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嫁謝崢的第五年。
他的青梅大着肚子回來了。
上輩子。
我把她私奔之事宣揚得人盡皆知。
她不堪流言,遠走他鄉。
自此,謝崢就沒有再給過我一個好臉。
這一世。
我將人接進了家中,好生招待。
然後,在謝崢歸家前,馬不停蹄離了京。
從今以往,一別兩寬。
-1-
謝崢本是世家公子。
重傷落難時,被我當做男奴買了下來。
他洗淨後露出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將我看迷糊了。
我用一個白饅頭,逼他同我拜了天地。
又用爲他請人治腿爲要挾,得了京城許多女子肖想過的清白身子。
我以爲這便是夫妻了。
卻不曉得,真正的夫妻該是兩情相悅。
當然還要婚書、去官府登記,種種手續。
謝崢不曾告訴過我。
那都是我去參加宴席,被人嘲笑後,才知道的。
她們鄙夷地瞧着我,指指點點。
「她真把自己當謝夫人了?」
țűₑ「怕是連個通房都算不上,通房還能有幾兩月錢。」
我回去後同謝崢鬧了一場。
謝崢一言不發。
我兇狠地扯過他的腰帶,撕扯他的衣衫,折辱於他。
就像他還是我的男奴時那樣。
只是如今,他不會任我擺佈。
在最後關頭,他推開了我,面無表情地穿上衣袍,冷冷道:
「趙春娘,如今還能留在這裏,我已仁至義盡。」
說罷,他揚長而去。
留下我一人,狼狽地跌坐在地。
是啊。
他早就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
其實,我和謝崢有過一段,我以爲的,甜蜜日子。
我與他都是頭一次。
整日黏糊在一起,只要手上得空,便長在對方身上。
雖說是男奴,但我哪捨得自己的男人受什麼苦。
那些農活、粗活,還是我做得多。
回京後,我以爲一切如往昔。
直到——
一個滿月的夜晚。
周盈月敲響了門。
她同家中馬伕私奔,如今大着肚子逃了回來,無處可去。
據說,謝崢在邊塞對抗敵軍時重傷,也是因周盈月私奔的消息傳來,讓他失魂落魄,一時着了道。
然後,就便宜了我。
這麼說來,我還要感謝周盈月。
所以後來,謝崢又因她,厭棄了我。
何嘗不是,因果報應。
私奔一事被傳得沸沸揚揚。
周盈月羞憤欲死,連夜走了。
那是謝崢頭一次對我動手。
他掐着我的脖子,說周盈月若是有事,我也得死。
但我後來活得好好的。
活到了生孩子那天。
難產。
我懷上孩子時,還很高興。
是謝崢主動的。
抵死纏綿,他眼裏似有一團火,要把我燒盡。
我以爲是欲。
卻不知,是恨。
我以爲他終於不氣我了。
可當我疼得死去活來時,卻聽到了他那熟悉的聲音,說:
「盈月走時,亦懷有身孕。」
「你該喫一喫,她喫過的苦,才能懂何叫,感同身受。」
原來是這樣啊。
我想告訴他,其實我後悔了。
我不該這麼惡毒,趕走周盈月。
也不該這麼執迷不悟,霸着他身邊的位置。
悔意盈滿心間。
我甚至後悔,懷上這個孩子。
當下。
我便什麼力氣都使不出來了。
產婆說,孩子出不來,要在我肚子裏憋死了。
若要救孩子,就要剖開我的肚子。
問謝崢,保大保小。
我沒聽清謝崢的回答。
但也能猜到。
淚水從我的眼角滑落。
滑過兩世。
我再一次睜眼。
看到了周盈月防備地看着我:「你是何人?我找謝崢。」
圓月高懸。
夜風拂面。
竟又回到了當年。
我記得自己上輩子的回答。
我揚了揚下巴道,我是謝崢夫人。
而今才道當時錯。
我本就是一無父無母的鄉野女子,不屬於這裏。
謝崢也從不屬於我。
黃粱一夢,早該醒了。
今生,就讓一切回到原位吧。
我側身將周盈月迎進了門,笑道——
「我是謝公子的丫鬟。」
-2-
邊塞戰事暫休。
謝崢還時常要出去剿匪。
我給周盈月倒了茶水,安撫道:
「公子去殺山匪了,我已遣人送信給他了。」
「他若知道姑娘回來,定會高興的。」
周盈月一身素衣,神情驚惶,露出的手腕上有幾道傷痕。
但也能瞧出,她曾是位養尊處優的姑娘。
到了這般境地,頭上依舊簪着花,耳墜上戴着珍珠,脣上抹着口脂。
不像我,一直都是副素面朝天的模樣。
周盈月與謝崢門當戶對。
我曾在謝崢的書房看到過周盈月的畫像。
謝崢是武將,不喜歡寫詩作畫。
卻親筆畫了上百幅心上人的畫像。
若不是我橫插一腳。
他們兜兜轉轉,應該會破鏡重圓吧。
