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抄家後,我和哥哥被貶到王府爲奴。
入府那天,管家送來兩套衣服。
一套暗衛的勁裝,一套天水碧色的襦裙。
我和哥哥不約而同抓起襦裙。
我:「你個正人君子穿什麼女裝?」
我哥:「王爺不近女色,你穿什麼女裝?」
後來,我成爲了王府最水的暗衛。
我哥成了王府最水的男寵。
我和我哥看着那四方的天,嘆氣道:
「咱爹指望不上我們是對的。」
-1-
朝廷兩黨之爭,我爹站錯了邊。
所以我家被抄了。
我爹被羈押入獄。
我大哥被髮配邊疆。
我和我二哥命好,被貶爲奴沒入王府。
入府那天,管家王富貴送來了兩套衣服。
「王țũ₍爺說,顧念兩家往日的交情,既爲奴也會給你們自己做選擇。」
我和二哥面面相覷,看着面前的兩套衣服。
一套黑色的暗衛勁裝,成爲顧晏凌的暗衛。
一套天水碧色的襦裙,成爲顧晏凌的寵妃。
暗衛要爲主子出生入死。
寵妃只要在後宅喫香喝辣,揮霍錢財。
這種選擇,猶豫三秒都是對出題人的不尊重。
我朝那襦裙伸出了手。
可二哥的手比我快比我長。
他一把抓住那襦裙。
屋內一時陷入沉默。
我爹說了,在外人面前要保持體面。
所以我微笑道:
「你個正人君子,穿什麼女裝?這成何體統?」
我二哥Ṭū́⁸臉上的微笑,與我如出一轍。
「王爺不近女色,你穿女裝有什麼用?」
顧晏凌不近女色這事,全平京的人都知道。
我二哥說的也沒錯。
不近女色,男色就說不準了。
在我思索的功夫,二哥一晃身,換上了那襦裙。
王富貴看着我二哥媚態橫生的模樣,欲言又止。
直到二哥開口道:
「王管家走吧,送奴家回廂房。」
王富貴掏出汗巾,不斷擦拭着自己額頭的冷汗。
他微微張口,卻被二哥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只好帶着二哥去了王府的廂房。
我沒辦法,只能換上暗衛的衣服。
-2-
王府的暗衛,都有自己站崗的位置。
有的在院子的樹上,有的在池塘裏,有的在屋頂上。
我命硬,被安排進了王爺的書房。
負責帶我的人,是顧晏凌的暗衛影刃。
他帶我熟悉了一天的流程後ťŭ̀⁻。
隔天就休沐了。
我百無聊賴地貓在橫樑上。
忽然書房的門被人推開。
是顧晏凌回來了。
顧晏凌看上去有些侷促不安。
期間王富貴進來了一次。
顧晏凌問:
「白家兩兄妹都安排妥當了?」
王富貴依舊在擦着額頭看不見的汗。
「安……安排妥當了。都在梧桐院內。」
顧晏凌冷聲道:
「記住,把那最累的活都安排給白鶴。」
王富貴神情一滯,思索片刻後,重重點頭。
二哥原先在太學裏就是顧晏凌的陪讀。
按理他們關係不差。
只是不知何時卻變得有些冤家對頭。
「吩咐下去,孤晚上就宿在鳳惜閣。」
我和二哥之間,竟是我二哥先上崗。
王富貴欲言又止。
剛想說在鳳惜閣的是白家二公子。
卻被顧晏凌擺了擺手。
他只好哆嗦着腿,離開了書房。
王富貴走後。
顧晏凌卻開始變得坐立難安起來。
他不時拿起銅鏡,端詳起自己的臉。
銅鏡拿起又放下。
前前後後看了三炷香的時間。
最後他從袖中拿出一盒珍珠粉。
小心翼翼地蓋住了眼下那微不可察的烏青。
我竟不知道,向來清冷矜貴的三皇子,私底下竟然如此……
自戀?
