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酒局上見到了失蹤兩年的司衍。
他挽着未婚妻,無名指上的對戒在燈光下極爲刺眼。
衆人起鬨問他們是不是好事將近。
未婚妻嬌羞一笑,轉頭看向我:「吳小姐,不和我們喝一杯嗎?」
我舉起酒杯:「祝你們百年好合,情意綿長。」
司衍抬眼與我對視,眼神冷得像冰。
只有我知道,這個即將成爲別人丈夫的男人,兩年前是我的枕邊人。
-1-
從寰宇集團離職後,我創業遭遇重創。
投資人突然撤資,公司研發目前處於停滯狀態。
我求來一張投資人酒局的入場券,盛裝出席,想在這裏找找機會。
沒想到酒局過半,失蹤兩年的寰宇集團總裁司衍帶着未婚妻現身。
衆人趕緊上前寒暄,將兩人圍作一團。
「兩年不見,司總還是這般器宇不凡。」
「聽聞司總上週剛和郭小姐訂婚,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喝上喜酒?」
「司總挑伴侶也是慧眼獨具,郭小姐的能力那是有目共睹啊!」
「是啊,郭小姐主創的《冥空之境》從上線到現在,下載量和口碑都是斷崖第一。」
……
郭晴初抬眼,視線穿過人羣看向我,「吳小姐,同事一場,不和我們喝一杯嗎?」
她舉起酒杯,手指上的大鑽戒格外刺眼,「你當初可是司衍身邊的紅人。」
我朝她笑笑,又看向司衍,「感謝司總當年的ŧű̂⁶提攜,我敬你們一杯!」
將酒杯裏的紅酒一飲而盡,我繼續說道,「祝你們百年好合,情意綿長。」
司衍抬眼和我對視,眼神冰冷,寒意凌冽。
衆人紛紛噤聲,酒局陷入僵局。
我識趣地放下酒杯,朝衆人歉意一笑,「我去趟洗手間。」
站在鏡子面前,打開ŧū₍水龍頭,感受着水的流動,情緒逐漸緩和下來。
沒人知道,司衍曾經和我還有過一段地下戀。
兩年前,我和司衍在高速路上遭遇車禍。
醒來後,司衍就像人間蒸發一般從我的世界徹底消失。
直到出院半年後,我從同事口中聽到了他的消息。
「聽說郭經理上週又飛瑞士陪司總了。」
「是啊,周助理說上次他和司總彙報工作,聽見電話那頭聽見郭經理對着司總撒嬌呢。」
……
再後來,我嘔心瀝血三年,終於落地成型的項目——《冥空之境》進入公測,項目負責人突然換成了郭靜初。
《冥空之境》剛上線就成爲國產遊戲的代表作。
郭靜初在鋪天蓋地的宣傳下,有了「遊戲女神」「天才遊戲創造者」的稱號。
研發部主管王浩拍拍我肩膀,「看開點,夏夏,職場談不了公平。」
我拽緊拳頭,「她和搶我孩子有什麼區別?」
「她背後是司總,夏夏,咱們爭不過的。」
王浩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策劃部。
那天夜裏,我撥通那個爛熟於心的電話。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
冰冷又機械的女聲在空氣中迴盪。
我坐在窗臺上,看着東邊的天逐漸變了色。
終於放棄了掙扎,眼淚無聲落下。
我在春節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辦完了離職手續,臨走時將一串無盡夏的手鍊放在了工位上。
那是車禍前,我纏着司衍給我做的手工手鍊。
郭靜初推門進來,打斷我的回憶。
她走到鏡子旁,取下圍巾,漏出脖子上一串凌亂的吻痕。
在壁燈的柔和光線下,顯得格外醒目。
見我視線落在她脖子上,她嘴角扯出一絲弧度,「昨晚司衍要得太狠了些。」