我連夜囑咐丫鬟們不要再喊我夫人了。
這處院子不大,丫鬟沒幾個。
但我沒見識,以爲這就是謝崢的家。
後來才知,那朱門金匾,白牆玉階,纔是真正的謝家。
謝崢是將我當成外室,安置在了此處。
這處是謝崢名下最偏僻的別院。
少時,謝崢曾偷偷帶着周盈月來過此處玩耍。
所以,周盈月瞧見裏頭亮着燈火,誤打誤撞找來了。
一切,似乎都是命定。
唯我一人,在醜陋掙扎。
我想贖罪,便努力待周盈月好。
她骨子裏依舊是世家小姐,無需適應就坦然接受了我的伺候。
我卻到現在,還不習慣讓丫鬟幫我更衣、伺候洗澡。
只是,不知爲何,周盈月看向我的目光始終帶着敵意。
丫鬟有次說漏了嘴,喊了我一聲「夫人」。
她猛然瞪向我。
我不知該如何圓過去,便胡亂解釋道:
「公子風姿俊朗,我心裏頭歡喜,有時趁着公子不在,同丫鬟們打鬧時,讓她們這般喊我。」
周盈月臉色稍緩。
她讓我去泡一壺熱茶,滾燙的那種ṭú⁰。
我看着自己的手皮被燙得通紅,心裏頭嘆了口氣。
是我對不住她。
而且,說實在的,我手上都是繭子,也不怎麼疼。
好半晌,周盈月才松嘴讓我下去。
我離開時,她突然開口道:
「有些人生來就是賤命,不要肖想不該肖想的東西。」
我轉頭看向她道:
「周姑娘,我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命賤。」
「但你說得對,我不會肖想謝崢了。」
「祝你和謝崢,終成眷屬。」
周盈月剛想說什麼,目光卻看向了進門處。
風塵僕僕的謝崢就站在那裏。
不知是何時歸來的。
-3-
其實,上輩子到後來,我已經不怎麼見到謝崢了。
他忙於公事。
也忙於找周盈月的蹤跡。
與我歡好,令我懷孕,只是他在尋找周盈月途中,抽空在我身上發泄的怒意。
藉以彌補自己痛失所愛、遍尋不得的痛苦。
歲月無端。
我看着謝崢的臉,只覺陌生。
幸好,他眼裏也沒有我。
他與我擦身而過,奔向周盈月。
他眼神中滿是驚喜與憐惜。
他想問周盈月,這些年如何,那馬伕如何,現在爲什麼又回來了。
可一字都問不出來。
周盈月紅了眼眶,亦說不出來一句話。
到最後,只是謝崢一遍遍說:「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我站在一旁看着這一幕,倒也沒有太多心痛。
許是早就痛麻木了,便只剩下寒涼。
過了很久,謝崢似乎纔看到我。
他皺了皺眉,看向我的目光,好像在看一個不速之客。
「趙春娘。」
他看到了我被燙得通紅的手,下意識朝我伸手。
「這是怎麼弄的?」
我退開一步,避過了他的觸碰。
謝崢的手頓了頓,眉頭皺了起來,似乎有些訝異。
周盈月緊緊盯着我,生怕我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她想多了。
便是我說了,謝崢也不會信我啊。
謝崢將她視作珍寶,怎會理會塵埃紛擾?
就像上一世。
我一無所覺,將周盈月迎入家中。
謝崢回來後,直奔周盈月而去。
我這才意識到有些不對。
我趕過去時,謝崢抄起茶盞砸向了我。
僅差一寸就能讓我頭破血流。
他道:「趙春娘,我本以爲你只是上不得檯面,卻沒想到你心腸這麼歹毒!」
「你明知她懷有身孕,還這般苛待她!」
周盈月拉着他的衣袖說,她不怪我。
我聽不太懂。
他是嫌周盈月的牀榻不夠軟,還是覺得周盈月的喫食不夠好?
還是冬日裏沒有炭火?
但我過的也是這樣的日子嗎?
比我以前好多了。
我想同謝崢好好說道說道,可他已經走了。
他抱着周盈月,將她安置去了自己另外的別院。
比這裏奢華多了的地方。
後來,就是我無盡的爭吵,和他明目張膽的偏愛。
到最後。
有一日,我聽說了那個閨中醜聞。
我腦袋一熱,在宴席上,當衆對周盈月道:
「你是自己沒有夫君嗎?整日纏着我的ŧŭ̀₅夫君。」
「你的馬伕夫君呢?」
我得意洋洋地看着周盈月面色慘白。
下一刻,就見謝崢飛奔而來。
他眼中的厭惡和殺意,讓我心頭的暢快頃刻煙消雲散。
我突然憶到此處。
當時謝崢的面容越發清晰。
與這一世的謝崢重疊在一起。
在他又一次想來看我手上燙傷之時,我嚇得連連後退。
我眼中的驚懼讓謝崢愣在原地。
轉瞬清明。
這一世,我必然不會再深陷在這場無望的癡戀中。
我努力撫平着自己的情緒,笑道:
「不小心弄的,很快就好了。」
「公子不必擔心。」
謝崢驀然瞪大了眼睛,驚疑不定地看着我道:
