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愛人終成灰

我是被顧允承嬌養 10 年的金絲雀,爲他流過產、陪過酒,也在他夫人懷孕時端茶倒水伺候。
就連他其他情人鬧上門,也是我作爲擋箭牌將人趕走。
所有人都說我被他調教得真乖巧。
他給了我兩千多萬做補償。
可就在我頂着衆人同情的目光,下定決心要爲他養老送終後。
顧承允卻將一張假的傳票推到我面前,漫不經心。
「我和夫人賭你愛的究竟是我的錢還是我的人,我輸了。那些錢作爲婚內財產她要追回。」
我不哭不鬧,乖乖開始清理財產。
直到後來,顧允承看見我對着一張照片流淚。
入夜後,我又在燈紅酒綠中砸重金買下男模一夜。
「阿浩,我自己真的不太行,如果我現在來找你,你能不能不生氣?」
那個在商界叱吒風雲的男人卻突然暴怒。
「許星河,你憑什麼敢把這種人看成我的替身?」

-1-
不過半個小時,頭頂的燈熄滅,也帶走了我最後一次做母親的機會。
我拖着虛弱的身體到家的時候,顧允承正親手爲白欣煮雞湯。
「乖乖,你剛懷孕正是要補充營養的時候,來嚐嚐我親手煮的雞湯,應該不油膩。」我在玄關處慢悠悠放下診斷單。
原來顧允承說不喜歡孩子,只是不喜歡我生下的孩子。
空調的風吹來,涼得我小腹墜疼,出了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纔穩住身形。
我正要回自己的房間,卻被一道嬌媚的聲音喊住。
「乖乖,怎麼了?」
顧允承趕緊放下濾到一半的雞湯,卻根本沒有在意我。
「允承,我想喫橘子,正好星河回來了有空,想請她幫我去買。」
白欣摸摸肚子,往顧允承那邊靠。
已經晚上 9 點,我跑遍生鮮市場纔買到最後一斤橘子拎回家,撐着牆壁才站直身體。
白欣已經洗漱完坐在沙發上進行胎教,即便她肚子還沒有顯懷。
我將橘子遞過去,小腹墜疼得我意識有些渙散。
「太甜了,我想喫酸的。」
白欣將一整斤橘子遞給我。
「你挨個嚐嚐吧,幫我找最酸的。」
我抬手去接,橘子卻散落一地。
顧允承聽到白欣的驚呼跑過來,眼神絲毫沒有停留在我身上,只關心白欣。
「怎麼了?」
白欣沒說話,只是紅了眼睛。
「星河,不過是買橘子,你至於衝欣欣發脾氣嗎?
「一個一個嘗,沒有酸的就重新出去買!」
酸澀的汁液流進胃裏,在身體中化開。
明明不是橘子成熟的時節,每一個橘子都是又酸又澀的。
我強迫自己平靜出聲。
「我重新買。」
但顧允承的神情並沒有好轉,甚至更冷了。
「明晚有場宴會,你跟我們去。」
從前顧允承從不帶我出席正式宴會,而這次卻是例外。
白欣直接給我準備好了衣服,是一套極其修身的職業裝,身材曲線一覽無餘。
顧允承不悅:「穿成這樣出席算什麼樣子?」
不等我解釋,白欣直接開口。
「畢竟星河只是幫我擋酒的陪襯,也不需要很正式。」
所有給兩人敬的酒統統被我喝下。
「我懷孕了不宜喝酒,許助理代勞吧。」
「允承還要照顧我,喝多了會燻到寶寶。」
顧允承寵溺地將她摟進懷裏,將一杯杯酒遞給站在後面的我。
小腹的墜痛感蔓延到全身,險些站不住。
顧允承幾乎是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我的異樣。
「你的酒量我不是不知道,才這麼點,別裝。」
對面因玩女人手段變態出名的公子哥笑道。
「顧總把許助理調教得乖順聽話,可是大家都知道的,難道到我這許助理就要耍賴皮了?」
顧允承臉色冷了一分。
「許助理,在這樣的場合要認清你自己的身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得了這話,沈少爺色眯眯的眼睛對我上下打量。
