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外進修三年,我媽一聲令下,要我立刻回家。
說我那位光屁股長大的青梅竹馬諶律,疑似被高段位綠茶騙了。
步步爲營深入誘敵,騙色騙財當提款機。
諶媽媽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讓我這個青梅白月光回國,揭開綠茶的美人皮。
彼時我正漫步在佛羅倫薩的河邊,幫一對情侶拍合照。
漫不經心答:人啊,總要喫一下愛情的苦,更何況小情侶嘛,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被騙成什麼樣了?
我媽在電話裏沉默兩秒。
「頭上頂着一片青青大草原,能跑馬的那種。」
-1-
竹馬諶律被高段位綠茶盯上了。
不但被要了天價彩禮,訂婚前夕,女方還要求再加一輛新車。
諶律能忍,諶媽媽不忍了。
跟我媽商量後,決定死馬當活馬醫,讓我回國拯救諶律這個戀愛腦。
我害怕這是我媽騙我回國的手段,聯繫閨蜜。
閨蜜給我發了一堆綠茶跟別的男人在一起的照片。
好傢伙,諶律的頭上確實能跑馬了。
我不再耽擱,連夜啓程,正好趕上諶律的訂婚宴。
訂婚宴選在了盛星卓越的三十二層。
看得出諶律有心,只是那位就說不準了。
飛機起飛前我才從共同好友那兒得到了消息:原本一切妥當,雙方都下了請柬的,結果女方也就是這個蔣娉婷,臨時開口想要一臺車。
電梯門開,我踩着高跟鞋打破在場的僵局。
衆目睽睽之下,我一下子撲到了諶律懷裏,「想死我了寶貝兒!」對着他那張懵逼的帥臉又揉又捏,「怎麼還瘦了?」
旁邊穿着香檳色小禮服、原本應當是女主角的蔣娉婷肉眼可見地僵了臉色。
個子不高,微豐雪白,圓臉杏眼,客觀來說是個小美女。
還是直男斬那種初戀臉類型的。
張揚的美甲攏上耳朵,我對他輕輕呵氣,「就這?」
「阿律,這位是……」蔣娉婷開口,軟軟糯糯。
我跳下來轉向她,正紅裁剪的短裙明豔又張揚,「喲,是嫂子吧?」一面笑吟吟地握手,「總聽諶律提起你,看着就賢惠持家,一點兒不物質。」
旁邊幾個共同好友喫的、喝的、玩手機的全停下來了,就差給他們一人發一把瓜子。
蔣娉婷也在用餘光上下看我,滿臉無害地笑着。
「可是,我怎麼從來沒聽阿律提過你啊?」
我挑眉。
有點東西。
再看諶律,雙商雲泥之別的奇男子,半點兒沒給情商留。
可以說他完全沒看出過招,甚至打算來個友好介紹,「許縱,我發小,一直在國外進修。這位是蔣娉婷,我的未婚妻。」
我一把給他搡出核心戰局。
「嗨,他還不是怕你多心,我倆從小ṱũ̂ₚ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伯父家教嚴,他每次犯錯都往我家躲,喫啊睡啊都在一塊兒,其實這有什麼呢?女孩子和女孩子最團結了ẗũ̂₆嘛。」我熟稔地彈諶律的後腦勺,「婷婷你放心,你們倆在一塊兒啊,我肯定站在你這邊。」
雲裏霧裏的龐大信息量讓蔣娉婷一時間不知接什麼話。
只是淺笑了笑。
「那就多謝你。」
「聽說婷婷你看上了一輛本田啊?諶律也夠小氣,當初送我出國禮都是昂克賽拉,現在怎麼這麼拎不清?」我特正經地分析,「咱可千萬別退讓。」
此言一出,整個賓客廳都安靜了數分,大概沒想到我話鋒轉得這麼快。
但更快的還在後面。
「既然婷婷不滿意,這訂婚宴就取消吧。婚姻大事,什麼時候談攏了什麼時候辦。」
蔣娉婷瞠目結舌還沒緩過神,我已經招手叫主持人了。
「等等!怎麼你說不辦就不辦?他們兩個人的感情,外人也要插手?」賓客席有人嚷嚷。
還帶了擁躉?