「你叫我什麼?」
-4-
謝崢約莫有些耳背。
「你還在生氣?」
「那玉兔玉佩和你也不適合……」
我努力回憶了一會兒,纔想起謝崢出差前,我們還吵了一架。
我瞧上了一塊玉佩。
白玉雕刻的小兔子,十分可愛。
但我沒準備買。
想想就知道,我應該是買不起的。
偏偏那掌櫃說,那是謝崢訂的,定然是要送給我的。
過幾日,就是我的生辰。
我誤以爲,那是謝崢爲我備下的生辰禮。
我喫了長壽麪,笑盈盈地朝謝崢伸手,卻只得了他詫異的眼神。
我本來還以爲,他是在故意逗我玩兒。
我和他撒嬌賣乖,癡纏討好。
現在想來,着實可笑。
那不是給我的小兔子。
是他給心裏頭的月亮的玉兔。
他們雖然天涯兩隔,但謝崢每年都會爲她備下生辰禮,一年不落。
眼下,謝崢覺得,我還在爲此生氣。
我壓低了聲音道:「想來周姑娘這些年過得不好,如今她好不容易回來,若是知道你有了夫……別的女人,該何等傷心啊!」
謝崢眉頭緊鎖,愣愣地盯着我,眼神複雜。
這時,周盈月問道:「阿崢哥哥,你在和那丫鬟說什麼呢?」
我淺笑着等謝崢開口。
半晌。
意料之中。
謝崢默認了我的身份,道:「沒什麼。」
周盈月嬌笑着拉他走。
謝崢任由她拉着,還不忘虛虛護着她越來越顯懷的肚子。
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我不由感慨了一句——
謝崢可真是大度。
許是太過喜歡,愛屋及烏,也能愛她與旁人的孩子了。
入夜。
我收拾行李時,謝崢來了。
不是我前些日子不想走,是身上銀錢不夠。
謝崢不曾給我什麼錢。
我倒賣了好些別院裏的東西,花了不少時日。
謝崢道:「多謝你這些日子照顧盈月。」
謝崢看向我,似乎還想說什麼。
可能是想誇我兩句吧。
畢竟,我把朝南的大廂房讓給了她,還掏出了不曾捨得蓋的新被子,她身上的衣服也是我賣了謝崢的衣服後找人專門做的雲錦,府裏的丫鬟也都圍着她轉。
這樣,謝崢總不覺得我苛待了她吧?
我笑了笑道:「周姑娘住得舒坦便好,公子得空就多去陪陪她。」
謝崢面色一滯,眼中似乎有些不悅。
也是。
他將周盈月放在心間,何須我這個外人多嘴。
「這裏只有你我,你無需這麼再這麼叫我。」
我點點頭,卻不知該如何喚他。
往日,我最愛念的就是「夫君」兩字。
趴在他耳邊念,躺在他懷裏念,抓着他寬闊的背念。
春夏念,秋冬念。
想他了念,閒來無事也念。
無時無刻不念。
但現在,再讓我喊這兩個字,卻是比喫了蒼蠅還要反胃。
他身份尊貴,我直呼其名又似乎有些Ṱú⁵不妥。
想來想去,我便什麼都沒說。
偏偏謝崢眸光凝在我脣瓣上,似乎在等着我及時改正。
我只作不知。
片刻後。
謝崢嘆了一口氣道:「我知你其實心裏還在同我生氣。」
「但盈月如今無處可去,她說,你幹活麻利,向我討你去做她的貼身丫鬟。」
我眨了眨眼,問道:「你答應了?」
答案顯而易見。
謝崢安撫我道:「你放心,待她再安穩些,我就同她把你要回來。」
我沒有應聲。
謝崢看出來我的不願,嗓音冷了下來。
「趙春娘,你本就出身低賤,周府裏的丫鬟都比你高貴,伺候盈月,不算辱了你……」
他話音未落,終於瞧見了我手裏的包裹。
這一看。
他霎時啞了聲。
-5-
謝崢生得高大,腳步卻很輕。
他來得突然,我沒來得及藏起包裹。
只能拼命放鬆下來,陪他嘮嘮。
我心裏頭虛。
包裹裏塞着我倒賣得來的銀子。
謝崢臉色沉了下來。
「我還以爲你轉了性子,沒想到都是裝模作樣。」
「趙春娘,我且告訴你,盈月就在這兒住下了,你送不走她!」
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轉瞬明白了過來,他這是誤會了。
這包裹是給我自己的,不是給周盈月打包的。
他許是從未想過我會離開這個選項。
也不怪他這麼想。
他恢復身份前,我便一心歡喜他。
他恢復身份後,我更是患得患失,生怕他將我拋下。
就這樣賴在謝崢身邊,挾恩以報。
蹉跎了一世。
還好,而今幡然悔悟。
只是悟得有點過頭了,我瞧着謝崢就噁心。
但想來,這不礙什麼事。
謝崢知曉了,說不定還要慶祝一番。
眼下。
我順勢將包裹塞進了衣櫃裏,連連點頭道:「公子、不、謝大人說的是,我不趕她走了。」
謝崢似是被我的爽快一下砸懵了腦袋。
他一雙好看的鳳眼死死盯着我,氣息不勻。
我有些摸不着頭腦。
他還想如何?