「顧總不如把許助理借我一晚?我也想見識見識顧總調教出來的女人到底有多聽話。」
顧允承死死地盯着我,沒有立刻答應。
「星河,沈少爺看上你也是你的福氣,你覺得呢?」
「夫人說是就是。」
顧允承面色一冷,摟着白欣就往外走。
路過我時,我聽到男人冰冷的聲音。
「好樣的許星河,自甘墮落是吧。」
沈公子放下酒杯,搓着手向我走來。
「顧總這是同意了?跟我不會比跟他更差,至少我沒老婆你不用躲躲藏藏。」
我後退一步,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能跟沈公子,確實是福氣。」
「嘿嘿,算你識相。」
「只是我沒有這樣的福氣。」
話音剛落,一股猩紅的熱流順着腿緩緩流下。

-2-
沈公子要發作卻硬生生憋住,問我需不需要救護車。
我接過侍應生遞過來的外套披上。
「不用,多謝。」
我轉身出去追離開的顧允承,但程醇還是放心不下我跟在後面出來。
可外面早已沒了兩人的蹤跡。
我只能靠着牆壁緩緩蹲下。
在失去意識前撥通了急救電話,而後蜷縮着身體靜靜等待。
昏迷時,我看到了站在白光中的男人。
我拼命朝他奔跑,卻始終只能碰到衣角。
再醒來時,我自己辦理了手續出院回家,天已經大亮。
顧允承坐在茶室泡茶,卻不喝,看見我招手示意我過去。
「程少的手段如何?嚐嚐。」
我沉默着將茶一飲而盡,原來已經涼透了。
顧允承卻譏笑着掐住我的脖子。
「洗乾淨了嗎?你就敢回來。」
而後我被他扔進衛生間,身體被搓到通紅才放出來。
我慘白着臉色出來,顧允承下意識要扶我,卻被白欣喊住。
「看這臉色,昨晚程少應該是盡興了?星河你今天應該好好休息啊。」
顧允承立刻收回手。
回到房間後我剛想按醫生的囑託喫藥,卻被顧允承再一次拽出去。
「欣欣說你身上的味道太髒,現在狂嘔不止,你看看你乾的好事!」
他叫來了所有家庭醫生 24 小時守着白欣,生怕她有一點閃失。
又叫了保潔爲我進行全身消毒。
「爲什麼不洗乾淨再出現在我們面前?」
即便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話,我還是下意識道歉。
「對不起,我再去洗。」
然而顧允承大手一揮,保潔一擁而上。
扒光衣服往我身上倒消毒水。
「你自己不捨得洗乾淨,我就幫幫你!你自己髒就算了,別弄髒我和欣欣的家。」我被衆人按在地上,屈辱感湧上心頭。
「我自己洗乾淨,洗到你滿意爲止,求求你讓她們停下。」
阿浩,其實他一點都不像你。
顧允承被我眼裏的絕望嚇到。
他甚至突然覺得我就會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那一瞬間,他突然有些慌亂。
直到醫生開始說明白欣的情況,他纔回過神。
「白小姐這只是孕早期的症狀,只是白小姐症狀稍微明顯一點,不用太過擔心。」顧允承一邊說着,一邊擺擺手讓保潔都退出去。
白欣看Ṱũ̂₋着我身上的紅痕,挑釁一笑,轉身嬌滴滴地跟男人撒嬌。
「差不多就好啦,是我自己的身體反應大,不怪星河。」
顧允承點點頭,脫下外套爲我披上。
不過一天,顧允承的圈子中到處盛傳我和沈公子毫髮無傷地過了一夜。
我收到了許多紈絝的消息。
「不愧是跟了顧總 12 年的女人,耐力就是好。竟然能忍受沈少的調教,不如也跟我玩一次?」
「沈少和顧總一起調教出來的女人,我還真想嚐嚐。不如你開個價,我在酒店ţū́²等你。」
我冷靜地看完所有消息。
開始整理這幾年來顧允承在我身上的所有花費,一共 2159 萬。
去公司找兩人進行財產過戶時,卻被請柬的日期吸引了目光。
5 月 23 日。
怎麼會這麼巧是 5 月 23 日?