「我對你的私事沒興趣。」
說完我拿起手包準備離開。
「吳小姐,很期待不久的將來能和你同場競技。」
郭靜初拿出口紅,對着鏡子淡定補妝,「不過我剛纔聽說,你那邊資金喫緊。」
我不再停留,只留下一句,「拭目以待。」
-2-
今天是我來盛通資本的第四天。
公司前臺和之前一樣,告訴我姜總今天不在。
可我知道,姜總今天趕最早的航班回到了公司,聽說是爲了等某位重量級人物。
盛通資本一個月前突然取消投資。
還有幾家有意向的投資方,也在短短幾天內轉變態度,將我們拒之門外。
我站在門口,手裏拿着調整後的合作方案。
這是我們公司的底線,也是最後的機會。
昨晚下了一場秋雨,溫度驟降幾度。
早上走得急,沒有添件外套,早飯也來不及喫。
此時後背微微顫抖,低血糖發作,幾乎站立不穩。
突然,電梯門打開,姜總帶着衆人行色匆匆朝門口快步走去。
我趕緊上前,將方案遞了上去。
「姜總,請您再給我們一次機會,這是我們調整後的合作方案……」
「走開。」
姜總擺擺手,視線直直地落在門口。
「姜總,我們是誠心合作,請您……」
我不死心地跟上,隨行助理一把將我推開,「保安怎麼做事的?什麼人都放進來!」
我狠狠撞在牆上,突然感覺天旋地轉,四肢癱軟,倒在了門口。
這時我纔看到一輛黑色加長賓利停在門口。
姜總恭敬地拉開後車門,笑得諂媚,「司總,您今天大駕光臨,我們實在是有失遠迎。」
車門拉開,一雙高級手工定製皮鞋出現在眼前。
下車的人是司衍。
他徑直朝門口走去,步調矯捷有力,整個人透着一股冷峻的氣息,淡漠至極。
衆人紛紛讓道,跟在他身後,快速走向電梯廳。
從頭到尾,他沒看我一眼。
我艱難起身。
保安走上來,「你趕緊走吧,再不走就要扣我工資了。」
合同散亂一地,衆人踩踏後,上面留下清晰又雜亂的腳印。
保安見狀彎腰快速撿起,然後不耐煩地往我手裏塞,「快走,快走,以後別來了。」
我看向電梯廳,姜總親自按下按鈕。
司衍修長的大腿邁進電梯,瞬間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隨即,公司大廳又恢復冰冷,彷彿剛纔的熱鬧是一場錯覺。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我攏了攏懷裏雜亂的合同,按下接聽鍵。
那邊傳來小心翼翼的輕聲詢問:「老大,你那邊怎麼樣了?」
我支着身體靠牆,嘴角扯起一絲弧度,「當然見到姜總啦,他正在重新考慮合作。」
那邊傳來一陣歡呼。
我趕緊說道,「那我先掛了,姜總還等着我談具體的合作細節。」
「哦哦,好的老大,我們等着你的好消息!」
掛了電話,我扶着欄杆走下臺階,到對面的超市買了一瓶果汁。
一口氣灌下去,眩暈感逐漸緩解。
我咬着麪包,刷着二手房信息,看看奶奶留下的那套房子能賣多少錢。
最近同小區的戶型,成交價 220 萬,和公司的資金缺口還差很多,但總歸能撐一陣子。
最後一口麪包下肚,我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給中介打去電話。
「喂,我有一套房想盡快出手,價格可談。」
-3-
一週之後,中介打來電話,他說有買家願意出 180 萬買下我的房子,要求是讓我三天內搬走。
今天下了班,我來收拾東西。
恍然想起,分手之後,這是我第一次回到這裏。
剛打開門,深秋的晚風捲着瑟瑟寒意撲面而來,我不禁打了個顫。
窗戶怎麼開了?