我似笑非笑,「外人不該插手。那麼你是他內人?」
給我透信兒的發小蘇擇一口紅酒噴出來。
四下陣陣低笑。
諶律微蹙眉,攔在我和蔣娉婷中間。
「好了小縱,你大老遠回國一趟,別傷了和氣。」
「哪有,大家說說笑笑的嘛。」我指尖兒一下一下戳着他胸口,「既然場子都辦了,不如給我整個接風宴唄。」
蔣娉婷終於沒忍住。
「許縱是吧?你剛回國可能不知道,盛星的包層很難預約的,更不能輕易改動。」
我抱臂環胸沒說話。
蘇擇的笑一秒鐘都要憋不下去了。
「婷婷啊,你沒來過可能不知道,盛星卓越的總裁就是她親爹。」
-2-
散了席,諶律媽媽一個勁兒要我去家裏坐坐。
我推說剛回國要倒時差,改日登門拜訪。
諶律開車分別送我和蘇擇。
至於蔣娉婷?「臨時」被公司叫走了。
開車的男主角格外緘默,我在後座困勁兒上來了,打着哈欠小憩。
只有我旁邊蘇擇還在給沒到現場的朋友們激情語音。
「你們看不慣蔣娉婷,一個兩個放鴿子都不來,這波血虧。」
「許姐回國,大殺特殺,solo 全場。」
我翻個白眼,「要不你再補一句恭迎龍王?」
蘇擇那雙桃花眼笑起來跟狐狸精似的。
「在你面前玩兒綠茶那一套,不是關公門前耍大刀嗎?」
那倒的確是。
和諶律不同,從小我就不大討長輩喜歡。
在數學課上畫班上最帥那小男兒的大頭貼,折了紙飛機丟過去,然後看着他紅了臉。
被憤怒的中年女人拎到辦公室裏教訓。
並強烈建議班主任把我調到講臺邊的「屈辱席」。
「行啊。」我玩着鉛筆,頭都不抬,「那下一期、下下期的黑板報老師您都別找我。」
初中不樂意在夏天也穿又悶又熱的校服外套,脫下來綁在腰上。
被巡查的教導主任抓了,痛斥我不知廉恥。
我看着義正辭嚴爹味十足的男人,一秒,兩秒,然後笑着點了點自己的左臉。
「可是您兒子不是這麼說的。」
前面畫的小男孩兒就是蘇擇,後來搬到了大院。
後者最後還是被諶律解決的,他吭哧吭哧替我寫了三千字檢討。
我們仨就這樣湊在了一塊兒。
諶律人如其名,清朗板正,在那個男孩兒渾身汗味、泥裏打滾的時候剃乾淨的寸頭,襯衫永遠乾淨妥帖。
我覺得大院裏要是投個「最佳候選女婿」,他必榜首。
蘇擇也好看,大院裏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容貌的焦慮就是因爲他。但這貨嘴甜,雖不喜歡守規矩,明面上也裝得乖巧。
只有我。
我收到最多的評價就是「小小年紀妖里妖氣,不像個好姑娘。」
「父母忙生意,孩子就疏於管教,你看看,整日裏露着胳膊腿,多不像話?就我家那毛小子喫這套。」
「誰說不是?但給我家當兒媳婦,我可是不要的。」
當時我和諶律走在弄堂的另一頭背陰處,閒言碎語就這樣清晰地從下面傳來。
他一把用雙手捂着我的耳朵。
明明初春天氣,也不知道哪來的一腦門的汗,諶律低着頭跟我說,別聽她們亂講,你就是你。
日光漸漸偏移,點染上少年的碎髮和睫羽。
好看得不像話。
近在咫尺的呼吸裏,他第一次紅着臉承諾。
「許縱,輪不到她們要不要,我要的。」
-3-
沒等舊友重聚,我先被日理萬機的親爹傳召了。
他指着某書某音的那些剪輯和文案,問我怎麼回事。
我粗略掃了掃。
原標題是「所以,我還是輸給他的青梅白月光」
洋洋灑灑一篇小作文,大致說她對諶律有多無微不至用情至深,我一回國就將訂婚宴變成了接風宴,配的圖有現場偷拍的,還有她哭紅眼睛楚楚可憐的自拍。
下面評論精彩紛呈:
——臥槽,小說照進現實?搶親嗎?
——太不要臉了吧,知三當三?漢子婊?
——沒有分寸感是過分,可這顏也太殺我了吧,換誰,誰不迷糊?
——樓上三觀跟着五官跑了?再好看也不能這麼幹吧?
我看完,把手機還給他。
「所以,你找我是因爲這件事發生在盛星影響公司形象,還是在關心你女兒?」
「當然——」
「當然是盛星的前途。」我深吸一口氣,盯着他後退,「不然您就該知道,我是我媽叫回來的,從佛羅倫薩到上海,我已經回來五天了。」說完轉身離開。
沒關係嘛。
早就知道的事實。
無非是又被確認了一遍而已。
開車路上調整好情緒,趕到包廂的時候,我已經一切如常。
「呀,恭迎咱們大小姐回國,怎麼沒帶回來個意大利特產帥哥?」
「沒有。」
「這可不像你的作風啊,」閨蜜洛洛捏我的臉,「爲誰守身如玉呢?嗯?」
心跳漏了半拍。
我倒酒的手頓了頓,蘇擇深呼吸捂胸口,「許縱,沒想到……太感動了,我答應你。」
「?」
我把自己的酒杯遞過去。「還沒喝呢,說什麼醉話?」
包廂裏一片誇張的起鬨聲笑聲,諶律還是那身淺藍色的襯衫,緘默地坐在偏角落一隅。燈光在他眉骨投下一片陰影,是我看不清的情緒。