那是我和阿浩的紀念日……

-3-
「正好你來了,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顧允承推門進來。
「欣欣孕期辛苦沒精力操持婚禮,我工作也忙,正好你有空幫我們跟進婚禮的事宜。」
我放下請柬回頭。
我想問能不能換個人。
可顧允承卻在看清我紅着的眼眶後打斷了我的話。
只是我這十年來,第二次在他面前流淚。
「你……」
他抬起手,想擦掉我眼角的淚。
「你不願意的話,我可以吩咐給助理……」
我後退一步,靜靜地盯着他。
「不,我可以。」
大家都知道我是顧允承最聽話的情人。
或許他終於發現自己過分,有些不忍心。
「那張傳票是假的,我和欣欣只是在賭,你會有多聽話、愛我。」
我將整理好的文件放在桌上。
「嗯,我知道。這些年你給我的所有東西,都在這了。」
顧允承將信將疑地翻看,而後將材料捏成團扔出去。
「你要證明你清高是嗎?你要是真清高又怎麼會甘願做我的情人?」
是啊,可我從沒這麼想過。
顧允承比我大 10 歲,我要是真潔身自好,就不會趁他喪偶想方設法留在他身邊。
ṭŭ̀ₑ我要是真清高,就不會不計名分做衆所周知的情婦。
現在我終於能說服自己離開了。
顧允承其實一點也不像他。
「這些就當作你爲我們操辦婚禮的酬金,事成之後你離開,不用還了。」
我點點頭離開。
籌備婚禮期間,顧允承派了很多保鏢保Ṭũₜ護白欣。
白欣在人前溫柔體貼。
「星河呀,前前後後這麼多工作人員呢,你別把所有活攬在自己身上,再累壞了。」
人後卻尖酸刻薄。
「做顧允承的情婦還要幫他籌備婚禮,世上哪有你這麼賤的人?識相點自己滾!」
而顧允承甚至頭都不抬。
「欣欣說得對,累壞了再怪我苛待你。新房在裝修你回不去,也可以去找你的程少收留你一晚。」
他還是沒想起來,也不願意相信我。
我早就在他懷疑我想借孩子上位時就承諾過,我不要名分,且從一而終。
我找了酒店住下,夜裏又被噩夢壓得喘不過氣。
燈紅酒綠,人聲鼎沸,他們看我的眼神彷彿在看一隻可以隨意玩弄的牲口。
朦朧間,我下意識摸到頸間從未摘下過的玉鎖,才終於趕走夢魘安心睡去。
婚期漸近,顧允承的幾個好兄弟也來現場參觀,看見我時語氣不善。
「潔癖治好了?還留着她呢。」
顧允承隨意將手中的花扔掉。
「消過毒了,這花不新鮮讓人換一批。」
我點點頭。
「好,我這就去聯繫。張總,籌辦完婚禮我自然會走,不會髒了你們的眼睛。」
男人覺得嗤笑一聲。
「你這個乖巧的玩物還有脾氣了?以前允承給你撐腰不夠,多了個程少就夠了?」
顧允承冷冰冰地看着我。
「20 歲到 30 歲,你被我錦衣玉食當廢物養着,你現在翅膀還硬得起來?」
大二時我就跟了他,他爲我準備房子、車子、票子。
卻剝奪了我交朋友、社會化工作的技能。
我確實被當作金絲雀豢養了整整十年,甚至流產 5 次徹底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
這世上,我註定孤身一人。
被豢養的小寵物又怎麼會捨得離開主人呢?
他們都無法想象。
「你以爲程醇能成爲你的新金主嗎?你人老珠黃他看上你什麼?」
衆人圍住我,輕蔑地笑起來。
「聽說因爲你騙她不想要孩子,她每次懷孕都會自己主動去做掉。甚至在你最寵她的時候,都不會利用你的人脈發展自己的事業?」
顧允承驕傲地點頭。
星河一向最有分寸,跟那些懷有目的的女人不一樣。
張斌走進強迫我看着他,將一份協議塞進我手裏。
「不爲名,不爲利,你圖什麼?不如把這份協議簽了,歸還允承用在你身上的所有錢財和房產、車子,我們還能高看你一眼。」
我看都沒看,直接在最後一頁簽了字。
張斌有些驚訝。
「這些內容,你看都不看直接籤?」
我點點頭:「之前就已經整理好了,不過被顧總撕了。」
顧允承掃過那份協議,眼裏的厭惡滿到快要溢出來。
「所以那份孕檢報告單你也認了?這是程醇的?」
顧允承好像還不知道那天我去醫院做了人流。
可說不要孩子的,不也正是他嗎?