直到一切都準備完畢。
顧晏凌起身要出門。
出門前,他做了好幾回深呼吸。
最後嘴角勾起一抹笑,昂首挺胸像只花枝招展的花孔雀,走出了書房。
顧晏凌一走,我偷懶的時間就到了。
我美美地鋪好軟墊,剛要躺下,就聽到鳳惜閣傳來吵鬧聲。
我沒細聽。
但好像罵得挺髒。
我曾聽人說,這也是一種閨房之樂。
二哥爲了膈應顧晏凌,看來是真下功夫了。
我美美地閉上眼睛,打算小憩一會。
可這時書房的門卻「砰」的一聲,被人踢開。
我以爲有刺客,嚇得連忙坐起身。
可低頭看去,卻看到滿臉怒容的顧晏凌。
-3-
顧晏凌眼睛猩紅,胸腔劇烈起伏着。
他坐在太師椅上,手掐着突突跳的太陽穴。
他忽然開口,聲音冷得嚇人。
「影刃。」
無人應答。
顧晏凌又沉聲道:
「影刃!」
聲音中夾帶着怒火。
依舊無人應答。
顧晏凌此時已經煩悶到極點。
他猛地用手拍向書案,發出一聲巨響。
我被震得從房樑上掉了下來,摔在了他的腳邊。
書房內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
我抬頭,和顧晏凌四目相對。
顧凌晏眼底的猩紅,漸漸轉移到耳根。
「你怎麼在這?影刃呢?」
我連忙從地上爬起身。
顧凌晏見狀朝我伸出了手。
見我已經站起。
他的手ťũ⁾兜了個彎理了理自己的腰間的玉珩。
好險。
差點以爲他要扶我呢。
「影刃休沐了。」
顧凌晏輕咳了一聲道:
「休沐幾天?」
「三天。」
顧凌晏喉嚨重重地滾動了一下,眼神質疑道:
「這三天,哪一天是我的死期?」
他怎麼瞧不起人?
我好歹也是師出武狀元,雖然是吊車尾。
可是我也是我師父哭着喊着求着出師的。
師父說,出門在外要低調。
千萬別讓人知道我是他徒弟。
看來我的故意藏拙,倒是讓他把我看扁了。
我有些不服氣,țũ̂ₜ面上依舊如常:
「有我在,王爺放心。」
話音剛落,一隻暗箭穿門而入。
顧晏凌眸色一沉,微微側身。
我反應極快,一把將顧晏凌推開。
「有刺客!」
我立刻擋在顧晏凌身前。
屋外傳來刀劍相抵的錚錚聲。
但很快,刺客就被制服了。
「王爺沒事了!」
我說罷回身,卻看到顧晏凌屈膝背對着我,跪在地上。
他後背上,明晃晃插着一把箭矢。
我心下大驚。
「王爺!你怎麼中箭了!」
顧晏凌一隻手扶着牆,一隻手捂着胸口,語氣無奈:
「多虧白鳳姑娘救駕及時,不然真中不了。」
啊……
原來剛剛顧晏凌已經躲過暗箭。
我那一推顯然是多餘了。
「王爺……」
顧晏凌悠悠回頭看向我。
「你……叫太醫。」
說完便暈倒過去了。
完了,箭上有毒。
-4-
影刃休沐回來,天都塌了。
他逮着我問:
「何方神聖,竟然功力如此了得,傷得了我們王爺?」
我東張西望,只一味搖頭。
總不能開口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但我想,影刃最後還是知道了。
因爲他把我從書房,調派到了顧晏凌的臥房。
怎麼看都是爲了方便興師問罪。
顧晏凌昏迷了三日。
我便在房樑上貓了三日。
第三天,顧晏凌微微轉好。
臥室外卻傳來了吵鬧聲。
「陳美人,王爺還在病中,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給誰看?別怪我沒提醒你,王爺喜怒無常,病中最是多愁,你趕緊回去換一身衣裳吧。」