「站錯 cp 了吧?許縱是爲誰回來的?」
「誒,對啊,諶律怎麼不說話?」終於有人注意到原本應該是男主角的他,目光全看了過去,「許縱讀研兩年沒回來過一次,爲了你專門趕回來啊!」
「這不比生薑姐強?」
「別拿生薑和許縱比,她也配?」
洛洛附耳跟我科普,「生薑代指蔣娉婷。」
「爲啥?」
她笑得一肚子壞水,我嚴重懷疑主意就是她出的,「姜啊,怎麼澆水施肥都不帶開花的。」
啪。
諶律不輕不重地將筷子撂在碗上。
包廂瞬間安靜了大半。
他脾氣極好,幾乎不生氣,很少見到他冷臉的模樣。
我或多或少有點詫異。
「你們可以保留討厭婷婷的那些看法。」他說,「但我們還沒分手,當着未婚夫的面,不該這樣議論她。」
「你這未婚夫是自封的吧?諶律,誰家未婚妻訂婚禮前一天張口要車?」洛洛爽利嘴快,「她蔣娉婷要是真愛,我們絕無二話!」
「我工作忙,她給我送飯,收拾家務,照顧得無微不至這不算愛嗎?」
「哈!要是有帥哥大冤種每個月給我十萬十萬地砸錢,別說當保姆了,我能叫他一聲乾爹!」
我和蘇擇忽然間毫無徵兆、異口同聲。
「誒誒誒,這就不至於了啊。」
然後隔着圓桌對望。
「你學我幹……」
梅開二度,包廂裏的硝煙氣瞬間變得微妙。
我用眼神打斷他,拉下了快激動站起來的洛洛。
「走廊抽根菸去。」蘇擇攏了下額前碎髮,散漫地笑,「你們動靜小點兒。不知道以爲咱們開的什麼趴呢。」
「去你的,賊喊捉賊。」
我熟稔地懟他,送走了這尊大佛才轉向諶律。
「你繼續說。」
「嗯?」
「畢竟旁人是旁人,你和蔣娉婷的事你最清楚。我要聽你親口說前因後果。」
「爲什麼阿姨心急火燎地找到我媽,非讓我過來勸你?」
諶律也放緩了語氣。
「無非是彩禮的事。小縱你知道,我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出得起這個錢。我媽是覺得婷婷物質,其實是不瞭解她。她特別努力,是北漂這裏的,無依無靠,我既然喜歡她又有這個能力,爲什麼不能讓我心愛的姑娘過得好一點?」
說真的,諶律向來惜字如金,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誠懇、坦率、滔滔不絕地說這麼多話。
大抵是動了真心的。
看來這一趟回國的意義……
我笑了笑,還沒說出口尊重祝福呢,包廂咣地一下被撞開。
蘇少爺藏掖着的興奮快要從眼角眉梢溢出來了。
「我纔出去這麼一下子,」說完朝諶律一抬下巴,「就撞見你的真愛和另一個男人靠窗談情。」
-4-
一語驚四座。
所有朋友面面相覷。
諶律的風度簡直令我歎爲觀止,「也許是上司。」
「那她上司人真好。」蘇擇搖頭嘆息,「我上司從來不給我送花。」
???
洛洛上一秒還在譏諷諶律戀愛腦,下一秒還是站在了朋友這一邊,氣得俏臉通紅蓄勢待發,「媽的,正好連帶着她造謠的賬一起算,看我手撕這對狗男女,我——」
被衆人七手八腳地攔下。
「別動用核武器!」
「這家餐廳不是咱們的場子,ťū₍砸不得啊!」
「冷靜!冷靜!」
「洛洛,坐下。」我說,「有些事只能當事人去解決。」
諶律臉色有些蒼白,離開前還是朝我們致意,「抱歉,我處理完會盡快回來。」
我給洛洛的盤子裏丟了幾隻剝好的小龍蝦。
她總算坐下了,邊喫邊嘟囔,「好好一大帥比!學霸!高精尖人才!怎麼就是個戀愛腦呢?」
包廂裏大家各自悶頭乾飯,也不知道諶律會迎來什麼狂風驟雨。
畢竟這是他初戀。
爲防止因愛生恨再有什麼過激行爲,蘇擇被安排了艱鉅使命,去遠遠看着。
我慢慢喝着湯,心裏卻莫名煩躁得很。
抓不住根源,就像是找不到線頭的毛線團。
是因爲諶律嗎?
年少不經事說的話,何必時過這麼久還較真。
是因爲蘇擇?
喜歡他更是小學的老皇曆了。連諶律也心屬他人,更何況自帶招桃花體質的蘇狐狸?
「散了吧。」
蘇擇回來了,自然而然拉開椅子坐我旁邊——原本諶律的位置。
「怎麼就你一個人?他呢?」我問。
「這麼在意啊?」微醺醉意染上眼角,微涼的手指點在我鼻尖,蘇擇半邊胳膊搭上椅背,幾乎將我整個籠罩住,「那還不去追?」
我皺眉。
「蘇擇,你知道我不喜歡煙味。」
他霧氣朦朧一雙眼盯着我,盯了會兒,乖乖坐回去了。
好像還有點委屈似的。
讓這人去盯梢,怎麼滿身酒氣地回來了?
飯也喫得差不多了,看他的狀態估計也套不出什麼話,大家各自收拾東西,三兩結伴地準備回家。
蘇擇是真醉了,我和洛洛一左一右地架着他才勉爲其難扛到了我車上。
就在我慶幸自己沒喝酒的時候,洛洛轉身就上了她家的邁巴赫。
得,就我一個冤種負責到底了唄?
