裏傳來柺杖敲地的聲音。
「瑾川可是你侄兒,他父母去得早,就留下這麼一個血脈,你就這麼容不下他?」
「爸,天地良心,我沒有,你這樣說,太傷人了。我都是一心爲公司着想,瑾川這麼多年不工作,他哪裏還能管得了公司啊……」
二嬸哭得梨花帶雨。
「我今天是看在老二的面子上,不想說這件事,你居然還敢惡人先告狀!你勾結人做賬害自己的侄子,還有理了?」
老爺子扔出文件,二嬸蹙眉撿起,眼裏的淚意漸消,取而代之的是惶恐。
像是有所感應。
她扭頭看向站在門口的我,眼神嫉恨,就差把嘴邊的小賤人罵出口了。
四目相對。
我挑着眉,瞭然一笑,不等她開口,就藏匿了蹤跡。
14
從主宅到慕瑾川住的別墅,並不遠。
但是這條路。
看起來幽幽長長,寂靜如斯,雪踩在腳下,聲音鬆散。
不知不覺。
就讓我想起,高三那年的雪夜。
披着貂絨的二嬸深夜來到我家,聲音輕慢:「想你們女兒嫁進慕家,當然可以,不過,她的肚子裏如果鑽出不該有的東西,我可得好好思量了。畢竟,我的侄兒好像也不是很想娶她。」
她說得輕飄飄,我媽紅了眼,卻無力辯駁。
從那天開始,家裏來了新的傭人,熬煮湯藥,盯着我喝下,藥物帶來的副作用太大,我開始精神恍惚,腹痛難耐。
我沒想過生孩子,但我不想影響自己上課。
無人的地方。
我扣着喉嚨,吐得撕心裂肺,但是身體還是逐漸萎靡。
高考那天。
經期突然提前。
我疼得幾乎昏過去,不想喝藥,卻還是被按在沙發上,我哭着懇求我的家人,但是無人在意。
我永遠記得。
我拿着筆,冒着冷汗坐在考場,身下止不住地流血。
柳燁那句被玩弄的命,像是淬了毒的針,時時刻刻侵佔着我的神經。
「柳瀅。你爲什麼不和我商量一下?」
慕瑾川的身影映入眼簾,眼底帶着焦灼。
我瞥他一眼,想要越過他。
他卻抓住我的手腕,緊張地看向我:「二嬸不會放過你的,我送你出國讀研,好嗎?」
放過我?
我聽得都想笑。
垂眸看着慕瑾川,我捏住他的臉,看着他純澈無措的眼睛,發問:「想擺脫我?」
慕瑾川眼神躲閃,無言以對。
瞧出他那點不安且複雜的小心思。
我嗤笑起來:「慕瑾川,我還沒玩夠。」
爭權奪利的遊戲,我沒想過參與,但是慕家人既然把我拉進來,我就沒有退縮的道理。
我沒叫停,誰也別想跑。
聽到玩夠二字。
慕瑾川脣瓣顫動,眸中含淚,我見猶憐。
15
馴化慕瑾川的過程遠比我想象的艱難。
不過,我也不着急。
至少他的身體已經開始屈服,精神屈服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經過老爺子的敲打,二嬸沒敢再在背後搞小動作,我也順利完成實習項目,並且獲得了老爺子的認可,稍稍得到了提拔。
轉正升職那天。
恰好就是項目成功的慶功宴,幾杯酒下肚,包廂裏的衆人都是帶着笑臉的,我卻絲毫體會不到愉悅。
「少喝一點。」
慕瑾川手伸到桌下,輕輕抵了一下我的指骨。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玩味地摩挲着他的指尖,從指尖到掌心,或輕或重地撫摸,饒有興味地望着他,直到他整張臉都紅透了。
「慕總,你怎麼了?」
「沒……沒事。」
慕瑾川慌亂地裝出鎮定,試圖抽出手,卻被我死死扣住,只能用另一隻手拿起茶杯接受了同事的敬酒。
許是被我撩撥得難受。
慕瑾川幾度深呼吸,悄悄地看向我,而我避開他的視線,似是不經意地和旁人交談,直到他最終認命般地攤開手,任由我作弄。
慕瑾川的手很漂亮,骨節修長,像是精心雕刻過的玉。
只不過。
相比手,我更滿意他對我的服從。
16
酒喝到興頭上。
我明顯感覺到了自己的醉意上臉,起身去酒店的衛生間洗漱,卻不想迎面就撞到一個熟悉身影。
下一秒。
一記耳光打在我的臉上。
嘶鳴聲在耳邊嗡嗡作響,我抬眼看去,柳燁瞪着我,怒聲道:「賤人,你得罪慕家的長輩,是存心想讓我們家死嗎?」
「是啊。」
我揚起臉,理所當然地笑道:「驚不驚喜,意不意外?開心嗎?」
柳燁胸口劇烈起伏,氣勢洶洶揚起手,只不過這巴掌,他沒機會落下。
一腳踹在他的下體。
眼看着他疼到直不起腰。
我鉚足勁,猛抽他兩個耳光,薅住他的頭髮,重重地砸在牆上,一下又一下,十足十的力道:「我要你死,我要你們死——聽清楚了嗎?」
「你……你瘋了?」
柳燁使勁地掙扎,試圖扯開我。
「哥哥,你記得,你當初是怎麼唆使別人霸凌我的嗎?你說,不聽話的狗,就得捱打。哈哈哈……」
我手上力道加重,就差把他的頭皮扯下,伏在他的耳邊道:「現在,輪到你當狗了。」
這場專屬於柳燁的單方面毆打。
是以服務員趕來告終的。
我坐在地上,看着被服務員拖走的柳燁,抬起手指着空蕩蕩的走廊,哈哈地笑着,直到視野裏,有了慕瑾川的身影。
指尖的盡頭。
他遠遠地望着我,眼神悲憫。
17
牀被撞得作響。
回到慕家,我扯着慕瑾川按在牀上,歪頭盯着他,死死掐住他的脖頸,冷笑着一遍遍質問:
「誰準你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嗯?
「再敢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就擰斷你的脖子!
「明白了嗎?」
慕瑾川的臉皺起,張開嘴試圖說話,痛苦的氣音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樣。
他的脣瓣逐漸發紫。
我靜默地看着他,就像是看一條瀕臨死亡的畜牲。
傭人端着醒酒湯,聞聲而來,看到眼前的一幕,嚇得連忙將我拽開:「太太,你瘋了?」
我跌坐在地上。
慕瑾川像是突然得到水的魚,大口喘息。
「慕先生,慕先生?」
傭人急得不行,慌忙替他拍着胸口緩氣。
慕瑾川癱軟在牀上,虛弱的側目看向我,似乎是在查看我的反應。
四目相對。
我的酒意漸醒,瞥了一眼沒有鎖上的門,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18
傭人的動作迅速。
很快就請來私人醫生,專門爲慕瑾川檢查身體。
衣衫扯開。
醫生的臉色都變了,耳尖也紅了,像是不敢確定般地問道:「先生,您身上的,都是太太留下的嗎?」
慕瑾川有點蒙,脣瓣緊抿着,一聲不吭。
幾乎是同一時間。
傭人和醫生面面相覷,兩個人眼神交流,餘光又不經意地掃向我。
我知道。
他們開始起疑了。
「太太,能請您迴避一下嗎?」
傭人輕聲詢問。
我淡淡地瞥嚮慕瑾川。
視線交錯。
慕瑾川的眼裏有掙扎之色,似乎在猶豫,到底是直接說出自己被欺負的事實,還是替我遮掩過去。
「太太,請。」
傭人稍稍抬手,請我離開。
我斂起視線,從沙發上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19
長夜漫漫。
我坐在窗邊看着雪花飄散。
客房門外經過的傭人們竊竊私語,像是在討論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意識到我回頭,嚇得步伐都加快了。
「臥槽,聽說牀底下翻出來好多……」
「好多什麼啊,你說清楚啊!」
「說出來會屏蔽的那種!」
最終。
我還是聽清楚了這些討論。
事情傳得這麼快,沒有人在背後盯着推波助瀾,我是不信的。
像是爲了體面,傭人撿了最不起眼的皮質項圈丟在茶几上,即使她已經年過半百,準備開口時,還是漲紅了臉。
我沒作聲。
整個客廳裏靜得出奇,除了窗外的飄雪聲,什麼也聽不見。
「太太,您能不能解釋一下,這些都是什麼?
「先生多單純體面的人,這種東西,絕對不可能是他帶進家門的……
「太太,這段時間,先生嗜睡,是不是和您有關?」

其實。
答案已經昭然若揭了。
但是,只要我不開口承認,誰也不能把我怎麼樣,最後的話語權是在慕瑾川。
傭人見我不作聲,掏出一沓病歷,有些惱:
「太太,根據調查,您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抑鬱症,伴有自殘傾向……希望您能配合我們檢查身體,如果先生身上的痕跡,您的身上也有,這件事,就當翻篇了。」
我盯着塵封的病歷,平靜地看向傭人,冷聲道:「我不配合,你敢強制嗎?」
話音剛落。
管家推着慕瑾川從側廳進來,身後還跟着二嬸。
二嬸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安撫般拍着慕瑾川的肩,輕聲道:「瑾川,我的好侄兒,你要是遭了什麼罪,一定要說出來,你放心,二嬸一定替你做主。」
慕瑾川全程低着頭,死死地扣着手,不發一言。
「瑾川,你說句話啊。」
二嬸輕輕拍了拍慕瑾川。
慕瑾川薄脣緊抿着,滿眼紅血絲地看向我,眼裏的糾結都快溢出來了。
這一刻。
太陽的光線似乎被雲霧遮掩,屋子裏也陷入了朦朦朧朧的晦暗。
「瑾川,她是不是在虐待你?
「瑾川,你是咱們慕家的少爺,有什麼不能直說?
