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報道香港首富跟我求婚,他的八個女朋友都坐不住了,派人綁架我。
我無奈:「你們誰見過雙膝跪下求婚的?」
首富親自出來闢謠。
「侮辱我可以,不能這樣羞辱喬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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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喬墨雨,是南江大學的大一新生,當代唯一的地師傳人,也是風門門主。
地師,古代又指風水先生,而江湖八大門中,風門研究的便是天下地理山川,所有的風水先生都是風門的。
所以,簡而言之,風水這方面,我說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一。
這次,應風水大師陳貞的邀請,我跟他去了香港。
沒想到還沒上飛機,在安檢口我們就被攔住了。
「抱歉,這位女士,飛機上是不可以攜帶飲料的哦,您可以去旁邊辦理託運呢。」
「撲哧,哪裏來的鄉巴佬啊,連這個都不知道?」
旁邊有人發出小聲的嘲笑聲,陳貞尷尬地拉住我。
「門主,你是第一次坐飛機嗎?」
我搖搖頭,一臉認真地看着地勤姐姐。
「小姐姐,我這不是飲料,是陰陽水。」
「哈哈哈,營養水?那跟飲料有什麼區別,笑死人啦!」
旁邊的鬨笑聲更大了,還有人掏出手機對着我們開始拍視頻,陳貞的臉立刻紅了。
「門主,陰陽水不就是一半涼水加一半沸水嗎?也不是個稀罕東西,拿去託運沒事的。」
我愣住,驚訝地看着陳貞。
「啥玩意兒,你連陰陽水都不知道,你們香港人的風水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
這話一出,旁邊的人立刻不樂意了。衆所周知,香港人特別注重風水,從富豪明星,到普通商人百姓,家家戶戶都離不開風水。他們的媒體還會公佈風水指數,給公民的日常生活提供參考。
一起等候登機的有幾個香港人,馬上滿臉怒容地對着我喊:
「你有咩搞錯?香港人不懂風水?你個大陸仔懂什麼哦!」
「就是啊,你們早都失傳了,厲害的風水大師全系我們香港的!」
陳貞戴着鴨舌帽和墨鏡,恨不得把頭也低下去。他湊到我旁邊小聲懇求。
「門主,喬大師,別說啦,等會吵起來影響不好。咱們先把這個陰陽水丟了,先登機再說,劉老闆那邊都等不及了,催了我好幾個電話。」
我失望地看他一眼,嘆口氣。
「哎,真是麻袋換草袋,一代不如一代啊,沒想到香港的風水竟沒落到這個地步。」
「今日給你長點見識,你聽好了,什麼是真正的陰陽水。」
陰陽水,一陰一陽,陰水,指的是從未見天日的地下水。不過這也只是普通的陰水,裏頭最特殊的,需取自珠峯山腳下的地下河流。
珠峯是地球最高的山峯,離太陽最近,日照金山,能量極強,融化的雪水匯入地下,純陰之中帶着純陽,乃是至陰之水。
陽水,古方中指天上未沾地的雨水,但其中最強的,便在崑崙山上。崑崙山被譽爲「萬山之祖」,要在子時下雨時,以白玉盤相接,子時是最陰的時辰,陽中化陰,才能得到最強的陽水。
這樣製成的陰陽水,名爲玄澤,可驅邪除魔,破世間一切邪祟。
-2-
陳貞已經聽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片刻後,顫抖着伸出手撫摸我手中的礦泉水瓶。
「媽呀,這麼牛逼,門主,你咋就用這種瓶子裝?你好歹拿個玉葫蘆啊!」
我翻個白眼,玉葫蘆那麼貴,我有那錢嗎?
「行了別囉嗦了,這水塞到行李艙裏就沾了污穢,不能用了,你想個辦法吧。」
陳貞點點頭。
「行,這事不能耽擱,我叫劉老闆安排個私人飛機。」
旁邊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們,特別是那個舉着手機拍視頻的時髦女生,「咯咯」嬌笑。
「我的天哪,這兩個人在拍電影嗎?吹牛吹得跟真的一樣,大陸人可真是太能扯了。」
「就是啊,還私人飛機,哈哈哈,裝什麼逼呢!」
周圍的香港人同仇敵愾地發出嘲笑聲,陳貞忙把頭垂得更低,然後拉着我走到旁邊等。
過一會兒,他們要先登機了,那個時髦女生還特意把手機朝我揮了揮。
「喲,這位大師,你要去香港啊?我先給你宣傳宣傳,讓香港人知道有個厲害的風水大師要來囉——」
等他們走後,半個小時左右,劉老闆的私人飛機就安排好了。
坐在豪華的進口真皮軟座裏,我興奮地叫空姐拿飲料和喫的給我。
陳貞已經摘了帽子和眼鏡,一臉巴結地湊過來。
「門主,珠峯的地下河你親自去的,能不能仔細跟我說說經過啊?」
他的兩個助理坐在我們前排,聞言也激動地把耳朵貼過來。
「啥,我沒去過珠峯啊!」
陳貞:「啊,那你這瓶玄澤——」
我擺擺手。
「咳,只是跟你們說一下玄澤有多牛逼而已。我這不是玄澤,是個普通的陰陽水,我老家水井下搞的地下水。」
「再說了,不就是裂了墓碑嗎,我給他玄澤?呵呵,大材小用!」
陳貞:……
這次陳貞請我的目的,是香港首富劉雄家祖墳的墓碑裂了。連續三個月,但凡新上的碑都從中間裂開。劉雄請遍了全香港的風水大師,都沒有辦法,陳貞剛好遇見我,這才請了我去香港。
還有一件事,我沒告訴他,真正的玄澤,我有。
拿個眼霜瓶子裝了,小手指那麼點,當初爲了搞這東西,付出老鼻子代價了,可不能輕易拿出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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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睡醒,飛機就到了香港。
劉老闆親自來接的機。
我眯着眼睛打量他,三十出頭的年紀,個子挺高,眉眼清秀,長得倒不賴,看起來比照片上更帥一點。
不過劉老闆最出名的,要數他那八個女朋友,都是香港一線明星模特,他的花邊新聞常年霸佔娛樂新聞頭條。
「你就是喬大師啊,這麼年輕?」
劉老闆客氣地跟我握手,極力控制驚訝的表情,但從他眼神里,還是能看見明顯的失望和輕視。
「喬大師幾歲了,有二十嗎?」
我搖搖頭。
「今年大一,剛滿十八。」
「唉——」
劉老闆深深嘆口氣,把陳貞拉到一旁,兩個人小聲說了幾句話。
過一會兒,劉老闆走到我面前,臉上仍舊勉強掛着客氣的笑容。
「來都來了,等會我讓我祕書安排,帶喬大師去香港逛一逛玩一下。」
言語間,居然一點都不提他家裏的事。
