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閨蜜穿進驚悚乙遊。
她要攻略觸手病嬌小太子。
我要攻略高嶺之花探花郎。
可是——
閨蜜哭唧唧：「我的攻略對象愛上你啦！嗚嗚嗚我要死啦。」
我嘆息扶額：「誰活得下去呢？我的攻略對象也愛上你了。」
我倆目光交接：「換嗎？」
「換！」
-1-
我和好友春日櫻穿進驚悚乙遊。
她攥着手帕，哭得淚眼矇矓。
「天殺的小太子正眼都不瞧我！
「我剛一露頭，就被他的觸手卷住，從正陽宮甩到城門樓！
「你瞧，我腦門磕出了好大一個包！」
我抱着她的腦袋，溫柔哄着：「我給你吹吹，呼呼——」
哄好她，我捧着半塊西瓜跳坐上牆頭。
一邊喫，一邊指點江山。
「你沒 get 到乙女遊戲的玩法，盲目獻殷勤是大錯特錯！
「你要挖掘他的過去，瞭解他的喜好。
「他在乎誰？關心誰？
「他看什麼書？他的精神需求是什麼……」
我口若懸河。
春日櫻醍醐灌頂。
她拿着小本本認認真真，逐字逐句地把我的話記錄下來。
一邊記，一邊露出崇拜的目光。
直播間彈幕吐槽。
【呵呵呵，這不就是倒數第二給倒數第一補課？】
【一個敢教，一個敢學！】
【嘖嘖，李可愛你一直教春日櫻，請問你的攻略對象還好嗎？登錄遊戲後，你見他有超過三面嗎？】
我被彈幕的吐槽噎住，漲紅了臉。
我也正遭遇着滑鐵盧。
甚至，我還不如春日櫻！
她好歹以皇后義女的身份住進了皇宮，天天都能去圍追堵截她的攻略對象。
而我，舉着幡，搖着籤，打着算命的旗號去探花府拜謁。
才說了一句：「探花爺，你命中缺我。」
就被轟了出來！
這是第一面。
……
過了三天，我乘夜跳進探花府，潛進他的寢房，恰好撞見他在洗澡！
我心道探花郎博學多才，肯定注重靈魂共鳴。
遂背對着半裸的他吟誦道：「玉人浴出新妝洗……」
纔剛念一句，就被一股巨大的炁卷出門去。
「出去！」
他厲聲呵斥。
我想，他大抵是害羞了。
這是第二面。
……
我被挫敗感席捲，不再傾囊相授。
春日櫻正記着筆記，見我噤聲，奇怪道：「還有呢，還有呢？怎麼不說了？」
我怔了怔，掩掉內心深處的喪氣。
隨口道：「還有……還有就是不能抱着攻略的心態，要懷着一顆真心。
「這世間啊，唯有真心最動人～」
聽完這句，春日櫻停住筆。
她的眼中漾起漣漪。
在這個春日午後，在鶼鰈巷盡頭的廢宅中。
我倆坐在斑駁的牆頭，蕩着雙腿，交換攻略經驗。
天上的雲朵又白又軟，一大團，一大團。
廢宅背靠廣袤的碧波湖。
清澈的水面下，一個巨大的白影緩緩遊過。
-2-
忘了自我介紹。
我叫李可愛，是個 21 世紀的小道士。
師承浮夢山逍遙宗，擅長咒訣、符籙和召喚術。
我超能打！
連師尊都曾被我打掉兩顆大牙。
爲了幫師姐還債，我接受驚悚遊戲的邀請，踏入了神祕的遊戲空間。
這次我登入的是 S 級驚悚乙遊《心》，目標是攻略探花郎。
……
懷着一顆真心，我再次去探花府投懷送抱。
臺詞我都想好了。
「鳳公子你好，我是你的攻略者。
「你要是不愛我，我會死的！
「只要你愛我一下下，我就能拿到 20 萬金幣。事成之後分你一半，你意下如何？
「選擇愛我，你既不會喫虧，也不會上當……」
總共三千二百字，一套說下來，預計 15 分鐘。
我已背得滾瓜爛熟！
這次，我勢在必得！（滿眼放光地握拳.jpg）
沒想到的是——
進去不到三分鐘，就又被轟了出來！
我才說到:「如果你不愛我，我就會死……」
就聽那人冷嘲道：「那就去死一死好了。」
月光清冷，貴公子的剪影投在窗戶上，清雅美麗，勾人心魄。
薄霧氤氳，櫻花瓣簌簌揚揚。
我不知盯着看了多久，直到房內的燭火熄了，我才爬起來灰溜溜地離去。
……
鳳玉岑的心是石頭做的。
我去攻略他，就是雞蛋碰石頭，自取滅亡。
我在大街上垂頭喪氣地閒逛，意外聽到兩則怪談。
怪談一：
【紅葉街小酒館的賽西施昨晚死了，死在大酒缸中。
她的臉皮被人剝了，血肉模糊的，煞是可怖。
衙門的人查了半天，一點兒線索也沒找到。】
怪談二：
【探花爺遣人滿京城尋找『櫻姑娘』，賞金千兩。
聽說郎君還是個窮書生時，多虧這位櫻姑娘在烏衣巷賣炒年糕養活他，他不能負她。
眼下輪到這位櫻姑娘享福了，她卻失蹤了。】
我聽完心裏一咯噔。
遊戲玩家登錄後，系統會給分配身份。
比如我，就成了鶼鰈巷陌的算命道姑。
莫非，小櫻就是供養鳳玉岑的那位「櫻姑娘」？
-3-
兩天後，我和春日櫻再次碰頭，倆人都一臉挫敗。
小櫻哭得梨花帶雨。
她張牙舞爪地指着腦門：「你瞅瞅！這個包更大！