「……」
短暫的沉默後。
我的指尖已經沒入掌心。
慕瑾川咬破了脣,垂着眸,啞聲道:「別問了,這只是我和瀅瀅的私人生活。」
二嬸原本掛着的笑,頓時僵住。
我下意識看向慕瑾川,頓了頓,重新靠在了沙發上,手抵着下顎,許久,眯了眯眼,滿意地朝着慕瑾川做了一個口型:
乖。
慕瑾川默認低頭。
20
慕瑾川的反應鬆緩了沉寂的氛圍。
二嬸有些氣急敗壞,抬眼瞪向我:「看樣子,我是年紀大了,不懂你們年輕人的喜好。」
我笑而不語。
這時,管家適時地開口:「二夫人,沒記錯的話,柳瀅小姐過門之前,你把她誇得不像話。」
二嬸:……
二嬸張了張嘴,甩手走人。
管家尷尬地衝我點頭,轉身離開,大概是回去覆命老爺子,二嬸冷不丁遭了罵,委屈地哭着砸了許多花瓶瓷器。
而我,順勢請假在家,見人就哭。
之前質問我的傭人已經不敢抬頭看我,只能一味地給我燉湯:「太太,我們只是爲了先生着想,並不是真冒犯您的意思。」
我默默垂淚,一言不發。
傭人很無奈,只能放下湯碗,起身離開,順勢帶上門。
眼看着門關上。
我抬起頭,直接收起了眼淚,餘光瞥嚮慕瑾川。
慕瑾川眨巴着眼,儼然是看愣了我這副眼淚收放自如的模樣,注意到我盯着他,默默轉着輪椅挪到我的面前。
「後悔沒有揭穿我了?」
我嘴角噙着笑,直勾勾地看向慕瑾川。
誰料。
他突然抬起了手,指尖勾了勾我眼角的淚。
我微怔,下意識迴避他的觸碰。
慕瑾川摩挲着指尖,若有所思地看向我,輕聲道:
「剛纔,是被嚇哭了嗎?」
「……嘖,嚇哭?」
我望着慕瑾川清澈如泉的眼睛,一眼就看到他瞳孔裏,我陰惻惻的眼神:「是啊,老公要哄我嗎?」
慕瑾川有些緊張,小聲問:「怎麼哄?」
「噗……」
我怔了又怔,有些繃不住,笑了:「慕瑾川,你不覺得自己像是虎狼窩裏的羊羔嗎?」
慕瑾川迷茫地望着我。
我扯了扯脣角,盯着他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胸腔裏像是有野獸要破土而出。
即使慕家再愛玩體面從容那一套,新聞裏的蛛絲馬跡也難掩他們家個個精明似鬼的資本家本質,背地裏蔫兒壞。
仗着權勢,爲所欲爲。
嫁過來之前,我想過慕瑾川是塊硬骨頭,卻沒有想到他只是斯文漂亮的軟骨頭。
21
對於我疑似欺負慕瑾川這件事。
慕老爺子明面上什麼也沒說,私下卻送來塗抹掐痕的藥膏。
我心中有數,這是在點我。
索性命令傭人把行李箱裏的東西都扔了。
對此。
慕瑾川很意外,甚至有些不安:「你確定嗎?」
這有什麼不確定,好玩的東西多了,又不是買不到,扔個幾件又何妨。
客廳裏空調冷氣徐徐。
我瞥着角落裏時刻像個監控器的傭人,低頭將藥膏抹在指尖,輕輕地給慕瑾川塗抹,伏在他的耳邊,低聲詢問:
「你捨不得?」
慕瑾川耳根泛紅,象徵性地哼哼兩句表示拒絕,壓低聲道:「我怕你不高興。」
他的話。
出乎我的意料。
我揉着指尖白色黏膩的藥膏,餘光掃過慕瑾川脖頸上未消的掐痕,蹙眉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我差點掐死你。」
慕瑾川烏黑如羽的睫毛輕顫,小心地打量我,低聲詢問:「你是真的想掐死我嗎?」
我:「現在問這個問題,你不覺得太遲了嗎?」
慕瑾川語氣溫柔繾綣,甚至有幾分天真:「我覺得,你不是故意的。」
我:……
我舌尖抵着腮幫,無言以對。
片刻後。
慕瑾川又道:「你以前,是不是經常受你哥哥欺負……」
我抹着藥膏的動作頓住,眼神陰冷。
過去的事。
於我而言,是一道隱祕的疤。
慕瑾川抿起脣,不敢再開口,目光卻黏在我的身上。
22
在慕家裝了兩天小白花。
不論如何。
傭人們明顯對我更加垂憐,畢竟我在任何人看來,我都只是一個弱勢羣體,僥倖嫁入豪門,卻無端被針對了。
書房裏,我坐在沙發旁伸着懶腰,正打着哈欠,便看到慕瑾川在盯着我。
那眼神。
像是一種像極了犬類看見喜歡的玩具。
我微微皺眉,沉聲道:「喂,別看了。」
「我……我沒看。」
慕瑾川回過神,捏緊手裏的書。
我懶得和他糾結這些,只是看了一眼時間,朝着慕瑾川道:
「今晚去主宅用餐,你先去主宅和爺爺聊聊天,聊滿十五分鐘,帶爺爺下樓。我等糕點的外賣到了,就過去。」
「糕點?」
「對,送你二嬸的。」
「……」
慕瑾川無奈地看向我,低聲道:
「她還在氣頭上,這個時候送禮,她可能會扔掉。」
「讓她扔扔,解解氣,也是好事。」
「……」
慕瑾川不解地看向我。
我伸着懶腰,像是沒了骨頭,癱軟在沙發上:「她到底是你二嬸,她要是一直不放過我,我總歸得向她示示好,服服軟吧。」
「好。那我先去找爺爺了。」
慕瑾川明顯是相信了我的話,神色放鬆下來。
23
十五分鐘,不多不少。
慕瑾川帶着慕老爺子到客廳的時候。
糕點撒了一地。
二嬸拿起茶杯就砸向了我,怒聲道:「混賬,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我,是覺得自己嫁給慕瑾川,就真成慕家少奶奶了?」
「二嬸哪裏的話,我只是想送些甜點給您。」
我絲毫沒有躲閃的意思,只是順勢跌坐在地上,淚如泉湧:「以前是我不懂事,我只是想瑾川有個事做做,每天能開心點,沒想到您是不想他進公司。」
視野裏。
慕老爺子扣緊柺杖,重重地敲地。
二嬸轉過身,看到慕老爺子的瞬間,氣得手都在抖:
「爸,她——」
「她什麼,她就是一個孩子,當初是你誇得她,現在她進門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難她,是見不得她對瑾川好嗎?」
慕老爺子氣惱極了。
而慕瑾川坐在輪椅上,目光黯淡地看向我。
夜色昏沉。
臥室裏,慕瑾川剛洗完澡,髮絲上還綴着水珠,便遣走傭人,自己拿乾毛巾擦了起來。
許久。
他低聲道:「爺爺說,家宅和睦最重要,你需要什麼,可以直說。」
我敲着鍵盤,打完論文的最後一行致謝詞,起身鎖門,走到慕瑾川的面前,抬手扯開他的浴袍。
慕瑾川慌亂地想要裹住浴袍。
我垂着眸,拿出他別在腰間的錄音筆,隨手關上,扯住了他的頭髮逼着他看向我:
「這是什麼?嗯?」
「……」
慕瑾川抿着脣,不作聲。
我抬起腳,踩在牀邊,目光陰沉:
「是我最近太縱容你了嗎?學不會聽話了?」
「疼……」
慕瑾川聲音帶着哭腔,下意識抱住我的手,哽咽道:
「是你,一直在利用我進公司,利用我對付二嬸,你把我當工具人,爺爺說的都是對的……」
我保持着沉默。
沒有想到慕老爺子三言兩語,我這麼多天的精神控制就差點垮臺。
「我不要當工具人。」
慕瑾川眼中染着水光,近乎嘶吼:
「我不是你的狗,我是你的丈夫,你不能這麼對我。」
「哦?不能?」
我沉下臉,扯緊他的頭髮,低眸看他,像是在注視着瀕死的狗:「看樣子,你還是沒有學會聽話。」
24
雪夜厚重。
窗戶上的「囍」字吹得發顫。
房間裏,慕瑾川身體輕微發抖,雙目失神地躺在牀上,小聲囁嚅:
「我會乖的,我會乖的……」
我滿意地輕撫着他的頭髮,將他拉到懷裏,晃了晃錄音筆,輕聲道:「乖,告訴我,爺爺讓你問什麼,咱們來把這個問題,完美地回答了。好嗎?」
「……好。」
……
「你到底想要什麼?」
慕瑾川努力止住顫音,生理性的眼淚順着眼角滑落。
我貼近了他,摩挲着他滾燙的耳朵,溫聲道:
「當然是幸福美滿的生活了,長輩健康,父母疼愛,兄長呵護,愛人專一,愛我,只愛我,永遠都愛我……」
「還有呢?」
「還有,春天的薺菜餃子,夏天的酸梅湯,秋天的桂花糕,冬天的白灼蝦。」
我靜靜地說着。
忽然間意識到,我也是幸福過的,鄉間的那條小路,我走過無數遍,記錄了每一個日落黃昏。
但是。
都毀了,毀得徹徹底底。
姥爺去世,姥姥病倒,我的人生開始一塌糊塗。
「你只想要這些?」
慕瑾川聲音輕顫,眼中含淚。
我按掉錄音筆,翻身壓在他的身上,指尖一點點描摹着他的眉眼:「你猜?」
慕瑾川:……
趴在慕瑾川的懷裏,我閉着眼,感知着他的心跳。
既然小心思已經被慕老爺子點破,我也不想再隱藏,省得浪費時間。
25
兩天後。
我在茶室裏嚮慕老爺子提議,獨立門戶,開辦公司,免得招惹二嬸煩心。
「慕家沒有獨立門戶的例子。」
慕老爺子一口回絕,目光銳利如刀:
「你小小年紀,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知道,爺爺最近對我很不滿。」
我平心靜氣地過着茶湯,抬手將清瑩的茶水奉上。
慕老爺子垂着眸,並不接我的話,只是淡聲道:
「你懂茶?」
「懂,正是因爲懂,才明白我不配品茶。」
我望着慕老爺子,淡聲道:「我心不靜,不知其味,白白浪費您的好茶葉。原本想向您討一些,帶回去給瑾川,但是細細想,若是瑾川喜歡,他身體不便,我必定日日都要來向爺爺討要,慕家上下一體,二嬸遲早會知道,就怕她誤以爲我別有所圖。」
簡而言之。
我殫精竭慮都是爲了瑾川,有些東西,您願意給,但是能天天都給嗎。
您遲早會有老去的一天。
瑾川身體不便,拿茶葉都會被誤會,更何況其他事,慕家再團結,內部的矛盾也不是您能輕易平息的。
話音一落。
茶室裏安靜到極點,壓迫感卻極強。
自始至終。
慕老爺子都沒有給出同意二字。
等我從茶室裏出來的時候,外面的太陽已經升到高點。
26
春日高懸,積雪消融。
每當夜幕降臨,慕瑾川像是條件反射,總會止不住地顫抖,下意識地遠離我,甚至偷偷延長上班時間,不肯回家。
優秀的獵人總會給獵物喘息的機會。
我看破不說破。
畢竟。
在他的眼裏,我已經成爲了徹頭徹尾的瘋子,可他必須要陪着瘋子演戲,演恩愛的戲碼。
「抱我。」
我穿着紅色旗袍坐在慕瑾川的腿上。
慕瑾川睫毛輕顫,慢慢地抬手搭在我的腰上,按照攝影師的要求貼近我的髮絲:「誒,對,先生,抱住老婆,看向老婆,微笑。」
我莞爾一笑,低眸看着慕瑾川。
慕瑾川眼神閃爍,略有躲閃,但是我怎麼會給他機會呢。
指尖戳在他的心口。
慕瑾川身子微僵,下意識看向我,而我已經勾住他的領帶,俯身吻住了他。
「對,維持十秒。」
遲來的合照映入眼簾。
攝影師相當滿意,偷偷靠在我的身邊,笑着打趣道:「太太和先生真是恩愛,您拍單人照的時候,先生的眼神就沒從您身上移開過。」
「是嗎?」
我皮笑肉不笑。
「當然。」
攝影師明顯沒聽出來,連連點頭,甚至調出了一張照片。
略顯偏僻的位置。
輪椅被昏暗遮掩,慕瑾川西裝革履,金絲邊框的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樑上,看上去倒有了幾分豪門世家掌權者的模樣。