好在,他沒有多留,甩袖而去,一副不想再同我多言的樣子。
我鬆了一口氣。
隔着包裹摸了摸那幾百兩銀票,心裏熨帖。
第二日。
家中無人。
門房說,謝崢和周盈月一大早帶着一堆丫鬟出去了。
說是去爲周盈月添置些東西。
我同謝崢回京時,他可不曾這麼體貼。
周盈月是千金大小姐,自然和我這種鄉野女子不一樣。
第三日。
謝崢和周盈月外出踏青。
第四日。
謝崢給周盈月撐腰,回了一趟周家。
周家不認這個女兒,但默認謝崢爲周盈月改了個身份,成了他的遠房表妹。
謝家大爲惱火,卻無可奈何。
第五日。
……
這些日子,謝崢早出晚歸。
我忙着給自己置辦路引文牒,沒有見到他一面。
幸好他不曾給我什麼名分。
我如今還是孑然一身,來去自如。
有時,夜半從美夢中驚醒,總覺窗邊有鬼怪在暗中窺伺。
這處別院比起謝家很小。
但對我來說,很大。
我不去主動找謝崢,我們好像就不會再遇見。
我要離開那日。
周盈月將我喊了去。
我在落着雨的庭院裏站了許久,才聽到屋內傳來她剛睡醒、懶洋洋的聲音。
秋寒料峭。
她縮在墊着毛皮的榻上,屋子裏的銀絲木炭火燒得正旺。
地上都被鋪上了厚厚的毯子。
一個月而已,她已比那夜登門時圓潤了許多。
她說:「你不必再瞞我,阿崢哥哥什麼都告訴我了。」
「你是他迫於恩情不得已留在身邊的女子。」
「你以他妻子身份自居,他卻從來就沒想過娶你。」
「阿崢哥哥是君子,不忍心同你直說,這話就讓我來說——」
「他說,你識相些,擺正自己的位置,他不介意養你一輩子,可以讓你做謝家一等的家奴。」
這些話半點都沒有傷到我。
我自小無父無母,喫百家飯長大。
常年以來,我只是在拼盡全力活下去。
我不懂那些彎彎繞繞,也看不明白謝崢對我的嫌棄。
我將買來的男奴當做家人、當做依靠,卻沒想過他願不願意。
如果我前世沒有趕走周盈月,她應該也早就和我說這話了。
若是早點明白,我是不是也就早點放手了?
我更加後悔趕走周盈月了。
我真心誠意道:「多謝周姑娘提點。」
「之前確實是我昏了頭,居然喜歡上了謝大人。」
「周姑娘放心,我以後不喜歡了。」
周盈月緊緊盯着我,想從我臉上看出些什麼。
可惜我臉上沒有半點失落和不甘。
我離開時,瞧見她那山水屏風後,似乎有個人影。
應是我看錯了。
-6-
入夜。
我算着時辰,正要偷摸離開。
謝崢卻突然來了。
「你還在和我置氣?」
「趙春娘,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你我身份有別,我娶不得你。」
我嚇了一跳,慌忙藏起包裹。
往日,謝崢和我鬧了脾氣,一般都是我去主動求和。
我的氣來得快,也去得快。
去了以後,便只剩下對謝崢的歡喜,忙不迭去與他和好。
這次我沒去找他,他就以爲我還在生氣?
我敷衍道:「好的好的,我懂的,我明白了,你不必爲難。」
謝崢一噎。
他這話我其實是不信的。
我雖然沒讀過書,但也不是傻子。
前朝有位帝王爲了迎娶心愛的女子,爲她改名換姓,給她找了個好家世。
就像謝崢爲了留下週盈月,不也想盡了辦法嗎?
謝崢若真想娶我,就算再難,就算最後沒成功,他也總得試一試。
而不是什麼都不做。
但我不想和他多言,我急着走。
謝崢眉眼間閃過惱怒,一把將我拉到了身前。
「趙春娘,你到底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往日和謝崢親近時,我總覺得他身上有股說不出的好聞的味道。
可現在,好像什麼都沒有了。
只剩下周盈月身上的香膏味和一些汗味。
混雜在一起。
令人作嘔。
我忍了又忍,沒有忍住,乾嘔了一聲。
我用力推了謝崢一把,將他推開。
謝崢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久久說不出話來。
我禮義廉恥沒怎麼學過,自從和謝崢有了肌膚之親,就對他的身子十分癡迷。
謝崢的臉色難看。
他眼神中藏着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慌亂。
就在這時,周盈月身邊的丫鬟慌慌張張跑來。
「周姑娘,周姑娘肚子疼得不行!」
謝崢再也顧不上我,轉身就走。
走前,留下兩句話道:
「你好好冷靜冷靜,盈月終歸是要留下的。」
「便是你走,她也不會走!」
我看着他匆匆離開的背影,心裏有些納悶。
明明這輩子,我從來沒有表現過對周盈月的不滿。
算了,不想了。
如今真是天時地利人和。
趁着府裏一團亂,都忙着去周盈月那裏的時候。
我從小門偷偷走了。
秋風涼爽。
我緊了緊身上的包裹,不由笑了起來。
山高天地遠。
秋雨送我行。
-7-
周盈月疼得厲害。
謝崢連夜進宮去求太醫。
他見到的是自己親姐姐,如今的皇后。
謝皇后聽後,冷哼了一聲:「周盈月還不如那趙春娘呢!」
「好歹那趙春娘是個沒心眼的,還滿心滿眼都是你。」
「你可知周盈月爲何回來?從哪回來?」
謝崢哪有心思聽這個,只求謝皇后快點給他撥太醫過去。
謝皇后雖氣惱,但還是答應了最寵愛的弟弟。
太醫趕去時,周盈月已好了許多。
等一切都平穩下來,已是深夜。
周盈月緊閉雙眸,好像做了什麼噩夢。
她抓着謝崢的袖子死死不鬆開,嘴裏呢喃着「阿崢哥哥,阿崢哥哥,救救我」。
謝崢沒忍心走。
他至今都不知道Ŧůₐ周盈月前幾年遭遇了什麼。
他不忍心問,也不敢問。
那馬伕定然是個負心的。
她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不像趙春娘那般皮糙肉厚。
她一個女子流落在外,何其讓人揪心!
