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五兩銀子要把我賣進青樓,於是,我把自己十兩銀子賣給了傻子當媳婦。
我以爲這輩子完了。
可是沒有人跟我說過,傻子這麼「秀色可餐」啊?
-1-
我爹在廂房裏跟牙婆談價錢,我娘坐在炕邊拉着我的手,語重心長地道:「果兒,別怨娘,娘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你哥要去考秀才,不能太寒酸,開考前還要跟同窗走動。
「這眼瞅着又快過年了,還要買年貨、給虎子他們準備新衣服,家裏實在困難,養了你這麼多年,也該是你回報的時候了。」
我的心一點一點冷下來。
不怨?
怎能不怨!
從我記事起,家裏凡是好的都是我大哥。
他想要什麼,家裏都給買,哪怕是借錢。
就算他出門跟同窗喫酒,回來我娘都要問他累不累。
而我穿的永遠是撿我孃的破衣爛襪,補丁摞補丁。
喫的永遠是最稀的。
每天都要跟爹ṭũ⁹娘下地,回來還要做飯洗衣喂牲口。
每天起得最早,睡得最晚。
即便這樣還是擺脫不了被賣的命運。
雖然我沒去過青樓,但我知道,一旦進去,一輩子就毀了。
我冷淡地掙脫了我孃的手,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娘,你不知道青樓是什麼地方嗎?」
我娘不自在地道:「咱們女人這一輩子,不出力就是享福。
「你去那裏,再不用風吹日曬,做得好,還能有人伺候,也是不錯的去處。」
那之前村裏的二丫回來省親,你們怎麼背後罵人家娼婦!
我勾脣冷笑,啥也沒說,轉身出門。
我娘怕我跑了,急急地道:「果兒,你去哪兒!」
「他爹!果兒跑了!快攔住她!」
我從小被當男子驅使,上樹摘果,下河摸魚,哪個沒做過,身手再靈活不過了。
我爹自然追不上我。
然而,我並沒打算跑。
我又能跑到哪裏呢?
這個世道里,一個年輕女子,獨身在外,又能有什麼好去處。
沒多久,我去而復返,把一錠銀子扔到了我爹孃面前。
「我把自己賣了,10 兩銀子。」
原本臉色陰沉的爹孃,立馬喜笑顏開。
一邊摩挲銀子,一邊誇我能幹,唯獨沒有問我把自己賣給了誰。
我的心沉了沉,一把將銀子按住。
我爹眉頭一下子立了起來:「你個死丫頭,敢跟你老子搶銀子!想討打是吧!」
我垂了垂眼睫,低聲道:「我把自己賣給了榮升當媳婦,徐大娘讓你簽了賣身契。」Ťūₓ
我爹訝異地抬頭看我:「你把自己賣給了那個傻子?」
我淡淡地點頭,催促他趕緊按手印。
我爹動作倒是麻利,生怕人家反悔。
按完後,他還滿意地拍拍我的胳膊:「不錯,榮升家有錢,以後你哥娶媳婦,你還能幫襯幫襯。」
「徐大娘說了,這 10 兩銀子是買我的,不是娶。
「以後我們各不相干,別想佔他們家一分錢的便宜。」
我爹不高興了:「這閨女幫襯孃家天經地義,怎麼能不管呢!」
「您要不滿意,我就給徐大娘送回去。」我作勢要收走銀子。
我爹趕緊把銀子揣懷裏,忙喊我娘去幫我收拾東西,趕緊送到榮升家。
東西不多,就兩套舊衣服,一身我還穿在身上。
臨走的時候,我娘破天荒地塞給我一個煮雞蛋。
我紅着眼睛接過來,不是感動的,是爲自己不值。
我哥天天嚷嚷喫夠了的煮雞蛋,我每年過年的時候才能喫上一個。
沒想到,自己把自己賣了,還獎勵我一個。
我爹生怕對方反悔,麻利地套好牛車,火急火燎地將我送過去。
到地方竟然連屋子都沒敢進,一溜煙就走了。
我看着那逃也似的背影,還是紅了眼眶。
收回目光挎着小包袱,我徑直進了榮升的屋子。
誰知一進屋就聽見他扯着嗓子大叫:「娘,有人偷看我洗澡!」
-2-
徐大娘出來的時候,我紅着臉站在外面。
看到她,我的臉更紅了,手足無措。
「大娘,我不知道榮升在洗澡。」
她促狹地看着我:「嗯,這事兒怪榮升,大白天的洗什麼澡!」
沒一會兒,榮升穿戴整齊地從屋裏出來。
脣紅齒白,乾乾淨淨的。
雖然穿着粗布麻衣,但看着就像富貴人家的小少爺。
他一見到我,就驚慌地躲到徐大娘身後。
然後偷偷露出一雙大眼睛偷看我。
就像我在後山看到的小白兔,純稚懵懂。