我抬手「啪」的一聲,按下電源開關。
吊燈閃了又閃,茲了一絲白光後,客廳重新歸於黑暗。
此時屋子裏只剩下路燈透進來的微弱光亮。
我扔下手裏的包,走向陽臺,伸手去關窗戶。
突然一雙手握住我的手腕,一把將我強行拽了回來。
我重心不穩,側身倒在沙發上。
狠狠撞上一個堅實寬闊的胸膛,隔着襯衫能聽到對方強有力的心跳。
我撐着沙發扶手,掙扎起身,又被另一隻手按住胳膊,無法動彈。
「司衍,你放開我!」
對方沒有回應,一隻手禁錮住我的腰,另一隻手伸進我的毛衣,沿着背中線向上遊走。
冰冷的涼意觸動着我的神經。
我抬手一揮。
「啪!」
耳光在寂冷的空間裏,格外響亮。
即使看不清他的臉,但後背傳來的力道讓我清晰感知,現在的他極度生氣。
還沒等我下一步動作,他翻身將我狠狠壓倒。
我一陣恐慌,揮着拳頭砸向空氣。
「吳靜夏。」
他湊到我耳邊,呼出的氣息灌入耳膜,冰冷的聲音響起。
「爲什麼不求我?」
我胡亂拍打,拳頭重重地砸在他身上,發泄着恨意。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你回國的消息剛傳回國內,盛通就撤銷了投資,其他投資方對我們也避而不見!」
「現在正是我們公司開發的關鍵期!司衍,你真噁心!」
司衍抬起我的下顎,手上的力道加重,強迫我和他對視。
「吳靜夏,你太天真了。」
我冷笑着,「喜歡上你,是我最大的天真。」
「呵。」
他冷哼一聲,鼻尖離我不到兩公分,「所以,你後悔了?」
我直視他的眼睛,咬牙回覆,「對,我後悔了。」
沉默……
空間裏只剩下他急促的呼吸。
時光彷彿凝滯,每一秒都被無限延長。
許久後,他低下頭,卸下了手指的力道,壓在我身上的重量終於消失。
我翻身躺在沙發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扯了下領帶,居高臨下平靜地看着我。
彷彿剛纔那個失控的人與他毫無關係,聲音又恢復往日的淡漠。
「吳靜夏,是誰給了你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勇氣?」
說完他轉身朝門口走去。
我冷聲提醒,「鑰匙留在玄關就行。」
空氣裏,他的氣息終於消失殆盡。
-4-
一週後,我正在超市採購泡麪,接到一個投資人的電話。
他說對我們的項目很有興趣,約我面談。
到了約定的地點,我趁他去洗手間的間隙,掏出手機搜索他名片上的信息。
君禾投資,喬君禾。
這家公司居然剛註冊。
關於他的個人信息,網上只能查到他曾在香港一家投行工作過。
「對我感興趣?」
喬君禾突然出現在我身後,低頭看向我的手機。
我笑笑,將手機息屏放進包裏,「我們正式開始吧。」
雖然對他和他背後的公司知之甚少,但我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沒想到五天後,第一筆投資款打到了公司賬上。
五個億……
也在這一天,我們的項目《銀河星淵》正式進入攻堅階段。
接下來的一年裏,即使凌晨三點,公司依然燈火通明。
最後衝刺階段,研發部的核心成員在工位上打起了地鋪,很多人整整一個月沒離開過公司。
測試部經理爲了找外援,撥通了分手兩年的前夫哥電話。
而我,每天穿梭在各個部門之間,步數常常破三萬。
攻克兩個技術難點的那天,我強制所有人下早班。
一個人坐在辦公室,看着各部門的燈一點點熄滅,直到完全陷入黑暗。
淚水終於抑制不住,滑落眼角。
三個月後,《銀河星淵》作爲國內第一款星際題材角色扮演類遊戲,剛上線就獲得廣泛關注,首發當日下載量登頂榜單。
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謾罵。