車準備啓動,我看着倒在副駕的蘇擇,又氣又無奈地給他扣好安全帶,被他捉住了手。
本來這麼熟了,碰一下手也沒什麼。
但……
車內的燈光昏暖,外面是入夜的冷風,手心相觸的溫度便格外曖昧。我佯作不耐,「幹嘛?」又聽蘇執呢喃不清地小聲唸叨。
無奈之下,只能整個上半身都湊過去聽。
聽完我勃然大怒,一拳擂在胸口。
「給你睡!?你聽聽,說的是人話嗎?蘇擇你連我你都敢動這種心思?我呸!信不信我明天就告叔叔?你——」
他被我錘得直咳嗽,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
「現在給我滾下車去!你還湊過來幹什麼?非讓我——」
他的手,握住了我身前儲物箱裏的……農夫山泉。
後半句生生卡在嗓子裏。
我呆若木雞地看着他咕咚咕咚大口灌,喉結上下滾動,手指修長有力,臉瞬間紅到了耳朵根。
呃……
喝完水,他將空瓶精準投入路邊垃圾桶。
再度轉向我,神色很是晦澀難言,「許縱,我真難以想象你在佛羅倫薩美院都學了點什麼。」
我真的是。
丟人丟大發了。
不然我還是滾回學校吧。
很顯然這裏已經不適合我生存下去了。
蘇擇眼底透着些許玩味,口齒清晰地重複,「給——我——水。那個水,讀三聲。」
我瞪着眼兇他,「閉嘴!蹭我的車還那麼多話?一瓶水五塊,微信還是支付寶?現在就轉!」
-5-
蘇擇的單身漢公寓比我想象中乾淨整潔得多。
除了必要的陳設傢俱啥也沒有,落地窗外的月色一照,甚至顯得有點蕭條。
我開了玄關處的燈,給男人攙扶到沙發上。
「可以哈,收拾得很利索嘛。」
他鼓弄着腮肉,還有點得意,「我愛乾淨,你知道的。」
我正在調飲水機開關,聞聲差點樂出來了。
「蘇擇,你還真好賴話都當誇你的?」說完把自己的小香包往桌上一撂,「我的意思是,那些狂蜂浪蝶居然沒能在蘇少爺的棲息地留下絲毫蹤跡。」
沙發上的蘇擇皺眉,順嘴就接,「哪來的狂蜂浪蝶?」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他驀然意識到了我下的連環套,鯉魚打挺起來指着我,「許縱!你——」
我便握住那根手指頭,慢慢掰了下去。
「原來我出國這段時間……」
「你,一,個,也,沒,談,成,啊?」
他急了他急了,蘇狐狸此刻像個炸了毛齜牙咧嘴的小狗,估摸着是醉意還在,腦子運行緩慢,一時間找不Ṭûₜ到話來懟我,老半天了才吭哧吭哧憋出一句,「那你有談?」
「當然了。」
我起身接水,樂不可支地逗他。
「百來個不至於,兩位數的男朋友還是有的。拜託,那可是意大利最有名的藝術學院誒。」
蘇執瞪着我。
我還之微笑。
這傢伙傲嬌又毒舌,自負得很,當初我走連送都不來送,現在我就是故意氣他的。
我是小人,擅長記仇。
「我告你家長!」他無力地控訴,「我明天就告去!許縱你怎麼這麼不學好呀你?」
「啊,我媽還是我爸?電話號有嗎?」
他兇巴巴地瞪久了,一把給水杯薅過去咕咚咕咚灌,「沒良心。我不是看着你對諶律那小子關心得要死,能替他擋酒?你——」
我掏出叮叮噹噹響的手機,順勢起身。
「抱歉,接個電話。……您想起我來了?是的,是在中國,不過您需要的話我隨時待命。 」
蘇擇直接從背後攬過來,一把奪了過去。
「Hey,Why are you still awake?(你爲什麼還不睡?)」
那邊略帶疑惑地報了意大利的時間。
「But her boyfriend is going to sleep!」他的英語都快帶出上海口音了,「With she!」
蘇擇怒而掛之電話,我瞳孔地震。
震驚之餘,我指了指手機屏幕,「你要不要看看你對誰講了什麼?」
通話欄赫然一排:喬瑟-21 研 A 組油畫導師。
蘇擇:?