謝崢就這麼陪着周盈月,陪到了第二日清晨。
謝崢走出了周盈月的臥房,看到了等候在外頭的丫鬟。
那本來是待在趙春娘身邊的。
但趙春娘用不慣,周盈月來後,就都到了周盈月院子裏。
謝崢冷不丁開口問了句:「她睡了嗎?」
丫鬟愣了愣,沒懂他在問什麼廢話,他不是剛從周姑娘房裏走出來嗎?
另一個機靈一點的丫鬟馬上反應了過來。
謝崢問的是趙春娘。
「夫人、不、她屋子裏沒火,應該早就睡了。」
丫鬟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趙春娘。
謝崢瞧着庭院裏的雨,一時出了神。
昨日,趙春娘就在這裏站了三個時辰。
盈月脾氣不好,氣他瞞着她將趙春娘放在身邊,還有了首尾。
她說,若她當年沒有年少無知,離開京城,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說這話時,噙着眼淚,好不可憐。
謝崢心裏軟成了一攤水。
既然她想出氣,就讓她出氣吧。
左右趙春娘也捱得住。
他記得,他剛被趙春娘買回去那會兒。
趙春娘求到了給他治傷的藥方,卻買不起藥。
她爬上山,自己去採。
突逢暴雨,山體塌陷,她被衝下了山崖。
她這都沒死。
不過是三個時辰的秋雨,想來也不礙事。
謝崢就在周盈月的屋子裏,聽着窗外雨聲。
與趙春娘一門之隔。
周盈月笑盈盈地倚靠在他身邊,同他說着幼時趣事。
他有些聽進去了,有些沒聽進去。
見他走神,周盈月有些嗔怪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是真的想做什麼,趙春娘畢竟對你有恩,我不是這麼不講理的人。」
「我知道阿崢哥哥討厭她不知好歹,但又不好意思趕她。」
「但要我說,我是女子,比你更清楚女子的心思,她未必不懂,只是爲了攀上高枝裝作不懂罷了!」
「不信,你等我試試她!」
她讓趙春娘進來,謝崢走進了屏風後。
這麼一試。
只得了趙春娘一句——
「我以後不喜歡了」。
不喜歡他了嗎?
謝崢有些不信,可沒由來的心慌。
趙春娘走後,周盈月憤憤道:「阿崢哥哥,你可不要被她騙了!」
「她真是好心機,在和你欲擒故縱呢!」
謝崢理應討厭趙春娘這些小心思。
可他偏偏聽到「欲擒故縱」這解釋後,心裏隱祕地有些高興。
原來,她在欲Ťú₇擒故縱啊!
謝崢和周盈月用了晚膳。
周盈月喫飯時慢條斯理,就算流落在外五年之久,也沒有改變她的教養。
不像趙春娘,喫起飯來狼吞虎嚥,生怕喫不到一樣。
但這樣的趙春娘,又會爲了給謝崢留喫的,故意說自己已經喫飽了。
她很不會騙人。
謝崢聽到了她的肚子在叫。
謝崢想到此處,筷子落到了地上。
這樣的趙春娘,會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
他匆匆站起來,直奔趙春孃的院子。
周盈月在他身後喊了他兩聲,他都沒聽見。
他自然也沒看見,周盈月氣惱地摔了碗。
燈影綽綽。
映照出趙春娘那熟悉的影子。
她好像又在給周盈月收拾包裹。
他都說了,周盈月不會走的!
謝崢推門而入,趙春娘面露驚慌。
謝崢決定好好和她說清楚,讓她不要再鬧脾氣了,也別學什麼欲擒故縱了。
沒想到,周盈月突然肚子疼,他只得先趕去周盈月那裏。
等再得空,已是第二日了。
謝崢沒有再問丫鬟話,決定自己去看一看趙春娘。
-8-
趙春孃的屋子很偏。
偏到旁邊就是個長年不開的別院後門。
周盈月一來,趙春娘就把自己的大屋子讓了出去。
謝崢回來得知此事時,還覺得她懂事。
可現在再回憶,總覺得哪裏不對。
他想了很久,終於想出了哪裏不對。
初回京城,他沒把趙春娘帶回謝家,而是帶着她來了這處在城郊的別院。
他怎麼可能把人帶回謝家。
他不可能娶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女子。
趙春娘這樣的身份,做妾也是不行的。
可趙春娘真的蠢,以爲這小小的別院就是他的家。
她搬進那大屋子的時候,高興得像什麼似的。
她說,她從來沒有住過這麼大的房間,她要住一輩子。
她說這話時還偷偷瞧了謝崢一眼。
見謝崢沒有反對,點了頭,她更高興了。
她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謝崢只把這裏當成一個歇腳的地方,謝家纔是謝崢的家。
只是不知怎麼的……
一年復一年。
謝崢在這歇腳的地方待得越來越久。
每次剿匪回來,先來的就是這裏。
大概是因爲這裏在城郊,從地理位置上來說,去謝家要先路過這裏。
謝崢是這麼對自己說的。
京城人人都知道趙春娘不過是謝崢的外室,偏偏她自己不知道。
出入宴席,別人也只當她如同一隻猴子。
偏偏,她過了很久很久才意識到有些不對。
畢竟,她有娘生,沒娘教。
若不是左鄰右舍有時看不下去,教她點世俗道義,若不是她買回了謝崢……
她同山裏的獸類,也沒太大區別。
可這樣喜歡那大屋子的趙春娘,怎麼捨得周盈月一來,就把屋子讓給了她呢?