「趙美人,呀你這眼都哭腫了,一會又把王爺嚇昏過去怎麼好,趕緊回去再上點妝吧!」
「宋美人,你穿這麼素淨,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爲王爺新喪呢!你也快回去換一身吧。」
「各位姐姐,就先請回吧,這有我在你們放心。」
是二哥的聲音。
聽聞二哥這幾天,已經和顧晏凌後院的美人們混熟了。
這些美人,幾乎都是朝中各個世家送來的,輕易得罪不起。
可白家沒落後,是最不怕得罪人的。
以至於我二哥,比之先前更加肆無忌憚了。
二哥打發了一衆美人後,端着藥扭着腰便進來了。
他身上依舊穿的是那天水碧色的襦裙。
門被他狠狠關上。
二哥將藥膳往顧晏凌牀頭一放,惡狠狠道:
「死了沒,沒死趕緊起來。」
我在房樑上倒抽一口冷氣。
二哥不愧是二哥。
顧晏凌那可是最有可能成爲儲君人選的皇子。
可沒想到,二哥話音剛落,顧晏凌真的緩緩睜開了眼睛。
二哥簡直是神醫啊。
要知道這幾日,ṭũ₊顧晏凌一直處於昏迷。
我曾半夜偷偷摸摸下去查看他的傷勢。
不小心打翻燭臺,都未曾驚醒過他。
見顧晏凌醒來,二哥立刻假笑道:
「來,三郎喝藥了。」
二哥說着,將勺子湊到顧晏凌嘴邊。
顧晏凌臉色蒼白,神情淡漠地掃了二哥一眼。
「讓白鳳來餵我。」
我撐在橫樑上的手,一個打滑摔了下去。
兩雙眼睛齊刷刷看向我。
我抬手無聲地指了指自己。
顧晏凌微微點了點頭。
二哥的臉色一下就黑了下去。
我連忙站起身,走到牀榻前。
顧晏凌卻又開口道:
「我……我的傷是你幫我包紮的嗎?」
他眼神期待地看着我。
我搖頭:「不是。」
顧晏凌眼裏的光熄滅了。
可很快他又開口:
「那你現在幫我上藥吧。」
說着他立刻脫下褻衣。
八塊腹肌如刀削斧鑿般排列開。
屋內靜得針落可聞。
顧晏凌耳根通紅,垂眸不語。
二哥端着藥膳,嘴上掛着虛浮的笑意。
我手中揣着金瘡藥,許久纔開口道:
「王爺,你得轉過身去……」
顧晏凌的傷在背後。
我聲音越來越小,凸顯得二哥譏諷的笑聲,愈發的大。
「拋媚眼給瞎子看。」
二哥咬牙切齒地說着,賭氣般地喝了一口顧晏凌的藥。
我給顧晏凌塗藥時。
身後卻傳來一聲重物撞擊地面的悶響。
-5-
我猛然回頭,便見二哥倒在地上。
「二哥!」
我連忙去扶起他。
二哥嘴角掛着血,脣色發紫,明顯是中毒。
他渾身顫抖,可開口時卻中氣十足。
「顧晏凌,你他孃的有毒不說!」
我急得有些手足無措。
正要起身去喊太醫,卻被顧晏凌一把拉住。
「這些毒他八歲就玩膩了,他裝的,死不了。」
果然,顧晏凌話音剛落。
二哥像無事人般,從地上站起身來。
他冷冷地睨了顧晏凌一眼。
「太子如今被幽禁,可廢太子的旨意遲遲未下。你就這樣坐以待斃?」
太后崩逝,太子卻在國喪期間縱樂。
這事傳到聖上耳中。
太子因此被關了禁閉。
我父親身爲太子太傅,因此受到牽連而被抄了家。
傳聞聖上有意廢太子,另立三皇子爲儲君。
太子怕是聽聞風聲,纔對顧晏凌起了殺心。
從刺殺到投毒,一次不成,定還有下次。
顧晏凌沉默片刻,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敵在暗我在明,唯有讓府邸亂起來,纔好將他們一網打盡。」
二哥不耐煩道:
「說人話。」
「我要辦婚禮!」
二哥煩躁地撓了撓頭。
「那些個什麼美人,保不齊全是眼線,你能娶誰。」