「我剛一露面，就被小殿下的觸手卷住，從正陽宮丟到了魔羅山！
「我顛顛跑了一天一夜，才趕回京城嗚嗚嗚……」
我捧着她的腦袋：「我給你吹吹，呼呼——」
小櫻哭唧唧地從我懷裏鑽出來，一雙貓眼灼灼地盯着我。
「你不是要我觀察他在乎誰，關心誰嗎？」
她眸中劃過一道神祕莫測的光：「我覺得……」
少女的鼻尖幾乎貼上我的鼻尖。
「我覺得他關心你！」
無稽之談。
我後退兩步。
登錄遊戲後，我不是在探花府自討苦喫，就是舉着卦幡在大街上游蕩，偶爾和小櫻碰個面。
我連太子的面都沒見過，他怎麼可能認得我？
等等！
我福至心靈，莫非我也像小櫻一樣，有個「前緣」？
系統顯然沒把背景信息全部告知我們，玩家需要一步步解鎖。
說不定我和這位太子殿下有過淵源。
……
春日櫻跳上牆頭，蕩着雙腿娓娓道來。
爲了窺探小殿下的內心，她偷偷翻看了他正讀的詩卷。紅墨水圈出的字，昭示了他的心意。
【芳菲可愛不可留，武陵歸客心欲絕】，圈出了【可愛】。
【紅顆珍珠誠可愛，白鬚太守亦何癡】，圈出了【可愛】。
【可愛一天風物，遍倚欄干十二，宇宙若萍浮】，圈出了【可愛】。
春日櫻叉着腰問：「這難道是巧合嗎？」
她恍似柯南附體，推推並不存在的眼鏡，抬高聲音道：「他心心念唸的『可愛』就是你！李——可——愛。」
待她說完，我也不甘示弱地把探花府的情況向她同步。
還專門把滿院櫻花紛飛的美景，和貴公子孤守燈燭的寂寥細細描繪，極盡文采。
聽得小櫻紅着臉呆住了。
我倆面面相覷，異口同聲：「這麼說，我的攻略對象愛的是你？」
一隻烏鴉嘎嘎飛過。
涼風捲起落葉，沉默中帶着一絲尷尬。
「換不？」她問。
「能換嗎？」我心中存疑。
「管它呢，先攻略下來再說！」
小櫻激動起來：「如果系統不給換……那就等我攻略完探花郎，你扮成我的樣子去見他！
「到時候，一不做二不休！把生米煮成熟飯！保你任務成功。」
我瞪大眼睛：「……啊？」
這回輪到她當情感導師。
少女搓搓手，一臉憧憬：「你進門後先吹滅燈燭，僞裝成我言辭勾引。
「黑燈瞎火，脫他的衣服，先親再摸……」
我趕緊捂住她的嘴，怕她再口吐虎狼之詞。
想到鳳玉岑對我的冷漠，十有八九我攻略不下他。
不如就聽小櫻的好了。
我不想死！
計劃敲定——
我攻略太子殿下，她攻略探花郎。
等俘獲他們的心後，我倆再換回來。
她扮成我，我扮成她，瞞天過海，騙出那句「我愛你」。
彈幕各抒己見。
【咱櫻姐真是個計劃通！刺～激！】
【這能行咩？我好擔心小白花！你們看她呆呆的……】
【行個屁！百分百搞砸。】
【可不嘛~探花郎只是冷漠，太子殿下可是病嬌。小白花搞不定噠！】
【太子殿下是**！探花郎是***！李可愛你之前*********，你*******】
我被鄙視了。
值得注意的是，不知誰天天在我評論區談論不能播放的內容。
從我登錄遊戲開始，就不停出現星號。
這傢伙到底說什麼被禁了？
-4-
懷揣着惴惴不安之心，我潛入皇宮。
小櫻說，太子每夜都會在書房誦讀詩集策論，待到亥時纔回寢殿。
我打算扮成丫鬟，去書房送糕點，對他噓寒問暖，混個臉熟。
這回我要循序漸進，立溫柔貼心人設。不能像攻略鳳玉岑那樣操之過急！
計劃趕不上變化快。
——皇宮太大，我迷路了。
東拐西拐，直接拐進他的寢殿。
傳音符中響起小櫻的聲音：「小可愛，我設計了一段臺詞，你好好練習，別讓我失望。」
少女嗲着嗓子爲我演示：「公子好生眼熟，咱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夜深露重，只怕公子孤枕難眠，奴婢願爲你暖牀……」
聽着像聊齋裏魅惑書生的狐妖，還是腦子不好使的那種。
我滿腦門黑線，趕緊熄了傳音符。
還是靠自己吧！
我藏在牀下，思考着開場白：「太子殿下，你命裏缺我！
「殿下猜猜我叫什麼名字？我叫李可愛！對，就是你圈出來的那個『可愛』哦～」
彈幕哭了。
【完蛋！我這替人尷尬的毛病又犯了……】
【小白花的搭訕水平和她唱歌水平差不多。】
【我打賭她會被太子一個觸手甩進碧波湖。】
【收手吧，李可愛！】
【這裏建議霸王硬上弓哦，攻心絕對絕對會栽哦~】
我好不服氣。
真的有那麼差勁嗎？
不服氣的我，把給太子準備的糕點全喫了。
喫飽就犯困，我等啊等啊……從黃昏等到夜深。
……
冰涼的觸感在我臉頰劃過。
灼熱的呼吸落到我的脖頸，酥酥麻麻的。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柔軟的牀榻上。