陳貞急了,相處幾天,他也知道我的狗脾氣,你不主動找我辦事,我是不會搭理你的。他不想這趟白費功夫,忙又拉着劉老闆到旁邊說悄悄話,把我的能力大大吹噓了一番。
劉老闆挑着眉頭看我,過了片刻,猶豫地點點頭。
「那行吧,陳大師,實不相瞞,這次我把香港所有排得上名號的風水大師都請了,大家是特意等着你回來的,那就把她也叫上吧。」
「這位喬——喬大師,你先到酒店休息一晚,明天我讓司機來接你。」
劉老闆讓人送我去酒店,又拉着陳貞急急忙忙地要走。
他走的時候,我隨意掃了一眼他的背影。
現在天氣熱,他穿了件普通的短袖,露出一截白皙的後脖頸。看身材,他應該是常年健身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後脖子上有一小塊凸起,有點像上了年紀的人才有的富貴包。
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從我腦中閃過。
我衝過去拉住劉雄,大喊一聲:「先別走!」
華麗的酒店大堂裏,所有人都朝我們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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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雄顯然不喜歡被那麼多人注視,他眉頭緊皺,不耐煩地看了我一眼。
「喬大師,你有什麼需要,聯繫我祕書就行,我這還有事要忙呢。」
我冷笑一聲,鬆開他的手。
「你走出這個大門,今晚必遭橫死。」
劉雄:……
陳貞乾咳一聲:「喬大師,過了,過了。」
他顯然也認爲我誇張了,劉雄才三十幾歲,正值壯年,家裏有私人醫生,出行還有八個保鏢,這樣的人想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劉雄有點生氣了,但是他教養很好,並沒有罵人。
「這位喬大師,我請你過來,是看在陳大師的面子上。風水這東西是要有真才實學的,不是靠故弄玄虛,說些空話大話嚇唬人的。」
劉雄邊說,邊伸手拍了拍他剛剛被我抓過的手臂,我低頭看了一眼,他腕間閃閃發光的滿鑽手錶閃瞎了我的眼。
很好,年輕人,你的財富救了你的命。
「這幾天萎了吧,你女朋友沒意見?」
我話音剛落,劉雄的表情立刻就變了,他彷彿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猛地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氣。然後警惕地朝左右看了看,湊到我耳邊說話。
「咳咳,你小聲一點,咳咳咳。」
劉雄戰術性咳嗽幾下,壓低嗓音道:
「喬大師,你怎麼看出來的?」
我伸手在他腰子的地方點了一下,果然觸手冰涼,而且肌膚表面已經有幾分僵硬。摸完他兩邊腰子,我又伸手拍了拍他後頸上那個富貴包。
「你脖子上這個包,知道里頭是什麼嗎?」
「這裏頭,裝的全是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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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雄一臉複雜地看着我,將信將疑,語氣比之前放尊重了不少。
「這個——喬大師,我們香港人是講究科學信風水的,你這個死氣,也是風水裏的東西?這有點太扯了吧。」
「陳大師,你聽過這種死氣的說法嗎?」
陳貞也是一臉困惑。
「風水裏是有死氣,不過主要指屋子裏轉彎過多,氣流停在某個宮位,不通不暢,人在這樣的地方住得久了是要生病的,這個叫死氣。這種能進入人體的死氣,我倒是從來沒有聽說過。」
我沒好氣地瞪了陳貞一眼。
「你爹當初就教你這些玩意兒?真是給你們三合派丟人!」
正常來說,大病不治,年老體衰,要死的人身上都會有一股隱隱的死氣。農村裏,哪個老人接近小孩,惹得小孩大哭不止,大家就會說他怕是活不久了。因爲孩童天生對這種氣息很敏感,等長大成人以後,靈識沒那麼敏銳,就感覺不到這股氣息了。
但是劉雄身上這股死氣,卻是外力強加進去的,他的身體還非常健康有活力,跟這股死氣對抗,並沒有讓它周遊全身,而是在身體上匯聚成一團。
死氣最先侵蝕陽氣,腎藏元陽,所以劉雄這幾天就不能跟女朋友過正常生活了。
「你身體不錯,本來不該那麼快死,但是這團死氣長的位置太過兇險,離你大腦很Ţŭⁱ近,而且範圍逐漸在擴散。」
「不過——幸好你生門內還有生機源源不絕,我以外力激發生門力量,能讓你多撐幾天時間。」
我一邊說,一邊捏着手指,朝劉雄肚臍眼上重重一捅。
人體有生門有死穴,肚臍眼即神闕穴,是人體生命能源的所在。胚胎時期,人類就通過臍帶從外界吸收能量,後來臍帶脫落,形成肚臍眼,其內依舊蘊藏着巨大能量,用特殊的手法能將其激發出來。
劉雄毫無防備,被捅得慘叫一聲。
他捂着肚子弓起腰,卻感覺到一股暖流從肚臍眼冒出,順着四肢ṭű̂⁾百骸走遍全身。後腰頓時沒那麼涼了,脖子也不酸了,腿腳也沒有之前那種沉甸甸的感覺,全身好像又有了活力。
這是一種完全難以用語言描述的酸爽感,劉雄這輩子從來沒有體驗過,他立刻就信了。
想到脖子上那團死氣,劉雄臉都白了。
他膝蓋一軟,順勢跪下來抱住了我的腿。
「嗚嗚,喬大師,救命,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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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咔嚓!」
旁邊鎂光燈閃爍,劉雄的八個保鏢本來站在旁邊看戲,見狀馬上把我們圍在中間。
劉雄也反應過來,立刻站起身,朝四周看了一眼,激動地拉住我的手臂。
「喬大師,咱們回去再說。」
保鏢:「回酒店嗎?」
劉雄眼睛一瞪。
「回你媽!喬大師怎麼能住酒店,去我家,馬上去把喬大師的行李去拿下來。」
去劉雄家的路上,他一直跟在我旁邊,恨不得緊緊貼在我身上。
「喬大師,你剛纔那個是什麼,再給我來一下?」
我直接伸手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啊——」
劉雄慘叫一聲捂住肚子,然後又迷茫地抬起頭。
「喬大師,是不是沒對準,這次沒有那種感覺啊。」
我甩了甩手,嫌棄地看他一眼。
「太熱了,你離我遠點。」