沉默。
還是沉默。
蘇擇的氣勢瞬間渣也不剩,可憐巴巴地把電話還給我,又苦惱地抓了抓頭髮。
「不然你說你手機被偷了?」
我:……
第二天從他家離開,我拎了倆柚子拜訪我母上大人,開門的卻是洛洛。
「小縱來啦,哎呀,這麼客氣幹嘛,就當是自己家哈。」
「我去你的。」我踢掉高跟鞋,朝廚房揚聲,「媽,我回來了!」
廚房隔得遠,估計沒聽清,聽清是我也不可能這麼溫柔,「哎呀,洛洛,你喜歡的湯還得一會兒呢,不然你先喫桌上的零食,許縱寄來的。」
……
我媽如沐春風地出來,和我撞個正着。
她自帶社牛體質,毫不尷尬,甚至還催問我,「阿律的事情解決沒有?那個女孩子怎麼說?」
洛洛終於說了句人話,替我解圍。飯桌上我媽又自以爲順口其實特別刻意地提起我的年齡和婚事,順便說諶律媽媽特別喜歡我,而且兩家知根交底……
我有些不是滋味。
回國後見了每個朋友,甚至於我早早獨身的爹,唯獨沒有單獨見諶律。他不提,我不說,這段關係彷彿在無形中變得微妙。
洛洛哄好了我媽,拉我進臥室鎖了門,剛剛的笑臉瞬間收起。
「你之前不是讓我問問,那段爆火的視頻怎麼回事嗎?」
「正好今天我組員跟我講八卦,更巧的是聊着聊着,我發現她老公就在蔣娉婷所在的『鳴躍』。」
我說,「這有啥稀奇的?咱們這兒傳媒公司的巨頭也就那幾家。」
洛洛冷笑一聲,「同在一個公司不稀奇,宣稱自己是鳴躍新星,卻查無此人才稀奇。」
「什麼?」
「她老公人事部的,非常肯定,鳴躍壓根沒有『蔣娉婷』這個人。」
-6-
嚇得我柚子都快掉了。
這從愛情保衛戰一下子變成驚悚懸疑劇是怎麼回事?
「女人,你以爲這就結束了?」
洛洛滿臉寫着「誇我求我」。
「你可太強了,求求你告訴我後續吧。」該配合演出的我盡力表演。
「哼,我就覺得蹊蹺,又返回去看那條視頻下面的評論。有一條贊不多,但很醒目,那人說,臥槽,穿白裙子這不是 xx 整容醫院的整容模板嗎?他家黑醫美,姐妹們千萬避雷!」
我覺得吧,洛洛能混到執行總監,不是沒道理的。
「然後我就找到了那個人,私信說自己想整容,又違心誇了一通蔣娉婷自然好看……問他爲啥不能去那家。」
「有一說一,蔣娉婷是不大像整過容啊。」我小聲嘀咕。
「注意立場!」
「好的好的,您繼續。」
「嘿,結果不問不知道,一挖出猛料,」洛洛眉飛色舞,是壓不住的激動,「那家機構以各種兼職之名騙小姑娘去諮詢,然後哐哐一頓洗腦,讓你籤合同貸款整容,你知道利息多少嗎?二十個點!說得天花亂墜……」
我倒吸一口冷氣,死死抓住洛洛的胳膊。
「你的意思是,這纔是蔣娉婷缺錢的理由?她在利用諶律還貸?」
「對!」
渾身瞬間汗毛聳立。
「那她要真和諶律結婚,諶律不成了冤大頭了?!」
洛洛瞪我一眼。
「他戀愛腦,拉着你智商也下線了是嗎?被潑髒水的可是你誒!」
我閉眼,努力回憶那個在訂婚宴上出言譏諷的女生。
高聳鼻樑微笑脣,下巴尖到能戳人。
「蔣娉婷那個朋友,也在這家簽了合同?既然短視頻爆火得這麼快,她的職業是……主播?」
洛洛這才滿意點了點頭。
「沒錯。」
「不過視頻啊文章啊全找不到了,也不知道是她們自己做賊心虛,還是後知後覺補了法律常識,造謠可是能進局子的。」
萬萬沒想到,我還沒來得及拿證據找蔣娉婷興師問罪,諶律的電話倒是先打過來了,他的聲音疲倦而無奈,背景還有蔣娉婷隱隱的啜泣。
「許縱,現在方便嗎?『一陣子』咖啡廳,我們談談。」
其實本來我答應了導師下午回覆我那個線上進行的課題。但是到底是多年的好友,我總不能看着他往火坑裏跳,所以還是草草收拾了一下赴約了。
這家咖啡廳老闆也是我們熟人,屬於懶散佛系的,店裏面不喜歡人太多太鬧騰。
蔣娉婷的哭聲斷斷續續格外明顯。
我感覺我拳頭硬了。
「許縱,你要是這杯不打算用來喝,我可不給你用我這進口的咖啡豆了啊。」老闆小聲嘀咕,「老難搞來的。」
「當然,她也不配。」
「是啊是啊,息怒息怒。」
「所以給我一杯白開水,謝謝。」
「……」
熟人知道我的性子,我端着水杯大踏步走過去,一把搡開了諶律,潑在蔣娉婷臉上。
「許縱!」
「閉嘴。」我冷冷地轉向男人,一字一頓,「她找我,正好我也要找她。你敢攔着,下杯就換成開水潑在你臉上。」
蔣娉婷被淋了滿頭滿臉,幾乎不可置信地抬頭,聲音帶着哭腔,「你……阿律,你看她,你現在知道了吧?她就是做得出來!」
「我做什麼了?」
諶律看蔣娉婷哭得一抽一抽地,代爲解釋道,「她說她閨蜜賬號被封停,人也被公司辭退了,要賠一大筆錢。我怕你倆有什麼誤會,就……」
我抱臂嗤笑,「諶律,你的意思懷疑是我乾的?」
諶律緘默不語,然而此刻沉默的含義不言而喻,我感覺心涼了大半,轉向蔣娉婷,「請問你,好端端的賬號爲什麼封停?告狀也得把前因後果說清楚不是嗎?」
她哭得愈發不可收拾,好像真的受了天大委屈。