-4-
「允承,怪不得這女人能在你身邊十年呢,真是……但這樣的性格那方面也太沒意思了吧?」
我轉身準備出去接收剛送到的鮮花。
身後傳來顧允承玩味的聲音。
「她在牀上反差大得很,那叫一個又騷又浪。去會所點十個都不一定比得過她。」
盛大的婚禮在衆人注目下進行,現場奢靡豪華。
白欣選了寬鬆的婚紗在伴娘攙扶下一臉幸福走向顧允承。
我下意識摸上玉鎖。
阿浩,我本想陪着他看看你老去的樣子。
可終究看不到了。
我也該放下這個執念了。
顧允承看到我瀟灑地轉身離開,遲遲沒有回應「我願意」。
我那麼離不開他,怎麼能就這樣輕易地離開?
他的身邊,我憑什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白欣遲遲沒等到回答,又發現男人漸漸握緊的拳頭,順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我離開的背影。
「星河,你不是簽了協議要歸還允承送你的所有東西嗎?爲什麼那隻玉鎖卻不歸還?如果那是你們的定情信物,再留在身邊也不合適吧?」
衆人看我的目光充滿鄙夷。
顧允承心頭開心了一瞬,拳頭突然放鬆。
他叫保安攔住我的去路,親自走到我身邊。
他看着我脖子上熟悉的玉鎖,伸手扯下來,絲毫不顧及我勒紅的脖頸。
「你果然留着我送你的第一件禮物。」
那是在一起第一年,我祈求他陪我去當鋪贖回來的。
「說好不帶走就得遵守。」
他反手將項鍊拋向了湖裏。
「我送你那麼多貴重的東西,你怎麼……」
話還沒說完,我爆發出全身力氣掙脫束縛毫不猶豫跳進湖裏。
卻沒想到顧允承也跟着我跳下湖,拽着我的手要上岸。
「放開!」
我歇斯底里地掙扎。
男人怒吼:「一把不值錢的玉鎖而已!你瘋了!」
沒了這把鎖,我纔是真真正正地瘋了!
見我動作沒有停,顧允承在保安的協助下上了岸,阻止了想救我的人。
「讓她自己瘋!婚禮繼續!」
我斷斷續續找了整整一天,始終沒有動靜。
婚禮結束後,一個小保安跑過來幫我一起找。
看到他臉的一瞬間,我愣住了。
眼淚混着髒污的湖水流下。
玉鎖還是沒找到,當晚我去了小保安第二個兼職的工作地。
「他今晚,我包了。」
衆人以爲是富婆出來尋樂子,只有我知道,他比起顧允承更像那個男人。
顧允承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我靜靜看向年輕男孩的眼裏滿是複雜的情緒。
他帶人趕走了所有顧客,喧囂的酒吧恢復安靜。
然後黑着臉咬牙切齒。
「拿着我的錢,包養長得像我的小白臉?許星河!你真敢啊!」

-5-
我起身將男孩護在身後,直視顧允承的雙眼。
「新婚之夜讓妻子獨守空房來找被趕走的情婦?顧總好興致。」
「靠這招吸引我的注意?」
顧允承將我從男孩身前拽過去。
「你成功了許星河!你毀了我和夫人期待很久的婚禮,欣欣動了胎氣一直不舒服,你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十年來養成的習慣,我幾乎下意識脫口而出。
「對不起。」
男人牽起我的手往外走。
「你這句對不起應該和欣欣說!」
到門口時,他回頭瞪了男孩一眼。
「識相點別再出現在她面前。」
我突然很難過,這麼像的人以後都見不到了。
但顧允承卻自顧自地說。
「我讓你離開不過是氣話,欣欣也不介意你的存在。
你只要像以前一樣乖乖地在我身邊就行。」
「不,我要走。」
「你能走去哪?你在這世界上還有什麼可以落腳的地方?」
顧允承突然想起來,我身後確實空無一人。