謝崢的腳步越走越快。
這別院明明那麼小,他卻覺得走向趙春娘小屋子的路很長很長。
長到,他不得不跑起來。
終於。
他跑到了小屋前。
四周都是靜悄悄的。
一場秋雨剛停。
屋檐還滴着水。
謝崢猛然推開了門——
-9-
趙春娘還在牀上。
謝崢鬆了一口氣。
提起的心臟落回了原處。
「怎麼還不起,是不是昨夜沒睡好?」
謝崢說着走了過去。
牀上人不應,只顧埋在被子底下。
謝崢愣了愣,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牀前。
他一把掀開了被子。
裏面只有兩個枕頭,撐起了被子的輪廓。
謝崢走出了屋子,瞧見了那扇窄窄的後門。
儼然是開着的。
秋風一吹,吱呀吱呀。
謝崢盯着那扇門,好半天沒有回過神。
謝崢派人去找趙春孃的時候,周盈月聞訊而來。
原來,謝崢把給她捏腳的丫鬟都派了出去。
她沒有多說什麼,只道:「快去找找吧,趙姑娘在你身邊待了那麼久,自然不高興我這樣突然出現。」
是啊,他就是把趙春娘留在身邊太久了,讓她尾巴翹到了天上。
「阿崢哥哥不用擔心,趙姑娘比我厲害,這樣賭氣跑出去,想來能照顧好自己。」
謝崢心下稍安。
趙春娘遇到他之前,就是一個人,還不是能過下去。
等她氣消了,想通了,定然會回來。
她哪捨得謝家的榮華富貴。
她就算捨得,也捨不得他啊。
走時,周盈月差點摔倒了下來,露出了水腫的腳踝。
謝崢沒有多猶豫,就把派出去的人喊了回來。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盈月和她的孩子。
生產的日子就快臨近。
邊塞卻又傳來敵國蠢蠢欲動的消息。
謝崢幾次被半夜宣進宮。
他無暇再去管趙春娘。
按照趙春孃的性子,不出三日,她應該就會回來了。
謝崢是這般想的。
卻不知。
昔日纏着他的女子,早就奔向了廣闊天地。
只盼錦書休寄,與君長訣。
-10-
我沒有回本來的小山村,而是去了邊塞。
我想去找找我的爹孃。
村裏的阿婆說,我是被一個缺胳膊少腿的男人抱來的。
他說,我是他戰友的孩子。
我娘隨軍去了邊塞,聽到我爹戰死的消息,也死了。
他帶着我來找親人。
只可惜,他沒撐多久,就拋下了我,撒手人寰。
只給我留了個名兒,趙春娘。
期待着春日早點來,戰事早點休。
這裏的墳太多,我沒找到哪個是爹孃的。
我支了個攤子,慢慢找。
就這樣,我在邊陲小鎮安了家。
攤子賣面、賣餛飩,有時還幫人補補衣服。
不怎麼賺錢。
我把帶來的那幾百兩銀子都藏了起來。
我這人ŧũ₌沒過過太好的日子,所以也不怕窮。
直到年末。
休了許久的戰事又起,糧草卻沒來。
聽聞原本要來的大將軍,走到一半換了人,所以事情都耽擱了。
新將軍還沒來。
守着邊塞的軍隊連連敗退。
我咬牙拿出了一半銀子,連夜丟在了軍營門口。
我不知道有沒有用,但也想盡一盡綿薄之力。
本就是輕易得來之物,丟時倒也不怎麼心疼。
新將軍姓魏。
這裏離京十幾日的路程,他跑死了三匹馬,先行獨自一人來了。
有了首領坐鎮,很快就穩住了軍心。
我聽到在我攤上喫麪的客人說,魏將軍年方十七,卻不輸曾經的謝將軍。
這謝將軍,指的就是謝崢吧。
有人嚷嚷道:「我覺着,這魏將軍比謝將軍更好!」
有人不服道,謝將軍也是保家衛國的將軍,不該這般說話。
那人意味深長道:「你是不知道,原本要來的就是謝將軍,他又爲什麼沒來!」
爲什麼?