讓我突然有了一種罪惡感。
我低着頭,手指不停地絞在一起。
這時,徐大娘笑呵呵地把榮升從身後撈出來:「榮升,不要怕,這是果兒,娘跟你說過。」
榮升快速地看了我一眼,又縮回徐大娘身後。
更像小動物了。
徐大娘說榮升怕生,讓他先回屋。
然後她拉着我坐到院子裏。
「丫頭,我們平日裏雖說接觸得不多,但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
「榮升呢,雖然比你年長一歲,但是你看到了,他就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先前我們雖說好讓你給他當媳婦,但還是要看你的意願,我一向不喜歡強迫人。
「如果你不願意,你把他當弟弟愛護也是可以的。」
說罷,她看向我。
睿智的眼睛裏透露出認真。
我的心有些亂了。
原本已經做好了給傻子當媳婦的準備,但現在又有了另一條更好的路。
但是我也怕。
我怕沒有婚約和血緣的束縛,哪一天會再次被拋棄。
到時候怕是我連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了。
似乎知道我的顧慮,徐大娘笑着拍拍我的肩膀。
「小丫頭不用急着答覆,人都是要相處才知道如何。
「你也不要有負擔,大娘也有私心的。
「你且去休息吧,我旁邊的屋子給你住,今天下午我已經收拾好了。」
徐大娘這麼一說,我又開始覺得愧疚。
但是她說:「丫頭,做什麼事情都要深思熟慮,不要一時衝動。我不會用恩情裹挾你,也不要你一時衝動地報答。」
我忐忑地進了爲我準備的房間,卻在桌子上看到了下午籤的那份賣身契。
徐大娘還給了我。
我腦中不禁浮現出這些年村裏人對徐大娘的描述。
十幾年前,徐大娘獨自一人帶着三歲的榮升從外面來到村裏。
孤兒寡母,又年輕漂亮,打她主意的自是不少。
但誰都沒料到,徐大娘並非尋常人。
-3-
一日,村頭的王老二半夜偷偷翻牆進了她家,想要佔便宜。
被徐大娘發現後,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法,將他四肢關節都卸了,扒光倒掛在村口大樹上一宿。
第二天被發現的時候,王老二被嚇破了膽,就剩下一口氣吊着了。
他媳婦是有名的潑婦,帶着村裏人去找徐大娘討說法。
面對他們的辱罵,徐大娘只是輕哼了一聲。
抬手抓起身邊的一根木棍,用力向地上一砸。
地面瞬時出現一個三尺深的大坑。
看着村裏人驚惶地後退,徐大娘不屑地道:「自家男人不管,卻來尋受害的女子,你們是覺得我們孤兒寡母好欺負嗎?」
從那以後,再沒人敢招惹她。
就連村裏的狗路過她家,都要夾起尾巴閉上嘴。
徐大娘雖然很少跟村裏人接觸,但是村裏有事她也不會袖手旁觀。
災年的時候,她會教村裏男人狩獵技巧,教村裏女人如何防身自衛。
易子而食的事情,村裏沒有發生一起。
村裏人對徐大娘是又敬又怕……
可能是頭半夜想事情,後半夜又睡得太舒服了,第二日早上我竟然睡到了日頭高升。
我急急忙忙地穿好衣服,生怕第一天就給人家留下懶惰的印象。
剛推開門,就見徐大娘笑眯眯地正要叫我喫飯。
我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大娘,我起來晚了。」
「起來晚就晚了,怕什麼!咱家不興早起,榮升還沒起呢!」
我快手快腳地洗漱完,原本想先喂喂雞,等榮升起來一起喫飯。
沒想到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叫起來。
原本我家就一天喫兩頓飯,昨兒個下午我爹怕人家反悔,甚至沒有喫晚飯,就把我送過來了。
徐大娘哈哈笑出聲:「餓了吧,咱們開飯。」
「大娘我不餓,等榮升起來一起喫。」
餓一頓兩頓對我來說算不得什麼。
以前家裏的飯都是可着我大哥和小弟喫,我要等到他們喫過了,才能喫。
有時候遇到可口的,他們喫得多了,那就沒有我的飯了,一天喫不上一頓飯,也是常有的。
初來乍到,我怎麼敢先喫?