我沒有親人,沒有故鄉。
「只要你乖乖地,等時機成熟的時候,我可以考慮給你一個孩子。」
我搖搖頭,顧允承卻只當我在生悶氣。
回到顧家時,鬧洞房的賓客還沒有離去,看到顧允承帶着我回去,議論聲源源不斷鑽進耳朵。
「她手段真高明啊,還真挽回了顧總的心。」
「畢竟跟了顧總十年,多多少少還是有點情分在的。但畢竟人家都結婚了,鬧到檯面上來也太不體面了。」
「聽說之前爲了證明真心還簽了協議要淨身出戶呢?不得不說她這魄力還真沒幾個人能做到。」
說話間我看到了久違的程醇。
他倒是不顧及別人的眼光,徑直向我走來。
「許星河,你身體還好吧?」
衆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看向我們的眼神充滿探究。
「看來程少這是食髓知味還沒盡興啊,不如我再把人借給程少幾天?」
程醇擺擺手,笑得無奈。
「顧總啊,你這小情人我可消受不起。
那晚不過才走出宴會廳就……」
我接過他的話。
「那晚我是在醫院。」
那樣血腥的場面,程醇當然不可能再對我感興趣。
只是出於好心或者可憐的問候罷了。
顧允承不再仔細詢問,只是歪過頭交代了祕書幾句。
醫院和酒店都有監控記錄,只要他想知道,自然能查到。
送走賓客之後,顧允承指使我去給白欣熱牛奶,他到廚房監工,卻仍舊不忘譏諷我。
「我還以爲那晚你們乾柴烈火呢?
不過你這病歪歪的樣子,確實不會讓他敢玩弄你。你也用不着爲我守身如玉,畢竟我已經有欣欣了。」
「好。」
我回答得乾脆,完全沒有思考的時間。
我本來就是多餘的人。
要不是我多餘,就不會小小年紀便被媽媽丟到路邊自生自滅。
也不會被舞廳老闆撿回家,又發現沒人對幼小的我感興趣,被趕了出來。
我混到乞丐中也不被歡迎,他們覺得我搶了他們的地盤和糧食。
最後只有一個老光棍願意收留我。
他說等我長大了要給他生個娃,即便他的房子漏雨,衣不蔽體,還是要有人傳宗接代。
如果阿浩沒有將我從老光棍家裏解救出來,我應該會一直生孩子,直到身體虧空,死在老光棍家無人知曉的地下室裏。
可是就是這樣一束照亮我的光,卻消失了,我找不到他。

-6-
送牛奶進去的時候,白欣惡狠狠地盯着我。
我任由她將牛奶澆在我頭上,然後平靜地道歉。
她還想折騰我,卻被後面進來的顧允承製止。
「動了胎氣就好好休養,看着她你只會更生氣,讓她走吧。」
直到我把門關上,白欣才委屈巴巴地窩進男人懷裏。
「她毀了我期待那麼久的婚禮。允承,我知道你喪妻之後的十年裏都是她陪你度過的,可是既然我們結婚了,你以後身邊都有我,還留下她做什麼?給她一筆錢讓她遠遠離開就是了。」
顧允承輕輕拍女人的背,溫柔地哄。
但腦子裏卻不停浮現出我的身影。
以前有其他女人鬧上門時,我只是靜靜地在臥室裏等他解決。
實在是難纏的女人,我還會親自出面趕走,只爲了顧允承不要皺眉頭。
他突然覺得心裏慌得很,直到收到祕書查的結果。
我出生在偏遠的小山村,媽媽是被爸爸買回來生孩子的老婆。
後來媽媽逃走了,爸爸覺得我只是女兒,是個賠錢貨。
直接把我扔到路邊自生自滅。
我從老光棍家裏被救出來之後,曾經被一țų₍戶人家收養過,但卻查不到資料。
直到 10 年前,我以大學生的身份,出現在顧允承身邊。
我製造一切機會偶遇,不要名分只要他。
顧允承突然想起,我從țṻₕ來沒提過收養我的那戶人家。
他好像也從沒問起過我的身世。
他又點開了緊接着發來的視頻。
一段是酒店,我跟着程醇出大門後就癱坐在地上,下身是一灘血跡。
他眼睜睜看着視頻中的我被抬上了救護車。
他當時在做什麼?