我支起耳朵聽。
我不喜歡謝崢,但我喜歡聽八卦。
一堆人和我一樣好奇,催促着那人快說。
那人道,他的親戚的親戚,兜兜轉轉了一大圈,在謝將軍一處別院裏當丫鬟。
別院裏住着一個女子,是謝將軍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據說,ṭū́ₖ兩人還曾有過婚約。
但不想,謝將軍來打仗時,他的未婚妻跟着家中馬伕跑了。
「那又如何?」
好多人聽不明白。
那人也不再藏着掖着,道:
「那馬伕可不是馬伕!」
「是敵國的一位皇子假扮的!」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皇子勾引謝將軍未婚妻,就是爲了亂他軍心。
這事成了!
謝將軍被打成重傷,失蹤兩年纔回來。
魏將軍的父親一把年紀重新上了戰場,穩定了戰況,將敵軍打退。
敵國安分了幾年,又想出了一招。
把謝將軍的未婚妻又送了回來當探子!
有人義憤填膺道:「這娘們怎能幫着那幫人做事!」
「還能怎麼,謝將軍的未婚妻這兩年過得滋潤,對那皇子死心塌地,還爲那皇子誕下了個兒子,回來時肚子裏還揣着一個。」
「謝將軍走到一半,陛下將事情調查清楚了,連夜捉拿了正要離開的謝將軍未婚妻。」
「她招供時說,她若是能帶回情報,那皇子定會封她做正妃,再也不理會別的妾室了。」
「當真糊塗啊!」
這就是謝崢又被喊了回去的原因。
我恍然大悟,又不由唏噓。
他若是沒被喊回去,說不準我還要再見到他。
還好,還好。
我聽完了,正準備繼續下面,卻聽那人又開始說謝崢別院裏的八卦。
還提到了我。
說,謝崢原本走前,還一直在找一個女子。
說那女子是他的夫人,他還想用官府的力量找。
奈何,他根本不曾與那女子成親。
官府想幫他又走不了程序,只能讓他自己找。
說八卦的人滿臉鄙夷:「那謝將軍爲了那女間諜,趕走了自己的夫人!」
「那女間諜一來,家裏什麼都緊着她,他夫人無名無分,後來連住的屋子、喫的東西都讓出去了!」
「他夫人還曾救過他的命!」
衆人一片譁然。
最後,有人總結感嘆道:
「家宅不寧,後院裏的事都管不好,謝將軍確實不適合來打仗了,還是魏將軍厲害些。」
我聽完八卦,心滿意足。
卻在收攤後,看到一位氣勢凌然的少年郎站到了我面前。
「我姓魏,名定北。」
-11-
他生得比謝崢還要好看些。
年歲也比謝崢小了很多。
但身上的氣勢不輸謝崢,瞧得出來是個勇猛的武將。
他開口喚我:「趙姑娘。」
我這纔回神,嚇得後退了一步。
沾過血的和沒沾過血的人終究是不一樣的。
魏定北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嚇到你了嗎?」
「我是來和你道謝的。」
「哨崗的人看到你半夜扔了銀子,把這事告訴了我,我想着你既然是半夜去的,定然不想被人發現,所以就只有我一個人來。」
說着,他提起了手裏已經剝了皮的野兔和山雞,就要塞給我。
我連忙擺手:「不用不用!」
客套了兩下,東西還是到了我手裏。
他走時朝我揮了揮手,道:「趙姑娘若是有難事,就來找我!」
「如果有什麼想要的,也可來找我!」
我沒什麼想要的。
只想要快點打完仗,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世上少一點趙春娘。
可能是我出生至今,老天從來沒有實現過我的願望吧。
這個願望,居然實現了。
半年後,戰事停歇。
魏定北大勝歸來。
軍營裏一片喜氣洋洋。
他們徹夜慶祝,載歌載舞,大口喝酒。
這個邊陲小鎮上洋溢着快樂的氣息,晚上大家紛紛擺起了攤子。
我的小毯子也擺到了月上梢頭。
魏定北來到我攤子前,討了一碗餛飩麪。
他已經算是我的老熟人了。
這半年來,他每次打完回來,都要來我攤子上喫上一碗。
我給他盛得滿滿的。
他也總是出兩碗的錢。
此刻,他眼眸亮晶晶地看着我道:「趙姑娘,我要回京了,這段日子多謝你照顧!」
我高興地應道:「該是我們謝謝你!」
燭火搖曳。
突然有人出現在了我和魏定北中間。
「趙春娘。」
大半年不見的謝崢,就這麼站在了我面前。
-12-
「你讓我找得好苦。」
謝崢瘦了許多。
又因夜色太黑。
我打量了他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就這麼會兒功夫,魏定北已經放下了碗,擋在了我身前。
謝崢看向魏定北的眼神十分冰冷。
他對我道:「你還在同我置氣嗎?」
「爲何還不回來?」
我沒想到謝崢會來尋我。
我自覺,我對他應該不怎麼重要。
皆是我一廂情願,一頭熱。
他此刻出現在我眼前,我心裏沒有半點觸動和歡喜。
只覺得摸不着頭腦。
我同他解釋道:「我沒有在生氣。」
謝崢有些疑惑,有些不信,但也似乎鬆了口氣。
但緊接着,我下一句道:「我也沒準備再回去了。」