但徐大娘好像跟我爹孃都不一樣。
她拎着我的後脖領子將我提溜起來,在手裏掂量了一下,然後不客氣地道:「像個貓崽兒。」
大手一揮,「等什麼等,我們喫我們的。」
蒸紅薯、白菜湯,還燉了一隻雞。
大娘給榮升只一樣留下來一點,其他的都端上桌。
看到我碗裏大大的雞腿,我不禁紅了眼眶。
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喫過雞腿。
家裏殺雞,我頂多能喫點湯蘸窩窩頭。
「喫啊!愣着幹什麼。」
我一邊流淚,一邊喫完了一頓飯。
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覺得當人是幸福的。
相處了幾天,我把家裏的大事小情基本摸清楚了。
我知道榮升平時巳時起牀,喫過早飯會領着他養的一羣蘆花雞在院子裏消食;喫午飯的時候他時常會心不在焉,喫不了幾口;每天晚上都要洗澡……
而徐大娘每天都風風火火的,早上起牀後會在院子裏打一套拳,我不知道是什麼拳,但是看起來虎虎生風。
天氣好的時候她還會去山上採草藥拿到鎮上賣。
我也終於知道家裏伙食這麼好,但是兩個人都乾瘦的原因了。
大娘真的很好,但是她做的飯確實很難喫。
當再一次看到榮升扒拉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我沒忍住,去ŧū́⁼廚房給他做了一碗蒸蛋。
大娘和榮升彷彿看到了什麼珍饈佳餚,搶着喫得精光,連盤子都颳得鋥亮。
徐大娘喜笑顏開地衝我豎起大拇指,榮升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讓我有一種自己很了不起的錯覺。
從我剛懂事起,就開始燒飯。
燒飯對於我來說,好像就是天經地義的。
從來沒有一個人誇過我做得好。
我心裏似乎有什麼沸騰了。
從那以後,我擔當了家裏的廚娘。
自從喫了我做的飯以後,榮升對我親近了不少。
雖然不會主動跟我說話,但是會靦腆地衝着我笑。
粉粉嫩嫩的嘴脣彎出好看的弧度,好像甜甜的桂花糖。
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我忙搖搖腦袋,將一樹桃花搖散,心裏默唸:這是弟弟,這是弟弟……
不知不覺,我來到大娘家已經一個多月了。
個子竟然還長高了些,臉也圓了起來。
每次照鏡子,我都會恍惚一下。
原來我長得還挺好看。
連大娘都說:「果兒現在多喜慶,先前看着像竹竿。」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在院子裏曬草藥。
榮升喫過午飯,領着蘆花雞在散步。
看到被他喂得圓滾滾的一排蘆花雞,亦步亦趨地跟着他,我忍不住笑出聲。
他看到我笑,以爲我取笑他,不高興地將背背對我。
我無聲地咧咧嘴,順手從旁邊扯了幾根草,快速地編出來一個蟈蟈籠子。
我編的時候,榮升一臉感興趣地盯着,看見我看他,又馬上看向別的地方。
小孩子一樣。
我逗了他幾次,見他真的要生氣了,就把籠子塞給他,領着他一起捉蟈蟈。
我發現榮升其實一點也不笨,相反他非常聰明,還很善良。
他每次都會認認真真地陪着我捉蟈蟈,因爲他覺得我喜歡。
之後發現是幫他捉的,他又會偷偷把蟈蟈放掉。
就像他覺得我提不動洗澡水,就會偷偷幫我把洗澡水提到門前一樣。
他不傻。
他只是比一般人純稚,簡單,心思像水晶一樣乾淨。
可是,我好像起了點小心思。
-4-
徐大娘很厲害,她每次去山裏都能滿載而歸,有時候還能帶些野味回來。
那天她又去了山上,傍晚還沒回來。
我跟榮升去村口接她。
可等到了天黑也沒接到人。
聽說最近經常有狼羣騷擾村子,我有些心神不寧。
我安撫住榮升,哄他先去睡覺,然後我帶着火把悄悄上山了。
這條路我以前採蘑菇的時候也經常走,因此不算陌生。
我沒敢喊,怕把狼引來,只能在山中亂走。
在山上轉了大半個時辰,也沒見到徐大娘的身影。
就在我打算換個方向找的時候,一個布條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是大娘上衣的布料。
拿起布料,我心裏咯噔一下。
布料上有血!