劉雄家在深水灣,這個位置環山抱水,兩側還有矮山形成一個雙金聚金局,是一個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
到他的豪宅以後,劉雄特意把自己臥室隔壁的房間騰出來給我住。安頓好以後,我躺在三米大牀上,一邊欣賞海景,一邊打開了電視機。
屏幕上出現了劉雄的臉。
「首富劉雄在酒店大堂下跪求婚,這個神祕女子究竟是何方人氏,歡迎走進今天的八卦九點半——」
畫面晃動,我和劉雄在酒店的一幕被轉播出來,旁邊還配上顏色絢麗的大字。
「愛意難擋,兩人當衆摟抱難捨難分。」
「女子撒嬌捶打劉雄,首富滿臉笑容。」
「接下來大家可以看到,兩人一起上了車去往劉雄位於深水灣的豪宅。大家都知道,劉雄很少帶女人回自己家,上一個有這份殊榮的,還是一線女星李瑩瑩。現在請我們的記者連線李瑩瑩,巴拉巴拉……」
可真能扯啊,亂七八糟的,都什麼玩意兒,我搖搖頭,Ṭüⁿ無奈地關掉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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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劉雄就通知我,說祖墳那邊其他風水先生都已經準備好了。
我帶好裝備,跟着劉雄出門,發現天上居然有架直升機跟着我們。
劉雄滿臉慚愧。
「都是一羣狗仔,亂編新聞,喬大師不用搭理他們。」
我點點頭,沒當回事,要拍就拍吧,今天我洗頭髮了,隨便拍。
直升機一直跟着我們到了劉雄家的祖墳,他的祖墳在星海嶺的遠昭墳場。這裏是香港最貴的墓地,葬着許多富豪名流。
劉雄的祖墳差不多在山頭最高几級,佔地廣闊,我們到的時候,已經站了很多人,意外的是,旁邊還有記者,手拿話筒,架着攝像機拍攝。
陳貞也站在人羣裏,看見我們到了,一路小跑過來,滿臉焦急地跟我解釋。
「門主,壞啦!」
原來昨天娛樂新聞一出,我之前在機場說香港風水沒落的那段視頻也迅速流傳開來。香港的風水大師向來都是富豪們的座上賓,所有人都對他們客客氣氣,哪裏能忍得了這個。
大家當即便決定,邀請風水協會的人一起參加,然後還現場向觀衆直播,要求我這個內地風水師,爲自己的無知和挑釁向香港風水師道歉。
「大劉,這個是你女朋友?呵呵,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我今天把話放在這裏,她要是不道歉的,全香港,不會再有一個人給你劉家看風水。」
人羣分開,走出一個穿着唐裝,白髮長鬚的老頭。
看見他,劉雄臉色馬上就變了。
他走過去,客氣地握住老頭的手。
「徐會長,這話太嚴重了,這裏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劉雄對機場那段視頻一無所知,自然也不知道我怎麼會莫名其妙得罪了這些大師。
「呵呵,誤不誤會的,你看一看就明白了。」
徐會長拄着柺杖走到我面前,冷哼一聲。
「是你說的,香港風水沒落了?」
我看着一羣虎視眈眈的大爺老頭們,點點頭。
「對啊,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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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羣譁然,陳貞尷尬地齜着牙,瘋狂給我使眼色。
「快別說了,門主,快別說啦。」
連劉雄都是一臉震驚,看看我,又轉頭看看其他人。
「喬大師,這——這麼說不合適吧。」
「哼,口出狂言,大劉,剛纔的話你也聽見了。你讓她當着媒體的面道歉,今日的事,看在你的面上,我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徐會長冷着臉,重重跺了跺柺杖。
這邊壓力給到劉雄,劉雄滿臉爲難,從道理上來講,他是更願意相信這羣風水大師的。可是昨天我露了一手,又說什麼死氣生門的,那些東西他從來沒有聽香港這些大師說過,天平就不自覺地向我這端傾斜。
「徐會長,喬大師是陳大師特意從內地請來的,要是不讓她露一手,是不是太不給陳貞大師面子了?」
不愧是劉雄,四兩撥千斤,輕鬆地把鍋甩給了陳貞。
陳貞是個久經江湖的老油條,心裏把劉雄罵個半死,表面上卻一派從容得點點頭。
「徐會長,喬大師的能力我是親眼見過的,確實比我強。她年輕氣盛,咱們都是土埋脖子的人了,何必再跟她計較言語上的得失。」
「依我之見,不如劃下道來,大家比試比試,讓她也見見我們香港風水師的水平,讓她輸得心服口服。」
說完又走到我面前,湊到我耳邊說悄悄話。
「門主,幹他丫的,讓他們這羣土包子開開眼。」
陳貞成名已久,在風水協會里人緣也好,輩分也高,他出來說話,就有不少人隨聲附和。
徐會長冷哼一聲,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喬大師?呵呵,既然你這麼厲害,不如你來說說,這墓碑爲何而裂?」
古代的墓碑都是用石頭做的,受到外力開鑿,內部早就已經有裂痕,時間一久,風吹日曬熱脹冷縮的,裂痕就會延伸到表面。
但是劉家的墓碑顯然不是這種原因,這墓碑是用黑色大理石做的。大理石堅固穩定,耐磨性良好,劉家這塊,顏色看着依舊嶄新,墓碑卻從右上角裂了一條大縫。大縫周圍還有很多細紋,蜘蛛網似的,蔓延了整塊碑文。
我沿着墓地走了一圈,不得不說,劉雄這地方弄得實在不錯。半圓形的墓地,六級臺階緩步而下。站在墓地上,整座山頭一覽無餘,遠處是一望無際的碧藍海面。
香港寸土寸金,劉家祖宗死了都能住海景房,真是會享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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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墓碑前面,伸手在上頭拍了拍。
碑體陰冷刺骨,嘖,死氣沖天,劉雄能活到今天實在算命大。
「這地Ṫŭ₆方誰選的?」
「這是徐會長當年給家父選的風水寶地。」
劉雄他爹老劉,當年就是香港首富了,老劉活着的時候,就花大價錢,四處尋訪風水高人,跑了無數地方,纔算找到這塊滿意的墓地。
徐會長得意地抬起下巴,我朝他比個大拇指。
「不錯呀,後有靠山,前有案山明堂,外洋寬闊能容萬馬,可使後代福祿綿延,標準的麒麟寶穴。」
徐會長詫異地看了我一眼。