謝崢的臉一下沉了下來。
他緊緊盯着我,似乎不信這是我說出的話。
他道:「你若是不喜歡盈月,她已經不在府裏了。」
「你和我回去,那間大屋子還是給你住!」
我搖搖頭,道:「我還是喜歡住自己的小屋子。」
謝崢見我毫不爲所動,面上有些慌張,但依舊不依不饒。
「你如果想要更大的屋子,我還有!」
我不想理會他,繼續開始收拾攤子。
他伸手來抓我,卻被魏定北攔住。
兩人應是認識的。
謝崢瞪着他道:「魏小將軍,這是我的家事。」
魏定北挑了挑眉說:「這也是我的家事。」
謝崢面色緊繃。
兩人不知怎麼的,就突然動起了手。
我抱着我攤子上值錢的碗筷,連忙躲去了安全的地方。
那日之後。
謝崢來一次,魏定北就要和他打一次。
幸好現在沒什麼事了,魏定北也不忙了。
整日就來我的攤子上,守株待謝崢。
有一次,謝崢來時,我攤子上都是人。
突然有人似乎認出了謝崢,指着謝崢道:「那不是謝將軍嗎!」
「謝將軍眼巴巴來找趙姑娘,趙姑娘不會就是他那個被他趕走的夫人吧!」
衆人恍然大悟。
都是熟客,他們紛紛爲我打抱不平。
「當初把人趕走了,現在又想來喫回頭草,真是不知羞!」
「人家姑娘對你有救命之恩,你把人當外室不算,還要讓她被你那間諜心上人欺負!」
「怎麼有這種男人啊!」
「現在居然還厚着臉皮來讓人家姑娘跟你回去!」
「要我說,不如多拿些銀子給趙姑娘,就當是補償了。」
「趙姑娘是傻,纔會和他回去。」
衆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說得謝崢臉色煞白。
可出人意料,謝崢還是沒走。
甚至,他還坐了下來,點了一碗麪。
我故意給了他一碗沒煮熟的。
他眼睛眨也不眨就喫了下去。
還喫得精光。
那些調侃指責的話,他只當沒聽到, 只顧着看我。
他不挑事,魏定北也不好動手。
但魏定北是知道怎麼惹謝崢生氣的, 故意來幫我一起揉麪、下面、包餛飩。
他捱得我很近,顯得十分親密。
謝崢拳頭握緊了。
我說, 你若是毀了我的攤子, 我會更煩你的。
謝崢的拳頭又鬆開了, 無措地看着我, 好像十分委屈一樣。
入夜。
我推着推車回去, 謝崢跟在我身後。
我讓魏定北迴去了, 我自己能處理這事。
我打開門, 讓謝崢進來。
謝崢眼睛一亮,正要抬腿,卻在我說「我們談談」後, 停住了腳步。
他似乎知道我要和他談什麼。
就像臨刑前的最後一頓飯。
他不想喫。
但不是不喫, 就能逃開的。
他終是走了進來。
我開門見山地說:「我如今是什麼打算, 你肯定已經知道了。」
「我肯定是不會和你走的,你如果非要帶我走, 我就去告官。」
我說得直白, 謝崢面色頹然。
他苦笑了一聲道:「趙春娘,我可以娶你的。」
「我其實早就打算好了,等你懷上我們的孩子, 我就能名正言順娶你過門。」
這話有幾分道理。
我差點信了。
我後來仔細想過上輩子的事情。
明明大家都知道周盈月的祕密, 偏偏在我說後, 才傳得大街小巷人盡皆知的模樣。
告訴我這個祕密的人,似乎也是故意湊到我面前說的。
我想, 背後少不了謝家的做局。
他們瞧不上我, 卻更瞧不上懷着別人孩子的周盈月。
一石二鳥。
用我逼走周盈月,再用周盈月讓謝崢厭棄了我。
上輩子,說來也奇怪。
謝崢雖然厭棄了我,卻始終沒有趕我走。
甚至, 他一直沒有鬆口娶妻,就這樣和我不明不白地糾纏了十多年。
我信謝崢也許真的能娶我。
可我已經不稀罕了啊。
謝崢的目光在我臉上一寸一寸地逡巡着,試圖看出點高興的痕跡。
可惜, 一無所獲。
他眼裏的光逐漸熄滅。
我送他走前。
他說:「趙春娘,我還能來看你吧?」
我不想他來。
我對他老實道:「其實, 看到你, 我有點噁心。」
謝崢臉色從來沒有這麼精彩過。
又白又青的。
抓着茶碗的手也抖得厲害。
他走時,腳步踉蹌。
幾日後, 魏定北也要回京覆命了。
走前,我把自己做的護膝塞給了他,道:「我是真心把你當弟弟的。」
魏定北怔了怔,眼神里閃過失落,但依舊朝我揚起了一個笑臉。
「嗯!」
「多謝趙姐姐了!」
沒過多久。
我沒料到,謝崢又出現了。
他說,他已被陛下厭棄,正好自請來駐守邊塞。
是對邊塞將士的贖罪,也是對我的贖罪。
這樣,他往後也能常常來看我。
我有些啞然,沒好意思告訴他,我已經找到了我爹孃的墳,準備將他們帶回老家了。
我走那天, 自然沒有和他告別。
他不必向我贖罪。
前世一場大夢,情愛之事, 我已不想論對錯。
今生我拿了他那麼多銀子, 也不想再恨他,白白佔了我的心神。
世間無別離。
過往種種皆如夢。
而今夢醒。
我欲歸去,踏遍山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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