「聽說《銀河星淵》的主創是從寰宇出來的。」
「走的時候還挖了《冥空之境》團隊不少人,連總裁助理都沒放過。」
「難怪《冥空之境 2.0》一直沒動靜,而且更新明顯後勁不足。」
「背刺老東家,太損了吧,沒點職業道德。」
網絡評論持續發酵,更有遊戲主播揚言《銀河星淵》縱容外掛。
「這個副本如果不用外掛就能過,我直播喫翔!」
……
公司第一時間發佈公告。
同事們紛紛下場,用自己的私人賬號甩了無數證據,卻瞬間被網上的惡評淹沒。
我不停地刷新詞條,顯然對方是有備而來。
不到一週,《銀河星淵》的評分跌到 2.5,合作方陸續解約。
我撥通了喬君禾的電話。
「幫我查一下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
那邊顯然沒睡醒,聲音慵懶,「吳靜夏,投資人不是這麼用的。」
不等他說完,我掛斷了電話。
半小時後,喬君禾發來一條消息。
【郭靜初,你的老對手。】
-5-
我在寰宇地下停車場攔下了郭靜初,一巴掌將她扇倒在地。
她捂着臉,神色恍惚。
顯然沒料到我會直接動手。
我抬手準備再給她一巴掌,被人從身後握住手腕,狠狠壓在牆上。
「吳靜夏,你就這點手段?」
司衍欺身而上,「如果你就這點本事,我勸你回家賣炒飯。」
說完他鬆了手,拉着郭靜初上樓。
郭靜初捂着紅腫的臉,靠在司衍肩上楚楚可憐。
司衍拍拍她的肩膀,輕聲安慰,然後按下電梯按鈕,摟着郭靜初進了電梯。
郭靜初回頭朝着我挑釁一笑。
回到公司,助理肖然跟着我進了辦公室。
「聯繫海外發行商,將公司所有的資金投入海外宣傳。」
肖然看向我,「吳總,如果這樣做,就意味着我們徹底放棄了國內市場。」
「是。」
我看向肖然,「賭一次。」
見我態度決絕,肖然不再勸阻,安靜離開。
我靠在椅背上,太陽穴不停地跳動。
如果一直深陷營銷泥潭,就算最後我們贏了這場輿論戰,《銀河星淵》也會被活活耗死。
我只能破釜沉舟,賭一個翻盤機會。
耳邊又響起那句:「如果你就這點本事,我勸你回家賣炒飯。」
聲音冰冷,沒有一絲情緒波動,像冰錐扎進我耳朵。
我出生在南方的一個小鎮上,爸媽開着一家生意還不錯的小餐館。
上學那些年的寒暑假,我都在餐館打下手。
有次司衍在沙發上看集團報表,我從身後抱住他的脖子。
「如果以後你破產了,我就帶着你在路邊支個攤買炒飯。」
司衍頭也不抬,「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
想到這裏,我不禁苦笑。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嫌棄我的出身,更沒想過要和我走到最後。
半個月後,《銀河星淵》成功發行海外。
沒想到海外一上線就爆衝式登頂榜單,好評如潮,熱度又倒灌進大陸市場。
大批量新玩家湧入,他們發現所謂的外掛、背刺都是無稽之談,流言不攻自破。
又因爲玩家之前跟風無腦黑,現在對《銀河星淵》極爲憐愛。
一年後,我們買下寰宇對面那棟大樓,正面和寰宇旗下的星創遊戲公司抗衡。
對面大樓外牆上的超大 LED 屏滾動播放着《冥空之境》的廣告。
想起很多年前,我半開玩笑的語氣,對着司衍說:「等《冥空之境》上線,我們結婚吧?」
我以爲他不會給我回應,畢竟他從頭到腳和「英年早婚」這四個字毫不相關。
可我親耳聽見他說:「好。」
我站在落地窗邊,一眼望去,司衍的辦公室就在對面,和我同一層樓。
兩棟樓的距離不到五十米,卻是邁不過的萬丈鴻溝。
-6-
某天下班,我無意中撞見肖然上了司衍的車。
肖然曾經是司衍的助理,深受司衍器重。
那年我從寰宇離職,肖然得知消息後,第二天也提交了離職申請。