「真的太帥了,怎麼拍都帥。」
攝影師讚不絕口。
我無心去想這話裏恭維的成分有多少,但確實,當我直起腰身看向慕瑾川的方向時,他的視線正膠着在我的身上。
像是掙扎一般。
慕瑾川別過視線,不願和我對視。
他這樣的人,就算是最激烈的抵抗,也不過是不理人。
27
將合照製成相框。
我擺滿了家裏的每一個角落,順道讓人送了一套慕瑾川的單人照給慕老爺子,暗示傭人誇讚慕瑾川的眉眼,相貌。
這個世界上,最像慕老爺子的人,是他的三個兒子,但是最像他大兒子的人有且只有慕瑾川。
不出所料。
沒多久。
慕老爺子就派傭人送來一盒糕點,盒子打開,裏面是一張三千萬的銀行卡。
三千萬加上慕家的資源背景,我開辦公司遠比想象中輕鬆,公司選址還未定,已經有人提供絕佳的地點,甚至樂意賣幾分人情,減少租金。
第一次。
我品嚐到豪門辦事的利索輕鬆。
平地起高樓難,但是在高樓的基礎上再發展,於我而言,並不算難事。
夜裏。
我坐在電腦面前,將股份協議書擬好打印,看着上面的 Tur 公司 logo,遞給慕瑾川。
慕瑾川像是不敢確定,翻了又翻,抬眼看我:「爲什麼給我百分之六十的股份?」
「嫌多?」
我挑眉看他。
說實話,我也不想給這麼多,奈何想要借慕家的勢,我始終得讓步。
這合同。
最後還得在老爺子那兒過個眼。
慕瑾川攥着協議書,眼神複雜,遲遲沒有簽字的意思。
我靠着沙發,一眼洞穿他的心思:「你是在想,我又在靠你謀利了?」
慕瑾川沒作聲。
我笑了:「不論是我得利,還是你得利,我們都是夫妻,難不成你二嬸會比我們更親近。」
慕瑾川眼神微動,像是在辨別我話裏的真假。
我雙手托腮看向他,眯着眼笑:
「慕家人宗族觀念強,確實不假,你被照顧得很好,可你怎麼就沒有想想你將來的孩子呢。權力一代代交接,到她那一輩,她靠什麼安身立命,靠別人對你同情嗎?」
慕瑾川始終不言。
我眼中噙淚,傷感道:
「還是,你根本沒有想過和我有孩子?」
「我……」
慕瑾川一時慌了神,耳尖通紅。
我別過臉,擠出一抹笑,起身試圖拿回協議:「你不願意就算了,勉強過你太多次,仔細想想,我確實挺過分的。」
慕瑾川下意識抬手抓住我,仰頭看我,像是還不確定:
「你沒騙我?」
「騙你?」
我垂眸,順勢坐在他的腿上,指尖刮過他發燙的耳垂:「你現在已經把我歸爲騙子了?」
慕瑾川喉結滾動。
我輕撫着他的喉結,嘆聲道:「你始終把我當作外人,對嗎?」
「我沒有。」
「嗯,你沒有。」
我輕聲重複。
慕瑾川的手不自覺搭在我的腰上,低眸看着我,態度有了軟化,語氣委屈道:「是你,總是時好,時……壞……」
打一個巴掌給顆甜棗。
慕瑾川似乎已經深諳我的套路,但是出於習慣性地服從,他還是簽了字。
望着協議上的字跡。
我很滿意。
所以窗簾拉上的時候,我一遍一遍教他:
「對,就要這樣聽話,只聽我的。」
「嗯……我聽話。」
慕瑾川脣瓣微張,似是痛苦,又似迷茫。
28
Tur 選址定下。
我開始要求慕瑾川參加各種正式且嚴格入場人員信息的宴會。
作爲利益圈的邊緣人物。
我深知想要踏足利益的中心,不僅需要這些人的青睞,更需要這些人沒有退路,或者當他們的退路。
「我……我想回去……」
即使已經站在暗處,慕瑾川仍舊攥緊輪椅的扶手,不願意面對太多的人羣。
「嘖。」
我俯下身,扣住他的下顎,看向遠處,輕聲道:「乖,你看,你二叔身邊站着的人,他們看你二叔,目光多虔誠。」
昏暗中,慕瑾川微涼的手搭在我的手背,仰頭看我:
「他們都是二叔的下屬。」
「不,他們是慕氏的下屬,誰是慕氏的主人,他們就遵從誰。原本,他們也可以遵從你的。不是嗎?」
我溫柔地輕撫着慕瑾川:「這些,本該是你擁有的。對嗎?」
慕瑾川一時陷入沉默,默默地抬眼看向二叔,打了一個激靈,啞聲道:「我的腿廢了,慕家的繼承人不能是殘廢。」
「是啊,你廢了,他卻好端端站着。」
我輕聲附和。
下一秒。
我將慕瑾川推進內廳,徑直朝着二叔走去。
人羣中。
無數的目光交錯,隨着輪椅推動,回頭看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這不是慕家的小少爺嗎?」
「我還以爲,早就死了。」
「可惜了。」
璀璨奪目的燈光下。
慕瑾川肩膀顫抖,一遍又一遍地壓低聲:「回去,帶我回去,求你,帶我回去。」
「二叔,您好。」
輪椅停下,我抬眼看向面前年過半百,卻仍舊斯文儒雅的男人,輕聲問好。
二叔淡漠地看向我,眼神冷然。
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
氣氛一度尷尬。
慕瑾川指尖顫動,扯住我的衣角,近乎哀求地看向我。
我彎着脣,看向二叔,淡聲道: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瑾川的太太柳瀅,早就對您有所耳聞,欽佩不已,希望下次見面,是在我孩子的滿月宴上。」
話音落下。
二叔身邊的幾個男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看向我。
二叔神色稍冷,彷彿視野裏終於容得下我,臉上浮現一抹諷刺的笑,篤定出聲:
「那我靜等你們的好消息。」
「爺爺和您的想法一樣,都希望瑾川后繼有人。」
我溫柔淡笑,心中明白。
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
我高三時,二嬸對我下藥的事,她的枕邊人不可能不知情。
29
不過。
我今晚的目的不是挑釁,而是讓所有人都知道,繼承權的事情沒到最後,誰也別笑得輕易。
哪怕是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
也有了更多的目光投向慕瑾川,越來越多的邀請函成山堆疊。
我抽出兩張邀請函,淡笑:
「看,這是不是你二叔所謂下屬遞來的?」
「你是在試探?」
慕瑾川盯着我,試探性地發問。
我彎着脣,淡笑:「梳理清楚關係,我們的 Tur 才更好地見縫插針談合作,不是嗎?」
慕瑾川望着我,像是在看一頭兇獸,膽怯道:
「我們不能和二叔作對,爺爺知道,會生氣的……」
「唔,那你聽爺爺的,還是聽我的呢?」
我托腮看向慕瑾川。
慕瑾川身子垮下,眼眶通紅:
「二嬸家是政商通喫,我們不一定是他們的對手……」
「哦?這麼厲害嗎?」
我悠然一笑,隨即開始胡說八道:「那是不是你努努力,我懷孕了,就有保命符了?」
雖然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被湯藥糟踐了,生育方面很難說,但是看着慕瑾川發矇的樣子,還是忍不住笑了。
「你不會真的想讓我懷孕吧?」
「……」
短短幾秒。
慕瑾川憋不出話,臉上肉眼可見地漲紅,下意識看向門口,彷彿我在說什麼不得了的事情,生怕別人聽見。
下一秒。
我意識到他的緊張情緒,開始不經意般地繼續道:
「政商通喫,不也只是開開車行。對了,你當初出車禍的車,是在她家買的嗎?是什麼牌子車型,看樣子,質量應該不行吧……」
當年,新聞曝出。
慕家三少車禍命喪當場,小少爺瑾川生日變祭日。
很多人扒出過車子出自二嬸家。
甚至有檢驗車的人匿名爆料剎車被破壞,但是爆料圖都包漿了,調查結果才宣佈了意外兩個字。
聞言。
慕瑾川怔了怔。
我盯着他失神的模樣,隨手將邀請函丟在桌上。
再猛烈的馴服控制,也不及核心利益的打動,但是雙管齊下,幾乎沒人能穩得住自己。
「你說,你車禍的內幕,有人知道嗎?你車禍之後,最受益的人,是誰啊?」
我輕聲詢問。
慕瑾川攥緊手,脣瓣輕顫:
「沒有證據的事,不能亂說。」
「什麼證據?」
我盯着慕瑾川的眼睛,輕笑:「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呢?」
慕瑾川驟然失聲。
我扯住他的領帶,將他扯到我的面前,柔聲道:
「嗯?你在想什麼?」
「是你說——」
「我說了什麼?」
「……」
慕瑾川一臉茫然,無措地低着頭。
我握緊他的手,溫柔道:「乖,在想什麼,告訴我,除了我,你還能和誰說呢?」
慕瑾川欲言又止,顫抖着握緊我的手。
我靜靜地看着他,欣賞着他逐漸無措迷茫屈服的過程,內心生出一絲絲難以言喻的滿足。
30
「你之前的論文寫 pua 精神控制,挺好的題目,怎麼改了?」
導師深夜來電。
我瞥了一眼已經熟睡的慕瑾川,起身去了陽臺,盯着牀的方向,輕笑道:「萬一哪天我真的控制了一個人,這篇論文不就成罪證了。」
「你這小孩。」
導師哭笑不得地嘆氣:
「可別亂來,人和人相處靠的是互相尊重,玩那些歪招子,小心把自己也玩進去。」
「……」
我盯了一眼屋內,仰頭看向了天上的月亮,不禁笑了:「無非就是讓我的人生更爛一點。」
爛吧。
還能怎麼爛呢。
「你嘀嘀咕咕說啥呢,大點聲。」
導師嗷了一嗓子,一本正經道:「讀研的事,你想得怎麼樣了?」
我笑了下:「想再玩玩。」
「你這小孩哦。」
導師無奈嘆息:「老師一般不管學生家裏的事,但是你父母也太離譜了,一直在我面前污衊你打了你親哥哥,你什麼樣人,老師當然清楚啊,但是人言可畏,你抽空哦,好好和家裏說說,說不了,那你也別激怒他們,不要爲了一時意氣,耽誤了前程,是吧?」
我微怔。
想來是我父母找不到我,又不敢去慕家堵,只能從導師下手。
「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嗐!什麼麻煩不麻煩,老師知道,你父母偏心你哥哥,你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和老師說一聲,你師母也是把你當親閨女疼的。」
我屏住呼吸,強行擠着笑:「誒,好。」
電話掛斷。
我站在風裏,沉默良久。
31
慕瑾川殘疾多年。
心理上的問題根深蒂固,是我手裏最好的牌。
他的眼神怯懦,彷徨又無助,從抗拒害怕到反覆懷疑,他每一次的眼神變化,我都心知肚明。
……
頻繁地出入公開場合,像是一個脫敏的過程。
慕瑾川逐漸能夠抬頭看向衆人。
慕老爺子也爲之欣喜,雖然面上不說,但是私下裏給了 Tur 更多的資源,瘋狂喂血很快讓 Tur 在業界嶄露頭角。
康復訓練的房間裏。
慕瑾川艱難地攀附着橫杆,額頭滿是細密的冷汗,小聲道:「我……我可以不練了嗎。」