少年精緻漂亮的臉與我近在咫尺，水潤的眼瞳癡癡地看着我，纖長的手指正在我臉上摩挲。
目光相觸的瞬間，他冰冷的手指僵住。
隨即整個人觸電般地彈開，飛快地逃出寢殿。
雖只是一剎那，我窺見了他眸中的羞澀和慌亂。
「太，太子殿下？」
我追了出去。
少年停住腳步，窘迫道：「嗯，是孤。」
巨大的月輪之下。
美少年長身玉立，銀灰色的頭髮被紫金冠束成高馬尾。
臉漂亮得不像話，矜傲清貴，像是在哪兒見過。
月光是皎白的，他的臉卻染了紅。
我也非常緊張，火速開啓攻略：「殿下，您命裏缺我您知道嗎？」
彈幕哀號。
【救命！我聽不下去了！誰去教教她？】
【真想挖個坑，把她埋起來！】
【埋吧！我已用腳趾把坑摳出來了。（猴子發瘋.jpg）】
【看小白花搭訕，我薅掉了自己爲數不多的頭髮……】
【沒眼看！沒眼看！】
【三、二、一！觸手準備，甩！】
和預想的不一樣，觸手沒有把我甩飛。
美少年輕笑起來，肩膀微微聳動。
他點點頭，溫柔道：「沒錯，我命裏缺你。」
彈幕：【……………………】
【這 tm 也行！我不服啊！】
【我不理解！誰給我解釋一下？】
【想不到攻略太子如此 easy！（躍躍欲試.jpg）】
【你們啊~too young，too naive！他可是病嬌，這些都是他的詭計。】
【同意樓上，小白花要被喫幹抹淨咯～】
【坐等太子變臉。】
太子沒有變臉。
我被他的溫柔鼓舞。
「你會用觸手把我甩飛嗎？」
「不會的。」
「我是你的攻略者。要是你肯喜歡我一下，我就分你十萬金幣。」
「好，我喜歡你。」
想想有些肉疼，那可是十萬。
我小心試探：「如果不分你金幣，也可以喜歡我嗎？」
「可以的。」
我（兩眼淚花）：「欸？」
我們坐在玉階上。
月輪巨大，灑下薄紗般溫柔的光。
彈幕徹底沒了脾氣。
【你們看！小太子都被勾成釣嘴了！】
【沒見過這麼快趕着上鉤的……】
【這不禁讓我重新考慮起李可愛的搭訕方式……也許並不像我們想象中的那麼爛。】
【同意！小白花的搭訕看似愚蠢，內裏一定有過人之處。】
【過人之處是什麼？我怎麼看不出來！（挺急的）】
【你們真是瘋了！我是張三，你們看不出這個太子是**嗎？那個探花是***呀！】
這個叫張三的聽起來氣急敗壞。
不管他怎麼說。
哪怕是坑，我也先跳了。
——因爲我超能打，沒什麼坑埋得了我。
——也因爲貪戀這片刻溫柔。
被探花郎打擊的心靈，在小殿下這裏得到治癒。
-5-
這兩日，畫風如下。
池塘裏，肥嘟嘟的鯉魚悠然遊弋。
我興高采烈：「紅燒一定好喫。」
太子一揚手：「來人，撈上來！」
我怔住：「可她們再修兩年就成精了，還是不要喫了吧。」
太子微笑：「聽你的。」
……
老歪脖樹結桃子了。
「哇，我給你摘幾個！」我兩眼放光。
少年按住我：「我來。」
無數觸手伸出，猛烈地搖晃着樹幹，桃子雨點似的落下來。
歪脖樹眼冒金星：「殿下饒命，老朽頭昏！」
……
我試圖應允：「殿下，我很喜歡你。」
美少年沉默了。
他的臉頰飛上兩抹紅雲，緊張地別過頭去。
我扳過他的肩膀。
卻見他瞳眸覆上薄薄一層水光，眼眶微紅。
彈幕再度懵逼。
【這也能感動哭？這平平無奇的告白能把病嬌小白毛感動哭？（黑人問號臉）】
【他這種模樣叫病嬌？可愛死了！他人設 ooc 啦！】
【嘿嘿嘿嘿，你就寵她吧！】
【小白花給太子下蠱啦？（摸不着頭腦.jpg）】
【這世界真是個巨大的謎團。】
不管彈幕怎麼說，我現在是自信滿滿。
唯一令我糾結的是，我得和小櫻聯手騙他，騙他對小櫻說出真摯的「我愛你」。
欺騙讓我不安。
不騙，小櫻會沒命。
我內耗了。
-6-
我用傳音符聯繫小櫻。
她在另一頭嗓音甜蜜。
「探花公子好帥好溫柔。嗚嗚嗚要不是你會沒命，我都捨不得把他交給你了。」
得，我倆一個處境。
……
太子和探花相約在摘星樓用午膳，我跟了去。
坐在馬車裏，我一路上又聽得三樁怪談。
怪談一：
【今科狀元死了！
他被怪物喫空了腦子，死狀詭異慘烈。
榜眼也跟着失蹤了。有人在他府上發現紅色的黏液，但不是血。】
怪談二：
【王屠戶的漂亮女兒被採花賊欺侮了。
盧秀才和錢員外是她的愛慕者，雙雙咬定是對方乾的。
衙役卻在屠戶女兒的牀榻上發現怪物的鱗片。
穢褻之舉，非人爲也。】
怪談三：
【撰寫《幽冥詭事錄》的蔡先生失蹤了。
書正暢銷，書局和他簽訂契約，後續還要寫第二卷、第三卷呢……
名利雙收，人哪兒去了？
不得已，他的助手孫嘉禾整理書稿資料，接過重任。】