在哄着鬧小脾氣的白欣入睡。
他想起那張檢查單,翻出來仔細看了日期,竟然就是參加宴會的前一天。
顧允承不自覺握緊了拳頭。
在前往酒店的路上,顧允承又看了另一段視頻。
宴會前一天,我獨自去了醫院婦產科,夜裏又慘白着臉在大街小巷買橘子,搖搖欲墜的身影。
他走進豪華但沒有一絲生活氣息的酒店時,突然覺得正如這些年他給我的東西一樣。
永遠只有冷冰冰的錢。
他在黑暗中找到了坐在落地窗前發呆的我。
「我不要你給的報酬,那些錢我還是會全部還給你。別再找我了。」
他看着我單薄的背影,突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我不同意。
「你承諾過只要我要,你就會陪我一輩子。」
我沒有回頭,只是嘆了口氣。
「可是你不需要我。家裏你有白欣,外面只要你願意會有源源不斷的小姑娘上趕着愛你,而且你覺得我髒不是嗎?」
屋裏空調開得足,顧允承將外套披在我身上。
「那天我不知道你流產了纔會讓你買橘子還擋酒。可是你憑什麼問都沒問過我就自己決定不要那個孩子?」
「我知道我這些年確實把你養廢了,離開我你又怎麼生活?你的這些小脾氣我都可以不計較。」
我回過頭看他,他眼裏竟然有了我看不懂的東西。
「不然生下孩子跟我一樣做個被全世界拋棄的人嗎?況且那不也是你的意思?」
「星河,留在我身邊乖乖地,像以前一樣。或者你也可以像年輕時候一樣偶爾衝我撒嬌耍小脾氣都沒關係。我知道你只是圖我的感情,可顧太太的位置需要家世相當的女人,不能是你。」
我看着他的眼神充滿了悲傷,但卻空洞。
顧允承莫名討厭這種不能掌控我的感覺。
「我待在你身邊,我想哪怕一無所有我也會陪你老去爲你養老送終,我想看你慢慢老去的樣子。因爲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最像他。可你又最不像他。」
是他給了我一個家。

-7-
顧允承愣了一瞬,隨即笑道。
「你又想用什麼手段吸引我?」
我搖搖頭,語氣堅定。
「我沒有想用他做局吸引你,他不該被這樣褻瀆。」
顧允承從沒看過這樣的我,但他依舊不相信。
「我說過你成功了,沒必要再試圖用不存在的人激怒我。」
我眼眶中的眼淚啪嗒一聲滴落。
阿浩怎麼會不存在,他就是活生生存在過的人!
哪怕這麼多年,我始終沒有他的音訊。
那天我放學回家,他給我做了飯,又留下字條。
「乖乖等我,回老家處理點事就回來。」
可那一走,我卻沒有再等到他。
我只等來了一個律師,他說阿浩死了,但他爲我留下了豐厚的遺產,足夠我衣食無憂。
他給了我一個溫暖的家,然後又丟下我一個人。
我默默藏起沒來得及送出去的情書,來到了阿浩的老家。
顧允承伸手擦掉我臉上的淚,然後轉身離開。
許星河,手段多了就不可愛了。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他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公司,讓祕書聯繫私家偵探去查收養我的那家人到底是什麼底細。
祕書見狀小聲詢問。
「剛剛夫人打電話問您在哪,您要不要回去……」
顧允承掃了一眼祕書。
「該怎麼說你心裏有點數。」
一連好幾天,他都埋頭工作,不停出差。
另一邊他又派人將我死死地看管在房間裏,不能離開半步。
就連白欣也見不到他。
換作以前,根本不需要白欣四處打聽,顧允承就會乖乖衝到她身邊,打消她的一切顧慮。
而現在卻只能拜託祕書傳話。
「你告訴允承,寶寶最近很不乖,沒日沒夜地鬧騰我,可能是想爸爸了,讓他有時間就陪陪我們。」
聽着祕書的轉達,顧允承不知道怎麼就想起那天我孤身一人去做手術的場景。
又想到我第一次懷孕時,也曾充滿希冀地問他。
「這個孩子,你想不想留下?」
那時候他沒說話,只是盯着我看,我就明白了,自己預約了手術。
後來也再沒因爲這件事打擾過他。
可他又想起那晚黑乎乎的酒店裏,他彷彿在我的牀頭看見過一張熟悉的照片。
思緒太過混亂,他怒吼讓所有人滾出去。
他想或許見到白欣,就可以安撫他現在的不安。
可他回到家看到白欣幸福地在沙發上做胎教時,卻在想要是我也有孩子,會不會就不鬧脾氣用別人氣他。
白欣發現了他的心不在焉。
「允承,你看寶寶知道你回來了多乖呀。你何必再想着那個不會有孩子的女人?」
聞言顧允承僵直身體。
「你說誰不會有孩子?」
「許星河啊,醫生都說了她流產次數太多,以後也不可能再保住孩子。」
顧允承突然站起來,走到門口卻又折返。
「你爲什麼知道醫生說過什麼?還有次數太多,又是什麼意思?」
白欣撒嬌一樣拽住他的衣角。
「因爲是我派人盯着她去做手術,不許耍花樣的呀,不然鬧出私生子對顧氏集團的聲譽不好。加上最後一次是 5 次吧。」
顧允承卻將她掀翻在地。
「誰準你逼她去流產的?你爲什麼不先問過我的意見?