我朝着找到布料的那處照去,地上也有不少血跡。
我強忍着惶恐,往那片林子走去。
我記得前邊有一個山洞,也許徐大娘會在那裏。
果然我在山洞裏找到了昏迷的徐大娘。
她看着很不好,半個身子Ṭų⁰都被血浸透了。
身上還有很多血跡,我不知道到底哪裏受傷了。
我甚至感覺不到她的呼吸。
我的眼淚噼裏啪啦地就落下來了,顫着手緩緩放在她鼻子下。
突然一把大力握住了我的手腕,彷彿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徐大娘驀地睜開眼睛。
目光銳利,嚇得我一哆嗦。
「大娘,我是果兒!」
徐大娘此刻跟以往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那個眼神,嗜血一般。
聽到我說話,她愣了一下,似乎剛看清是我,然後鬆懈下來。
「嘶,果兒,你怎麼來了?」
她努力地想扯下嘴角對我笑,卻拉扯到傷口。
我鼻子發酸,眼淚止都止不住。
「大娘,你流了好多血,你疼不疼啊?」
「別哭啊,大娘沒事,就是累了休息下,休息好了就回家。」
大娘一直都是生龍活虎的,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麼虛弱。
她費勁地抬起手,想要給我擦臉,傷口又滲出了很多血。
我趕緊抓住她的手,緊張地道:「大娘,你別亂動。」
好多血啊!
怕她再動,我趕緊擦乾淨臉,然後仔細地檢查了她的傷口。
好在只有左肩傷得較重,其餘都是剮蹭的傷。
而肩膀上的傷口,徐大娘已經糊上了草藥,止住血了,只是看着嚇人。
因爲失血過多,她的臉色慘白,身體冰涼。
我擔心會發熱,忙脫下棉襖給她穿上。
她卻怎麼都不同意。
於是我第一次衝她發了火,一邊發火還一邊哭。
「小丫頭脾氣見長了。」
她無奈地摸摸我的頭,妥協了。
我蹲下身,不由分說地將徐大娘背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走。
路上我怕她睡着了,不停地跟她說話。
甚至把小時候爹孃對我不好的事情都倒了出來。
她靜靜地聽着,有時候還跟着痛罵幾句我爹孃不是人。
然後又把我摟得更緊一些,似乎想要用身體溫暖我。
可是她自己就好涼啊!
我忍不住又開始掉眼淚。
我們到山腳的時候,已經後半夜了。
夜裏的寒氣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一抬頭,就看到榮升提着個燈籠站在村口。
他看到我們過來,着急地想要上前幫忙,一動卻差點摔倒。
原來我剛走,他就出來ṭúⁿ了。
他站的時間太久了,腳都凍麻了。
我氣得罵他。
添什麼亂,凍壞了怎麼辦!
他低着頭,眼睛紅紅的:「對不起,我很笨。
「我知道你去找娘了,我不敢給你添亂,就想到在這兒等着……」
-5-
我的鼻子又開始發酸了,眼淚好像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這麼多年哪怕再苦再累,我都沒流過淚。
這家人怎麼這麼能惹我哭呢?
榮升看着我把棉衣給了徐大娘,他還想要脫了自己的棉衣給我披上,被我喝止了。
他委屈巴巴地跟在後面,嘴裏還嘟囔:「果兒怎麼這麼兇呢!像大白一樣。」
大白是他養的大白鵝,雖然他天天喂,但就盯着他叨。
徐大娘就呵呵地笑着,時不時還扯到傷口,又「嘶嘶」叫着。
這一晚以後,我們似乎都不一樣了……
徐大娘不讓我找村醫,只讓我每天幫她換草藥。
她沒告訴我怎麼受的傷,我也沒問。
令人意外的是榮升也沒問。
只是心疼地想要幫他娘呼呼傷口,被徐大娘一巴掌打跑了。
「老孃又不是嬌滴滴的小姑娘,用不着你獻殷勤!
「去幫果兒晾衣服去。」
我也樂得輕鬆。
榮升很有耐心,他會把衣服的褶皺都一點點地抻Ŧųₓ開,然後再晾。
他也會在我洗衣服的時候,陪着我去,然後幫我洗。
還會每晚給我燒水,讓我洗澡。
等我洗過了,他再害羞地出來幫我把水倒掉……
大娘的傷好得很快,沒幾天就能下地了。
她好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我錢,催促我去買件新棉衣。
我那件棉衣那晚天黑,刮破了,露出了裏面的舊棉花和蘆葦花。
徐大娘看到以後,罵了我爹孃一下午。
然後她給了我五兩銀子,讓我去買兩件新棉衣,再買幾套新衣裳。
其實我穿着她的棉衣挺好的,但是拗不過她。
去了市集以後,我發現成衣都好貴,還是買布料自己做合算。
自己做的話,我們三個人的衣服,才趕上一件成衣的價錢。
於是我買了幾塊布料和棉花,又買了些榮升喜歡喫的小喫食,歡歡喜喜地回家了。
到家以後,徐大娘看到我沒買衣服,數落了我好一頓。
然後又火急火燎地拉着我讓我給她量尺寸。
第一件棉衣自然是做給徐大娘的。
榮升趴在桌子邊,好奇地看着我做,還時不時地幫我穿針、遞剪刀。
忙活了兩天,棉衣終於做好了。
我剛剪掉線頭,一抬頭就看到徐大娘和榮升兩個人正目不轉睛地盯着我……手裏的衣服。
「丫頭,做好了嗎?」
我剛遞出衣服,徐大娘就迫不及待地往身上套。
「小丫頭手藝真不錯!」
看着她欣喜的樣子,我有點不好意思。
我做衣服的手藝其實不好,只能算普通,比不了大娘平時穿的那些成衣。
但是大娘說,心意最重要。
讓我很窩心。
突然,我感覺袖口被扯住,榮升正委屈巴巴地看着我:「果兒不疼我,不給我做衣服……」
好像被拋棄的小狗!