這些年,公司最困難的時候有半年發不出工資,Ťűₗ員工只剩下三人,他就是其中之一。
與其說是下屬,他更像我的戰友。
半個月後,《銀河星淵 2.0》遊戲概念設計文檔失竊。
調取辦公室監控,發現我離開後,只有肖然進過我的辦公室。
我不動聲色地支走了肖然,讓他去海外調研半個月。
策劃部在這半個月裏,祕密將整個遊戲概念設計做了全面調整。
加班結束後,我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走到落地窗邊,對面的大樓只剩下頂樓的燈光還亮着。
那是司衍的辦公室。
我看向腕錶,23 點 58 分。
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拿上大衣準備下班。
對面大樓的 LED 屏突然亮起,上面四個大字:生日快樂。
配圖是一束無盡夏。
我再次看向腕錶,此時是凌晨零點。
新的一天。
而這一天,是我的生日。
我按下窗簾按鈕,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
如我所料,寰宇果然趕在《銀河星淵 2.0》首發宣傳前一週大做文章。
他們對外宣佈,《冥空之境 2.0》的開發已經提上日程,並且發佈了 1 分 15 秒的遊戲廣告。
而這 1 分 15 秒的廣告中,設定幾乎照抄《銀河星淵 2.0》的原設定。
要不是我對肖然有了防備,這次又將對公司造成致命打擊。
短短幾天,我們根本來不及調整遊戲設定。
如果採用原設計,必將深陷抄襲泥潭,臨時取消首發宣傳,又必將引起玩家不滿。
《銀河星淵 2.0》首發宣傳第二天,肖然把離職申請放在我的辦公桌上。
除了離職申請之外,還有一個 U 盤。
我拿起 U 盤看了一眼,隨手放進了抽屜。
我們依然默契,他走得悄無聲息,我給他留下最後的體面。
不過我沒有時間調整自己的情緒,因爲和寰宇的這場戰爭纔剛剛開始。
後來,我聽說肖然回到了司衍的身邊。
半年後,《冥空之境 ƭū₎2.0》和《銀河星淵 2.0》同期發佈,正面競爭。
有玩家注意到,《冥空之境 2.0》其中一個反派 NPC 名叫淺晴,這引起了《銀河星淵》玩家的強烈不滿。
因爲淺晴是《銀河星淵》的遊戲主播,他和病魔抗爭了三年,堅強樂觀的心態一直鼓舞着衆多玩家。
去年他病情加重,不幸離世。
爲了紀念他,我把《銀河星淵 2.0》中星際空間站的播報員命名爲淺晴。
沒想到寰宇當初盜遊戲設計概念時,直接原封不動抄了過去。
這件事在網上發酵很快,而寰宇卻沒有第一時間給出回應。
再後來,網上有個聲稱寰宇內部員工的爆料《冥空之境 2.0》抄襲《銀河星淵》設定,一石激起千層浪。
衆多玩家拿着放大鏡在遊戲當中尋找細節,更有玩家梳理起了《冥空之境》的劇情脈絡,實錘抄襲。
同一時間,《冥空之境》玩家紛紛脫坑回踩。
郭靜初的「天才遊戲設計師」「遊戲女神」的人設轟然倒地。
《冥空之境》項目停滯期間,我乘勢收購,並將被裁員的項目組成員全部納入麾下。
按照自己原來的思路,將《冥空之境 3.0》重新送上巔峯。
新助理彙報完工作,我靠在沙發上,眼睛不自覺地看向平板。
視頻裏,郭靜初看起來依舊光豔明媚,彷彿從未捲入這場風波。
「郭小姐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
郭靜初一臉幸福,「我即將卸任新創遊戲的總經理職務,婚後會迴歸家庭。」
說着她低頭撫摸自己微凸的小腹,一臉慈愛。
「郭小姐的意思是,您和司總……」
郭靜初的手腕上,那條無盡夏的手鍊好無防備地扎進我心裏。
過去這麼多年,原來恨依然在。
我深呼一口氣,怎麼能不恨呢?