在這個詭怪和人類共存的古風副本世界，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我放下簾子，發現太子殿下正盯着我發怔。
陽光透過竹簾稀疏地照在他白皙的臉上，睫毛纖長。
見我看他，他尷尬地別過臉去。
-7-
摘星樓高聳入雲，他們約在 108 層的雅間。
窗外，陽光明媚。
雲海翻起金色的浪濤。
鳳玉岑身着胭脂色錦袍，獨坐於光影中。白玉扇輕搖，神色愉悅。
乍一看，悠然似神仙。
瞥見我隨太子進門，探花郎狹長的鳳眸中劃過一絲訝異。
嘴角噙着的笑僵了，捏着玉杯的手也緊了緊。
彈幕觀察得仔細。
【你們覺不覺得鳳公子表情好怪？】
【嗯嗯！隔着屏幕都聞到酸味兒了，不得不說他情緒蠻外露的。】
「李姑娘變心得真快。」
鳳公子端着杯中清酒，瞧也不瞧我：「才短短三日，就成了太子殿下的座上賓。」
我笑眯眯道：「先前明珠暗投，幸好痛改前非了。」
鳳玉岑啞火：「……」
他猛地飲下杯中酒，神色鬱郁不快。
我雖駁了他，心中卻奇怪，他不是有了小櫻？何至於爲我拈酸喫醋？
太子自然地牽起我的手，引我落座。
佈菜，斟酒，細緻入微。
就像我是他的攻略對象，他不得不對我殷勤備至似的。
看到我和太子這樣熟稔，鳳玉岑愈發冷了臉。
彈幕尖叫。
【修羅場！修羅場！】
【鳳公子怎麼回事？爲什麼態度大變？】
【嘿嘿我知道！（驕傲臉）！他的攻略對象是李可愛！我和他小姑姑是室友，他小姑逼他進乙遊學習談戀愛。可他的祕書教他欲擒故縱，教他推拉。他推是推了，卻放不下面子去拉。結果就翻車了……哈哈哈哈！】
【原來如此！這麼說他原本和小白花是互相攻略的，結果卻親手把她送進別人懷裏？】
【嘖嘖，難怪會臭臉。】
我恍然大悟，原來鳳玉岑是玩家。
可我沒工夫去關心鳳玉岑的內心掙扎，我只想知道小櫻呢！
我那麼大一個小櫻呢？
她說攻略非常順利，她說探花郎非常溫柔。
她攻略誰去啦？
-8-
碧波湖畔，流光飛舞。
螢火蟲像一簇簇微渺的火焰，圍繞着蘆葦叢中的小舟。
小舟上，春日櫻和一個白淨清秀的書生相談甚歡。書生一襲白衣，眼尾染上一片紅。
少女捂着嘴，被他的俏皮話逗得咯咯直笑。
書生眼中盛滿愛意和溫存。
他牽起她的雙手，湊到脣邊，烙下一個淺淺的吻。
月光氤氳，氛圍正好。
他俯身吻她。
這一切都落在我們仨眼中。
我，小殿下和探花郎，從白龍廟的屋檐後探出腦袋，把湖上的纏綿盡收眼底。
「那傢伙誰啊？」
我從懷裏撈出傳音符，想通知小櫻她找錯了人。
卻被鳳玉岑搶走符籙：「大煞風景～沒看見人家正濃情蜜意嗎？」
太子亦附和道：「白面書生仙氣縈繞，不似惡徒。」
鳳玉岑又接過話：「這兩人是緣分前定。孤雲山下，小白龍身中奇毒。廣寒門中，俏佳人花舞療毒。她救過他的命。」
太子挑眉：「哦？這你也知道？」
「我總榜前三，你排第幾？」
鳳玉岑睨視着太子，挑釁着，像只開屏的孔雀：「呵～這局你不該同我爭。」
說完，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我。
「不該爭也爭了。」美少年握住我的手，十指緊扣。
我掙了一下，沒有掙脫，訝異道：「你也是玩家？」
太子殿下略一沉吟：「重新認識一下，京城謝家謝棠。
「18 歲，亞洲榜排行第八，劍橋大學博士生，曼託瓦尼樂團首席小提琴手，洋基隊棒球投手，會多國語言……」
他向我羞澀一笑，隨即冷眼看向鳳玉岑：「呵～天賦點太多，一口氣似乎說不完。」
我：「……」
鳳玉岑冷哼一聲：「是要和我比頭銜嗎？幼稚鬼。」
他頓了頓，鳳眸忽地劃過狡黠的光：「這很不像你啊～謝棠。我似乎發現了你的……祕密……」
謝棠立即閉了嘴，沉默着別過臉去。
不同於先前的自信，他下顎繃緊，整個人微微顫抖。
「二位，別開屏了。」
我打圓場：「既然咱們都是玩家，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的攻略對象是鳳玉岑，鳳玉岑的攻略對象是我，謝棠的攻略對象……」
我打量了一番太子，信心十足道：「看你對我這麼好，你的攻略對象也是我吧？」
少年輕輕頷首，隨即又紅了臉。
我喃喃道：「小櫻的攻略對象是謝棠。
我恍然大悟：「看來我拿了女主劇本，被男一和男二爭搶。小櫻拿的是悲催女配。」
遙望小舟中激情接吻的春日櫻。
嘖嘖，我覺得她一點兒也不悲催。
「爲了大家成功通關，不如咱們就按攻略順序依次說『我愛你』，怎麼樣？」
我提議道。
話音剛落，一陣鑼鼓聲自不遠處響起。
一隊身穿素衣的百姓向白龍廟湧來。
-9-