「你破壞我訂婚宴不是事實嗎!你搶走了諶律不是事實嗎!」
我抽了幾下紙巾,團巴團巴扔她臉上,「別哭得太用力,小心假體錯位。」
這句話特好使,蔣娉婷立刻不嚎了,轉爲小聲抽噎。
諶律則和我長久地沉默地對視着。
說實話,我根本不在乎蔣娉婷如何潑髒水造謠,反正擺平是早晚的事,她太自不量力。我也不是不接受昔日好友尋找到幸福,因爲愛情而分散了精力和我們疏遠。
我只是在乎他的判斷。
我在等曾經最重要的人給出的答案。
「許縱。」他喊我,低垂着眼睫,慢慢說道,「許縱,鬧場的事的確過火了,我知道你性格一向如此,但……給婷婷道個歉吧。畢竟大庭廣衆下大家看着呢。」
-7-
一秒。
兩秒。
我看着他,驀然笑出聲。
「諶律,你大概不記得了。在挺早之前你說過,別在意別人的看法,我既是我。」
他好像倏地被回憶刺痛,抓住我的胳膊想解釋什麼。
卻被我一根一根緩慢而堅決地掰開。
「從今往後,你不會再爲難了。我們也不再是朋友。」
在他僵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時候,我已經擦肩而過,兩步走到蔣娉婷面前,檔案袋甩在桌上「啪」的一聲。
「蔣慧芳,家興鎮三號街坊筒子樓。你的學歷是高中,高考失利之後來上海打拼,先後去了銷售和接線員,後來被這家醫美整容的人騙去籤合同,這裏是你原先的學籍證上的照片。」
她這下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徹底震驚地看着我。
我也面無表情地回望過去。
「這些資料加上你做的事,你猜,如果我想反擊的話,是什麼程度?」
「是你壓根無從也不敢想象的程度。」
在她青白交加的臉色裏,我繼續說道,「你以爲是誰叫我回來?諶律媽媽,你覺得能攀上高枝的婆婆。諶律豬油蒙心瞎了眼,人家可是在職場廝殺了將近二十年,你那點跳樑小醜的把戲,根本不夠看!」
蔣娉婷終於從亂髮中紅着眼吼回來,「你懂個屁!你當然不會懂,我從鎮上一路到城裏喫了多少苦你不明白,我整容要受多少罪你也不明白!因爲你從一出生就什麼都有了!我就是不甘心,憑什麼?憑什麼?」她捂着臉哭得歇斯底里。
我剛舉起手,老闆一個箭步橫插在中間,順手塞給我高腳杯,「特調酒,嘿嘿,我請客,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啊咱,還有阿律,你勸勸你……女朋友,我這邊還要做生意誒。」
一飲而盡,我稍微鎮定了點。
「別在那裏混淆是非,出身無罪,整容也無罪,錯的是你自己做的選擇讓別人給你買單,還以愛之名,真令人噁心。」
說完,擱下酒杯轉身就走。
諶律追上來說要送我,一面後知後覺地道歉。
「她有人接。」咖啡廳門口,我暈乎乎地直接被拽過去,頭頂響起蘇擇沉沉的聲音。「跟你的真愛鎖死,別來沾邊。」
-8-
我在副駕打了個酒嗝。
旁邊是蘇擇不大好的臉色。
但我沒在意,我甚至上手捏了捏,「哎,來晚了吧?沒想到吧?爺單獨開團啦!」
他只盯着路況,低聲警告我,「老實點,坐回去。」
「放心吧,我還能喫虧?告訴你,我在意大利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本土話跟人對罵!」
紅燈路口,蘇擇微微抿起下脣。
路邊璀璨的霓虹燈跌落在男人眼底,閃爍粼粼波光。
「辛苦你了。」
我壓根沒進耳朵,哈哈大笑指着前面擺着那個搖頭晃腦的魔性招財貓,「這都多少年前送你的東西了?初中還是小學,幹啥啊,擺出來故意磕磣我?」
說完也跟着搖頭晃腦。
「不對吧,招財貓是晃腦袋的嗎?」
我嘀咕,手臂擺動了一下,「不應該是……這樣的嗎?」
「中間沒電過幾次,壞過一次,我自己修好的。」蘇擇說,「我一文科生,能讓它動着就不錯了。」
「一直留到現在啊?」
「嗯,一直。」
我撇撇嘴說,「不知道的以爲你暗戀我多年情深不改呢。」
他不說話,只是推了下眼鏡。
說到這個眼鏡我又想笑了。
蘇擇不近視,他之前剛工作那會兒冷不丁戴個眼鏡參加聚會給我嚇一跳,問就是看電腦太久防輻射,洛洛直接給他抖了個底兒掉:啥呀,在我們辦公室開會,有人悄悄跟我說,這二把手長這樣,多少得沾點裙帶關係吧?
因爲長得過於沒有威懾力,所以他從此上班戴眼鏡。
咱也不知道職場起到什麼作用,但看起來的確有斯文敗類內味兒了。
車停在我家樓下,蘇擇本來想目送我上電梯,被我硬拽上去,幾乎八爪魚一樣吊在他身上,「不成,這麼晚回家又一身酒氣,我媽非捶我不可,我得拉個墊背的。」
男人冷聲冷氣,倒也沒扒開我,「給你當哥們就是頂鍋少不了,好事輪不到。」
就在我倆串口供準備一推二作五全甩給那個混蛋戀愛腦諶律時,我開了密碼鎖,一張紙條輕飄飄掉了下來。
——旅遊中,勿擾。
我:???