「你別忘了我們婚前就說過,這場聯姻做給外人看,這個孩子一定會是繼承人,但各自私生活我們互不干擾。白欣,你不該插手我的私事。」
白欣捂着肚子哭喊。
「我是你妻子!我有處置你生活的權利啊!你竟然爲了個情婦不管孩子安危跟我動手?」
顧允承開門便要走,卻被白欣抱住褲腿。
「別走!你別走啊允承,我錯了,我再也不爲難她了好不好?」
顧允承俯身挑起女人的下巴。
「你還爲難她什麼了?」
「我……我故意找了很多女人假裝你的情婦找她鬧,企圖逼走她,故意讓人丟了她的藥……」
顧允承神色一怔:「什麼藥?」
「治療雙相情感障礙的藥啊。」
顧允承不管身後哭求送她去醫院的白欣,驅車向我住的酒店趕去。
車裏卻接到了祕書的電話。
「顧總!我查到了那家人的信息!
是關於您自殺在監獄中的侄子!」

-8-
顧家分兩脈,一脈是顧允承,在明面上做生意;另一脈是顧允承的大哥,在暗地裏爲顧家保駕護航。
顧允承讓祕書將資料送到酒店地下車庫。
他拿到資料時,臉色慘白如紙。
收養許星河的人家照片欄裏,赫然是他大哥大嫂。
而他突然和我牀頭的那張照片聯繫起來,那是他大哥唯一的兒子——顧景浩。
他失魂落魄地向我求證,可到門口時卻不敢敲響那道門。
直到我自己打開門,看到門口眼底猩紅的男人。
「星河?」
顧允承注意到我牀頭的照片立了起來,開着燈看得更加真切。
他想起那晚我看向那張照片時藏不住的愛意。
我自顧自回到房間中,靜靜看着照片中充滿朝氣的少年。
「你查到了。顧景浩他人在哪?」
顧允承許久都未出聲,他猩紅着眼單膝跪在我面前,強迫我低頭俯視他。
「許星河,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訴我到底什麼意思?」
我拿起他身後散落一地的資料翻看,越看字跡越模糊。
「顧允承,原來你真是他的家人。」
顧允承沒說話,顫抖着手爲我擦去眼淚,卻怎麼都擦不乾淨。
我一直懷疑他們之間的關係,可始終查不到證據。
我只想知道他當初爲什麼不告而別,又爲什麼死得那麼突然。
顧允承跌坐在地上,緩緩講述。
「阿浩的爸爸是我大哥,他們一家管的都是顧家還沒能洗白的、見不得人的產業。
「大哥早年死在綁匪手裏,阿浩小小年紀就繼承了他父親的衣鉢。
「只是當時那些產業被對家發現,他們舉報了顧家。如果繼續往下查,那麼整個顧家都會不復存在。所以阿浩帶着那些祕密自殺了。
「我知道他將名下乾淨的那部分財產留給了一個孤兒,卻沒想到是你。
「他走之前曾說,如果有下輩子,他想清清白白出現在那個小姑娘身邊。」
最後,我已經泣不成聲。
而顧允承卻壓抑到了極致,額角的青筋暴起。
他這才明白,我心甘情願跟在他身邊看他老去,只是因爲我將他當作顧景浩。
我想看到他平安活着,慢慢老去的樣子。
「星河,所以你這麼多年的忍讓和付出,只是因爲阿浩是嗎?」
他聲音嘶啞,我細不可聞地回答。
「嗯。」
他隨即再一次強迫我直視他的雙眼。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 你這十年就沒有一秒是爲了我顧允承?」
我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在你心裏, 我永遠都比不上阿浩?」
我依舊沒有說話。
他苦笑着放開我,跌坐在落地窗前。
「難怪有時候我覺得你面對我的不專一, 竟然沒有一絲難過。明明我就在你眼前, 但你眼裏卻沒有我。」