我笑出聲:「有,都有!
「我們一家三口哪個都不會少!」
自從上次大娘受傷之後,我就預感到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這麼快。
-6-
那天我和榮升在院子裏曬草藥,突然一隻鴿子落到了揹簍上。
榮升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熟練地抓住鴿子,在鴿腿上解下來一個小竹管。
當徐大娘看到那個小竹管後,嘆了口氣。
她把榮升支開,然後單獨將我叫進屋裏。
「果兒,我必須要離開一段時間,榮升要託你照顧了。」
她向我坦白,當初買下我,就是爲這一天做準備的。
徐大娘拿出一個錢袋遞給我,裏面有不少銀子,還有幾張銀票。
「如果我三個月後還沒有回來,那這些銀錢就當我給你的嫁妝,你今後如果遇到喜歡的人,就嫁了。
「至於榮升……」
她嘆了口氣。
「榮升的姨母是萊陽侯夫人,住在金陵,到時你託人捎個信讓人來接他就行。」
我一直都知道徐大娘不是普通人,她雖然在村子裏生活多年,但她跟我們不一樣。
雖然很捨不得她,但是我也知道留不住她,只能強忍住傷感讓她放心。
「大娘,你什麼時候走?」
「馬上就走。」
「那榮升……」
她眼中閃過一絲難過:「他懂,他都懂。」
幫徐大娘收拾完行李,我目送着她離開。
遺憾的是,臨走的時候,卻怎麼都找不到榮升。
徐大娘不讓我再找,她望了一眼住了多年的老房子,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緒,利落地轉身離去。
看着漸行漸遠的背影,我心中湧上無限傷感。
這時身後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我回身看到榮升滿臉淚水地望着徐大娘消失的方向。
「娘看到我哭,會難過。」
-7-
徐大娘走了以後,榮升大病了一場。
等好了之後,這段時間養出來的肉又都消失了。
我心疼地變着法地給他做好喫的。
他也配合着我,努力讓自己長胖,更健康。
他表現得很懂事,再不睡懶覺,每天早早地起來做飯。
主動包攬很多事,雖然以前他也會幫我做,但是現在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他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我知道,他怕自己成爲我的累贅。
怕我也離開他。
他在害怕。
我嘆了口氣,抓住他忙碌不停的手。
「榮升,你不要這樣。
「你和大娘都是我的親人,我不會丟下你的。」
他低下頭,訥訥地道:「我們不是親人,你的親人前幾天來找你了。」
他說的是我爹。
我爹得知徐大娘走了,又打起了歪主意。
他說給我定了門親事,隔壁村的王老二,讓我收拾收拾跟他回家。
王老二都快五十了,孫子都跟我差不多大。
讓我去做填房,我爹可真疼我。
還沒等我開罵,榮升就拿着大掃帚劈頭蓋臉地打了我爹一頓。
我原本以爲他不在意,沒想到一直擱在心裏。
榮升說完了話,也不看我,彆扭地低着頭,玩着手指。
我笑望着他:「那怎麼能算親人呢?