「哼,你倒還有幾分眼光。」
「可惜,這寶地早被人家佔了,你們騎在別人頭上拉屎。人家怨氣沖天,過不了多久,你老爹的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
話音一落,劉雄的臉色立刻變了。
幾個香港本地的風水大師面面相覷,收起了之前輕視看戲的表情。
「小姑娘,你倒有幾分水平。不過,也用不着這樣故弄玄虛,這地方之前是別人的不錯。劉老闆花了大價錢,叫人遷墳,也沒虧待人家,哪裏來的怨氣?」
還有人小聲說道:「劉老闆花錢讓童老移墳,也不是祕密,都上過新聞的。這小姑娘故意查了資料來裝神弄鬼的吧?」
他們口中的童老,也是一位出名的風水大師。
他祖籍是湖南湘西人,戰亂以後跟着老鄉跑到香港,後來在香港也小有名氣。不過他的風水學派是玄空派,這一派跟星宿有關,晦澀難懂,一直不被香港的主流門派接受。
當年,遠昭墳場遠在荒郊野外,不是什麼名貴的墳地,童老把他父親葬在此處。直到徐會長爲老劉選中這處墳地,遠昭墳場才身價百倍起來。
童老收了錢,把父親的棺槨遷出,火化以後送回老家湘西安葬。然後用那筆錢移民新加坡,投資做生意,現在已經是新加坡出名的富豪了。
我看了眼墓碑上透體而出的沖天死氣,斬釘截鐵地搖搖頭。
「不可能,原先的那具屍體,必然還在這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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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方風水不錯,單單一具屍體,怎麼可能有這樣強的死氣。而且,就算那位童老的父親還葬在下頭,論理說,怨氣成煞,但是這地方處於山陽,從早到晚都能曬到太陽。兩側又有海風吹過,氣流通暢,怎麼也不該讓死氣凝聚成這樣。
這墓地下方,必然另有玄機。
我讓劉雄打開墓地,要帶着人下去查看,人羣已經炸開了鍋。
徐老漲紅着臉,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
「這絕不可能,童福生遷墳的時候我親自在旁邊看的,還能讓他再把人偷埋進去?」
劉雄也支支吾吾,不願意打開墓地。
「喬大師,我爹埋得好好的,這麼多人下去看,大不敬啊,太不吉利了。」
我點點頭,同意了。
「行吧,那就不下去,過兩天,你爹會親自上來看你,效果是一樣的。」
「什麼?來人,快,快把墓地打開!」
劉雄嚇得嗓音都變了,尖叫一聲,叫人立刻打開墓地。香港的有錢人家,愛把墓地仿造成地宮的形式,打開墓碑,下方差不多有兩米左右高度,三十平左右的地方,墓碑正下方放着一口棺材。
光線從墓碑處透進地宮,照在漆黑的棺材上,其餘地方,依舊是一大團濃重的黑暗。
我讓劉雄準備好探照燈,再搞個梯子,打算下到地宮裏頭去。
香港的風水大師們不答應了,非要跟着我一起下去。
「哼,誰知道你會不會故意搞出點什麼東西,裝神弄鬼!」
「就是,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這小姑娘,懂一點風水皮毛,就弄些神神鬼鬼的東西騙人。今天就讓你看看,什麼纔是風水正統。」
我爲難地看着這一羣老頭,算上陳貞和那個徐會長,六個德高望重的風水大師,加起來快四百歲了。
「萬一等下屍變了,你們跑也跑不動,下去幹啥?」
衆人一愣,忽然一齊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屍變?哎喲,你這小姑娘,你是不是林正英的殭屍片看多啦?」
「哈哈哈,陳貞,你從哪裏找的這姑娘,屍變,下一步是不是要說殭屍?」
徐會長也笑了,一邊嗤笑一邊搖頭。
「胡說八道,我居然跟你這種人談風水,實在是丟我們風水協會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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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笑得東倒西歪的一羣人,只感覺莫名其妙。
屍變咋了?殭屍又有什麼好笑的?
「九五年我們成都發生的殭屍事件,還是我師父親自平息的,你們懂個屁啊。」
我說完,他們笑得更開心了,連劉雄都扯着嘴角,顯然不相信我說的。
「喬大師,我跟你們一起下去看看吧。」
劉雄叫人搬來梯子,帶着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鏢下去了。我和六個風水大師跟在後面,一共十個人,下頭的地宮頓時擁擠起來。
劉雄走到棺材前面,跪下磕了三個頭。
「父親,兒子不孝,打擾你的清淨了。」
棺材上落了厚厚一層灰,我從包裏掏出那瓶陰陽水,試探着倒了一點在棺材上,棺材立刻冒出一大團黑煙,發出「滋滋」的響聲。
徐會長大怒:「你在幹什麼!怎麼能朝棺材上潑硫酸!」
劉雄聽見,忙站起身衝過來,只見上好的金絲楠木棺材上,竟然腐蝕出了一小處坑。
劉雄急紅了眼,這金絲楠木的棺材花了八百萬,他特意找工匠做了五年之久,現在被我破壞,饒是他再有求於我,也忍不住想發脾氣。
其他的風水大師見狀,各個義正辭嚴地指責我,嘰嘰喳喳,吵得我頭疼。
我聽得不耐煩,拿着瓶子,朝徐會長臉上一潑。
「啊——你幹什麼——」
徐會長慘叫一聲,蹲下來捂住了臉。
「天吶,你這是做什麼,快,快打 999!」
「徐會長,你沒事吧徐會長!」
徐會長捂着臉哀嚎:「我的皮膚,啊——我的皮膚——」
衆人急了:「你的皮膚怎麼了?」
「我的皮膚變得好滋潤啊!」
徐會長拍拍臉,不可思議地站起來。陳貞輕咦了一聲,湊到徐會長面前。
「徐會長,你看起來好像年輕了一點,皺紋都少了。」
大家震驚地圍着徐會長看,嘖嘖稱奇。
我不耐煩地把陰陽水的原理又解釋了一遍,陰陽水驅邪除魔,對死氣也有點效果。徐會長年紀大了,身上帶着輕微的死氣,陰陽水一驅,皮膚自然就好不少。只不過這種效果是即時的,明天就會恢復原樣。
徐會長聽了,搖搖頭。
「我不信,除非把這個陰陽水給我喝一口。」
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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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貪婪地盯着我手裏的礦泉水瓶,我翻個白眼,把瓶子收好。