顧晏凌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我臉上。
「娶你妹。」
二哥立刻紅了溫,掄起袖子就要揍人。
「你別以爲現在我不敢揍你了!」
我連忙扯住二哥的披帛,怕一會出了這門,不是去大牢陪我爹,就是去邊疆見我們大哥。
二哥拳頭揮空了兩次,罵罵咧咧地轉頭看我。
「你別攔着我,讓我錘死他!」
話才說完,他愣了一下,盯着我看了許久,才恍然大悟道:
「還真是娶我妹啊。」
顧晏凌以沖喜爲由,迎我入府。
三日後舉行婚禮,那時王府賓客衆多。
顧晏凌想引蛇出洞,將暗處的敵人一網打盡。
可婚宴那天,卻剛好輪到我當值。
我沒法,只好和二哥商量。
「二哥,要不你幫我頂一會?」
二哥挑了挑眉:「求我。」
「求你!」
二哥看向身旁的鳳冠霞帔,興奮得眼冒精光。
實在不是他有異裝癖。
而是能整蠱顧晏凌的事情,他都不會放過。
二哥換上衣服後,喜滋滋地大手一揮。
「去吧,當你的值去吧。」
-6-
我換上一身暗衛勁裝,貓在前廳的房樑上。
宴席之上觥籌交錯,酒香混雜着胭脂香,燻得我眼淚直流。
可即使這樣。
我還是看到有人在顧晏凌的酒水裏下了藥。
情急之下,我打出袖中的鋼珠鏢。
可一時沒控制好方向。
本該打在杯身的鋼珠鏢,卻打在了杯底。
顧晏凌本就只想抿一小口。
這下卻將杯中的酒全喝了下去。
完了……
這下成幫兇了。
謀害親王,那可是誅九族的死罪啊。
我爹只是把全家送入大牢。
我卻反手將全家送上西天。
房梁下,顧晏凌的臉逐漸變得潮紅。
他難受地扯了扯自己的領子。
一副十分難耐的模樣。
見他這樣,我反倒鬆了一口氣。
還好,是催情的藥,不是毒藥呀。
那一口氣還沒松完,我卻頓覺一陣窒息。
完了……
二哥還在洞房內。
再不阻攔顧晏凌,二哥怕是晚節不保啊。
以後他在自己心悅的女子面前,如何抬得起頭。
我又如何跟以後的嫂嫂交代。
眼看顧晏凌已經被侍從扶着朝後院走去。
我連忙追了過去。
-7-
我才逃出前廳,卻被影刃攔下。
「你怎可擅離職守!」
我沒空搭理他,心中全是保全二哥晚節的渴望。
於是側身閃過影刃,想追去後院。
可影刃眉頭一皺。
「原來刺客在這!」
我還沒反應過來,影刃便已經拔劍逼來。
我堪堪接下兩招,便已經氣喘吁吁。
這時我才後知後覺。
我臉上戴着面具!
命懸一線之際,我連忙扯下面具,纔沒成了王府第一暗衛的劍下亡魂。
影刃藉着月光看清了我的臉,收住了劍。
「王妃,你怎麼在這?」
「今日我當值。」
「不是給您休假了嗎?」
「這已經不重要了!」
我一把推開影刃,往後院飛奔而去。
我追至後院,卻見那小廝將顧晏凌送到宋美人的臥房內。
這該死的後院爭寵。
我替我二哥謝謝它!
爲了確保顧晏凌的安全。
我還是闖入了宋美人的院中。
我二哥和大哥其實都是爲顧晏凌辦事。
大哥被髮配邊疆,不過也是掩人耳目。
大哥二哥從小最疼我。
我自然要爲他們的仕途,出點力。
於是我闖進宋美人的屋內。
宋美人平日裏總穿得十分素淨。
可現下卻換上了十分妖豔的衣裳。
顧晏凌藥效發作,眼神迷離地看着宋美人,開口道:
「白鳳姑娘……」
原本進來時,香豔的場合都沒叫我臉紅心跳。
可顧晏凌頂着那張臉,叫着我的名字。
我的臉卻蹭的一下,熟透了。
宋美人爲他寬衣解帶的手猛地一頓,隨即掏出一把匕首。
我瞪大雙眼,後宅之爭竟這般兇險?
不就是……喊了我的名字嘛。
不至於取人性命吧!