那年我躺在醫院,醒來沒有司衍的任何消息。
我哭到快要窒息,差點跪下求醫生告訴我他的情況。
……
現在想起來,恍若隔世。
-7-
《冥空之境》項目經理王浩是我在寰宇的前同事。
偶爾他會來我辦公室蹭下午茶。
「聽說《銀河星淵 3.0》快上線了?」
我點點頭。
「晚半年不行嗎?捲成這樣,我們《冥空之境》項目組壓力很大的。」
我瞪他一眼,「我瘋了嗎,有錢不賺。」
王浩回擊我一記白眼,「你現在和司總越來越像了。」
我哼哼兩聲算作回應。
他見談起司衍我臉色依舊,於是繼續說道,「寰宇最近高層發生鉅變,老董事長的勢力被連根拔除,郭靜初也在裁員名單之列。」
我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郭靜初是老董事長的人?」
「幾年前,有同事在馬爾代夫度假,撞見兩人在沙灘上接吻。」
王浩似乎想起了什麼,又繼續說道,「我有次撞見司總對着你的工位發呆。」
「而且,從你離開後,你的工位一直保持原樣,我覺得司總是在等你回來……」
我打斷他,「今天是春節前最後一個工作日,高速路上會堵車。」
他看了一眼時間,彈跳起身,「明年見,老闆。」
我擺擺手,仰頭看向天花板放空自己。
突然想起肖然離職時留下的 U 盤。
我拉開抽屜,拿出 U 盤,插到電腦上。
U 盤裏面是一段高速公路攝像頭拍下的視頻。
視頻裏,一輛車突然加速,以 180 的時速猛地撞上剛進入匝道的前車,肇事司機當場死亡。
前車車頭狠狠撞擊欄杆後又發生側翻,往前擦行了好幾米。
幾分鐘後,司衍渾身是血,搖晃着身體從車窗爬出來。
他的右手臂似乎斷裂,直直垂在身側。
此時,汽車尾部開始起火。
他側着身體,艱難地扒開車門,用左手將我拖離車體。
一步,一步……
他的意識似乎也到了極限,每一步都非常喫力,路線逐漸偏移。
「轟!」
汽車爆炸的瞬間,一股黑煙籠罩攝像頭,什麼也看不清Ţűₘ。
過了幾秒,視頻裏又傳出「砰」的一聲。
汽車二次爆炸了……
我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着視頻畫面。
濃煙散去,司衍半跪在地上,以背爲盾,用肉體爲我擋住了所有碎裂的玻璃和灼燒。
他彷彿沒了呼吸一般,只留下血肉模糊的背影,低着頭,定定地跪在那裏。
時間在那一刻彷彿靜止,只有一個攝像頭記錄着一切。
不知不覺,眼淚模糊了雙眼。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喬君禾的電話。
電話那頭語氣散漫,「怎麼?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是邀請我去你家過年嗎?」
我直接問道,「能不能幫我查下,司衍在國外的診療記錄?」
喬君禾沉默了幾秒,試探性地開口:「你知道了?」
-8-
我回到家鄉小鎮過年。
大年初五,家裏的餐館又開始營業,我忙得不可開交。
我媽抽走我手裏的抹布,一把將我推出門,「門口有人找你。」
我走出大門,看見了喬ẗŭ̀ₗ君禾。
他將文件夾遞給我。
我接過厚厚的文件,站在原地翻看。
文件詳細記錄了司衍在國外的診療記錄。
車禍爆炸時,一塊碎玻璃扎進了他的脊椎,導致他脊髓損傷,中斷了大腦和右腿的信號傳遞。
司衍選擇截肢,通過安裝假肢讓自己重新站了起來。
按照上面記錄的時間推算,他回國時剛結束復健。
我和喬君禾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一片涼涼的東西落在鼻尖。
我抬頭看向天空。
下雪了。
這座小鎮已經很久沒下過雪了。
喬君禾在我身邊站定,「新年第一場雪,好像很適合表白。」