「這棺材死氣繚繞,恐怕真的要屍變。劉雄,你是不是九天前的子時在這裏待過?」
劉雄算了算日子,驚訝地「啊」了一聲。
「對,喬大師,那天是我父親的忌日,我喝了點酒,在這裏待到半夜。」
我點點頭。
「丁未月,辛丑日,丁屬陰火,未屬陰土,在極陰之時,墓地裏的死氣透碑而出,進了你體內。要想破解你體內的死氣,這個棺材是根本。」
「你明天找人起棺,把它弄到外頭,在太陽下暴曬九天,我要給它做場法事。」
「呵呵,說得跟真的一樣,這水說不定是什麼只對木頭有腐蝕性的特殊溶液,你們可別上當了!這位喬大師,你不是要找另一具屍體嗎,屍體呢?可不要用這瓶水轉移話題啊。」
人羣裏傳來一道不和諧的嗓音,大家一愣,又紛紛點頭。
「不錯,不要再用你那神神鬼鬼的一套,屍體呢?」
地宮裏已經亮着探照燈,三十平左右的四方空間,正中間一口棺材,圍着棺材站滿了人,其他地方空蕩蕩的,一覽無餘。
我掏出羅盤,在地宮裏走了一圈,走到西北角的位置,四處看了一眼,又伸手敲了敲牆壁,卻一無所獲。
就這樣繞着地宮走了三圈,每次羅盤都指示西北角的位置有異,但我什麼都沒發現。只感覺這塊角落,特別陰沉,也特別黑,好像有一團濃霧,阻隔了光線透進來。
我百思不得其解,蹲下身摳了點腳下的泥土,湊到鼻子旁邊。
泥土溼冷,帶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我嫌棄地甩了甩手,無意間抬頭朝上一看。
「我草!」
只見天花板上,釘着一具屍體,四肢張開,頭顱歪成一個詭異的角度,正跟我大眼瞪小眼。
「呵呵,找不到怎麼還罵髒話呢,喬大師。」
「就是啊,喬大師,你說的屍體到底在哪裏啊,快給我們看看啊!」
風水大師們聚攏在棺材旁邊,不屑地譏諷我。
那具屍體朝我看了一眼,忽然瑟縮地退了一步,然後貼着天花板,速度極快地朝那羣風水大師的方向爬了過去。
-13-
「真是世風日下啊,現在的年輕人,不紮紮實實學本事,懂點皮毛就口出狂言,想踩着我們這些老人的名聲上位。」
風水大師們搖頭嘆氣,用一種痛心疾首的眼神看我。
我腳步極慢極慢地朝他們走過去,一邊走,一邊掏出雷擊木令牌和八卦鏡。
那口棺材旁邊,放着一架梯子,梯子通向外頭的墓碑口,我眼睜睜地看着那具屍體把手伸到梯子最上緣,輕輕一推。
「啪!」
梯子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濺起滿地的浮塵,在探照燈慘白的光線中飛舞。
徐會長不滿:「小陳,你怎麼把梯子擠倒了。」
陳貞搖頭,一臉迷茫。
「會長,我站在這呢,沒挨着梯子啊。」
徐會長:「那是誰推的?自己扶起來。」
「不是我啊。」
「也不是我。」
「我也沒有。」
大家七嘴八舌,討論了一陣,發現根本沒有人站在梯子旁邊。
「那就是墓地上面的人推的了,做事情怎麼那麼不小心啊,這要是下頭有人站梯子旁,砸到人了怎麼辦?」
徐會長抬頭朝墓碑口的方向看去。
就在這時,「轟隆——」一聲,平地驚雷,外頭狂風大作,緊接着「噼裏啪啦」密集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伴隨着人們慌亂的喊聲。
「下雨了!」
天色轉陰,最後一縷太陽光線早就消失了,整個地宮裏,只剩下探照燈發出的慘白色亮光。
徐會長眨了眨眼睛,又用力眨了眨。
然後伸手捂住胸口,發出一聲返老還童十八歲少女的尖叫聲。
「啊——」
伴隨着他的慘叫聲,那具屍體也終於從天花板上跳了下來,像爬行動物一樣Ťűₚ,四肢張開趴在棺材蓋上,跟風水先生們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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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露在光線中,我這纔看清了它的樣子。
它的頭髮很長,臉乾瘦得像個骷髏,漆黑的指甲有半指長,邊緣很鋒利。穿着一身看不出顏色款式的衣服,那衣服早就腐爛了,破布條似的掛在身上,隱約露出來的肌膚是青灰色的。
「媽呀——」
「妖怪啊——」
風水大師們愣了一秒,各個尖叫着連滾帶爬地朝外跑。那具屍體沒有追他們,只是向四周看了一圈,然後撲向劉雄。
「我草!喬大師救命——喬大師——」
劉雄原地一個翻滾,後背的衣衫被它尖利的爪子扯下一長縷布條。
保護我方金主爸爸。
我立刻握着雷擊木令牌朝劉雄衝了過去,劉雄飛快地躲到我身後,那具屍體迎面朝我撲來,我一抬手,手中的雷擊木令牌發出一道雷光,「啪」的一聲,把那具屍體擊落在地。
屍體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所有人都驚呆了。
我在衆人震驚複雜、三觀顛覆、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從容地走到那具屍體旁邊,蹲下來捏住它的下巴。
它的嘴巴被我捏開,口腔裏散發出一股腐爛似的惡臭,我嫌棄地捂住鼻子,低頭觀察它的牙齒。
牙齒又黃又黑,比正常人的更長一點,但是卻沒有殭屍特有的尖牙。
果真如我所料,這是一具蔭屍。
「喬——喬——喬——喬大師,你剛纔那——那是什麼?」
劉雄雙膝發軟,半跪在地上,仰頭看着我的神情好像在看一尊觀音菩薩。
「哦,這個啊,五雷號令,雷擊棗木令牌。」
我晃了晃手中的牌子,徐會長這才反應過來,「啊——」了一聲,滿臉激動地看着我。
「門主!你是我風門門主!」
有人小聲說道:「會長,你之前不是說大陸風門早就已經失傳了嗎,所謂的門主也是個只會種田的鄉下農民。」
徐會長怒了:「呸!你居然敢離間我和門主的感情!」
「門主,我們香港風水協會,可總算等到你大駕光臨了啊——」
徐會長衝過來想握我的手,看見那具蔭屍,又瑟縮一下,站在離我三米遠的地方,大放彩虹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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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行了行了,我早說風門沒落,連你們這羣人,都不知道什麼是蔭屍。」
我擺擺手,搖頭嘆氣。
蔭屍,是屍體和殭屍之間的過渡狀態。蔭屍的身體沒有殭屍僵硬,力氣沒有殭屍大,戰鬥力也不強,危險指數其實不高。
而且,能出現蔭屍的條件,非常苛刻。
這塊地必須是傳統的養屍地,土質陰寒,酸鹼度極不平衡,閉氣性能良好,不適於有機生物的生長,這樣屍體纔不會腐爛。