蘇擇四處望望,可疑地臉紅起來,「那我先走。」
「你敢!」家裏沒人,我咣嘰往大牀上一躺,「蘇擇,有良心麼你?之前你喝酒上頭,我也是給你扔下不管了是吧?」
他換了鞋,面無表情,「您吩咐。」
那我可不客氣了。
「去,給哀家泡茶,花茶,在餐桌收納櫃第二層。」
「那什麼,脫大衣。」
「看一眼冰箱裏還有喫的嗎?」
「把主燈關了,內個小夜燈打開,落地窗邊,誒,你個笨蛋。」
蘇擇找了半天的開關,忍無可忍,站在牀邊瞪我。
「真把自己當皇帝了?你怎麼不乾脆翻個牌子?」
我口嗨慣了,順嘴就來,「嗯,說得有理。蘇妃,就你了,沐浴更衣過來侍駕。」
「……嗯?」怎麼沒懟回來?
蘇擇偏過頭笑了笑,真的摘下了眼鏡放在牀頭櫃上,欺身過來。
那雙攝魂要命的狐狸眼就這樣玩味地盯着我看,不知道爲什麼,這個自上而下完全籠罩住的姿勢,曖昧而極具壓迫感。
我忽然清醒了點兒,剛準備說點什麼岔開話題,卻被他一根手指比在脣邊。
男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遵命。」
說完轉身就往主臥自帶的浴室走去。
「啊?啊……我,我撤回!」我大叫,「回來!撤回!」
蘇擇倚在浴室磨砂玻璃門前,一顆一顆往下解襯衫的扣,垂眼低笑,「抱歉,當真了。」
我臉越來越紅越來越燙,明明在美院畫過那麼多模特,偏偏這會兒又羞恥又別不開眼睛,舌頭和牙齒磕巴了,「你…你…你……等……」
「等什麼?」他果然停住,認真發問,「等你一起嗎?」
我「嗷」地叫了一聲徹底將自己縮進被子裏,聽聽這說的是什麼虎狼之詞啊!
-9-
現在的情況就是。
當事人後悔,非常後悔沒管住自己網上遍地是老公的嘴。
草草地洗漱完飛快把自己裹進恐龍睡衣裏,我躡手躡ťű̂ₙ腳一步一步往外探頭。
男人頭髮半溼半乾,正單手用毛巾擦着,另一隻手拿着手機,好像在安排工作日程。我儘量小動靜地掀開被子悄咪咪鑽進去。
結果他忽然就把手機放下了。
跟背後長了眼睛似的。
「許縱,你怕我?嗯?」
我這人最受不了激,瞬間支棱起來,仗着點未消的醉意朝他嚷嚷,「怕?笑話,我怕過誰呀?我可是學油畫的,我見過的帥哥起碼這個數,誒,不穿衣服的!你頂多也就……」
呼吸在剎那間休止。
因爲蘇擇完全支起上半身,面朝我跪得筆直,就跟認真接受評價一樣。偏偏那雙眼不笑也帶笑,微挑的弧度又冷又蠱,碎髮微亂蓬鬆,小水珠順着清晰的下顎線匯聚下來,滴到鎖骨上,再往下呃……
「也就,什麼?」他從始至終只凝視着我,慢慢靠近,「也就在你那百大男友排行榜上堪堪有名是嗎?」
我欲哭無淚,舉手投降,「錯了。」
「哪裏錯了?」
「就是我編的啦。」我哼哼唧唧,下垂的眼神不住亂飄,就是不敢看他,「沒…沒…沒那麼多……」
手腕忽然被捉住,抵在了頭頂。
他湊過來咬耳朵,不輕不重,卻觸得我一激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擅長氣人?」
「你說的每句話我都當真。」
「那是你笨。」
……
我這張嘴不需要可以捐給有用的人!!