「這樣算不算?」
我親了他的臉頰一下。
他像被燙到了似的,瞬間就跳開了,瞪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指着我:「你你……怎麼那麼不知羞啊!」
我呵呵地笑,作勢還要上前。
他臉漲得通紅,慌亂地跑開了。
一直到晚飯時間,他都把自己關在屋裏。
我去敲門,他也不應聲。
我心想不會真生氣了吧ṭù₌。
「榮升,我進來了啊!」
我推門進去,就見他坐在桌邊。
看看這裏,看看那裏,就是不看我。
我把飯放在桌邊,心想給他留點空間,不逗他了,剛轉身就被他扯住了衣袖。
他臉色通紅地小聲嘟囔:「我娘說過,親了人要負責。」
「你不是說我不知羞嘛!我都傷心了呢!」
他不自然地扭過臉,瑩白的脖子通紅一片,抿了抿嘴道:「那我親你一下,我也不知羞,咱倆就扯平了。」
小樣,還挺會打算盤的。
我哈哈地笑出聲,捧着他的臉又親了兩下。
「你怎麼這麼可愛啊,榮升!」
他紅着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那你又親我了,是不是答應當我的媳婦了?」
我說:「我早就是了啊。」
他說那不一樣,然後眼睛彎出了一對月牙。
他說:「果兒,我會對你好的,你不要丟下我。」
-8-
我爹又來了兩次,最後一次還帶了王老二。
王老二齜個大黃牙,一口一個「我比傻子強多了」。
氣得我渾身發抖。
我從廚房拿出兩把菜刀就砍上去了。
嚇得王老二撒腿就跑,我追了他二里地。
最後還是榮升把我揹回來的。
他笑眯眯地道:「果兒,我今天很高興。」
我揪了下他的臉:「你高興什麼啊?」
「你爲我打架了!」
「可是村裏人都說我像潑婦啊!」
他搖搖頭,將我的手放在心口:「你跟我娘一樣好。」
我將雙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暖暖的。
他呵呵地開始傻笑。
然後不知道爲什麼我也跟他一起傻笑起來……
-9-
「果兒,你怎麼了?」
剛睜開眼睛,我就看到榮升擔心地看着我。
他將手覆在我的額頭上,緊張得不知所措。
「我沒事,就是肚子疼。」
沒想到說出來以後,他更擔心了。
「是喫了不乾淨的東西嗎?我們去看大夫!」
說完他就蹲下來要揹我去找村醫。
看到他不知道實情不罷休的樣子,我只能紅着臉告訴他是葵水來了。
結果他睜着一雙懵懂的大眼睛,問我:「葵水是什麼?」
我羞得將他推出門。
過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他又回來了。
手裏還端着一個瓷碗。
我好奇地問他是什麼?
他臉紅彤彤地,眼睛故意避開我:「紅糖水。
「喝了肚子就不疼了。」
他拿着小勺,先輕輕吹吹,再一勺一勺地餵給我。
喝下去大半碗以後,肚子真的好多了。
我問:「你怎麼知道紅糖水能治肚子疼的?」
他吞吞吐吐半天,我才知道。
他被我趕出去以後,還是很擔心我,又怕再進來惹我不高興,就去找村醫了。
村醫告訴他,喝點紅糖水能緩解。
看着他紅着臉,又時不時偷瞄我,我問:「村醫還說了什麼?」
「揉揉肚子會好很多。」
我故意撒嬌道:「可是我身上沒有勁啊。」
「那我給你揉。」
他將手使勁搓搓,直到搓熱了以後,才紅着臉放在我的肚子上,輕輕按揉……
熱乎乎的手,緩和了我的疼痛,我不知不覺睡着了。
半夢半醒中,我聽到他輕聲低喃:「果兒,不疼不疼……」
我忍不住咧開嘴:有他在,真好。
-10-
過了小年,眼瞅着就要過年了。
但是徐大娘還是沒有消息。
我暗暗着急,卻又不敢表露出來。
每次去鎮上,我都去找過路的商隊打聽。
但是仍然一無所獲。
今天又有市集,我領着榮升一早就來了,要買一些過年的東西。
買完了過年的肉,我還想再給榮升買些糖果。
他最近總是心事重重的,但是在我面前又強顏歡笑。
正跟老闆討價還價的時候,發現榮升不見了。
我一下就慌了,到處拉着人問有沒有看到榮升。
有人說看到他被一個錦衣男子領走了。
順着那人指的方向,我急急地追上去。
剛到衚衕口,就聽到榮升大喊:「放開我!」
榮升!