可傳統養屍地,均爲大凶之地,屍體往往還沒有經過蔭屍那一步,就直接被煞氣養成了殭屍。
所以蔭屍的出現,只能是人爲的。
有人故意從其他地方運來特殊的土壤,創造密閉的環境,以極輕微的血煞之氣,將屍體養成蔭屍。
如果我沒猜錯,腳下的泥土裏面,當初必然有人連用鮮血澆灌七七四十九天。
「啊,這,聽說當初童福生的父親下葬時,法事就連做了七七四十九天。」
風水大師們恍然大悟,然後又更加迷茫。
「門主,他爲什麼要把自己的父親養成蔭屍?」
「你們可知道蔭屍爲何叫蔭屍?蔭屍有一個重要的作用,便是能蔭庇子孫,保佑子孫榮華富貴。這童福生真不是個東西,連父親的屍體都要利用,不讓人入土爲安。」
「行了,都先上去吧,這具蔭屍我來處理。」
我讓人架好梯子,帶着這羣老頭們上到墓地,外頭的雨已經小了很多。劉雄的保鏢不知道從哪裏搞了個雨棚架好,還擺了桌椅。
看見風水大師們上來,那名記者趕緊拿着話筒湊過來。
「徐會長,你怎麼受傷了,下面發生了什麼事,這位喬大師準備什麼時候道歉呢?」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一羣六個風水大師,人人身形狼狽,徐會長逃跑的時候胸口磕到了棺材角,陳貞被人絆倒了,背上被人踩了兩腳,感覺自己好像有點骨折。
要咋說,總不能說喬大師單手打敗蔭屍,其他人的傷都是逃跑時候發生的踩踏事故,那還不把祖宗八輩的臉都丟盡了。
徐會長:「咳咳,你這攝像頭進水了啊?別拍了,那麼大雨,早點回去吧,那個什麼,我有事我就先走了。」
風水大師們作鳥獸散,只剩下一個劉雄,寸步不離地站在我身後。
我叮囑劉雄:
「你也先回去,幫我準備些東西,我要在這裏待一晚,明天早上再叫司機過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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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話我都沒有當面說,說出來怕嚇着他們。
這種養出來的蔭屍,只會在墓穴裏待著,絕沒有那麼強的死氣,能衝裂墓碑。而那具棺材上的死氣,顯然另有來路。
人走得差不多以後,我又搬着梯子一個人下到地宮,把每個角落都翻了個遍。天色黑了,棺材上的死氣更是濃厚得有如實質,伸手摸去,能感覺到空氣格外的滑膩溼冷。
地宮裏沒找到什麼線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出了地宮,站在墓地上,仰頭朝上看。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天空中有零星的星子閃爍。
我看着東北方的陀羅星,渾身一顫,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其他方位。
東南西北,破軍、巨門、廉貞、陀羅,四大惡星,彷彿一張巨網,牢牢地把整座遠昭山頭籠罩在中間。而劉雄父親的墓碑,正位於四星連線的交匯處。
我草,這是傳說中的四凶破門之地啊!
星辰之力強過一切山川水土,眨眼間,這塊難得一見的風水福地,就成了世間最強的養屍地。
唯一幸運的是,這處星辰力量只籠罩着劉雄父親的棺材,連旁邊的蔭屍都影響不了。而且地球一直在自轉和公轉,星辰的位置每天都會有細小的區別。
所以這個四凶破門的陣法,嚴格說來每年其實只會形成一次。
劉雄父親下葬十五年,十五年的力量才讓他產生了屍變。
但不幸的是,陀羅星光芒大亮,按着時間推算,明天棺材裏的屍體就要養成。到時候等它出來,那就是真正的生靈塗炭,估計要軍方出動高科技武器才能對付它。
我必須抓緊時間,明天子時之前把它解決掉。我正着急,忽然聽見身後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緊接着,一隻冰冷的手從身後捂上了我的嘴巴。
一股陌生刺鼻的味道傳來,緊接着,我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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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白天,我坐在椅子上,被五花大綁,窗外白燦燦的陽光照得人頭暈。
我晃了晃沉重的腦袋,滿臉不解地看向坐在對面沙發上,漂亮時髦的八個女生。
「你們是誰?」
「你就是喬墨雨啊,長得也不怎麼樣嘛。怎麼,大劉喫膩了山珍海味,換胃口想喫小白菜了?」
一個留着大波浪長髮,長相豔麗的女生踩着高跟鞋扭着腰走過來,伸手捏住我的下巴,仔細盯着我的臉看了片刻。
「嗤,就這種貨色?給你五百萬,今天就離開香港,以後都不能再回來。」
「瑩瑩姐,五百萬是不是太多了?」
「就是啊,內地人很窮的,給個一百萬打發就差不多了吧,聽說還是個窮學生呢,怕是連十萬都開心死了。」
「對啊,我可不像瑩瑩姐財大氣粗,我先說好,這五百萬,可別想叫我攤。」
幾個女人七嘴八舌,吵了起來,我聽了半天,總算明白過來。
敢情這些人都是劉雄的女朋友,一個個不是明星就是模特或者電視臺主播。劉雄財大țûₑ氣粗,大手筆養着她們,每人一棟豪宅,奢侈品名牌無數。
香港的風氣也開放,大家誰都沒名分,相安無事。現在我出現了,情況就不一樣了。媒體報道劉雄跟我求婚,如果我們真結婚,她們都成了小三。
一來對她們的名聲和演藝事業都有影響,二來劉雄有正房妻子,花錢肯定不能再像以前那麼大手大腳,大家的利益都會遭受損失。所以幾個人一商量,找當地黑社會把我綁架了。
瞭解完情況,我都快急死了,這羣神經病,搞什麼東西啊。那具蔭屍還丟在地宮裏沒有處理,今天晚上如果四凶破門,到時候蔭屍也要屍變,再加上劉雄他爹,我一個人根本搞不定。
「我真服了你們了,我跟劉雄根本沒關係,我是來給他看風水的,你們快把我放了。」
不管我怎麼解釋,幾個人就是不信,以爲我嫌五百萬低,李瑩瑩甚至目露兇光。
「姓喬的,我可警告你,我好言好語跟你說,大家做人留一線。貪心不足的人,最後是沒什麼好下場的。」
說完朝旁邊使了個眼色,一個穿黑西服戴墨鏡的男人,立刻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槍。黑漆漆的槍口對着我,我愣了一秒,立馬點頭。