我不置可否,只是搖了搖手裏的鈴鐺。
汗水洇溼襯衫。
慕瑾川喉結滾動,殷紅的脣瓣輕輕吐息,一遍遍地試圖起身。
傭人站在一旁,擔憂地看着,朝着我低聲道:「太太,先生曾經訓練了兩年,站立確實困難。再練下去,怕是身體會喫不消。」
我淡淡地瞥向傭人,一句話沒說,傭人便退出了房間。
誰在乎慕瑾川會不會站起來。
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讓慕老爺子認爲,我是在爲慕瑾川好。
藉着慕家,完成 Tur 的資本積累。
「柳瀅。」
慕瑾川輕聲叫我。
我回過神,看着已經挪了一小段距離的慕瑾川,脣角微微上揚:「做得好。」
慕瑾川擠出一抹慘白的笑。
我拿着紙巾上前,一點點擦拭着他額角的汗,輕聲道:
「你以前的朋友,還有聯繫嗎?」
「嗯?」
慕瑾川不解地看我。
18 歲的慕瑾川是玩車一族,意氣風發,振臂一呼都有數不清的追隨者。
29 歲的慕瑾川,只能待在場外。
32
「瑾川哥,這是——」
「我太太。」
慕瑾川輕聲開口。
周圍的目光不自覺看過來,或是訝異,或是感慨戲謔。
「瑾川哥,我沒記錯的話,你以前可是喜歡美豔御姐,怎麼改喜歡小白花了。」
「是啊,瑾川哥。」
「我是該叫你嫂子?」
「我叫柳瀅,我不介意,你叫我瀅瀅姐。」
「噗。」
吊兒郎當的男人叼着煙,笑不活了,目光肆意地打量起我:「你成年了嗎?就想當姐?」
我掃了一眼衆人,注意到幾個家底厚的人都在,心口的石頭放下,目光看向身後十幾輛跑車佔據整條路段,輕聲道:
「不如我們比一場,比完再叫,好像也不遲。」
男人盯着我,噗嗤一聲笑起來。
慕瑾川薄脣緊抿,抬手扯住我的衣角,我拍了拍他的手,歪頭看向眼前的這羣人:「怎麼?沒人想和我比嗎?」
爲了方便開車。
我今天特意穿的白色短衫,但是乍一站在風裏,還是冷的。
「柳瀅。」
眼看有人願意比試,慕瑾川擰眉看向我。
我徑直離開,隨意挑了一輛車上座駕。
油門踩下的那一刻,就是我收割資源的時候。
33
上車不過三分鐘。
像是挑釁一般,之前叼煙的男人驅車在車道上轉了又轉,開始熱胎,車窗打開,朝着我比出一個朝下的手勢。
我冷下臉,踩下油門,直接衝了過去。
對方猛打方向盤避開。
我打開車窗,皮笑肉不笑地比了一個割喉的手勢。
……
引擎聲肆虐時。
車胎劇烈的馳地聲刺耳,賽道上硝煙四起,入彎的浮灰飛揚。
賽到中程。
我猛打方向盤,一個扭身車頭對準後面的車頭,眼看着對方打停,車身似有退讓,隨即繼續轉身,揚長而去。
路段的盡頭。
我贏得毫無懸念,自己都覺得無趣,但是看到別人有些惱怒的神色,我的心裏有莫大的滿足感。
「操。你 tm 怎麼開的。」
「輸給一女的。」
「嘖,搞不攏咯。」
三兩句吐槽入耳。
我撥了撥耳邊的碎髮,一步步走到慕瑾川的面前,蹲在他的面前,仰起頭,脣角上揚:「怎麼樣,我厲害嗎?」
初春的寒風裏。
慕瑾川垂眸望着我,眼裏的情緒複雜,彷彿在一遍又一遍描摹我的面容:
「你也不怕出事。」
「爛命一條,死又何妨?」
我無所謂地勾脣,心情分外愉悅。
四目相對間。
許是我的錯覺,我看到慕瑾川眼裏似有一瞬間的瘋狂,但很快便平靜如水。
34
晚上聚餐。
也不知是誰起的頭,瀅瀅姐三個字,一個叫得比一個歡,哪怕是年紀比我大的,也叫了我一聲姐。
攀談間。
我套了些話,大抵明白這些人的關係脈絡,二叔也在着手拉攏投資,倘若兩年內成功完成項目,贏得對賭協議,慕老爺子會進一步放權給他。
……
酒喝到最後。
我看着這羣富家子弟東倒西歪,偏頭看向身邊的慕瑾川,卻發現他一直在盯着我。
「看什麼?」
我指尖點着慕瑾川的脖頸。
慕瑾川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我的手上,溫柔的拿下酒杯:「你喝多了。」
我眯着眼笑。
房門鎖上的那一刻。
我坐在慕瑾川的身上,扯着他的領帶,脣角上揚:
「今天看車賽,開心嗎?」
「開心。」
慕瑾川身子一僵,訥訥道。
我醉意上頭,嗤笑:「我讓你開心了,你要怎麼讓我開心呢?」
慕瑾川微怔,臉上難得沒有流露抗拒,甚至是自己主動解開了衣衫。
白皙軟嫩的肌膚袒露。
我視線遊弋,淡聲道:「叫聲主人聽聽。」
慕瑾川微愣,薄脣緊抿,臉上帶着一絲屈辱感,愣是叫不出口,任由我俯身咬在他的肩膀上。
不知過了多久。
慕瑾川已經睡着了,我把玩着他的指尖,看着私人助理發來的照片。
照片上,公司門口滿是油漆。
簡單粗暴。
很符合我對慕家的刻板印象。
我點了點照片,心裏清楚,一直搞小動作撿漏慕氏項目,終究會被盯上。
【姐,慕先生投資很有天賦,一投一個準,咱們有必要再和別人起衝突嗎?再來一波報復,真的遭不住。現在盯着車行的主人可算是你們的親戚啊,有什麼矛盾不能在家說明白嗎?慕先生要是知道我們這些小動作,真的不會生氣嗎?】
【給你發工資的人,是我。】
助理那兒,沒了聲。
我笑了笑,轉而看向熟睡中的慕瑾川。
說實話。
我確實承認慕瑾川的能力。
只是慕家墨守成規,既希望子孫成才,又不想他們脫離自己的控制,不允許獨立門戶,不然他這些年也不至於悶在家裏,養成這副軟弱的性子。
35
接連數日的奔波勞碌。
最終還是迎來了結果,二嬸父親被舉報利用豪車行賄。
消息第一時間被壓了。
但,可能是平時作惡太多,牆倒衆人推。
原本所有罪責已經讓小官員承擔了,結果沒多久,二嬸家的不少資產就被查封,她母親的公司也遭受牽連,資金週轉困難。
二嬸和二叔爆發了前所未有的爭吵。
吵到最後。
屋內死一般的寂靜。
傭人端茶杯的動作都小心翼翼,但還是出了錯,杯子掉地,像是瞬間引發二嬸的怒火。
劈頭蓋臉的罵聲讓整個莊園里人心惶惶。
茶室裏。
我和慕瑾川並排坐在慕老爺子的面前,我全程假裝聽不見外面的吵鬧,安靜地泡茶,內心卻是雀躍的。
撿漏慕氏的項目。
從來不是我真正的目的。
只是爲了讓慕老爺子覺得,我在玩些無聊的把戲,翻也翻不出什麼大風浪,反而能磨礪二叔,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以前,我很討厭別人因爲我是女性,便看輕我。
現在,我樂意他們的看輕,因Ťůₘ爲一旦看輕,便看不出我最真實的目的,等他們看清時,已經被我絞殺。
二嬸囂張的資本源於家庭,定然不會輕易放手。
而二叔的對賭協議迫在眉睫,還有 Tur 在使絆子,根本不想這個時候出手沾事。
相比主動搞垮二叔。
枕邊人的無情,效率會比我高出更多。
「瑾川,你覺得這件事,應該怎麼處理?」
慕老爺子沉聲發問。
我端着茶杯的手頓住,默不作聲,斜睨着慕瑾川。
這個問題,我教過他。
慕瑾川略有躊躇,低下頭,輕聲道:「爺爺,二嬸是二叔的妻子,一切只能看他的態度。我作爲小輩,不便開口。」
「你的性子越養越不如從前了。」
慕老爺子難掩眼底的失望。
慕瑾川垂着眸,接過我遞來的茶杯,骨節分明的手握住我的手,淡聲道:「我的腿已經廢了,現在有瀅瀅陪在我的身邊,我很滿足。」
「……」
指尖相蹭。
我怔了怔,沒想到慕瑾川會主動秀恩愛,順勢就貼近了他。
36
從主宅回到自己的房間。
夜深人靜。
慕瑾川無助地看向我,握緊我的手,低聲道:
「我今晚回答得對嗎?」
「當然是對的。」
我滿眼欣喜,湊到他的身邊,親暱地吻了吻他:「乖,你做的都是對的。」
「可是。」
慕瑾川顫着聲,小心地靠在我的懷裏:「可是二叔他們吵得好激烈。」
我挑着脣,捧着他的臉,柔聲道:「本就不關我們的事,他們怎麼吵,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呢?」
「……」
慕瑾川眉頭輕蹙,低聲道:「這件事,和你有關嗎?」
我嘴角的笑意凝住,指尖點着他的脣瓣:「好孩子,話可不能亂說哦。」
慕瑾川沒再作聲。
我滿意的 rua 了 rua 他的頭,卻不想慕瑾川試探性地湊近我,小聲詢問:
「聽話的孩子有獎勵嗎?」
「獎勵?」
我挑着眉。
慕瑾川脣瓣微動,小心翼翼地吻了下我,認真的看着我:「我聽話,你就會永遠留在我的身邊,對嗎?」
我微怔,不置可否。
我從來沒打算留在慕家。
永遠這個詞。
在我的認知裏,只有傻瓜纔會相信。
「柳瀅?」
回答慕瑾川的,是我只帶着慾望的吻。
37
現如今。
一切都在朝着我預期的方向進展,只不過我沒有想到,二嬸沒了下一步動作。
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臨近下班的時間。
一向不和的同事遞來一份文件:「小柳,這份文件,辛苦你遞到總裁辦公室。」
「我手裏還有事,沒空。」
同事卻笑道:「還有什麼事,我來做,你送文件吧。」
我:……
我停下劃拉鼠標的手,遲疑地看向同事。
頂樓的辦公室。
高跟鞋落地的聲音清脆。
隔着門縫。
穿着包臀裙的女人身材窈窕,容貌美豔,看向慕瑾川的眼神帶着勾人的意味。
而慕瑾川低頭看着文件,絲毫沒有察覺別人對他熱切到極點的視線。
「慕總,您的茶。」
女人聲音嬌軟。
慕瑾川稍稍抬眸,還未反應過來,女人手裏的杯子一抖,直接倒在了他的身上。
茶水沒入衣衫。
慕瑾川嚇得不輕,慌忙隔開一段距離,看向女人的臉,瞬間愣住。
女人明顯是有備而來,慌忙拿出紙巾,解開慕瑾川的衣衫,探進去擦拭,幾乎要坐到他的懷裏:「慕總,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慕瑾川神情錯愕。
我挑着脣,似乎明白同事突如其來的好意了,正準備進去迎接這場「捉姦」的戲碼,卻不想慕瑾川猛地推着桌子,借力後退。
女人撲了個空,跌坐在地上:「慕總?」
慕瑾川怔怔看着女人的臉,大概是自身的教養讓他忍住了煩躁,低聲道:「你出去吧。以後不要再來辦公室。」
女人大失所望,無辜地看向慕瑾川:「慕總,我不是故意的……」
下一秒。
我正看得興致勃勃,一道人影閃過,平日裏愛八卦的同事抱着一沓文件,好奇地出聲道:「小柳,你怎麼站在門口不進去?」
話音一落。
辦公室裏的兩人全部朝着門口看了過來。
慕瑾川的臉色肉眼可見變差,把焦急辯駁都寫在了臉上,卻又礙於有人在場,不敢開口,整個人似乎都在發抖。
我挑了下眉,倒不覺得有什麼。
兩個人都是濃顏系,看起來蠻登對的。
38
遞交完文件。
同事一路跟着我,小聲嘀咕道:「臥槽!臥槽!剛纔在總裁辦公室的那個女生,長得好像總裁前女友啊!」
前女友?