我看向他,「你和我?」
他後退半步,「怎麼,不行啊?」
我抱着文件夾,繼續往前走。
他似乎有些猶豫,幾分鐘後才追上來,和我並肩同行。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喬君禾又回到了漫不經心的狀態,「我那時候就很好奇,司衍賭命救下的女生是什麼樣的。」
我站定腳步,「你們很早就認識?」
「我是司衍的私人銀行管家。」
他雙手插兜,「那時候,司衍不確定自己的身體能不能扛過去。」
說着他看向我,「你是他遺囑裏唯一的繼承人。」
我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落在手心的瞬間化開。
「吳靜夏,其實你還忘不了他……」
我微微一愣。
「每當有人提起他的名字,你都會不自覺地捏捏手指。」
他看向我的手,繼續說道:「就比如,現在。」
下一秒,我按住自己的手,握成了拳頭。
「吳靜夏,其實我還有一件事瞞了你。」
他深呼吸,抬頭看了一眼漫天的雪花,「君禾投資背後的老闆是他。」
「當初我問過他,分手了幹嘛還投資你。」
「他說,他要爲你兜底。」
「那家投資公司,其實是他個人的全部身家。」
「也就是說,他把自己的錢全砸進去了。」
「到現在,你依然是君禾唯一的投資對象。」
「還有你身邊那個助理肖然,也是他安排的。倒不是監視,是他放心不下。」
「哦,對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愉悅的事,不禁揚起嘴角,「昨天我告訴他,我今天要和你表白。」
「他現在,說不定躲在哪兒獨自療傷呢。」
……
我低着頭,繼續往前走。
這一次,喬君禾沒有再追上來。
不知不覺走了很長一段路。
一抬頭,整個世界都鋪上了一層白色。
-9-
我站在雪地裏,撥通了肖然的電話。
電話接通,我滿懷歉意地開口,「肖然,對不起,我當初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沒給你。」
他似乎終於找到了情緒的突破口,帶着哭腔自顧自地說着。
「《冥空之境》項目組是司總賤賣給你的,那批員工也是故意裁的,競業合同都沒讓他們籤。」
「司總說,這個項目原本就是你的,他現在還給你了。」
「你的電腦被遠程操控,我進你辦公室是幫你修補防火牆,遊戲設定不是我偷的。」
「司總說現在的你已經可以獨當一面,所以讓我回寰宇。」
「我其實還是想跟着你,司總氣場太強了,我經常被他壓得喘不過氣。」
「還有啊,我回寰宇才知道,原來郭靜初是老董事長安排在司總身邊的眼線。」
……
原來司衍在國外那兩年,一直受郭靜初的監視,她拿走了司衍的手機,屏蔽了他病房的信號。
後來,司衍假意接受郭靜初,讓老董事長以爲他接受自己的擺佈,纔有了回國的機會。
老董事長倒臺後,郭靜初欠下鉅額債務,被上門逼債的人帶去國外,再無音訊。
我靜靜地聽着,胸口隱隱作痛。
爲了贏下這場內鬥,不知道司衍這些年獨自承受了多少。
「肖然……」
我顫抖着聲音問道:「司衍呢?我聯繫不上他了。」
還沒說完,眼淚噼裏啪啦掉落一地。
「不知道。」
肖然頓了頓,「他說最近不希望被人打擾。」
……
封存在記憶深處的回憶朝我湧來。
我入職寰宇集團時,新創遊戲只是寰宇業務的小板塊,並不受重視。
分公司的資源完全被總部把控,毫無自主性。
特別是研發部,幾乎淪爲其他遊戲公司的外包。
很多自研項目因爲資金不足要麼胎死腹中,要麼半路停滯。
就算有遊戲順利研發,也因爲宣傳資源有限,很難打開市場。
某天,我抱着項目策劃書,敲開了司衍的車窗。
「司總,能不能耽誤你幾分鐘?」
他看了我一眼,語氣平淡,「上車。」