百姓們跪伏在白龍的神像前。
性子烈的哭天搶地，性子軟的悄然抹着眼淚。
「碧波府君，求您救救我們吧！」
「在您的保佑下，城中人妖素來和睦，沒人敢造次。可近些日子，卻不太平了……」
賽西施的夫君是個清瘦溫和的中年人。
自愛妻死後，他一夜之間，白了頭髮。
他想緝兇，衙門卻說這是懸案。
「我媳婦死得不明不白，臉皮都被人剝了，求您找出真兇，爲她報仇！」
他哭訴完。
一個鬚髮花白的老秀才也垂淚祈求：「自蔡相公失蹤，老朽日夜整理書稿，絞盡腦汁也寫不出第二卷。」
他是蔡先生的助手孫嘉禾。
「書局催得忒緊，求龍王爺幫我掘地三尺，把蔡相公找回來！」
他們有哭妻子的，哭女兒的，哭好友的，哭同僚的……
碧波府君是京城的守護神，他的肩頭承載了百姓們的希望。
-10-
待百姓們散了。
白衣書生牽着春日櫻的手，凌波踏水而來。
「小可愛！」小櫻驚喜地喊我。
她看到太子站在我身邊，臉色微變。
尷尬地向我使眼色，小聲道：「你怎麼把他帶來了？你忘了咱倆的計劃了？」
我把她拽到我身邊，也壓着聲音道：「傻蛋，你攻略錯人了！你攻略的是碧波府君。」
春日櫻：「……哈？」
書生向我們作揖道：「你們是櫻姑娘的朋友？本君恰有一事相求。」
他一拂袖擺，清潤的水霧衝向小櫻。
少女當即昏倒在我懷裏。
書生再一拂袖，桌案、杯盞、酒食憑空出現。
他邀請道：「還請小友們落座。」
我們仨對視過後，警惕地坐了下來。
碧波府君名叫白若晗，是這個副本世界唯一的龍。
他是甘霖城的守護神，生活在一望無際的碧波湖中。
「百姓的求告，想必諸位也聽到了。其實……
「殺死賽西施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
此話一出，我很驚訝。
白若晗娓娓道來：
「賽西施年輕時，是紅葉街有名的美人，然而歲月流逝，她也不可避免地衰老了。
「她接受不了美麗的逝去，對美產生了執念，入了魔。
「肉身雖死，魔心卻已飄到了迷障山。」
他伸出食指，指向遠方霧靄中露出的一角碧山。
寫《幽冥詭事錄》的蔡先生，則是在寫第二卷時不滿其中一則故事。
他捧起書稿反覆推敲、修改，猶不滿意。
他擺脫不掉寫出完美故事的執念，偏執地一遍遍推翻重寫，結果入了魔。
再說狀元和榜眼。
陳公子因在殿試中說錯了一句話，惹得陛下不快。
而柳公子則對答如流、字字珠璣。
最終，狀元的頭銜落在柳公子頭上，陳公子得了榜眼。
榜眼不斷懊悔自己說錯了話，一遍遍在腦海中重演殿試的過程，導致入魔，還喫了狀元郎的腦子。
「王屠戶的女兒，既不是被盧秀才輕薄，也不是被錢員外非禮。
「是王屠戶自己做的。
「他不是那姑娘的親生父親。
「王姑娘是王屠戶年少時的白月光的女兒，白月光病死後，他收養了她的女兒。
「隨着王姑娘一點點長大，越來越像她母親……」
王屠戶對白月光的執戀讓他生出魔心。
最終向少女伸出魔爪。
一樁樁，一件件。
無一不是「執念」作祟。
白若晗指着遙遠的碧山，道：「迷障山的山腹跳動着一顆『我執之心』，隨着它的煞氣越來越強大，挑動了城中人的不甘、悔恨、迷執……
「最終蠱人入魔。」
白若晗回頭，似有隱憂：「我自會護佑城中百姓，擊碎那顆心！
「可我擔心櫻姑娘。」
小白龍曾爲小櫻占卜，發現她不久後有一大劫。
——她會死於魔頭之手。
迷障山邪魔太多了，甘霖城中亦有不少。
小白龍擔心自己無法看顧好她，託我們幫忙。
我是個道士，略通卜算。
聽了他的話，我趕忙掏出龜殼和耆草爲小櫻卜算，卜完發現確有凶兆。
我皺皺眉，唯恐有誤。
又掏出許久不用的黃曆，這是我一個精通占卜的師兄給我的寶貝。
自打我的術法越來越強，就很少翻看它了。
【宜：諸事不宜。
【忌：諸事爲忌。】
我：「……好久沒遇見這種兇得離譜的兆頭了。」
白若晗凝望着小櫻，眼中流瀉出一絲柔情。
他站起身，臨湖而立。
留給我們一個清雋料峭的背影。
「再兇，我也會護她！
「爲了她，我必殺盡天下邪魔！
「她雖不記得我了，但我卻永遠不會忘記廣寒門中那場櫻花雨……」
-11-
當晚，白若晗斬殺城中三百邪魔。
手段狠厲，毫不含糊。
……
次日，我們一同前往迷障山。
猶豫再三，還是帶上了春日櫻。
白龍不想告訴小櫻她有劫難，怕她恐慌，想默默護她過關。
我們仨很不贊同。
「小櫻沒那麼脆弱。」
我認真道：「說清楚，她才能更好地保護自己。」
小櫻知曉後，嚇得差點兒騎到我脖子上。
我把提前畫好的所有符籙都給了她——十張風符，三十張火符和三十張雷符。
她這才安下心來。