我淡淡一笑,忽然明白慕瑾川當時的錯愕了。
按照同事的表述,那位前女友是慕瑾川學校的校花,家境也不錯,原本兩個人是學校最登對的情侶,也在畢業後走到了快結婚的地步。
奈何。
慕瑾川出了事,沒有恢復的希望。
女方家不願爲了攀附所謂的高枝,把女兒嫁給殘廢,耽誤一生,便讓女兒和慕瑾川斷了聯繫,連夜出國留學了。
很顯然。
慕瑾川被拋棄了,但是整段過往裏,最讓我觸動的,大概是女方的家人心疼她吧。
……
夜裏回到家。
我剛掛斷導師催促論文的電話,慕瑾川已經坐着輪椅到了我面前,滿臉的無辜害怕。
「今晚我有事,你早點睡。」
我淡淡開口。
慕瑾川卻沒有想象中的如釋重負,眨巴着眼,輕聲解釋道:「我不認識那個人,是她把茶水潑到我身上,我……」
「哦。」
我淡聲打斷慕瑾川。
慕瑾川大概是詫異我的反應,不安地抓住我的衣角:「我真的不認識她。」
我:「哦。」
「哦?」
慕瑾川稍稍抿脣,像是在觀察我,低聲問:「你是生氣了嗎?」
我聽了想發笑:「我爲什麼要生氣?」
於我而言,慕瑾川不過就是一條狗,現在這條狗已經很聽話了,如果因爲他碰了什麼就生氣,倒也沒有必要。
聽到我的反問。
慕瑾川驟然失聲,眼裏染上迷茫,像是突然被拍了頭的小狗:
「爲什麼,爲什麼不生氣呢?」
「爲什麼?」
慕瑾川像是腦子混沌了,接連發問。
回應他的,是我無奈地笑:「這麼希望我生氣,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了?」
現在慕瑾川是 Tur 最大的股東,我可不想把他逼得太緊。
免得到時候得不償失。
「……」
慕瑾川有一瞬間茫然。
我徑直上了樓,自然也沒有聽到他近乎癲狂地反覆發問。
39
但是,後來幾天,那位神似慕瑾川前任的女人卻頻繁出現在我的工位附近。
天台上。
我吹着冷風,回頭斜睨着款款而來的女人,確實美豔嬌俏。
單單是看她,我都能夠想象到慕瑾川年輕時的喜好。
完全和我背道而馳。
這大概也是爲什麼,二嬸會在那麼多可以拿捏的人裏面,獨獨選了我吧。
「柳小姐,我想您那麼聰明,應該清楚,我是誰派來的。」
女人笑得溫柔。
我挑了下眉,笑而不語。
女人抬眸看向我,緩聲道:「二夫人說了,魚死網破並不好看,如果您還想待在慕家,保住自己太太的身份,最好自覺替她做事——」
「幫她?」
我真笑了。
然而,女人的下一句便是:「如果您做不到,您無法生育的事情,將會人盡皆知。如果您對自己的身體情況一無所知,可以去醫院檢查。」
我斂起了嘴角的笑。
原來。
有些事,很多年前就埋下伏筆,在這裏等着我呢。
該死的人還沒有出局,我更不能提前出局。
40
沒多久,深夜裏。
傭人端來了兩碗可疑的湯藥,美其名曰補身體,卻要求我和慕瑾川喝下,慕瑾川毫不設防地喝了,我是完全沒有喝的意思。
「你確定是老爺子要求?」
我淡聲反問。
傭人:「Tur。」
我聽着公司的名字,垂着眸,條件反射地想吐,但還是端起來,喝了下去,或許是怕我催吐,傭人緊跟着又拿出一小碟蛋糕。
「我晚上不喫甜食。」
「太太,這是老爺子賞的,還是喫了吧。」
傭人面帶微笑。
我看着剛纔喝完的湯碗,心裏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41
約莫十分鐘。
我明顯感覺到小腹一陣滾燙,經血順着水流落下。
換好睡衣。
我幾乎是捂着肚子出來的,但是很快就被眼前的一幕震驚。
慕瑾川仰躺在牀榻的邊緣,衣衫敞開,像是條缺水的銀魚。
「柳瀅,柳瀅……」
慕瑾川含糊不清地叫我。
指骨泛紅的手蹭過繡着囍字的被褥,朝着我伸來,幾乎要哭出來:「我……我……難受。」
這一幕。
遠比過往的那些日夜更加刺激我的視覺。
「叫聲主人聽聽。」
我挑了下眉。
慕瑾川怔了怔,幾度哽咽,靠在被子裏嗚嗚地哭起來。
他不叫,我也懶得理他。
也不知道慕老爺子看到孫子這般姿態,會不會後悔送這服藥。
緩解了自身的燥熱。
我起身想出去倒水,卻發現門從外面被鎖上。
下一秒。
慕瑾川從牀榻跌落。
我深吸一口氣,俯身拽起他,將杯子裏僅剩的水潑在了他的臉上。
水珠順着睫毛落下。
我蹲下身,盯着慕瑾川:「好了嗎?」
慕瑾川衣衫溼透,緊貼在身上,整個人脣瓣顫動,抓住我的手,幾乎是跪在地上,可憐兮兮地嗚咽,哭到聲音嘶啞:
「求……求你……」
慕瑾川哭得抽抽,仰頭哀求般地看向我,眼淚水光朦朧。
看得出來。
他繃不住了,見我沒有反應,試探性地靠近我,吻得小心翼翼,但是很快呼吸就變得急促起來。
一邊吻,一邊哭。
我蹙着眉,低聲道:
「我身上不方便。」
「嗯?」
慕瑾川有一絲茫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身子逐漸垮下,頭靠在我的肩上,小聲哽咽。
我抿着脣,摸了摸他的頭。
慕瑾川烏黑細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刮過我的脖頸。
42
說實話。
我已經想好把慕瑾川鎖櫃子裏,卻沒有想到他忍住了。
畢竟在我看來,他的意志力除了在叫主人這件事上堅定,其他時候都可以說是不堪一擊。Ŧű⁵
不知過去多久。
慕瑾川總算是平靜下來。
而我剛關燈入睡,小腹便傳來劇烈的疼痛,冷汗都要將枕頭浸溼。
恍惚間。
我還聽到一陣笑聲。
課間休息。
走廊裏人來人往。
我擠開人羣,避開總是盯着我的那羣人,抱着習題冊繞了一大圈,走到另一側的樓梯口,身後卻還是傳來不懷好意的嬉笑聲。
抬腳下樓的瞬間,我下意識側身。
身後的人撲了空,直接摔下了樓梯,臉着地,鼻樑摔裂,下半張臉都是血。
如果沒記錯。
那是柳燁的初戀。
柳燁爲此暴跳如雷,用腳猛踹我的房門,一聲接着一聲。
門鎖掉下的時候。
我猛然驚醒,因爲恐懼放大而抓住了身邊的手,迅速反扣。
「嘶,是我。」
慕瑾川輕蹙着眉,喫痛地壓低聲:「你一直在囈語發抖,是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直愣愣地看着他。
我瞬間泄了氣力,隨着小腹傳來一陣劇痛,一言不發的側身裹着被子。
「要叫醫生嗎?」
「……」
回應他的,是一屋子的昏暗與沉寂。
我這是心病,沒有醫生能治好。
從很多年前開始。
我便只能通過自身痛感,抑或是別人的痛苦去緩解。
43
經期兩三天。
我疼到發抖,像是被人抽乾了血,塞了一粒又一粒布洛芬。
期間。
有中醫上門,還是二嬸親自帶的,我很清楚,她這是在點我。
「還疼嗎?」
慕瑾川小心翼翼地給我喂粥。
我強撐着身子,奪過碗,一口氣嚥下,淡聲道:「你忙你的事,不用管我。」
「等你好了,我就去忙。」
慕瑾川小聲作答。
我微微蹙眉,看向他。
慕瑾川微怔,像是想起之前不上班被我治過,連忙出聲道:「我可以在家辦公,我就在這裏待着,不會耽誤工作的。」
我:……
我看了一眼慕瑾川,屬實是沒話講了,蜷縮在被子裏,想靠睡覺度過這痛苦的經期,本以爲慕瑾川等會兒就走了,卻不想每次睜眼,都能看到他坐在身邊。
「又疼了?」
慕瑾川低眸看我。
我抿着脣,斂起視線,閉上了眼,卻不想慕瑾川放下電腦,挪到我的身邊,開始替我揉起小腹。
淡淡的茉莉香襲來。
小腹像是陷入了一塊滾燙的海綿,或輕或重被安撫:
「不用。」
我按住他的手。
慕瑾川將我攏在懷裏,溫聲道:「等你好了再兇我,好嗎?」
我:……
我抿着脣,有些暴躁,一把推開了慕瑾川:「我說了,不用。你聽不懂我說話?離我遠一點。」
慕瑾川無措地看向我。
我別過臉,一個人鑽進被子裏,眼淚毫無預兆地溢出眼眶。
有時候。
我是真的覺得自己夠賤,總是在期盼別人對我好,可是真的察覺到這種好,我卻感到從未有過的害怕。
我害怕。
害怕別人上一秒對我好,下一秒就會把髒水潑在我的臉上。
44
經期結束的第一晚,二嬸邀請我去她的住所。
我盯着電腦上潤色完的論文初稿,起身從口袋裏叼了一根菸,站在陽臺上吹風,看着下面來來往往的傭人,眼神漸冷。
我篤定二嬸不敢輕易搞我。
在沒有想到處理她的辦法之前,我只能拖時間。
只是。
沒想到,我拒絕的第三次。
微信裏收到了一條好友添加的信息。
對方頻繁地添加,我順手點了同意,對方卻發來一連串凌虐視頻。
視頻裏。
我看到了姥姥養的貓——球球。
球球瘋狂地掙扎,卻還是被砍掉一截尾巴。
我刷地站起身,撞翻了桌邊的杯子。
對方對着鏡頭豎起中指,用機械音警告道:
「聽話的貓,才能活。」
「太太,怎麼了?」
傭人慌忙趕來,敲着門詢問。
我沉下臉,歪着頭,一字一頓道:「沒事,很快就沒事了。」
……
重新看了一遍視頻。
我調整曝光,看清標誌性的地標,還有對方的鞋子外套,直奔事發地。
新建的小區偏僻處。
濃重的血腥味混雜着燒焦的味道。
昏暗中,穿着棒球服的男人咧着一口白牙,看到我的瞬間,癲狂地笑了起來,眼裏閃着興奮的光,彷彿在詫異我的到場。
「慕瑾川的老婆,挺清純的嘛。」
丟掉手裏的剪刀,男人着迷般地盯着我。
我沉着臉,在他靠近的剎那,一腳踹在他的下體,掄起板磚就捶爆他的頭,直到血液濺落在我的臉上。
整個過程很快。
血流進男人的眼裏,之前的着迷不復存在,他努力地睜大眼,糊了一臉血。
男人瞳孔緊縮,顫抖着想爬走。
我站起身,丟掉手裏的板磚,問了句:
「夠清純了嗎?」
就在我準備再一次下手,草叢裏傳來孱弱的貓叫聲。
45
寵物醫院裏。
我坐在沙發上,雙腿發麻,冷到了骨子裏。
拿出手機。
我撥通了我媽的電話。
電話響了許久,我媽終於接通。
我聲音沙啞:「球球是你給別人的?」
爲了防止我爸繼續用姥姥要挾我。
嫁進慕家當天,我像談生意一樣,要求他給錢,我自己安置姥姥,把球球留下,純屬是爲了給我媽留個念想,卻沒有想到會換來這樣的結果。
「你這是在跟我興師問罪?」
我媽:「柳瀅,你把你親哥哥打到住院,你是真當自己嫁進豪門,可以無法無天了?」
「是他先對我動手。」
「他是你哥哥!」
我媽怒聲咆哮:「我就這一個兒子,打你幾下怎麼了?」
「打幾下怎麼了?嘖,多一塊肉,就高人一等了?」
我攥緊手機,笑了:「如果球球有事,我就打斷你兒子的命根子,讓他永遠沒有新娘,只有你這麼一個娘,怎麼樣?」
「當初就應該聽你奶奶的話,溺死你!」
不顧我媽尖銳的吼聲,我掛斷電話,閉目靠在沙發上。
……
不知過去多久。
手術終於結束。
眼看着球球睡着,我眼裏泛着淚光,感激地看向醫生,卻愣在原地,如遭雷擊:
「好久不見,阿瀅。」
醫生彎着脣,見我久久沒作聲,有些無奈地出聲道:
「認不出我了嗎?」
「遇言哥。」
我囁嚅着叫他。
怎麼會認不出呢。
他是我進城上學前的鄰家哥哥,裴遇言。
是我學生時代,偷偷愛慕的人啊。
裴遇言溫柔的看向我,拿出口袋裏的溼紙巾,輕聲道:「擦擦臉上的血漬吧。」
我接過紙巾,意識到自己臉上還有血漬,倉皇地低頭,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擦着臉上的血污,直到臉上都傳來痛感。
「輕點。」
裴遇言眉頭輕蹙,重新抽了一張紙巾,俯下身替我擦拭起來:「怎麼還是毛手毛腳的,一點也不會照顧自己?」
我望着他,鼻尖泛酸。
直到耳邊傳來輪椅撞到牆的聲音。
我轉過身。
慕瑾川手裏早餐撒了一地,有些狼狽地看向我。
46
目光交錯。
慕瑾川沒有叫我,我也沒有叫他。
趕來的醫護人員上前處理地上的污漬,輕聲細語地問:「先生,有燙到嗎?」
慕瑾川眨巴着眼,木然地搖了搖頭。
「阿瀅?」
裴遇言輕聲叫我。
我瞥了一眼慕瑾川,轉身看向裴遇言,看着他遞來的溫牛奶,隨手接過,低聲道:
「謝謝。」
「阿瀅。」
裴遇言淡笑,略有嘆息:「你現在和我好見外。」
我有些失神,仰頭看着裴遇言,悶聲道:「畢竟長大了,總不能還像小時候一樣黏着你。」
裴遇言怔了怔。
窩在保溫箱裏的球球聲音孱弱。
似乎是睡得不安穩。
望着它縮成一團的模樣,我一直陪伴到它各項體徵都穩定下來,纔敢離開。
47
花灑落在身上。
我只要一閉眼,腦海裏便是放學後,跟着裴遇言回家的場景。
即使我走得再慢,裴遇言也會停下等我。
山間的小坡。
破土而出的雛菊,亂躥的小狗崽兒,時間彷彿沒有盡頭,快樂也沒有。
打開浴室的門。
慕瑾川靠在牀上,也沒聲音,估計是睡了。
我靜下心,坐在沙發旁打開電腦,開始處理公司文件,卻發現慕瑾川一直沒睡,正側身靠在牀上,默默地看着我。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盯着我看。
一對小狗眼亮晶晶的。
哭起來的時候,尤爲讓人振奮。
「你打算看多久?」
「……」
慕瑾川沒作聲,別過臉靠在被子裏。
等我忙完上牀,慕瑾川破天荒鑽到我懷裏,淡淡的茉莉香勾人得很。
我下意識避開。
他卻又靠了過來。
我有點蒙,低聲道:「慕瑾川。」
眼看着他沒反應,我挪着身子,打算背對着他,卻不想慕瑾川突然悶聲道:
「牛奶好喝嗎?」
「?」
我蹙着眉,有點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什麼?」
慕瑾川始終閉着眼,睫毛輕輕顫動,手背青筋暴起,壓低聲道:「沒什麼。」
我:……
手機聲響。
我打着哈欠,隨手打開,指尖卻觸碰到語音。
「阿瀅,到家了嗎?」
48
熟悉的聲音入耳。
我有些失神,連續點了三次。
下一秒。
裴遇言打來電話,我有些慌亂,從牀上坐起,點下接聽鍵。
「阿瀅。」
「嗯……」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繞了一圈又一圈。
我應着聲,一時間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麼,可是隻要聽見裴遇言的聲音,我就會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明天來看球球嗎?」
裴遇言聲音放低。
電話那頭傳來球球的叫聲。
我的心裏泛軟,低聲道:「嗯,會去的。」
「好,等你。」
話筒邊的風聲吹過。
我似乎還能夠聽見裴遇言那兒的背景音。
「阿瀅,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裴遇言溫柔地詢問。
我怔了怔,眼眶泛酸,正要開口,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腰上。
白皙修長的手好看到關節都是粉色。
我低眸扯開,側目看向慕瑾川,示意他別鬧。
「阿瀅?」
「挺好的。」
我輕聲應着。
下一秒。
慕瑾川微微張開嘴,嚇得我連忙捂住他的嘴,眼神警告他。
眨巴着眼。
慕瑾川默默地望着我,脣瓣貼近我的掌心,呼出的熱氣灼人。
「我們明天見面聊,好嗎?」
我壓低聲。
裴遇言應了聲,緩聲道:「好,晚安。」
我彎着脣,正要開口,慕瑾川的手已經探到被子裏。
49
火速掛斷電話。
我有些惱火,瞪着慕瑾川:「你沒看到我在打電話?」
慕瑾川滿眼委屈地看向我,聲音裏隱隱帶着哭腔:「所以我不能說話?」
我:……
我真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我又沒對你做什麼,你委屈什麼。」
慕瑾川:「我只是困了。」
我:……
他困不困,我不知道。
但是。
我真的有點被他挑撥起了情緒,抬手就掀了被子:「我讓你睡了?」
慕瑾川眼裏泛着淚光,就那麼看着我,握住我的手朝他身上摸:「要嗎?」
我一怔:「要什麼?」
慕瑾川沒再作聲,卻像是生氣了一樣,突然鬆開手,自顧自拽回被子,閉目睡覺。
「……」
我抿着脣,半天沒吭氣。
說他乖,他現在挺乖,說他不乖,他也沒有不乖,整得我一口氣不上不下的。
「喂。」
「嗯。」
「你怎麼回事?」
「我很好。」
「……」
我皺着眉,猛地將他拽到我面前:
「你鬧什麼脾氣。」
「我還不夠乖嗎?」
慕瑾川不答反問,甚至湊近了我,抓着我的手探入他的衣服:「怎樣纔算乖,乖乖去工作,乖乖任你玩,還是乖乖在別人面前裝作不認識你?」
「你想說什麼?」
「因爲我的腿廢了,所以你要裝不認識我,對嗎?」
慕瑾川眼裏含着淚。
我不假思索地作答:「怎麼?裝不認識你,委屈你了?」
慕瑾川沒想到我回答得這麼直接,怔愣地看向我。
我死死盯着他,只覺得心裏的火節節攀升:
「你的腿廢了,是我造成的?如果我是殘疾人,你堂堂慕家少爺豪門公子哥,會娶我?就因爲你需要一個妻子,所以我就得像貨物一樣被塞進慕家?你知道被親生父母要挾是什麼滋味嗎?知道我經期爲什麼疼得死去活來嗎?因爲你二嬸,怕我生下慕家的孩子,在我青春期給我喂藥,你知道高考的時候握着筆都疼到發抖是什麼感覺嗎?
「你的不幸,不是因爲我,我的不幸,卻全部都是因爲你。」
說完。
我摔門而去,迎着走廊裏的風,眼淚毫無徵兆地浸溼衣衫。
50
寵物醫院。
已經康復的小貓搖着尾巴蹭過我的腿,我笑了笑,正要往裏走,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遇言,你怎麼就這麼倔?」
我聞聲看去。
小嬸嬸一改往日的溫柔,近乎猙獰地衝着裴遇言怒吼。
裴遇言懷裏抱着貓,平靜地看着小嬸嬸:「沒什麼事,您就走吧,我這裏還要營業。」
說着。
裴遇言抱着貓轉身。
小嬸嬸眼裏蓄着淚,不經意看到我,幾乎是一瞬間就恢復了之前的淡然:
「你怎麼會來這裏?」
小嬸嬸警惕地看着我。
我怔了下,淡聲道:「我來看貓。」
小嬸嬸盯着我,似乎在判斷我的話裏有幾分真假。
「阿瀅。」
裴遇言突然叫我。
我應了聲,越過小嬸嬸,朝着裏面走,不經意地回頭,發現小嬸嬸已經走遠了。
「你們剛纔是在吵架嗎?」
我輕聲詢問。
裴遇言拿着貓糧的手頓住,淡聲道:「不用理她。」
寵物醫院裏的員工阿姨經過,不禁看向裴遇言,嘆聲道:「你好不容易有深造的機會,爲什麼不去呢?我看你媽媽隔三差五就來找你。」
媽媽?