我瞅了瞅旁邊,連根棍子都沒有。
聽着榮升掙扎的聲音,我心急如焚。
心一橫,抓起旁邊的破筐就衝了進去。
看到一個男子背對着我,正抓着榮升的胳膊,使勁地拽他。
我二話沒說,將手中的破筐就扔了上去,正好扣在了那個男子的頭上。
然後我上去補了一腳,扯着榮升就跑。
一直跑到村口,纔想起來買的東西都落在了衚衕口。
「榮升,剛纔是怎麼回事啊?」
榮升還沒等回答,我倆就被一羣人圍住了。
「你說你是榮升的舅舅?」
我懷疑地看着面前的錦衣男子。
因爲剛纔我砸了他一竹筐,他到現在還對我不爽,不屑跟我說話。
他一抬下巴:「榮升,你去收拾收拾,咱們一會兒就啓程!」
「你誰啊,說跟你走就走啊!」
那人高傲地道:「我不想跟你多言,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你打我,我沒有追究就是對你最大的仁慈了。」
他威脅我,「不要惹怒我,後果你承擔不起!」
榮升衝上前,將我擋在身後。
「我不走!這是我家,你們都走!」
那人見說不通,使了個眼色。
他手下幾個人立馬圍上來,抓住榮升就要將他強行帶走。
我自然不讓,衝着那幾個人拳打腳踢,又咬又撓。
榮升也有樣學樣。
因爲怕傷到榮升,那幾個手下也不敢還手,只能受着。
錦衣男子看到一團亂的幾人,咬牙切齒地道:「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我趁機將榮升奪回來,擋在身後。
「拿出來你是榮升舅舅的證據,還有說清楚要帶他去哪兒!」
錦衣男子說他叫徐良,是徐大娘的二弟,受榮升外祖所託接他回家。
他拿出了一塊雙魚玉佩,上面刻着一個良字。
我在徐大娘身上見過相同的玉佩,上面刻着斐字。
而徐大娘就叫徐斐。
徐大娘說過,這是她娘給她的。
看來,錦衣男子確實是榮升的舅舅。
而他既然能找到這裏,想必也知道徐大娘的下落。
跟着他走,或許就能找到徐大娘。
但人心隔肚皮,即使是榮升舅舅,我也不可能放他獨自帶走榮升。
「徐大娘將榮升託付給我,他到哪兒我必須跟着去。」
徐良思考了一下,同意了。
我和榮升簡單地收拾了下,就跟着徐良上路了。
一路上還算太平,喫住都是徐良打點。
在馬車上顛簸了半個多月,我們進了金陵。
我還記得,徐大娘說過榮升的姨母就住在金陵。
看來我們離找到徐大娘又近了一步。
誰知道,我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11-
我不知道榮升外祖是做什麼的,但是他們家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家。
府邸大得幾乎趕上了我們整個村子。
我們剛到,就有個胖胖的管家引着去主屋,說是去見榮升外祖。
剛到門口,我就被擋在了外面。
榮升看到不讓我進去,他抓住我的手,扭頭就往外走。
管家急急地攔住他:「我的小祖宗啊!丞相大人在等你呢,你不能任性!」
「你們不讓果兒進,我也不進!」
管家還要對他說教,就聽到屋內咳嗽了一聲:「讓他們進來吧。」
管家恭敬地送我們進去。
榮升外祖是一個瘦瘦的老頭,留着一把山羊鬍子,看起來特別精明,不好相與。
他問了榮升幾個問題以後,皺了皺眉,然後擺手讓我們離開。
剛出門口,我就聽到他說了句:「怎麼是個傻子?」
我握了下拳頭,轉身就要衝進去罵他。
但是榮升握住了我的手,輕輕撓了撓手心。
他安撫地衝我一笑,彷彿告訴我他不在意。
我心疼死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我懂。
我只是看不得他委屈。
管家把我跟榮升分別安排在兩個不同的院落,相隔很遠。
榮升不滿,一直鬧,但是管家說這是丞相的吩咐,他沒有辦法。
我看沒有轉圜餘地,安撫了榮升,悄悄跟他說,我有時間就來找他。
他依依不捨地目送我離開。
這是我們倆相識以來,第一次分開。
我原本想着,即使分開住,白天也可以在一起。
然而我想得太天真了。
我被軟禁了。
看守我的丫鬟不讓我出門。
我開始擔心榮升看不見我,會不會害怕,會不會不好好喫飯。
過了三四天,我實在忍不住了,打算夜裏țū⁻偷偷爬牆出去找榮升。
結果他竟然先來了。
他是爬牆進來的。
一跳進來,他就不顧一衆丫鬟驚異的眼神,一把抱住了我,委屈地道:「果兒,我終於找到你了。」
看到他活蹦亂跳的,我的心安穩下來,趕緊問他這些天過得好不好。
他哭唧唧地扯着身上的衣服給我看:「果兒,他們把你做的衣服扯壞了!
「還有個女的,總要脫我衣服,還扒我褲子!她們說是外祖父安排的。
「這裏的人很壞,不讓我見你!