我趕忙揮劍打落宋美人的匕首。
宋美人被我逼到茶桌前。
我一把將牀榻之上的顧晏凌扯了起來。
必須趕快將他帶離這裏。
顧晏凌雙手像樹藤般,纏繞在我的脖子上。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了我的脖頸間。
我的耳朵熱得不像我自己的。
「我好難受……幫幫我。」
我後背一緊,臉燒得慌。
只想趕緊逃離這裏。
可宋美人見我欲要逃離,連忙操起桌上的茶具砸了過來。
情急之下,我將黏在我身上的顧晏凌一把推開。
瓷片碎了一地。
這時影刃才帶着人姍姍來遲。
宋美人被拿下後,影刃問我:
「殿下呢?」
我左顧右盼,最後在地上發現了顧晏凌。
影刃連忙去扶起顧晏凌。
顧晏凌滿頭的血,早已昏迷不醒。
影刃痛心疾首:
「好歹毒的宋美人,竟將殿下傷成這般。」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心虛地往邊上挪去。
在無人注意時,用衣袖擦掉了牀柱上的血跡。
完了完了完了。
-8-
三天後,傳來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顧晏凌醒了。
壞消息是,他人傻了。
我到的時候,顧晏凌已經把滿屋子的東西都砸乾淨了。
我踱步到二哥身旁,踮起腳湊到他耳邊。
「不是傻了嗎?怎麼這麼精神?」
二哥嘆了口氣。
「他一醒來就在找他的夫人。不是,他哪來的夫人?」
我附和地狂點頭。
這時一道炙熱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顧晏凌眼眸清澈,難掩眼中的喜悅。
沒有了平日裏那份冷肅與自持。
倒多了一絲稚氣。
他赤腳一步步朝我走來。
白色的褻衣,鬆鬆垮垮地掛在他身上。
幾縷碎髮散落在額前。
他一把將我摟進懷中,聲音哽咽:
「這羣逆賊剛剛說我哪有什麼夫人!他們把你藏起來騙我。本王要治他們死罪!」
我身體僵硬地定在了原地。
一時不知,顧晏凌是瘋了還是傻了。
向來吊兒郎當的二哥,難得一臉嚴肅。
他眉頭微蹙,沉聲道:
「太子真是好心機,好算計,好手段。」
看不見的箭矢,從四面八方飛來,插滿我全身。
我大氣不敢出,有些欲哭無淚地看着顧晏凌。
若是讓陛下知道顧晏凌成了個痴兒。
那之前顧晏凌和我哥他們的謀算,就全都白費了。
二哥下令封鎖了王府的消息。
可王府內太子眼線衆多。
二哥便讓我貼身看護起顧晏凌。
他給邊疆的大哥傳了信。
希望大哥能夠請他的師父遊神醫,到平京來給顧晏凌治病。
可比大哥回信先到的,竟是聖旨。
-9-
康大學士之女康薇,因知三皇子成婚,傷心欲絕下一病不起。
康大學士愛女心切,於是上奏陛下。
求陛下賜婚,哪怕讓他女兒爲妾都行。
去前廳接旨時,我對顧晏凌千叮嚀萬囑咐。
「一會你除了謝恩,其餘的一概不說,一概不提,知道嗎?」
顧晏凌眉眼含笑地看着我。
「元策都聽夫人的。」
他笑得一副天真無邪。
我一時看呆了眼。
心中感嘆,傻子就是好騙。
好在顧晏凌聽話,領旨時並沒有露出破綻。
傳旨太監一走。
二哥拿着聖旨,陷入沉思。
「這大學士暗地裏明明是太子的人,他當真會因愛女心切,把女兒嫁入王府?」
二哥的話不無道理。
宋美人就是太子內應。
她忽然斷了聯繫,太子必然起疑。
顧晏凌耷拉着腦袋,用那雙清澈無辜的眼睛看向我。
「她嫁誰?」
二哥眼皮都沒抬,應付道:
「嫁你啊。」
顧晏凌一把扯過聖旨,猛地砸在地上。
「誰要娶她!我不娶!我這一輩子只要小鳳一個妻子!」
我和二哥倒抽一口冷氣,連忙去撿地上的聖旨。
可聖旨纔剛撿起來。
顧晏凌又一把搶了過去。
「我要把這個還回去!我不娶!」
說着便朝門外跑去。
抗旨那可是死罪啊!