我腦子一嗡。
裴遇言蹙眉道:「她不是我媽。只是科研項目的投資人。」
阿姨怔了下,又看了看我,端着貓糧過去了。
「去看看球球吧。」
裴遇言淡聲轉移話題。
望着已經沒了尾巴的球球,我抬手摸了摸它的小爪子。
球球似有所感,蹭了蹭我。
裴遇言望着我,輕聲道:「姥姥現在還好嗎?」
我的手微頓,緩聲道:「前幾年感染了病毒以後,身體一直不太好,現在靠儀器吊着命,有時候不太清醒,連我也認不得了。」
裴遇言瞬間噤聲。
我看向他,笑着嘆聲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阿瀅,人在難過的時候,可以不笑。」
裴遇言淡聲開口。
我輕輕撫摸着球球的小腦袋,沒作聲。
51
鑑於球球的身體沒好,我開始每天往返於醫院和公司之間,甚至還要抽空去學校參加提前批次的畢業答辯。
同事們見我天天到點就走,也不免訝異。
「小柳,你是不是戀愛了,天天去約會呢?」
剛開完晚會,同事笑嘻嘻地看向我。
啪嗒。
鋼筆落地的聲音傳來。
我下意識看向了不遠處的慕瑾川。
周圍的人當即忙着替他撿筆,而他卻像是失了神,一味地看向我。
許是他的目光過於失落。
不少人順着他的目光看過來,我身邊的同事很是無措,小聲道:「小柳,咱們要不加加班,不然資本家要哭了。」
我:……
我沒作聲,拉着身邊的同事離開。
同事興沖沖地跟着我,開始聊着公司裏的八卦。
我看向她,輕聲道:「如果一個人間接導致了我的不幸,我應該恨那個人嗎?」
「怎麼了?有心事?」
同事疑惑地看向我。
我沒想到自己問了出來,回過神,正要搖頭,同事便道: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結局無法更改,那就境隨心轉,相比恨,減少自己的損失,讓自己過得更開心,纔是重中之重。」
我看向同事:「如果,那個人是你老公呢?」
同事笑:「嗯……如果一個人是我老公,他主觀上應該是絕對不會傷害我的。但是客觀上,我無法接受的話,我應該會內耗一段時間,選擇離婚吧。」
我有些失神。
同事抱着我的胳膊,笑道:「小柳,你那麼溫柔漂亮,沒人會捨得傷害你的,你就別如果了。」
我笑了笑,沒作聲。
從前,我一直都覺得自己的心夠狠,可是對上慕瑾川的視線,我的心口猶如針扎。
52
一週後。
寵物醫院,我給球球辦完出院手續,下意識向門內張望,裏面的前臺小姐姐笑道:「是來找裴醫生的嗎?他回學校了。」
我點了點頭,有些失望。
可能成年人的世界就是不斷錯過。
這幾天來來往往,我和裴遇言都有各自的事情,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個,是裴醫生留給你的。」
前臺小姐姐遞來一個餐盒。
盯着卡哇伊的餐盒,我笑了笑,抬手接過。
只是。
我沒有想到,盒子裏的是薺菜餃子。
那一刻。
我說不出自己的心裏,是什麼滋味。
53
等我抱着球球到慕家的時候,雨越下越大。
儘管一週沒有同牀共枕,我還是一眼認出坐在門口,衣衫溼透的男人是誰。
似是察覺到我的目光。
慕瑾川一雙眼溼漉漉地看向我。
我一怔,蹙眉道:「你瘋了,下雨不打傘?」
慕瑾川眼神落寞,望着我懷裏的球球,低聲道:「你又去寵物醫院了?」
「……」
我蹙着眉,只覺得他這問話搞笑:「我不去醫院,怎麼帶球球回來?」
慕瑾川默然,整個人魂不守舍地看向我。
我氣得想揍他。
可是看他的可憐樣,心裏又很不是滋味。
一天沒喫飯,又淋了雨。
慕瑾川夜裏直接發起高燒,身上燙得球球都不敢靠近他。
等到醫生離開。
我看向慕瑾川,重重地要將水杯放在桌子上,沉聲道:「你不喫飯是想幹嗎?嗯?」
慕瑾川淡淡地看向我,聲音平靜無波:「我的錯。」
「……」
我微怔。
下一秒。
慕瑾川拽起我的手,輕輕貼在臉側,着魔般地看向我:「我……我聽話,我最聽話了,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好不好?」
「慕瑾川——」
我有些錯愕,下意識想縮回手。
但是慕瑾川極其失控地拔高音量:「主人,主人,我最聽話了。」
平日裏怎麼逼都不肯叫的稱謂在此刻叫出。
我莫名背脊生寒,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卻不想用力過猛,整個人跌坐在了地上。
傭人趕來得過於匆忙,一下子就撞到了燈盞的開關,又打開。
忽明忽暗間。
慕瑾川哀求般地盯着我,姿態無比可憐,下意識要伸手拉我。
54
夜裏的雨嘩嘩作響,在堂前積起一塊小水灘。
家裏最年長的傭人帶着一個外國男人進屋。
東張西望。
像是怕被人發現一般,最後帶進了主臥,兩個人全程用德語交流,我靠在門口悄悄錄音。
「喵嗚。」
球球冷不丁跑出房間。
我一嚇,下意識要去拽它,卻不想傭人快步走出了門,意識到我住的客臥房門是開着,飛快走了過去。
擦肩而過的瞬間。
我藉着夜色去了書房,隨即在傭人到處叫我的名字時,打開書房的門。
看見我的剎那。
傭人如釋重負,輕聲道:「太太您注意休息。」
……
待到傭人離開,我隱隱覺得不對勁,將語音導入電腦翻譯。
【車禍的衝擊對 Avery 還是很嚴重,他小叔叔的死對他影響很大,這段時間他是不是受刺激了。
【他的人格分裂症很有可能再度出現。
【並非先天,繼續觀察治療即可。】
所有的信息斷斷續續。
我望着電腦上逐漸跳出的字眼,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55
幾天後,慕瑾川像是又恢復了正常。
而我,收到了來自二嬸的死亡威脅,一隻死掉的鳥,躺在我的牀上,一動不動。
我知道。
有些事,該結束了。
靠着窗,我將這段時間買到的照片全部從樓上扔了下去。
照片的主人公是慕瑾川的二叔。
照片的內容簡單,卻極其香豔。
照片散落。
白花花的肉體入目,樓下的傭人發出驚呼聲。
一人驚叫,其他人也匆匆趕過來。
「先生,這些照片——」
慕瑾川低眸看着照片,破天荒地沒有任何害羞,只是餘光瞥向了我。
我打量着他,微微移開視線,朝着衆人鄭重其事道:
「各位,照片的內容,我希望大家能夠保密,作爲感謝,我會給大家加一個月的工資。」
傭人們面面相覷,很快應聲離開。
我走上前,試圖從慕瑾川的手裏拿回照片。
慕瑾川微微避開,仰頭看向我,雙眸清澈,露出一抹乖巧無害的笑:
「瀅瀅,這個姿勢,我們是不是沒試過?」
「……」
用最純的臉,講最下流的話。
我訝異地看向慕瑾川,一時間竟沒想起來接話。
56
人總是願意相信自己無意間發現的事實。
約莫兩天後。
城郊別墅裏發生了一起入室傷人案件。
男主人臉部毀容感染,正在醫院急救,其女友疑似流產。
即使名字被隱匿,單看照片,還是網友敏銳地察覺到男主人的身價不菲,手腕上一塊手錶就價值百萬。
新聞Ţúₗ第一時間被壓下。
我看得心滿意足,但也第一時間,開始準備自己的行李。
……
「太太,您今晚還睡客房?」
傭人輕聲發問。
我提着酒瓶上了樓,餘光掃了一眼主臥,淡聲道:「我睡覺不老實,他身體剛好,暫時就分開睡。」
傭人聞言這才退下。
我心有餘悸地看向主臥,迅速回了客臥,鎖了門,完全不知我前腳關門,後腳主臥的門就開了。
57
夜裏的酒香勾人。
像是多年的怨氣終於抒發了不少,喝酒喝到爽,整個人已經站不穩了,直接跌坐在陽臺上。
手機響起。
我隨手接通,聽見裴遇言的聲音,頓時嘿嘿笑起來:
「哥哥。」
「阿瀅,你喝酒了?」
「嗯!」
我乖乖點頭,長嘆一口氣,低聲道:
「哥哥,我好想你。」
「阿瀅。」
裴遇言的語氣越發溫柔,聽起來像是安撫:「怎麼像個孩子似的。」
我垂着眸,忽然間想起。
小時候,裴遇言在泥塘裏摸魚,我非要一起下去,結果被蛇咬了一口,嚇得裴遇言抱着我跑了五里地去找赤腳醫生。
中藥苦得不行,看到裏面有小蟲子,我嚇得靠在裴遇言的懷裏嚎啕大哭,最後是他哄了大半天,才捏着鼻子喝了藥。
那時候。
我應該算是在蜜罐里長大的吧。
可是,進了城以後,一切都變了,即使我哭得再兇,也等不到裴遇言了。
捧着手機,我抽抽搭搭,止不住地哽咽,一字一句和裴遇言打小報告:
「哥哥,他們都欺負阿瀅,阿瀅被關在器材室,裏面有好多老鼠……我最討厭老鼠了……」
「阿瀅,你在哪兒?」
裴遇言緊張地出聲。
我抽噎着,茫然地看着四周,正要開口,便隱隱看到昏暗中有人慢慢朝着我靠近。
「阿瀅?」
裴遇言再度出聲。
眼淚模糊了視線,我極力想要看清,卻不想整個人都被拎了起來:
「哥——唔。」
「阿瀅?」
「阿瀅!」
手機滑落在地。
男人的手捧着我的臉。
我嚶嚀着想要躲開,卻牢牢地被鎖在懷裏,氣得我一口就咬了上去,最後整個人被按在了牀上。
我醉醺醺地看向男人,下意識抬手去推,卻不想男人拽着我的手,摸到了他脖頸上的鈴鐺:
「你——」
「瀅瀅,喜歡嗎?只喜歡我,好不好?」
男人低聲發問。
我蹙着眉,想要睡覺,卻被堵住脣舌。
花園裏的落葉隨風起伏。
夜裏的偏廳寂靜昏暗,只有一盞牀頭的燈亮着,一直灼燒到天明。
58
朦朦朧朧間。
男人那雙極具佔有慾的眼睛漸漸和含淚的眼睛重疊。
我怔了又怔,意識到他是慕瑾川時,頓時嚇得坐起身。
然而,這一夜就像是一場夢。
我的衣衫完好,慕瑾川也並不在家,只要問起,傭人就說是去醫院看病了,至於是什麼病,隻字不提。
……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爲了防止二嬸和二叔離婚分割財產,慕老爺子連夜召回二叔遠在國外的兒子慕野,打算將二叔名下的資產股份悉數轉讓給他。
這一點。
我自然不會讓他如願。
但是,我沒有想到,有人比我更快。
慕野剛下飛機,甚至電話都沒來得及打,便被幾個人綁了,塞上車,一路開到荒郊野外的廢棄工廠。
燈光閃爍間。
慕野被押着跪在地上,摘掉眼罩的剎那,他倒是冷靜,雙目緊閉,沉聲道:「我不管你是誰,現在送我回去,我既往不咎。」
輪椅從暗處轉出。
慕瑾川神色溫柔,但是看向慕野時的眼神,彷彿在看一隻螻蟻:「既往不咎?」
聽到慕瑾川的聲音。
我眉頭緊鎖,下意識躲在邊上。
慕野一怔,睜開眼看向慕瑾川,不禁笑了:「瑾川哥,鬧呢,你不會以爲你動了我,你一個瘸子就能上位吧?」
「瘸子?」
慕瑾川的笑意不達眼底:「倘若你也變成瘸子,你覺得,爺爺會選誰當繼承人?」
話音一落。
慕野的眼底有了懼色,掙扎着想要起身,卻被保鏢按住。
「哥!」
「當年車禍,開車撞我的人,是你吧。」
慕瑾川淡聲詢問。
慕野呼吸陡然間變得急促,凝眸看向慕瑾川:「哥,你糊塗了吧,當初分明就是你自己開車不注意,和我有什麼關係——」
不等慕野說完。
伴隨着輪椅的響聲,慕瑾川站起了身,西裝筆挺的身姿甚至要比一旁的保鏢還高出一截。
接過下屬遞來的棍子。
慕瑾川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掄向了慕野,打到他吐血。
幾乎是下意識。
我捂住了嘴,挪着步子想要離開,卻不想一道手電筒朝着我照了過來。
59
「站住——」
沿着碎石路,我一路跑回自己的車裏,一腳油門踩到底。
後視鏡裏。
慕瑾川注視着遠去的車,淡聲道:「不必追,是我太太。」
……
當初進慕家,我是抱着魚死網破的心。
但是。
在二嬸、二叔已經陷入絕境,我本可以完美抽身的時候察覺到不可控的危險信號。
生物本能還是讓我瞬間清醒。
無比慶幸自己提前將 Tur 的股份兜售,五個億夠我瀟灑了,但是也生怕離開的動作慢一拍,就會陷入萬劫不復。
我很確信,剛纔動手的那個人,並非慕瑾川,而是他潛在的人格開始外化。「球球。」
回到慕家,我到處找貓,卻發現整個屋子裏昏暗至極,傭人們也都沒了影子,一樓所有房間全部封死,我連一個窗戶都找不到。
二樓的窗戶打開。
我將行李丟下,正要踩着陽臺跳到一樓的空調外箱,卻不想一隻手將行李箱拎了起來。
樹影婆娑間。
慕瑾川站在樓下,任由球球趴在懷裏,衝着我露出一抹微笑。
60
行李箱丟在地上。
球球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被傭人抱出了房間。
隨着房門關上。