此外——我試圖讓謝棠對小櫻說「我愛你」。
完成攻略任務，也許小櫻能返回遊戲大廳。
可謝棠皺着眉說了三遍，春日櫻仍舊呆呆地杵在原地。
鳳玉岑輕飄飄地道了句：「沒用的，系統又不傻，愛與不愛，它又不是不知道。」
他懶洋洋地瞥了眼春日櫻：「謝棠不會愛你的，你要一輩子待在這個副本了。」
春日櫻懵逼一瞬後，哇地哭了。
我：「……」
真的很討厭這個鳳公子！
我聳聳肩，對他勾起嘲諷的笑容：「你也一樣，一輩子留在這個副本吧。」
他這才黑了臉。
總之，我們一行五人一起去了迷障山。
-12-
迷障山瘴氣繚繞，鬼氣森森。
賽西施失去了臉皮，頂着血肉模糊的臉衝我發出怪笑：「我喜歡你的臉……」
張先生哭聲瘋癲，揮毫寫下的字，像蠕動的蝌蚪向我們撕咬過來。
王屠戶舉起屠刀，榜眼公子伸出利爪……
數千邪魔殺向我們！
白若晗清秀的眼中浮現濃濃的殺意！
不等我們出手，他一聲暴怒的龍嘯，震殺四野！神龍之炁奔湧而出——
眨眼，魔屍遍佈山野！
白面書生輕輕抹去指尖的血，吻了吻春日櫻的眼睛。
他啞聲道：「別怕，我會殺盡邪魔！不讓他們靠近你三寸之內。」
……
我們三個電燈泡齊齊後退一步。
難怪這位碧波府君能把甘霖城護佑得這麼好！
他真的很強！
城中妖怪在他的管轄下絲毫不敢作亂，連觸手怪都老老實實治理江山，從不喫人——說的就是謝棠所在的皇室。
血腥氣沖淡了浪漫。
我掃視了眼周圍：「若是神隱那傢伙在，肯定會爲他們超度。
「這些魔也不全是混蛋，比如那個賽西施和張先生，怪可憐的……」
我雙手捏訣。
「太上敕令，超度孤魂。
「鬼魅一切，四生霑恩……」
溫柔的光灑下山巒，遍撫四野。
就像痛苦被消弭，亡魂的鬼鳴漸漸安靜。
-13-
亡魂安息後，我們聽見了心跳。
砰……
砰……
「它出現了。」
白若晗眼神戒備，下顎緊繃：「諸位小心，它會撩撥你心中的『執』。」
它是「我執之心」！
僅僅是一剎那，黑色的霧氣遍佈周遭。
我周圍的人不見了！熱辣辣的氣味席捲而來。
我低下頭，看見滿地爬着的……
「麻辣小龍蝦？」
我目瞪口呆。
河裏流着西瓜汁，樹下堆着香辣蟹，頭頂飄着棉花糖，滿地爬着小龍蝦……
一排排的開殼椰，一堆堆的三文魚，鵝肝嗞嗞冒油，海膽乾淨新鮮……
瓜果洗淨，榴蓮去殼。
山楂奶昔開胃，花膠火鍋養顏。
甜點乖乖排成兩排，荔枝玫瑰覆盆子撻，鱷梨奶油布丁，鳳凰千層糕，焦糖泡芙包……
彈幕開始流口水。
【大半夜的，這是幹嘛兒！幹嘛兒！（天津腔）】
【如果我有罪……呸，我沒罪！憑啥半夜放毒？】
【嗚嗚嗚，饞了，立刻下單了個草莓蛋糕。】
【呃，諸位，這是李可愛的幻象啊！她的執念又是這些玩意兒！】
【我執之心比《碧落試煉》裏的清蘅祕境恐怖多了！那次只出現了小龍蝦，這次……不敢想如果我在迷障山會看見什麼……】
【不得不說，大饞丫頭又逃過一劫。】
我收起口水，嘆了口氣。
憋屈地默唸：「我不饞，我不饞……」
嗚嗚嗚，我饞死了！
最終，在我的自行洗腦中，破了迷障。
黑霧散去，眼前出現一顆巨大的心。
砰……
砰……
-14-
其他人都不在這裏。
「我執之心」像一顆巨大的梨子，血管密佈，噗通噗通地跳着。
黑霧縈繞着它，紅與黑交錯，讓人心悸。
它很大，隱約三層樓高。
我站在它前面，顯得很渺小。
謝棠，鳳玉岑，春日櫻和白若晗都不在。
它的面前只有我自己。
我冷臉捏訣：「乾訣，七星龍淵！」
寶劍神光流瀉，發出耀眼的金芒！猛地刺向那顆巨大的心臟——
就在劍尖即將穿過它時，它忽然消失了。
我聽到一個聲音在說……
「寶劍，殺不死我的。
「我本就是一個個執着的念頭啊～
「李可愛，終有一天，我會再見到你！想必那時，你的幻境中會有一些有趣的東西呢。」
這個聲音。
來自我的心。
我捂住胸口。
沉默許久的系統，忽然播報：「我執之心已離開《心》副本，遷移至……」
電流聲嗞嗞不休，干擾了後面的訊息。
系統沉默片刻，敷衍道：「ok，遷移到哪裏是個祕密，請諸位玩家各自小心。」
-15-
天光乍泄，曦光灑照迷障山。
黑霧盡散，迷障消弭。
也許，這座山該改個名字了。
我回過頭，發現夥伴們都在附近，只是個個額角流汗，神情慘白，似乎狀態不太好。
不想追究他們心中有何種執念。
我伸了個懶腰，沐浴着陽光。渾身舒展，真是幸福啊。
……
春日櫻發現自己大難不死，高興得熱淚盈眶。
她雀躍着跑向白若晗的懷抱。像一隻春天的小鹿，天真懵懂，朝氣蓬勃。
就在她撲進書生懷中的那一刻——
書生的手洞穿了她的胸膛！掏出了她的心臟！
白若晗的眼中、口中、心中冒出汩汩黑霧……