「好,五百萬,我馬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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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瑩瑩說話算話,往我口袋裏塞了一張支票,我叮囑她:
「塞這容易掉啊,你塞我牛仔褲口袋裏,塞裏面一點。」
李瑩瑩:……
「果然是個見錢眼開的,我早就猜到了,你跟大劉在一起,都是爲了錢!」
我點點頭。
「我們兩個是純潔的金錢關係,難道你們不是?」
旁邊有人笑着拍手:「哈哈,我都錄下來了,如果大劉不死心,就把這個錄音給他聽。」
幾個女人七嘴八舌,叫人安排好私人飛機,然後押着我上了車。
今天是週末,一路上大堵車,等車子到了機場,天都快黑了。我焦急萬分,有沒有搞錯啊這個劉雄,墓地上應該有他的人的,怎麼連我被綁架都不知道,等我真的上了飛機,那一切都完了。
殭屍要收回自己的死氣,第一個要殺的就是劉雄。
下了車,我一步三回頭,機場上風很大,我忙摁住牛仔褲兜,怕裏面的支票被風吹走。
終於,在我登上飛機的前一秒,劉雄出現了。
他下了車,一甩胳膊,用百米衝刺的速度朝我飛奔而來。
「喬大師——不要走——」
衝到我面前時,劉雄腿一軟,順勢跪了下來抱住我的大腿,把頭埋在我膝蓋上大哭起來。
「嗚嗚,我脖子上這個死氣又嚴重了,我今天手抖得厲害,還心慌,腿也軟,沒力氣。我感覺我快死了,他媽的,這羣臭娘們要害死我。」
劉雄邊哭邊說,語無倫次,其他人都看傻了眼。
過一會,李瑩瑩先哭起來了,她情緒激動地衝到我們面前,伸手去抓劉雄的肩膀。
「你說你是不婚主義的嗎,終身都不會娶其他人,你還說我是最特別的,只要我不離開你,你一輩子都會對我好的。嗚嗚嗚,你太過分了劉雄!」
「對,大劉,現在姐妹們都在這裏,你說句實話,你是不是還要跟這個女人結婚?」
「對,我們八個和她一個,你只能二選一!」
「我選你媽,都滾,都給我滾!你們這羣死八婆!」
劉雄站起身,激動地甩了李瑩瑩一巴掌。然後指揮他的保鏢們過來,把這羣女人拉走。
大家紛紛尖叫着哭喊起來,場面亂成一團,我抓住劉雄的手臂。
「別管她們了,現在就去墓地,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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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飛速駛離機場,在去墓地的路上,我給陳貞打了個電話。他壓着嗓音說話:「喂,咳咳,門主,我們正在接受記者訪談。徐會長?哦,對,徐會長也在,其他人都在。」
我讓陳貞把手機開免提,陳貞一臉爲難地照做了。
原來昨天回去以後,我和風水大師們在墓地的畫面被天上的直升機拍到了。今天,娛樂週刊專門對風水協會進行了採訪,想知道昨天在地宮發生的事情。
「請問徐會長,這位喬大師,就是大劉的女朋友啦,她跟你們一起下了地宮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她是不是已經私下給風水協會道歉了,接下來還會公開對媒體道歉嗎?」
徐會長一臉尷尬,撓撓頭不知道說什麼,就在這個時候,陳貞把手機湊到了話筒前面,我響亮的嗓音從話筒裏傳出來。
「我以風門門主之位,號令所有人,立刻帶上喫飯的傢伙到遠昭墓地集合。徐家那個桃木劍帶着,陳貞,你的羅盤也要帶上,都聽清楚沒有?」
「喂,小徐,聽清楚了嗎?」
「啊?哦,門主,聽見了,都聽見了。」
徐會長點點頭,一臉嚴肅地站起來。
「快,來活了,快去墓地。」
幾個風水大師着急地站起來,紛紛轉頭去找自己祖傳的法寶。旁邊的記者已經傻眼,這還是現場直播的新聞,電視機前的觀衆也早就炸開了鍋。
「丟你老母,那個喬大師說自己是什麼門主?」
「徐會長是小徐?不是吧?搞咩啊,這是在拍電視劇嗎?」
「太離譜了啊,這些大師們在做什麼,被大劉收買了,陪他演戲啊?」
外頭亂成了一鍋粥,我坐在車裏, 不停地催促司機開快一點。
闖了無數紅燈,車子到遠昭墳場以後,我湊過去看了眼劉雄的手腕。還好,五點半,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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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路衝到山頂,這個時候,山頂已經站了很多人,有人組織着用滑輪把那具棺材吊上來,然後再移到墓碑前的空地上。
我先讓人把那具蔭屍帶上來,當場用汽油給燒了,火光沖天,黑煙帶起一陣臭味,劉雄捂着鼻子站在一邊。
「喬大師,我爸的棺材也要燒掉?」
我搖搖頭,把手裏的礦泉水瓶朝棺材頂上澆,隨着陰陽水的落下,棺材上冒出陣陣黑氣。
「沒那麼簡單,要先做一場法事,明天再燒。等會把棺材弄上來後,你先叫其他人都下山。」
錢多力量大,棺材很快就被吊了上來,這個時候,陳貞徐會長他們老年團也都到齊了。
除了風水師和劉雄,現場其他人都被清空了。
我鬆口氣,叫劉雄坐到棺材前面,然後讓幾個大師團團圍着棺材站定,開始從包裏掏出一團墨斗線,在棺材上彈上墨斗線。
徐會長皺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林正英那個殭屍片裏,拍的都是真的?墨斗線對殭屍有用?」
我點點頭。
「墨斗是魯班發明的,自古以來,木匠這一行就是我風門中人,有許多辟邪的法器,一點也不奇怪。」
我剛給棺材彈好墨斗線,一會工夫,天上竟然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一開始只是雨霧,漸漸地,雨勢越來越大,很快就把棺材上的墨痕衝了個一乾二淨。
我暗叫一聲糟糕,只能把剩下的陰陽水都倒在棺材上,然後又從包裏取出八卦鏡。
我這邊正在忙活,劉雄這個怕死的,居然偷偷站了起來。
他兩腿顫抖着,要向外跑。
「嗚嗚,我好像看見棺材在動!」
劉雄雙膝發軟,剛跑了一步,腳下一滑,身體朝棺材歪去,「咚」的一下,劉雄的腦袋磕在棺材上,額角當即就開始流血。
那縷鮮血在棺材上氤氳,迅速消失不見,彷彿滲進了棺材裏面,棺材劇烈地顫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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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你個死撲街,你要害死我!」