慕瑾川站在我的面前,微笑着伸出骨節分明的手:
「天黑了,該睡覺了,拿着刀,不好吧?」
「……」
我一怔,完全沒有想到他會猜到我帶刀,試探性地出聲:
「Avery?」
慕瑾川愣住,眼神遊弋在我的身上,眯着眼笑了起來:「我可以不承認嗎?」
第一次。
我和慕瑾川,都以自己最陰暗的面目相見。
揮出手裏的刀。
兩個來回,我拳拳到肉,將慕瑾川按在牀上,刀尖抵着他,冷聲道:「現在,立刻讓你的下屬開一輛車到院子裏來。」
慕瑾川嘴角沾血,傾身湊近了刀口,笑得無害:
「主人,刀口鋒利,小心啊。」
「嘖,既然還記得叫主人,那你應該清楚,我下手從來不手軟。」
我冷下臉,揚起刀就扎嚮慕瑾川的肩胛。
慕瑾川迅速躲開,望着囍字被上被破開的口子,眼底劃過一絲錯愕,抽出了身上的槍。
槍口對刀尖。
我抬手去搶,但還未得到,一聲槍響。
子彈從我的臉側擦過,直接擊碎了窗戶上的玻璃。
那一瞬。
我看向了眼前的慕瑾川,握緊手裏的刀。
而他嘴角噙着笑,吹了一個口哨:
「主人,謀殺親夫,罪名可不小。」
「親夫?」
我自知走不了,索性坐在牀上,一刀插在牀榻上,仰頭看向慕瑾川:「沒有我的同意,你敢睡在我的旁邊嗎?」
慕瑾川盯着我,眼底流露出難以言喻的喜悅之色,抬手脫去外衣。
我拔起刀,下意識想跑。
慕瑾川卻一把拽住我的腳踝,將我拉到他的身下,用槍口抵着我的小腹:
「別——動。我的耐心有限——」
下一秒。
他俯身靠近我,扣着我的下顎吻了過來。
我揚起手,直接就是一刀。
血落在臉上。
慕瑾川猛然間站起身,我拿起槍就對準他,毫不猶豫朝他的胳膊開了一槍,卻不想彈膛早已經空了。
61
慕瑾川捂着肩膀,難以置信地看着我,嗤笑出聲:
「夠狠。」
握着空膛的槍,我看着這張完全沒有無辜害羞的臉,怒聲道:
「滾。」
伴隨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房門被敲響。
慕瑾川轉身出了門。
我身子一垮,跌坐在牀上,猶如劫後餘生。
很難想象。
早在二叔出事當天,慕瑾川的人便已經伺機而動,現如今這棟莊園困住的不只我,還有從來都高高在上的慕老爺子。
沒有慕家阻止,或是老丈人出手。
二叔人還在醫院,便被揭露項目作假,做爛項目,虧損巨大,繼而曝出醜聞,流量之大,幾乎整個江都的人都品鑑過他的照片。
輿論的炭火之上。
慕野大概是被打斷了腿,全程隱形。
這個時候,唯一能頂起慕家的繼承人,只有慕瑾川,可他偏偏不出面,等着高層來派人請,才稍作爲難地打算出面。
一招以退爲進,不可謂不茶。
62
「所以,你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佔據他的身體?」
我看向慕瑾川,沉聲發問。
「佔據?這本就是我的身體。」
慕瑾川光着上半身坐在沙發上,手裏摩挲着皮質項圈,抬眼看向我,很是不屑:
「你想他了?」
「難不成你要我相信,二叔被扒出來的項目黑料,是一日之功?」
我忽略他的問題,冷眼看他。
慕瑾川嘴角噙着笑,淡聲道:「他是一個膽小鬼,不過,是一個心狠的膽小鬼。拼了命想報復,卻又怕人發現,怕親情不在。猶猶豫豫。」
末了。
慕瑾川看向我,玩味地笑了:
「除了他,誰還會甘願被你這樣的小白菜玩弄?」
我無視掉這句小白菜,緩聲道:
「看樣子,你對他很瞭解,甚至還有點心疼他——」
「小主人,別跟我玩心理戰術,自認爲很瞭解別人,會死得很慘哦。」
說罷。
之前看到的德國男人被保鏢拖進了門,整個人鼻青臉腫。
63
年長的傭人站在邊上,閉着眼,一言不發。
我拿起水杯,直接潑向了慕瑾川。
水珠順着下顎滑落。
慕瑾川抹了一把臉,清亮漆黑的眼睛看向我,一把掐住我的脖頸,帶着明顯的殺氣:
「你 tm 捅老子一刀,老子還沒找你算賬,給你慣的。」
「……」
窒息感逐漸襲來。
我抬眼看向慕瑾川,絲毫沒有掙扎的意思,直到慕瑾川陡然間鬆手。
跌坐在沙發上。
我劇烈地咳嗽着。
慕瑾川嚇得不停輕拍着我的背,替我順氣。
喘息間,我緩過勁,扣住慕瑾川的脖頸,咬在他的肩上,從前癒合的咬痕又添新的痕跡。
「太太。」
傭人擔憂地看向我,意識到慕瑾川沒有動手,這才鬆了口氣。
手搭在慕瑾川的肩上。
我看向他,輕聲道:「慕瑾川,叫聲主人聽聽。」
慕瑾川蹙眉看向我,抿着脣,眼底流露出不情願。
那一刻。
我有些欣喜,做重複性的事情喚醒原來的人格,看樣子是行得通的。
然而。
下一秒,他道:「叫一聲,就給睡?」
我:……
一把推開慕瑾川,我看向地上的德國男人,沉聲道:「你如果不想自己是雙重人格的事情暴露,最好善待你的醫生。」
慕瑾川失笑:「你管我?」
我:……
我倒不是想管他,只是一天沒有真正召開會議將二叔踢出局,就不能掉以輕心。
捕殺獵物,就得咬死。
64
我抿着脣,白了一眼慕瑾川,一時間氣得小腹有點疼,整個人幾乎跪倒在地了。
「喂,別裝病。」
慕瑾川白了我一眼。
我蹙着眉,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整個人眼前一黑。
比來月經更可怕的事。
是我懷孕了。
「還疼嗎?」
慕瑾川小心翼翼地發問。
我冷眼看向他。
像是看穿我的想法,慕瑾川嘖了一聲:「你不會是想打掉孩子吧?」
我閉着眼,全身發軟,自知困獸之鬥毫無意義,一點也不想理他,卻不想夜半三更,他趴在牀邊,一點點拿着藥膏給我抹脖頸。
微微睜開眼。
許是錯覺,我彷彿看見了從前的慕瑾川。
「你之前也砍了我一刀,Ṫũ̂ₔ我今天掐了你脖子,咱倆扯平吧。」
慕瑾川笑着出聲。
我別過臉,忽然間有些失落。
即使是同一張臉,我也很清楚,眼前的慕瑾川,也並不是他。
65
再一次得知外面的信息時,我已經懷孕三個月。
二嬸父親被剝奪政治權利,她的母親一夜白頭,二叔惱羞成怒,堅決離婚,二嬸接受不了現實的打擊,一時間瘋了。
我很遺憾,沒有當場見證。
至於我的父母,一直捧着兒子,指望兒子找到一個有錢的女朋友,彌補公司的虧損,結果對方只是玩玩而已,新男友差點就廢了柳燁。
大概是想起了我,求到慕家,被門口的看守趕走了。
「來,乖,喫一口。別想這些糟心事。」
慕瑾川笑嘻嘻地端着碗,每天黏着我,變着花樣餵我喫東西。
有時候。
我都覺得累,他倒是樂此不疲。
捂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我低頭翻書,並不想理會他。
慕瑾川歪着頭,湊到我面前,挑着眉,一口一塊水果,喫得非常得勁兒,大有幾分你不理我,我就自己喫的意思。
「md,老子虧大了,等老子出來,你肚子都大了,還怎麼 do?」
慕瑾川不滿地哼哼。
我蹙眉看他,怒聲道:「滾。」
慕瑾川蹙着眉,很是不爽:「滾就滾,你怎麼那麼難伺候?」
我閉上眼,完全不想理會他。
現在我的肚子大了,沒有通信設備,周圍都是看守,我莫名有種自己是籠中鳥的感覺。
但是。
這不該是我的命,我也不想認命。
門外。
慕瑾川喫完最後一塊水果。
傭人看得一愣一愣,輕聲道:
「還要準備嗎?」
慕瑾川瞥了一眼傭人,蹙眉道:「當然,她嘴再叼,喫得也不能少,知道嗎?」
傭人連連點頭。
慕瑾川回頭看着房間,撇嘴道:「真是慣的。」
66
夜色深深。
我睡意昏沉,剛準備起身倒水,一杯水已經遞到手邊。
「你半夜不睡覺,在這裏幹嗎?」
我蹙着眉,逐漸意識到自己晚上睡得越來越沉,竟然都沒有意識到慕瑾川進了房間:
「誰準你進我房間的?」
「喂。」
慕瑾川困得打哈欠,沒好氣地瞪我一眼:「我不睡覺在這裏伺候你,你還來脾氣了。」
我閉上眼,沉聲道:「我沒要你伺候我。」
慕瑾川:「你 tm 死沒良心。」
我:……
我深吸一口氣,沒再作聲。
慕瑾川卻伸了伸懶腰,坐在牀尾,拉住我的腳踝。
「你——」
「孕期會腿腫,我給你揉揉。」
「……」
我蹬着腳,試圖掙脫。
慕瑾川憋着火,揚起手就拍了一下我的腳心。
我一怔,眼淚瞬間溢滿眼眶。
「誒,誒誒誒。」
慕瑾川瞬間清醒,蹙着眉道:「我下手不重啊。」
我抿着脣,縮在被子裏,卻不想他直接鑽進被子,一把將我抱進懷裏,強硬地按住我,直接吻了一下我的臉。
「Avery!」
「嘖,下次叫老公。」
「……」
相比慕瑾川,Avery 可以說是徹徹底底的流氓潛質。
67
我唯一應對他的辦法就是默不作聲,等待機會離開。
不久。
慕氏的股東大會正式召開。
電視前的慕瑾川意氣風發,當着衆人的面站起身,表情相當傲氣,就差把張狂寫在臉上。
但是。
望着這張臉,我竟然開始思念真正的慕瑾川。夜裏。
慕瑾川難得沒有回來,在外舉行晚宴,傭人們也三三兩兩地去睡了。
趁着這個時間點。
我順走了傭人身上的鑰匙,找到自己的手機和銀行卡。
昏暗中。
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我下意識拿刀抵了過去,卻不想那道身影絲毫沒有躲的意思。
「是我。」
小嬸嬸抬眼看向我。
我收起刀,給手機充上電。
見我不作聲,小嬸嬸眉頭輕蹙,低聲道:
「柳瀅,瑾川很愛你,你真的要走嗎?他天天給你變着花樣找招牌菜,買各種新鮮的玩意兒——」
「我花錢請個護工,效果一樣。」
「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喜歡瑾川嗎?」
小嬸嬸錯愕地看着我。
事到如今。
我根本就不想再裝了,無所謂地出聲道:「我的親生父母都不喜歡我,你覺得他一個沒有血緣的人,能憑着多巴胺喜歡我多久?
「喜歡,愛,這種字眼,不過就是人類爲了說話好聽,拿來過嘴癮的。
「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安撫罷了。」
每當我被藥物折磨,疼到快要死了,恨不得自我了斷,我媽都會施捨一點點的愛陪我。
她是愛我嗎?
只有談條件的時候,她纔會愛我。
愛這種東西,或許有,但我未曾得到,也不相信自己會得到。
話說到最後。
我看向小嬸嬸道:「嬸嬸,如果我沒想錯的話,你應該是這個家裏最恨慕瑾川的人,何至於替他說話呢。」
小嬸嬸望着我,頓時噤聲。
手機重啓。
我拽下充電器,卻不想小嬸嬸突然大叫起來:「別睡——」
幾乎是一瞬。
我揚起手,給了她一記手刀。
樓下,有傭人迷迷糊糊打開門,掃了一圈,又匆匆關上。
68
抱着球球,我挺着肚子從車庫裏開出一輛車
按照我平日裏觀察的那樣。
對着門口打了三次遠光燈,門口的人立刻就放行了。
……
一路暢通。
我從未有過的輕鬆。
半個月後。
我在另一座城市臨時住下,每天的蔬果送貨上門,保姆阿姨也很盡心,只是鄰居家的音樂聲太大,總是吵得我睡不着。
終於。
我忍不住了,敲了對面的門。
門打開的瞬間,望着站在門前的裴遇言,我訝異地瞪大眼。
「阿瀅!」
裴遇言眼底泛起淚光,低聲道:「我給你發信息,你都不回,我找了你好久。」
下一秒。
裴遇言抬手想要抱住我。
我稍稍後退一步。
裴遇言盯着我隆起的小腹,半晌沒有回過神。
一切,盡在不言中。
69
後來。
裴遇言讓他的合租室友關了音響,登門給我聊表歉意。
對方是一個高三男孩,大概是壓力大,請裴遇言給他補課,但是並不樂意聽裴遇言的說教,偶爾會跑到我家來打遊戲:
「姐,你和遇言哥什麼關係啊?」
弟弟冷不丁詢問。
我看向他,還沒有作聲,弟弟就嘿嘿笑:「你要是不想說就不說,主要是他老是讓我來給你送東西,最後都進我肚子裏,我有點不好意思。我跟他說了,他還繼續送。」
我看向這個弟弟,笑了笑,看着保姆燒好菜,看向弟弟:
「再喫點?」
「嘿嘿。」
弟弟噘嘴連連點頭,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出聲道:「姐,我今晚能不能住你家,我睡沙發就行了。」
「嗯?」
「遇言哥的媽媽,總是來找他,說要Ťŭ̀⁽他出國留學。」
弟弟無奈地說着:「可是遇言哥不願意,他媽媽就一直叨叨,時不時就上門,現在還在家裏呢。」
我微怔。
我和裴遇言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有媽媽。
70
我下意識起身去看。
「她結婚了!他嫁給我侄子了!你難道要去當第三者嗎?