他聲音喑啞，像生鏽的鐵門夾碎核桃，不斷地重複着那句：「爲你，我會殺盡天下邪魔！爲你，我會殺盡天下邪魔！
「爲你，我會殺盡天下邪魔……」
殺魔的執念，讓他入魔了！
救她的執念，反倒殺了她！
春日櫻像被弓箭射穿的飛鳥，像被碎石洞穿的風箏，破碎地跌進泥濘中。
少女慘白着臉，灑了一地的符籙，紅的，白色……
那些符籙，是對付傷害她的邪魔的。
那些符籙，不是對付心愛之人的。
「不——」
我衝向小櫻，把她抱起。
少女奄奄一息。
彈幕有人建議。
【小白花，快帶她迴游戲大廳，我的『華佗之手』能救她一命！快快快！】
我掏出金丹，塞進小櫻口中，吊住她最後一口氣。
「嗚嗚嗚，謝棠，你快對她說你愛她……」
我哭了：「我們必須立刻迴游戲大廳！」
謝棠嘆了口氣。
他蹲下身，閉上眼睛，衝着我和小櫻，輕輕道：「我……我愛你。」
不知爲何，這次竟起了效果。
我懷裏的小櫻倏地消失了。
-16-
白若晗有一瞬的清醒：「小櫻！小櫻……我殺了她，我殺了她……」
兩行血淚流下。
「悲莫悲兮殺愛侶，魂眇眇兮死別離——」
他號啕着，狀若瘋癲，化成一條黑色的霧龍。
雷霆乍響，轉瞬不見了。
「他去了別的副本……」
鳳玉岑舉扇，敲了下手心，像是想說什麼，可話到嘴邊只剩一聲嘆息。
……
剩下我們仨，大眼對小眼。
我很急，我想去救小櫻！
「快，快說你愛我！」我踮起腳尖，薅住鳳玉岑的領子，猛地把他拽彎了腰。
他揮玉扇敲我的手：「離本公子遠點兒，髒死了！」
我咬牙切齒地想說兩句狠話，可狠話沒說出來，反倒哭了。
我彎下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是我的朋友！
在《珍妮小姐》的副本里，玩家們誤以爲我是柔弱的菟絲花，都瞧不上我，只有她一拍胸脯說她會保護我。
可我卻如此粗心！
謝棠溫柔地扶起我：「不必理會他，我帶你回去。」
不知他用了什麼道具。
白光劃過，我們逃離了這個副本。
-17-
病房中，充斥着藥水味。
小櫻蒼白着臉，躺在牀上，呼吸均勻，睫毛偶爾輕顫一下。
是漢中醫修世家的王元宵救了她。
王同學的異能是華佗之手。
她安慰我：「別哭了，保證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春日櫻！
「嘿嘿，女鵝，我好喜歡你啊！
「來，咱合個影。」
咔嚓——
她激動地發消息給她的室友。
get 到合影了！李可愛，活的！
嗷嗷嗷，女鵝好美！好想抱她啊~（瘋狂扭動）
【但怕她以爲我是變態嗚嗚嗚……】
對面回她：
【啊啊啊女鵝好仙好甜！你怎麼見到她的？
【我拉了個肚子，直播怎麼就結束了？
【可惡，鳳玉岑那白癡到底愛上女鵝了嗎？我如此努力撮合！
【我也想要合照！我的親親女鵝~mua！】
窺見王元宵的手機屏，我使勁抱了抱她。
救了小櫻的命，抱一百下，一千下都行！
王元宵激動得熱淚盈眶，臉紅得直冒煙。
她緊張地，順拐着挪出病房。
-18-
我趴在病牀前，單手支頤看着熟睡的小櫻。
回想起白若晗離開時的模樣。
黑色，霧龍……
悲莫悲兮殺愛侶，魂眇眇兮死別離……
這腔調怎麼這麼熟悉呢！
靈光乍現，我摸出懷裏的白玉瓶。
在《美人目》副本中，我捉到一個被稱爲黑霧尊者的萬年老泥鰍。
初見這位尊者時，黑霧湧動，他乘着霧龍出現，口中也「魂眇眇兮」地念個不休。
他爲了尋找「美人目」，瘋瘋癲癲。
「美人目」食之可窺得天機，洞明因果。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也許，黑霧尊者就是白若晗！
他尋找美人目，或許是想知道他與小櫻的因果。
……
我打開瓶塞。
一股黑霧湧出，形容枯槁的老人站在霧氣中，陰沉迷惘地盯着我。
他生着一對濁黃的眼珠，乾癟得像一枚隨時會粉碎的枯葉，看我時的神情宛若迷途的孤魂。
「你是白若晗？」我問。
這個名字令他一怔。
他露出痛苦神色，抱住頭顫抖地蹲下身。
「奇怪的名諱……我不……不記得……」
我又問：「可還記得碧波湖？湖中住着一位護佑蒼生，備受愛戴的碧波府君？」
老者眯眼思索：「……我……我不記得……」
我繼續問：「爲何要尋找美人目？」
老者流出濁淚：「我殺了我心愛之人，我要找到她的魂魄！」
我又問：「她叫什麼名字？」
老者霎時目光清明：「春日櫻，鈴木……春日櫻！」
他忘記自己，忘記一切。
唯記得她的姓名。
我們遇見他時，他還是隻千年的小白龍，清雋溫雅，受百姓敬愛。