我連忙去追。
好不容易在迴廊拉住了顧晏凌。
可他一回頭。
我卻愣住了。
顧晏凌眼眶通紅,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夫人,你也要我娶別人爲妻嗎?」
他成如今這副模樣,我多少脫不開關係。
我連忙撫慰道:
「你娶她只是扮戲而已,扮戲懂嗎?」
顧晏凌眼巴巴地看着我。
「就是假的是嗎?」
「對對對,都是假的,演戲而已。」
顧晏凌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見他情緒不再激動。
我拉了拉他的袖子,想將他帶回去。
可他卻突然開口。
「那我們呢?也是扮戲也是假的嗎?」
他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虛,笑着沒敢看他。
「我們當然不是!」
顧晏凌朝我逼近一步。
我下意識後退,卻被他抵在廊柱上。
「不是什麼?不是真的?」
顧晏凌垂眸看向我。
他雙眼溼漉漉地還泛着紅。
我被他看得後背發麻。
爲了穩住他,心虛地開口道:
「不是假的!」
話音剛落,顧晏凌死死地抱住了我。
他將頭深埋進我的脖頸間,撒嬌似地蹭了蹭。
我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卻看到不遠處面色陰沉的二哥。
-10-
我們要盡全力瞞下顧晏凌的事。
可康薇嫁入王府。
兩人若是獨處。
康薇發現是遲早的事。
若是因此傳到陛下耳朵裏,後果不堪設想。
情急之下,心中突然萌生一計。
「不行!我不要我不要!」
顧晏凌氣鼓鼓地將門摔上,躲進了屋內。
「我名聲都給你壞了,我都沒說什麼呢!」
二哥倚靠在廊柱上,煽風點火道。
門卻在下一秒,倏地打開。
顧晏凌衝出來揪起二哥的領子,便要揮拳頭。
我趕忙抱住他的腰,將他拽開。
「二哥,你快別鬧了,我來說服他。」
二哥思索了片刻,點頭答應了。
我拉着顧晏凌回了屋。
關上門剛想勸說。
可一抬頭,卻發現顧晏凌居然開始掉起小珍珠。
「一會要我假裝娶別人,一會又要我假裝喜歡男人。你真的……好過分。
你壓根就不愛我!」
我第一次發現。
男人也可以哭得梨花帶雨的。
我的心啪嗒一聲,似乎漏了半拍。
我真該死啊……
可我要怎麼和他解釋。
與其讓康薇進門後冷落她。
不如直接讓她斷了念想。
可給傻子說,傻子不懂呀。
我抓耳撓腮,只好順着他的話說下去。
「我怎麼可能不愛你呢。」
顧晏凌白皙的臉龐上,滿是淚痕。
他頂着那雙溼漉漉的眼睛,望向我。
「那你證明給我看。」
「怎麼證明?」
顧晏凌忽然捧起我的臉,湊了過來。
鼻息相交,我的心劇烈地跳動着。
「叫夫君。」
啊?
這人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湊這麼近,就爲了讓我喊夫君。
顧晏凌眼角泛紅,眼淚又開始止不住地掉。
「你壓根就不愛我……」
看着他眼角的淚,我一着急,連忙開口:
「夫……」
顧晏凌眼裏亮起了光。
「夫……子道何孤,青雲未得途。」
我邊說着,邊從顧晏凌手中掙脫開。
顧晏凌眼中的光消失殆盡。
他頹然地站在那,沒有再哭,卻似乎整個人都要碎了一般。
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彎下腰側頭去看他。
「真哭了?」
顧晏凌抬手抹去臉上的淚痕,扭頭不理我了。
這下到我急了。
我往左他便往右。
我往右他便往左。
兩人擱在桌前跳起胡旋舞似的。
直到我瞥見桌上的點心。
忽然想到,哄傻子和哄小孩,應該沒有什麼差別吧。
於是我開口道:
「只要你乖乖聽話,你想喫什麼,我都給你。」
顧晏凌停下腳步,看向我。
「喫什麼都可以?」
我連連點頭。
顧晏凌眨巴着眼睛,終於露出了笑來。
我愣了一下。
這麼好說話?
傻子就是好騙啊。
這麼想着,我也跟着嘿嘿笑了起來。
-11-
康薇入王府那日,是個陰天。
顧晏凌聽了我的話,一整日都板着一張臉。
那股天生的壓迫感……
讓前來賀喜的一衆大臣都紛紛背脊發涼。
直到星辰爬上樹梢,賓客散去。
新郎官走流程被送去洞房。
整個婚宴風平浪靜。
我還在掐着時間,想去解救顧晏凌。
可誰知下一刻,臥房的門被人推開。
顧晏凌站在門口喘着氣。
鮮紅的婚服,襯得他膚色愈發地白。
「你怎麼就出來了?」
他踱步到我跟前。
眼神清澈,像要討賞的稚童。
「我今天是不是很乖?」
明明是一副天真無邪般的神情。
我卻隱約嗅到一絲危險。
我盯着他,點了點頭。
顧晏凌眼眸瞬間像被點燃了光。
「你說我聽話,就給我喫好喫的。」
我抬頭怯怯地問:
「你想喫什麼?」
顧晏凌久久凝望着我的臉,悠悠開口道:
「喫嘴子。」
?