「你知不知道,你出國會有更好的發展,你難道想一輩子都爛在這裏嗎?」
咆哮聲入耳。
我剛打開門,就看到小嬸嬸轉過了身。
四目相對。
我當場愣住,下意識關上門。
原本想着明天就搬走,卻不想天剛矇矇亮,門外就傳來敲門聲。
……
「誰啊?」
弟弟迷迷糊糊地去開門,望着眼前凶神惡煞的男人,下意識關門,卻被直接推開。
「md,柳瀅,真有你的,你特麼養小白臉?」
「我纔不是!」
弟弟氣哼哼地開口,上前拉住慕瑾川:「你給我出去,你這是私闖民宅,懂嗎?」
下一秒。
弟弟直接被丟出門。
伴隨着砰的一聲門響。
我鎖了門,卻不想慕瑾川敲了兩下門,直接踹開了。
「慕瑾川——」
「老子找你那麼久,你養個小男人?」
慕瑾川氣得瞪眼,脫了衣服就湊了過來。
我擰起眉,甩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
慕瑾川錯愕的瞪大眼,上前就按着我的手,俯身親了過來:「剛好,四個月了吧,可以 do 了。」
「滾——」
我瞪向他。
慕瑾川抿着脣,憋着一口氣,盯着我的肚子看了一會兒,身子垮下,抬手抹了抹我眼角生理性的眼淚:
「你還哭,你不知道懷孕不能亂跑?」
「你誰啊?」
裴遇言聞訊而來,抬手就拽住慕瑾川的衣領。
慕瑾川回頭看他,笑了:「你就是小嬸嬸揹着我小叔生的私生子?」
71
「你說誰是私生子?」
裴遇言眼裏起了火。
慕瑾川玩味一笑,按住裴遇言打了起來。
兩個人打得不可開交。
小嬸嬸慌忙趕來拉住慕瑾川,心疼地看向裴遇言。
慕瑾川不解氣地怒聲道:
「tmd,你就是私生子,老子可沒說錯!」
「你……」
小嬸嬸拉着慕瑾川的手頓住,心虛地看向他,整個人似乎都在發抖。
「當年你和情人通電話,是覺得我聽不懂德語嗎?」
慕瑾川瞪着眼,甩開小嬸嬸,指着她道:「要不是小叔臨終之前還讓我照顧你,不讓我告訴老爺子,我絕對弄死你。」
「他……讓你照顧我?」
小嬸嬸蹙着眉,像是想笑,難以置信地出聲,但隨即垮下了臉上的表情,猶如霜打的茄子。
一場架,打進警察局。
我沉默不語,望着這混亂的場面。
「喵嗚。」
球球鑽進房間,小爪子輕撫着我的小腹。
72
警局外的長椅上。
夏風陣陣。
小嬸嬸坐在我的身邊,盯着遠處,眼淚一滴滴落下。
我望着她,淡聲道:
「你幫慕瑾川盯着我,是因爲你對Ŧųₛ他心中有愧,拿我當人情,對嗎?」
「……」
小嬸嬸噙着淚看向我,指尖扣緊裙襬。
「所以,當年的車禍,你早就知道有貓膩,卻不說,是想着人死了,就沒人知道你的祕密了,對嗎?」
聽不到回應。
我的心裏咯噔一下,頓時瞭然。
自問,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卻還是在聽到真相時,悵然若失。
忽然間明白。
人世間的事總是離不開私心,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裴遇言是小嬸嬸婚後出國留時的激情產物,因爲對方是年少時愛而不得的人,小嬸嬸捨不得打掉孩子,終究還是留了下來。
但是,慕家是豪門世家,小嬸嬸本就是聯姻而來,一旦讓人知道,後果不堪設想。
回國後,她只能把孩子寄養在鄉下。
後來,裴遇言快成年,而她的小兒子纏綿病榻,她以淚洗面,只是想見見裴遇言,緩解自己的難過,卻沒有想到被小叔發現了。
那時候。
小叔什麼也沒說,但是她害怕,尤其她家一直在走下坡路,她更怕自己一無所有。
所以。
在清楚二房想做什麼的時候,她順水推舟,保持了沉默。
只是。
她沒想到,從始至終,小叔根本沒有揭穿她的意思。
73 可能是承受不住精神上的打擊。
離開後沒幾天,小嬸嬸憂思成疾,一病不起。
病房門口。
外面淅淅瀝瀝下着小雨。
我站在那兒,只覺得環境昏暗,時間被拉得很長,彷彿沒有盡頭。
「對不起……」
小嬸嬸頭髮白了一片,總是呢喃自語,只有在見到裴遇言的時候,纔會稍有清醒。
醫生的建議是出國療養。
「遇言,遇言……」
裴遇言默然地望着小嬸嬸,直到小嬸嬸拉住他的手,他也沒有說一個字。
……
「我們該回家了。」
慕瑾川背靠着牆,斜睨着我,多有幾分不滿。
我轉身打算離開。
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慕瑾川下意識攥住我的手,我垂了垂眸,回頭看向裴遇言。
74
附近的餐廳裏。
裴遇言靠在沙發上,抬眸看向我,一如當初每一次看向我時,他的目光總是溫柔的:
「阿瀅。有句話,我很早就想說了。」
裴遇言拿出一張早就買好的飛機票,頓了頓,低聲道:
「人生只有短短幾十年,我想爲自己爭取一下,我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可以嗎?」
「遇言哥。」
我抬眼看他,緩聲道:「我也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雨,像是瞬間變大。
恍惚間。
我彷彿又回到了離開村落的夜晚。
雨水泥濘,一步三回頭。
那時候的我似乎在哭,哭着想,以後再也見不到裴遇言了。
我要離開我最喜歡的人了。
可是。
時間一次又一次回溯,我仍舊記得當時的不捨,卻也清楚……
那份喜歡遠如天上月,知道它存在過就好。
大雨傾盆。
餐廳裏的玻璃亮得讓人怕冷。
我和裴遇言看着彼此,從小的默契讓一切對話都有了答案。
臨走前。
裴遇言看向我,緩聲道:「你喜歡的是那個人嗎?」
對面的餐廳門口。
穿着衛衣的男人蹲在地上,一臉不耐煩地瞅着這邊,看起來就是個小痞子。
75
回到家門口,慕瑾川隨手帶上門,有些不爽的出聲道:「你們聊什麼,聊得這麼久?」
「關你屁事。」
我淡漠的出聲,隨即看向他:「你要是想一直賴在這裏,記得打錢,我要收房租。」
慕瑾川一怔:「就憑老子的身價,會欠你錢?」
我:「口說無憑。」
慕瑾川:……
夜裏。
我起牀倒水。
慕瑾川將水杯遞到我的手邊,冷不丁問道:「如果沒有懷孕,你是不是就要和他走了?」
我捧着杯子,安靜喝水:
「沒有男人願意自己的女人生別人的孩子,但是最愛的女人,可以例外。」
慕瑾川挑着脣,訕訕一笑:
「喜歡他,就跟他走。」
「喜歡不重要,愛也不重要。」
我看向他,很不喜歡他的臉上出現這種肆意嘲諷的神情,一字一頓出聲道:「重要的是,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輪不到你給我建議。」
慕瑾川怔在原地,側目瞥向我:「你就是喜歡他。」
我:「關你屁事。」
慕瑾川:「你不喜歡我。」
我:……
我難得看了一眼慕瑾川:
「算你有自知之明。」
「不喜歡就不喜歡,誰 tm 稀罕啊。」
慕瑾川厲聲叫着。
我沒理他,直接回了房間,門外傳來慕瑾川踹椅子的聲音,嚇得球球一直撓門,我隨手開了門,球球便鑽了進來。
門縫有光透出。
慕瑾川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不言不語。
看到地上踹壞的椅子,我低聲道:「我的椅子,三百一張,記得原價賠給我。」
末了。
我又補了一句:「我的門,你踹的,也要賠。」
76
家裏突然多一個人,對門的弟弟不敢過來蹭飯了,保姆也每天有些緊張。
只有球球。
之前還被嚇到,白天又鑽到慕瑾川懷裏,蹭個不停。
……
我全程無視,只是靜靜地坐在窗邊看書,感受着偶爾拂過的微風。
回神的時候。
慕瑾川已經把酸梅湯放在我的身邊:「每天都看他ƭū⁾喜歡的書,是覺得他能搶到這副身體的主導權?」
我仰頭看他。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聯繫了那個捱打的醫生,你不趕我走,不就是在等這個嗎?」
他撇嘴,很是不屑:「看什麼看,合着老子的臉,老子的存在,就是爲了證明,你喜歡他了?你拿老子當亡夫回憶錄呢?」
說完。
他氣鼓鼓地走了,我看着他背影,蹙了蹙眉。
按照醫生的說法,重複地用以前做過的事情去喚醒另一個人格,對於現在而言,有一定的難度。
慕瑾川早年父母雙亡。
幼年時期,性格孤僻,經歷過霸凌,一度只會和小貓、小狗說話,後來重壓之下,也漸漸培養成了真正的豪門貴公子,一直都是謙虛有禮的。
只是。
天不遂人願。
車禍來得突然,失去雙腿和親叔叔,整夜整夜地做噩夢,一度精神崩潰,也是爲了家醜不外傳,慕老爺子就把他關在了家裏。
直到病情穩定,才慢慢開始接觸外人。
越觸碰慕瑾川的過去,我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窒悶感。
睡不着的夜,我反反覆覆想到過去種種,卻聽到了鈴鐺聲。
一抬眼。
慕瑾川光着上半身,脖頸上戴着金色鈴鐺,一臉壞笑:
「主人,摸摸我唄。」
「慕瑾川,我是懷孕了,不是廢了,你覺得你能不能經得住我一腳。」
我沉聲發問。
慕瑾川:……
有時候。
我真的覺得現在的慕瑾川賤兮兮的,但是看到他的臉,我卻也從來沒有把他趕出家門的想法。
77
這個家裏,最喜歡慕瑾川的當屬球球。
慕瑾川也總是一臉拽拽的樣子,勾着球球的下巴:「貓隨主人,對嗎?」
「……」
我垂着眸,不想作聲,手撫着小腹,已經隱隱能夠感受裏面的小東西。
其實。
我想過打掉這個孩子,但是當我意識到我在這個世界上的親人所剩無幾時,我平生第一次猶豫了。
可能是懷孕了。
我才發現,我媽是真的沒有愛過我。
我總是默認一些東西不重要,卻總是在別人得到時,忍不住去羨慕。
還好。
我的孩子,以後不用羨慕別人。
我有五個億,還有全部的愛,她永遠不用爲任何事妥協,永遠可以做自己。
78
秋夜寂寥。
月份大了以後,我開始難以入眠,晚上遛彎兒回來,桌上放着一碟桂花糕。
「你買的?」
「我做的。」
慕瑾川蹙着眉,略有不滿,說完,又開始回廚房搗鼓。
站在門口。
我盯着他的背影,沒作聲。
酸梅湯、桂花糕,甚至是提前出現的白灼蝦,都讓我有一種錯覺,一種靜謐美好的錯覺。
「喂,中秋節快到了,隔壁小男人都回家喫螃蟹了,你想喫什麼?跟老子說說。」
「我自己會點。」
我淡聲作答,徑直朝前走。
走了好幾步才發現慕瑾川沒跟上,一個人立在原地,神情委屈。
那時候。
我沒想過,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到這麼鮮活的他。
79
中秋月明。
我犯困時,屋子裏熱浪交疊,大火熏天。
房門被人從外面鎖住,球球淒厲地叫出聲,我被煙嗆得喘不過氣,想要撥電話求救卻發現沒有信號。
聽見門鎖開時。
我以爲是慕瑾川回來,卻不想是慕野拿着刀,踉蹌着走進屋子:
「嫂子,認得我嗎?」
慕野挑着脣笑,指了指門外,輕聲道:「我哥,被按在樓下了,等他上來的時候,你的肚子,應該已經被我剖開了。」
我撐着身子,將身邊所有的東西都砸了過去。
慕野輕蔑地瞥向我,笑道:「安安靜靜地去死,不好嗎?」
我摸着花灑,直接對準了慕野,趁着他視野被擾亂,拿起拖把將他頂出浴室,腹部卻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熱流順着腿間落下。
慕野站在火光中,持刀向我衝了過來。
慕瑾川嘴角溢着血,猛地衝進門,直接將慕野按在了地上,兩個人糾纏廝打。
「快走。」
慕瑾川衝我嘶喊。
球球躥了過去,一口咬住慕野的手。
慕瑾川回神,扣住慕野,試圖拖住他,卻不想慕野反手將球球甩開,拼了命一樣死砸慕瑾川的頭骨。
我扶着牆,強忍痛楚。
慕瑾川甩開慕野,將我拉起。
猩紅的大火中,慕野追了上來,慕瑾川回頭按住他,打掉他手裏的刀。
「慕瑾川,你也有今天——」
慕野得意地掐着慕瑾川的脖頸,笑得額頭青筋暴起。
許是體力消耗太多。
慕瑾川的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走——」
我看向他,挺着肚子撿起地上的刀,插進慕野的大腿。
慕野顫抖着不肯鬆手,我揚起刀,一下又一下,直到他鬆開了手。
80
保安來的時候。
火已經燒到了慕野的身上。
劫後餘生ṭū́ₜ。
我捂着肚子,靠着小區座椅,看着蹭在我手邊的球球,長舒一口氣,仰頭看向慕瑾川,正要開口,便看到他胸口氤氳的血。
「慕瑾川——」
「老子,叫 Avery。」
Avery 喫力的挑起脣,踉蹌着倒在地上,臉色慘白地望着天,訥訥道:「要是我爸媽還活着,就好了,他們肯定會心疼我的。」
「救護車,救護車——」
我顫抖着出聲,捂住 Avery 的胸口。
Avery 看向我,眼淚含淚,聲音嘶啞地笑道:
「柳瀅,其實,我纔是膽小鬼,我都不敢搶你的書,讓你多看看我。」
「我怕你看我的時候,在想着他呢。」
「這操蛋的人生啊。」
【後記】
兩年後。
慕氏集團再創佳績,Tur 女總裁疑似兼職老師。
高校的情感課堂上。
我盯着 pua 講題的課件,淡聲道:
「低階的 pua 話術極具攻擊性,很容易讓人產生不滿情緒。但如若本身有了親密關係,加上爲你好的名義,很多人很難拒絕, 也很難發現問題所在。常見套路是好奇、探索、着迷、摧毀, 情感虐待。」
「老師, 都是老生常談了。我們可清楚了, 但是每次都是後知後覺。」
伴隨着一句牢騷。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開始八卦起來。
「後知後覺, 很大程度是對於自我秩序的建立不夠, 以及對自我價值的認同。」
我敲了敲桌, 正要繼續開口。
一抹熟悉的身影進了課堂, 乖乖坐在了最前排邊角的位置。
我握着話筒, 緩聲道:
「是人, 就存在一定的慾望,以及對生活方方面面的期待,但是一定要有自我限定的慾望程度, 直面自己的慾望,不刻意降低與拔高。和人相處之前, 更多學會和自己相處, 界定自己覺得舒適的相處模式,再去和其他人建立平等關係,不要把對方放在一個過高的位置, 他再好,哪怕是你的愛豆, 你見到他,說的也是你好,而不是皇上萬歲萬萬歲。」
「哈哈哈。老師, 你有被 pua 過嗎?」
「沒有。」
「那你有 pua 過別人嗎?」
下一秒。
下課鈴響,到了飯點, 學生一股腦地衝出門。
窗簾被風吹開, 陽光穿透玻璃照進室內。
蓄着盈盈的暖意。
我看向坐在前排的慕瑾川,恍如隔世。
寶寶番外:
穿着小白鞋的小姑娘柳綾剛放學便撲到慕瑾川的懷裏, 一本正經看向他,小聲問道:
「爸爸, 今天媽媽應該叫你瑾川, 還是 Avery 呢。」
「你想幹嗎?」
慕瑾川彎着脣, 溫柔地看她。
柳綾噘嘴, 仰頭看着慕瑾川, 很是不好意思:
「今天作業很多, Avery 爸爸太兇了,我想要瑾川爸爸給我做作業。」
眼看慕瑾川笑而不語, 柳綾哼唧着朝慕瑾川懷裏靠, 小聲道:
「爸爸,你幫幫我唄,我獎勵你和球球一樣的小魚乾~」
「你這個傢伙。」
慕瑾川抱起柳綾,笑得無奈,親了親她的小臉:「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才能成爲幼兒園裏最棒的寶寶噢。」
「嗯?」
柳綾很是感嘆的出聲:
「那爲什麼, 媽媽的小衣服, 都是你在洗呢?她自己不會洗嗎?」
「還有呀,我不是你心裏最棒的寶寶,誰是你心裏最棒的寶寶呀?」
慕瑾川眨巴着眼, 直接懵了,默默看向臥室,叫了一聲:「瀅瀅。」
下一秒。
柳綾小朋友直接閃現到書房。
-END-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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