我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這是我的方案,你先看看。」
他沒接,直接啓動車子,「離最近的地鐵站只有三分鐘的車程。」
這是提醒我,他只給我三分鐘的時間。
「司總,我研究了這幾年遊戲的市場發展趨勢,發現 AR 和 VR 技術逐漸融入手遊,而我們公司科技板塊……」
我的語速很快,眼看地鐵站越來越近,我已經做好了下車的準備。
司衍居然沒有停車。
「繼續。」
他語氣依舊平淡,毫無半點情緒。
我嚥了口唾沫,繼續說道,「我把目前市場上幾個競品遊戲做了研究,五個維度,我們完全碾壓。」
我從市場到競品逐一分析,最後介紹《冥空之境》遊戲的概念設定、用戶規模和收入模式。
……
直到車開進了一個外牆樸素,但內部裝修極爲奢華的私房菜館。
司衍下了車,「跟着我。」
走進包間,司衍指了個位置讓我坐下。
那時候我剛畢業,第一次參加飯局拘謹到手足無措, 只敢夾自己面前的菜。
司衍總是不動聲色地, 將新上的菜都轉到我面前。
飯局結束,我推脫說自己可以打車回去。
他按下車窗,眼神有幾分不耐,「上車。」
後來他把我送到小區樓下, 語氣依舊毫無波瀾,「方案留車上。」
「老闆再見!」
我關上車門,快速衝上樓。
到家後, 我打開陽臺的燈, 看見司衍正靠着車門抬頭看我。
我朝他揮揮手。
他轉身拉開車門上車, 然後緩緩駛離小區。
一年後, 《冥空之境》項目進入研發關鍵期。
我抱着司衍的胳膊,臉往他身上蹭, 「我擬了一份人員名單,你幫我湊湊?」
司衍將我的臉支開,「吳靜夏,你是項目負責人, 要學會利用資源。」
我又貼上去, 「男朋友也是資源。」
他繼續回覆郵件,頭也不抬,「可以給你聯繫方式,剩下的靠你自己。」
我捧着他的臉,狠狠嘬了一口。
-10-
這場雪下得很遠。
從老家一路下到了公司。
司衍彷彿又從我的世界徹底消失了。
不知不覺,我又走到了以前住的那個小區。
自從房子賣掉後, 我再也沒有回來過。
站在樓下,看見曾經纏着司衍給我țűⁱ種的無盡夏還在。
我走上樓, 想和房主商量, 買回那盆花。
明明陽臺有燈光,按門鈴卻一直沒人回應。
我突然腦子裏閃過一個猜測, 顫抖着手按下自己的指紋。
門開了。
司衍果然在。
他坐在沙發上似乎睡着了。
外面的雪紛紛揚揚, 時間彷彿靜止。
我緩緩走到他的身後, 像之前那樣, 彎腰抱住他的脖子。
見他沒有回應,我輕輕吻上他的側臉, 眼淚恣意流淌。
輕聲說道:「司衍, 我回來了。」
我伸手觸碰他ṭüₖ的右腿, 被他一把按住。
第一次, 我在他臉上看見了自卑的表情。
他聲音痛苦, 「不要看。」
我鬆開他的脖子, 然後走到他面前慢慢蹲下。
語氣帶着哄小孩的寵溺, 「我看一下,好不好?」
見我堅持, 他慢慢鬆開手。
我一點點撈開他的褲腿。
黑色的材質在暖調的燈光下, 依舊冰冷。
我低頭吻向他的右腿膝蓋, 「賽博大長腿也很性感呢。」
說完我起身跨坐在他身上,親吻他的額頭、鼻間、嘴脣……
手指一路向下。
「啪。」
我輕輕解開他的皮帶扣。
司衍暗哼一聲。
他的表情逐漸失控,看向我的眼神, 慾火燎原。
不確定的語氣問道:「你來真的?」
我湊到他耳邊,「試試?」
……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整個世界彷彿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雪花飄落的聲音和他的心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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