我收服他時，他卻變成了萬年的老泥鰍，枯敗瘋癲，爲人所懼惡。
千年萬年來……
不知他走過多少副本，經歷了多少苦厄，才從意氣風發的青年，變成了瘋瘋癲癲的老者。
從龍變成泥鰍。
從碧湖的清潤，變成泥淖的污濁……
我指着病牀上的少女：「可還記得你愛侶的模樣？」
黑霧尊者瞪大雙眼，濁目中流出清淚：「小櫻——」
老人的背影佝僂料峭。
他伏在牀頭，哭了笑，笑了哭：「原來你還活着。
「真好，你還活着！
「還如此……年輕……」
老人號啕，我仿若看見他年少時的影子。
落拓佝僂的背影和清雋挺拔的背影，重疊了。
我捏着符籙，守在窗前。
滿月皎潔溫柔。
我的心中卻響起一聲嘆息。
番外一
遊戲大廳。
鳳玉岑攔住謝棠。
他鳳眼微眯：「我發現了你的祕密。」
謝棠冷傲地掃了他一眼，撥開他的手想走。
卻聽身後傳來一串質問：「登錄遊戲後，李可愛和春日櫻中了『葉障目』，忘了除彼此之外的其他人。
「你也中了嗎？」
謝棠停住腳步：「你到底想說什麼？」
鳳公子搖着扇子，似笑非笑：「你明明記得她們，卻裝成初見。
「《心》副本有兩個入口。
「從戀愛入口登錄，任務爲攻略。
「從驚悚入口登錄，任務爲戰勝我執。
「你明明登錄的是驚悚入口，你的遊戲任務明明是戰勝『我執』, 和攻略沾不上半點兒關係，爲什麼陪她們演戲？」
謝棠紅了臉：「你想做什麼？」
鳳公子笑吟吟地飄到美少年面前：「你在瑞士和法國的莊園，我願意高價收購……」
謝棠心中鬆了口氣, 正欲應允。
卻聽對方循循善誘道：「只要你答應，你喜歡春日櫻的事, 我守口如瓶。」
謝棠：「……神經。」
他撥開鳳總裁的手，迎着月光走出大廳。
心中, 徹底鬆了口氣。
……
十五分鐘前。
鳳玉岑搖扇琢磨：「謝棠故意散播謠言, 說什麼探花郎在找櫻姑娘。
「他又故意在詩集中圈出『可愛』二字。
「必是爲了引導李可愛和春日櫻交換攻略對象。
「所以他喜歡李可愛！
「不對不對，謝棠很狡猾，不會輕易暴露真心。
「他故意和我爭李可愛, 是爲了混淆視聽！
「春日櫻性命攸關時, 他情急之下對她說出了愛, 也成功送走了春日櫻。這傢伙啊～到底暴露了自己的真正心意！
「那他爲何耗費寶貴的『通關鑰匙』幫李可愛逃出副本呢？
「那枚鑰匙是他用一座莊園從東方燃那裏換來的，所有玩家手裏僅此一枚的珍貴之物……他爲什麼要爲李可愛用掉？
「難道是爲了混淆我的思路？
「好吧，謝棠真是狡猾！
「嗯, 他喜歡春日櫻！」
番外二
近些日子我常常發呆。
九尾狐縮成貓咪大小, 蜷在我懷裏：「愚蠢的人類，又在想些什麼？」
看着黃昏的霞光, 我幽幽道：
「在想世事令人唏噓，光陰令人迷惑。」
「嘁～」
他冷笑着, 舔着山楂奶昔：「短命的人類, 不過是時間的棄子。你爲何發出這些感慨？」
因爲……
因爲對我來說, 在《心》副本中揮別小白龍，在醫院放出老黑霧，不過是一個晚上的事。
我只是熬夜打了個副本, 然後去醫院探望小櫻。
不過是一個晚上的事啊！
可在這個晚上, 白若晗卻在一個個副本中尋找着小櫻的魂魄……度過了萬年之久！
對我來說, 不過是片刻光景。
對他來說，卻已跋涉萬年。
明明他享有長長的萬年壽數, 明明我只有短短的百歲光陰。
可偏偏在這個夜晚，我的一瞬, 跨越了他的萬年。
「時間，到底是什麼？
「時間, 真的存在嗎？」
我說出困惑。
忽聽一陣清魅的笑聲：「小道士，你要悟了。」
神隱一襲白衣, 翻身跳進我的公寓。
黃昏的火燒雲燒得熱烈。
妖僧的一雙含情目清潤生光。
「因爲你在更高維。你打遊戲，他活於副本。
「如同翻看一本小說，你可以輕易翻過書頁, 翻過他的降生，翻過他的死亡。
「你可以逆轉時光，先看他垂垂老矣、擁爐圍裘，再看他年少輕狂、長街走馬。」
我沉吟片刻：「這麼說來，更高維的人，也能這樣翻閱我們的一生？」
我仰頭看向天空：「更高維的，是誰？」
……
深夜，一個清靈神秀的長髮女生停止了碼字。
屏幕上閃爍着最後幾個字——知乎作者：花明愛。
她知道。
不久後，會有許許多多的讀者看到李可愛的這句疑問。
「更高維的，是誰？」
……
花明愛也仰起頭, 看向沒有一顆星星的夜空。
望向浩瀚無垠的宇宙，望穿時空的虛無和因果的流轉。
發出和李可愛一樣的疑問。
——更高維的，是誰？
– End –
知乎作者：花明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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