他眸色愈沉,一個吻長驅直入,我也不知道睜眼還是閉眼好,只看到他極細密烏黑的睫毛,呼吸完全紊亂。
「小縱。」蘇狐狸用最溫柔的語氣,說最誅心的話,甚至染了些許笑意。
「你的反應告訴我,你可真沒有那麼熟練。」
……
迷迷糊糊被電Ţũ̂⁶話吵醒,我順手接過來。
「歪?我說二老闆,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組辛辛苦苦改的策劃案啊?昨晚上找你到現在了都,親兄弟明算賬,你不看不審,到時候可別又賴在我們頭上!」
我聽着洛洛熟悉的聲音,腦子還沒完全恢復運轉,「誰,是你,二老闆啊?」
「……」
「……?」
「臥槽!」洛洛一個極限分貝女高音給我震得牀上驚坐起,「許縱!我說昨晚上我給你發微信你不回,蘇狐狸也跟人間蒸發了似的,你……你們倆,你們倆?啊?是我想得那樣沒錯吧?啊哈哈哈哈哈也挺合理的,圓了老夫多年的……啊但是爲什麼不第一個告訴我!」
我完全清醒了,且多少有點擔心她的精神狀態。
「你等會兒,不是,你先別急……」
「哈哈哈哈,是還沒結束嗎?又梅開二度了?」
「……洛洛,整個公司沒有你在乎的人了是不是?」
就在我倆 battle 的時候,蘇擇端着兩份早餐走進來。
「起來洗漱,喫點東西。」
洛洛在電話那一頭再次傳來頂級咒靈般的恐怖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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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擇無奈將電話接過來。
「喂,洛洛。你們組的工作,今天上午有個唐先生跟你們對接,他是總部調過來的空降,實力很強,之前是華南那邊的頭部。」
「哈?啥,啥意思?」
「我離職了,手續已經遞交到人事部走流程。」
「爲什麼?」我和洛洛異口同聲。
「因爲有更重要的事,我覺得是時候應該做了。」
-10-
我和蘇擇坐在熟悉的咖啡廳,等待我媽的審判。
在她印象裏,蘇擇還僅限於「那個忒好看的小男孩兒被你騷擾之後沒留下什麼心理陰影吧?小小年紀真不容易」和「既然搬過來了都是鄰居以後不許再欺負人家。」
但我沒想到,我媽挽着——
我爸。
姍姍來遲,笑意溫柔。
「啊,給了他一個機會,試試看能不能複合。」我媽如是說。
我翻開老男人的朋友圈,果然看到了他那八百年不更新的動態裏多了一條赫然醒目的,日期正在我媽旅遊那一天的。
「兜兜轉轉,幸好故人如故。」+我媽九宮格照片。
我牙都要酸倒了。
「小縱。」那個男人開口,「之前的事情,爸爸虧欠你很多,不管是教育、陪伴,還是作爲感情的榜樣,我都不算合格。」
我悶聲灌咖啡。
「對。你不合格。」
「我要強,你媽也是,所以早些年爭吵不斷。但唯一確定的是,我們是相愛的。爸爸不能左右你的選擇,你也一直是個很有主見的孩子。」他說完,目光轉向蘇擇,有所沉吟,「但是不要因爲愛而不得,就……嗯。勉強自己。」
我說,「啥?」
蘇擇趕緊坐得更筆直了,「伯父,我們自由戀愛來着。」
我爸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但是……」他猶疑地轉向我媽,「之前小縱搶親的是這一位嗎?就是我處理那些視頻的。」
我風韻猶存的母上立刻戰術性咳嗽。
蘇擇眨眨眼,顧左右而不說話。
不是,怎麼壓力就輪到我這邊了?
「哦,那個過去式了。」我覺得沒必要多做解釋,「爸,重新介紹一下,我男友,蘇擇。」
「我認識的。」我爸笑了笑,伸出手和蘇擇相握。
「之前合作很愉快,許總。」
蘇擇深吸一口氣。
「但,我辭職了。」
「其實在小縱出國前,那時候我大四,很想一時衝動之下就跟她一起走,因爲我知道她那麼自由一個人,什麼時候再回來都不好說。但那時候我只是個大學沒畢業的學生,冷靜下來想想,不能空口談愛情。」
我媽震驚地看我,我一臉「別看了我也不知道」的震驚轉向蘇擇。
他曾經,是想跟我一起走的嗎?
我爸淡淡地反問,「那麼,辭職後的你又拿什麼來談?」
蘇擇從公文包拿出文件推過去。
「這是我拿到的金融系碩士入學 offer。兩年多也算積攢了一些資金和工作經驗。」
滿座啞口無言。
我媽打破沉默,「小縱,你是不是特別感動啊現在?要不要淚灑當場?我帶了餐巾紙的。」
我氣沉丹田,怒吼,「感動個錘子!蘇擇你真能忍哪,你,僞裝這麼久,我都快忍不下去了你知不知道?早就不想跟你做朋友了!」
-11-
出國前,諶律來找過我很多次,我沒再見他。
我曾以爲,我們認識了這麼多年,就算沒產生愛情,基本的信任也該有的。
可他戀愛腦上頭,跟所有人對着幹,聽不進任何人的勸告。
爲了這個女人,諶律跟不少朋友都鬧掰了,還被騙了不ƭū₍少錢。
他喫夠了教訓,才終於想起來要跟蔣娉婷一刀兩斷。
後來,諶叔叔直接找到了蔣娉婷,問她是上法庭還是私了。
諶叔叔是律師,蔣娉婷沒討到便宜。
和蘇擇在佛羅倫薩橋邊漫步的時候,我看到了洛洛的消息,諶律媽媽親自找到我媽道歉,說這些日子給我添了不少麻煩。
洛洛告訴我,她看到蔣娉婷被一個老太太當街暴打,大概是又想騙人幫她還錢,踢到鐵板了吧。
洛洛說,諶律也來了,想跟我當面道歉。
我聽着這些消息,好像就在前兩天,又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
但是怎麼努力去回憶,也回憶不到當初那個盛夏天的少年了。
低頭給洛洛發了兩條信息。
——替我捎句話吧。
——承認遺憾,銘記美好,感謝相遇,絕不回頭。
我抬頭看着身邊的蘇擇,他也在凝視着我。
四目相對,我們相視一笑。
(全文完)
作者:藍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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