「果兒,我好想我們的家。」
看着他瘦了一圈的小臉,我很是心疼。
但眼下的形勢又由不得我們。
我拍着他的肩膀安撫。
他故意委屈巴巴地將頭放在我的肩膀上,趁着丫鬟們沒注意,悄悄地對我說:「我偷聽到外祖說,我娘明天會回來。」
我突然激動起來,終於找到徐大娘的下落了。
我輕輕地握了下他的手。
我知道,他懂。
我們明天就能回家了。
-12-
徐大娘是身披鎧甲,腳踏戰靴出現的。
她一槍就挑了徐府的大門,帶着幾個衛兵就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那氣勢,無人敢擋。
她站在門口要人。
徐丞相陰着臉,呵斥她目無尊長。
她並沒有理會:「父親,今日你若不交出我兒和閨女,休怪我砸了丞相府!」
「放肆!」
徐大娘也不多廢話,一揮手,身後的幾個衛兵開始動手。
「住手!」
衛兵們只聽徐大娘的,身手利落,摔東西都特別乾脆。
徐丞相氣得差點沒死過去。
看着前院砸得差不多了,我牽着榮升跑出來了。
「大娘!」
「娘!」
一聽到前院有動靜,我倆就爬牆跑了。
之前不是跑不了,而是知道沒有徐大娘,我們即使跑了,也會被抓回來。
剛看到威風凜凜的徐大娘,我特別驚喜,拉着榮升就要上前。
誰知榮升扯住了我,說:「他們欺負果兒,讓娘報仇!」
於是我倆等着徐大娘將前院都砸乾淨了之後,才跑出來。
大娘摸摸這個,掐掐那個,一手摟着一個轉身就走。
「徐斐,你個畜生!站住!」
徐大娘鳥都不鳥他,頭也不回地踏出了徐府。
此時門口已經聚集了很多看熱鬧的百姓。
她衝着追出來的徐良說:「我徐斐從來不是誰的傀儡,我不效忠任何人,護國將軍只護百姓!」
人羣中頓時響起了歡呼聲。
「將軍高義!」
下一刻,人羣自動讓出了一條路。
徐大娘帶着我和榮升瀟灑地離去了。
後來,我才知道大娘這段時間去了哪裏。
-13-
「我去打仗了。
「幾個月前,黎國開始進攻我們封國,邊境附近的幾座城鎮皆被黎國屠城。
「那日,我受傷也是因爲發現了一隊黎國探子,而被打傷。」
我這才知道,徐大娘就是我們封國那個傳說中的護國將軍。
其實當初給她上藥的時候,看到她縱橫交錯的舊傷,我就應該想到的。
當年幾大鄰國聯合攻打封國,眼看就要攻到都城。
她以女子之身披掛上陣,所向披靡,聯軍節節敗退, 最終不得不簽訂停戰協議。
後來,天下太平了,徐大娘就解下軍職, 將軍權歸還於皇上。
遊山玩水的路上,她結識了一個書生。
書生博學多聞,優雅風趣。
她和書生相愛了。
徐丞相知道後,大怒。
他本是想送徐大娘進宮的, 但是她卻與窮書生喜結良緣。
於是他在徐大娘出門的時候,找人抓走了書生。
而書生在奔逃的途中,不慎摔下懸崖。
當徐大娘找到書生的時候, 他已經死去多時。
徐大娘大痛。
她大鬧丞相府,將參與的人全部打殺,並與徐丞相斷絕了關係。
而那時候, 她已經懷了榮升, 因爲氣血攻心,又終日奔波, 榮升生下來就與普通孩子不同。
之後她帶着榮升隱居在我們村子十幾年, 直到這次黎國單方面撕毀停戰協議,她才暴露身份。
而徐丞相聞風而來, 想通過榮升來拿捏徐大娘, 握住軍權。
顯然他失敗了。
可見他當年的虧還沒喫夠啊。
徐大娘再次將兵權交還皇上,換回一身普通的裝扮, 像一個尋常的母親一樣, 帶着我跟榮升遊山玩水。
我們去了很多地方, 瞭解了很多的風土人情。
一年以後, 我們又回到了小村子。
因爲我有身孕了。
番外
生孩子的時候,我難產了,生了一天一夜才生出來。
榮升哭了一天一夜。
等我清醒過來, 看到的就是腫着一雙核桃眼的孩子爹。
那天以後, 我覺得他不一樣了。
他還是很依賴我,但是卻想要努力撐起這個家。
他把我當成了易碎品,什麼活都不讓我做, 努力地學習各種技能。
他很聰明, 一學就會。
但是我很怕他把自己逼得太緊,會不快樂。
我憂慮地跟婆婆說出自己的心事。
誰知婆婆竟然哈哈笑起來:「你呀,怎麼這麼傻!
「你不要總想着保護他, 榮升是心思單純,但是他也是個男人, 他想要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你,你要讓他成長。
「難道你還想下次生孩子的時候,讓他抱着大寶在你邊上一起哭嗎?
「以後, 孩子會越來越多, 他不長大,累的是你!
「丫頭, 該放手了!」
我一直知道婆婆是個灑脫、有大智慧的人。
所以她說的話, 我聽。
後來也證明她是對的。
當我生老三的時候,榮升已經能淡定地揹着老大,抱着老二,坐在門口給他們剝豆子了。
「奶奶, 奶奶!你再演示一下剛纔那一招!」
順着窗口看到婆婆領着一羣小豆丁練功,我和榮升相視一笑。
相濡以沫,歲月靜好。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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