我忍不住破口大罵,一把扯住劉雄的領口,把他朝外一推。
下一秒,棺材蓋被頂飛了。
劉雄他爸直挺挺地從棺材裏跳出來,伸長着手,青面獠牙,跟電視裏的殭屍一模一樣。
所有人開始尖叫,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跑了一會兒,發現殭屍只追着劉雄去,大家總算冷靜一點了。
雷擊木令牌不能沾水,我只能拿出八卦鏡,讓陳貞準備好羅盤。
「劉雄,走位,走位啊——拉起來放風箏——」
劉雄只顧着埋頭尖叫,瘋了一樣在墓地裏亂竄,他跑到誰旁邊,誰就尖叫着朝另一個方向跑,場面亂成一團。
一羣沒用的,我放棄了指揮,只能掏出十八般兵器,輪流朝那具殭屍身上招呼。
「小徐,桃Ŧū₎木劍!」
眼看着殭屍撲到徐會長身前,徐會長還只傻站着不動,我大吼一聲,他總算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握住劍,朝殭屍一紮。
旁邊的陳貞開始拍手。
「好!聽說徐會長年輕時候就是擊劍高手!」
「哪裏哪裏,也就是花劍高級選手,曾經差一點入圍香港的公開擊劍錦標賽,啊——」
徐會長被殭屍一巴掌拍飛,我趁機把手裏的尋龍尺砸在殭屍背上。
幸運的是,這殭屍剛形成就被我們發現了,死氣被陰陽水泄了大半,威力大減。我們人多勢衆,幾個風水大師手裏都有祖傳的法寶,一人一下,很快就佔了上風。
纏鬥半日,眼看着要到子時,到時候陀羅星力量大增,這殭屍的威能也會成倍增長。
我咬咬牙,一臉心痛地從包裏掏出我珍藏的「玄澤」。
眼霜大小的一蓋子,還是試用裝的。
「都給我閃開。」
我舉着那蓋玄澤,朝殭屍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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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衝兩步,劉雄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飛撲過來抱住我的胳膊。
「喬大師,救命!」
「啪!」
我的玄澤被打翻在地,蓋子滾落,很快就滲進地上的雨水中。
我心痛如絞,發出一聲哀嚎:「我價值一千五百萬的玄澤!」
其實搞這個東西,來回機票加路費住宿,也就花了幾萬塊吧,但是錢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背後花的無數時間和心血啊!
就在這個時候,殭屍直直地朝我們撲過來,劉雄想跑,我立刻拉住他,眼睜睜看着殭屍把劉雄撲倒在地。
殭屍張開獠牙,一口朝劉雄的脖子咬去,劉雄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叫。
關鍵時刻,我一腳踩在殭屍後背上,把他的臉朝地上摁。
地面上,玄澤跟雨水混在一起,那一處水面隱隱透着不尋常的亮光。
劉雄他爸的臉砸到玄澤裏,渾身立刻開始劇烈地顫抖,臉上冒出一大團一大團的青煙。
我死死踩住他的後背,拿桃木劍戳他後心處,又用五帝銅錢塞進他嘴裏。其他人見狀,也一窩蜂地圍上來,把所有的法器朝殭屍身上招呼。
一番忙碌,殭屍總算不動了,他的皮膚開始融化,漸漸化成一灘黑色的腐水。
劉雄還仰面躺在地上,抱着那灘腐水,哇哇大吐。
「行了,快起來,這東西有劇毒,待久了你皮膚都要爛掉。」
我伸手把劉雄拉起來,他已經嚇哭了,神情呆滯,目光渙散。
「喬大師,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劉雄把手舉到我面前。
「我被我爸咬了。」
「咳,沒事,到時候用糯米拔一下屍毒就好了,我們身上也都有傷。」
徐會長不以爲意地擺擺手,剛纔這一番拼鬥,老年團身上都受了點傷,手上臉上,都有被殭屍的指甲劃過的痕跡。
我瞪他一眼。
「你林正英的殭屍片看多了?還糯米拔屍毒,一點常識都沒有。」
徐會長迷茫了:「糯米不能拔屍毒?那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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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毒物相生相剋,毒蛇出沒之處,七步之內必有解藥。
殭屍也是一樣的道理,自古以來湘西有趕屍人,也有養屍地,他們當地的老林子裏,就有一種植物,專門能克屍毒。
「到時候我會去一趟湘西,找到解藥,快遞給你們。」
風水大師們頓時開始緊張, 連帶着劉雄。
「啊,這怎麼行,喬大師, 我們跟你一起去湘西吧。」
我嫌棄地看着劉雄。
「湘西那地方多祕術, 危險得很,你們跟着就是添亂, 你有啥能力?」
劉雄愣了片刻。
「鈔能力算不算?喬大師, 剛纔那個什麼玄澤的錢,我賠你,另外再給你兩千萬酬勞費。」
嘶——
我飛快地打起了算盤, 收了李瑩瑩五百萬, 再加上劉雄這裏三千五百萬,那就是四千萬,乘以千分之一țű₉, 媽耶, 四萬,發財啦!
地師這行, 收人錢財替人消災, 但是收到的錢,千不留一, 否則必遭災禍。別看我開價高,但是這麼多年賺到手的錢, 實際真沒多少,唉。
「錢不錢的不重要,主要是我擔心你這個毒,可能要提前發作, 行吧, 你就跟我去湘西吧。」
第二天, 我讓劉雄把他爸的衣服放進棺材裏, 重新下葬。又特意免費給他做了場法事, 更換了墓碑擺放的位置, 避開四凶破門的局。
與此同時, 李瑩瑩單方面在媒體發佈了分手宣言,還很大度地祝福我和劉雄, 一時間,香港的頭版頭條都是這個新聞。
江浩言給我打電話,一臉震驚。
「喬墨雨, 你要嫁給那個香港老男人了?」
我闢謠:「沒有的事,我回來再跟你說,正好我要去趟湖南, 你跟我一起去。」
掛完電話,我讓劉雄安排私人飛機送我回內地。
「我先回學校處理點事情,我們三天後直接在湖南湘西的邊城機場見。」
老年團們跟我依依惜別, 紛紛保證,到時候要跟我一起去湘西,還送了我一堆香港的土特產。
我抱着懷裏名貴的花膠燕窩等補品,笑開了花。
飛機門關上, 我趴在窗前,衝他們揮手。
「那就,湘西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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