「我們歡好到最動情的時候, 你的眼眸裏也是冰冷空洞的。」
「所以我纔會和白欣打賭。我賭你只是愛我的錢和地位。卻沒想到, 你連我的錢和地位都看不在眼裏。」
而後他突然又燃起一絲希望。
「星河, 你試着愛我好不好?哪怕把我當成阿浩的替身?」

-9-
「阿浩是獨一無二的,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有資格成爲他的替身。」
我很堅定地拒絕, 顧允承卻不接受這個答案。
「那你當初第一次懷孕時,爲什麼會期待那個孩子的出生?」
「因爲我當時想,我好像和這個世界又有了一絲羈絆。」
對當時的我來說, 在過去短短 22 年Ŧũ̂ₖ的人生中, 除了有顧景浩陪伴的那四年, 我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那個孩子曾讓我內心泛起過一絲波瀾。
顧允承紅着眼離開前,最後嘶啞着聲音問我。
「爲什麼在我最寵愛你的時候, 不拜託我替你查顧景浩的下落。」
「因爲……你的驕傲不允許你做別人的替身, 我不想冒險,更何況一個寵物怎麼配向主人提要求。」
男人關上門前,最後只留下一句話。
「呵, 許星河, 你把我當主人, 可我命令你愛我,你能做到嗎?」
我沒說話, 只是聽到他撤了軟禁我的保鏢。
第二天顧允承重新送了另一把玉鎖給我。
他說這顆是阿浩的遺物, 是從他房間裏找出來的,跟我丟了的那個出自同一塊玉料。
我將那隻小鎖縫到離心臟最近的衣服上。
直到那天我在陽臺上吹風,突然看到阿浩在半空中向我招手。
我毫不猶豫地走向他,卻被一隻大手拉住。
我回頭, 看到顧允承着急地將我往回拉。
「許星河!你瘋了!」
意識的最後一秒,我低頭看到自己已經踏出去一半的腳,不由自嘲一笑。
迷迷糊糊中有人溫柔地爲我梳理遮擋在額前的碎髮, 我好像又看到了顧景浩。
我下意識往他懷裏縮。
男人的身體僵硬了一瞬,還是緊緊把我擁在懷裏。
「星星乖, 我在。」Ṱù₈
我在美夢裏不肯醒來, 但一直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呼喚我。
我睜開眼就看到了顧允承。
他說他和白欣離婚了,白欣肚子裏的那個孩子也不是他的。
「我知道是她逼着你去流產對不對?你快好起來, 我把她交給你處置。」
「我後來其實想跟你有個孩子,可是我不知道你懷孕了。」
「對不起星河,是我蠢,一把年紀竟然還看不透自己的心。」
後來顧允承不再頻繁出現在我身邊,只是定期安排心理醫生給我進行心理疏導。
他說如果阿浩在天上看到我這麼不愛惜自己的生命,一定會急得團團轉。
我最後一次見到白欣,她已經有些瘋魔。
「都怪你,你個小妖精勾引允承,他纔會查到我從前的過往,纔會查到那孩子不是他的,還把那些視頻公之於衆毀了我!」
她拿着刀撲向我時,被遠處飛奔而來的顧允承擋住。
白欣因爲故意傷人被送進去,顧允承卻被他傷了命根子, 再也無法人道。
夢裏我再一次見到阿浩,他笑眯眯地揮手跟我告別。
「星河, 要好好活下去!我在下一個時空等你, 你慢慢來喔。」
我睜開眼,向窗外看去。
萬里無雲,天空湛藍。
一如我和阿浩初見的那一天。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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