誰教傻子這種東西的?
沒等我反應。
顧晏凌俯下身來,噙住我的脣。
我瞪大雙眼,大腦一片轟鳴。
他抬手扶住我的後腦勺。
一點一點撬開我的牙齒,肆無忌憚地攻城略地。
直到我被吻得快喘不過氣來。
顧晏凌才依依不捨地鬆開了我。
燭光映照得他棱角分明的臉愈發好看。
他看着我,開心得像喫了糖的小孩。
「最愛夫人了。」
我整個人怔在了原地。
手不自覺地捂在胸口。
生怕下一秒心就跳了出來。
顧晏凌卻突然打橫將我抱起。
「該休息了夫人。」
我僵着身子,任由顧晏凌將我抱到牀上。
他動作輕柔地拉過被褥。
甚至貼心地ţų₇給我掖了被角。
顧晏凌掀起被褥躺到了我身側。
心跳聲越來越大,我索性閉上了眼,腰上卻忽然一緊。
顧晏凌一使力,將我撈進了他的懷中。
後背緊貼着溫熱的胸膛。
鼻尖縈繞着顧晏凌身上那股淡香。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直到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我才緩緩睜開眼。
他睡着了!
他怎麼就睡着了?
一股莫名的失落爬上了心頭。
臉瞬間像燒開了一般,紅透了。
我是在期待什麼?
完了。
這戲好像被我唱亂了。
-12-
翌日,按規矩側妃入府後,是要來給ţū́³正妃請安。
侍女來傳話時。
我從牀上驚醒,一腳踢開抱着我的顧晏凌。
完了完了。
要是讓她知道王爺一整晚都在我這。
一會說顧晏凌好南風,她怎麼會信。
我急得在原地打轉。
顧晏凌卻睡眼惺忪地伸了個懶腰。
鬆鬆垮垮的褻衣掛在他身上。
他胸前的一片春光,又給我看呆了。
我搖了搖腦袋。
把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東西,統統揮散。
我揪起顧晏凌,把他拉到窗邊。
「你現在翻窗去鳳惜閣,找白鶴。」
顧晏凌立刻皺起眉頭,滿臉不樂意。
我好聲好氣道:
「乖,聽話有獎勵!」
顧晏凌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我的嘴脣上,舔了舔脣。
我的臉立刻燒了起來。
顧晏凌趁我不備。
在我臉頰輕啄了一口後,翻窗跑了。
沒幾天,顧晏凌好男風的閒言碎語,都吹進了康薇的耳朵裏。
可康薇還是不死心。
總是不斷打探着顧晏凌的行蹤。
直到那日她來給我請安。
恰好撞見來找我玩翻花繩的顧晏凌。
他神情專注地翻弄着手中的紅繩。
不時朝我露出天真的笑容來。
康薇神色變了又變,笑着開口道:
「沒想到殿下還有如此童真的一面。」
我頓時警覺地收起顧晏凌的紅繩,訕笑道:
「王爺陪我鬧着玩的。」
可顧晏凌卻不樂意,嗔怪道:
「夫人要耍賴嗎?說好我翻贏你了,你就讓我親……」
我連忙去捂住顧晏凌的嘴。
康薇將一切盡收眼底,面上卻不顯。
她從侍女手中接過一碗蓮子羹。
「殿下,這是臣妾親自煮的蓮子羹。」
康薇端着散着熱氣的蓮子羹,一步步向前。
可就在快到顧晏凌跟前時。
康薇卻突然腳下一崴。
滾燙的蓮子羹全都朝顧晏凌撒去。
顧晏凌渾然不覺,還在玩着手中的紅繩。
我抬手用寬大的袖子,替他盡數擋下。
可手背因此被燙得發紅。
康薇驚慌失措道:
「臣妾該死!竟這般不小心。」
顧晏凌焦急地拉過我的手。
他瞬間紅了眼眶,心疼道:
「元策給夫人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康薇臉色驟變,探究的眼神落在了顧晏凌身上。
我連忙開口:
「我沒事,王爺不如去屋裏給我拿點膏藥吧。」
顧晏凌倔強地看着我,滿臉不樂意。
可我一瞪眼,他便不情不願起身進了屋。
「康妹妹要是沒事,就先下去休息吧。」
康薇周全地行了禮後,便匆匆離開了。
可不一會,影刃卻來傳話。
「康大小姐剛剛喬裝成採買的侍女,從後門出去了。」
康薇估計是看出端倪,跑去和康大學士報信。
眼下是攔不住康薇了。
就在我以爲無力迴天時。
二哥卻帶着遊神醫趕來了。
-13-
遊神醫掰着顧晏凌的腦袋,左看右看,悠悠開口道:
「能救。」
這一刻,這兩個字竟然比「發財」還動聽。
遊神醫特意和我要了一間靜室,用來給顧晏凌做鍼灸。
他特意叮囑,期間千萬不能讓人闖入。
到了靜室前,顧晏凌卻拽住我的袖子,死活不願意進去。
二哥難得動了怒。
「廢太子的旨意已下,不趕在立儲之前治好病,我們就前功盡棄了!」
顧晏凌似乎也是被二哥嚇到,瑟縮地躲到了我身後。
我撫着他的後背,安撫道:
「元策乖,你聽話去靜室裏待一會兒。」
顧晏凌睜着無辜的雙眼看着我。
「那你要在外邊等着我。」
我笑着點頭答應。
他這才依依不捨地鬆開了我。
顧晏凌一步三回頭地進了靜室。
靜室門關上時。
我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散去。
「小鳳,可別告訴二哥,你入戲了?」
我苦澀地笑了笑。
「怎麼可能。」
等他康復了,估計也不記得這陣子的事情了。
二哥垂眸看向我。
「他將來會是天下之主,坐擁後宮三千。你答應過哥哥,就算是做鄉間野雀,也不做那籠中之鳥。」
二哥的話,久久地迴盪在耳邊。
他說的話,我都知道。
可我就是沒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
遊神醫的鍼灸從白天持續到黑夜。
傍晚的時候,二哥收到邊境的快報,帶着一隊人馬焦急地離開了王府。
可三更天時,王府東邊突然走水。
府上護院多半去了東邊救火。
我守在靜室門前,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直到天邊泛起詭異的紫色。
院牆上忽然出現了數十個黑衣人。
他們手中持刀佇立在牆上,宛如禿鷲。
遊神醫特意叮囑過,萬萬不能讓人打擾到他的診治。
所以我只好拼命護在靜室門前。
可終究寡不敵衆。
在黑衣人即將破門而入時……
我將手中的刀飛擲出去,正中那黑衣人的後背。
可一下瞬間。
刀刃貫穿血肉的聲音,從胸口傳來。
我低頭看向胸前的刀尖。
大腦短暫地一片空白。
耳邊的嘈雜聲不絕於耳。
我似乎聽到二哥撕心裂肺的喊聲。
血腥味燻得我淚水直流。
我原本還想見見康復的顧晏凌。
或許再見到矜貴自持的他。
我就沒那麼喜歡他了呢?
死前才明白。
原來我喜歡傻的!
-14-
我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夢裏我回到太學裏。
那時二哥是顧晏凌的陪讀。
大哥卻是太子的陪讀。
他們整日呆在太學,沒人陪我玩。
我無聊得緊,便纏着二哥也帶着我去。
我女扮男裝,成了二哥的書童。
可素來天不怕地不怕、頑劣成性的二哥,在太學裏竟也會受氣。
太子不喜顧晏凌,他面上雖不顯露。
可卻處處和他作對。
二哥作爲顧晏凌的陪讀,也沒少受太子折辱。
一日午後,太子將顧晏凌約到無人處。
趁其不備,將他推入了湖中。
我見四下無人,便也狠狠地將太子踹入湖中,替二哥報了仇。
誰知道那兩人都不會水。
我嚇得連喊帶叫,連忙跳下去下去撈人。
剛將顧晏凌撈起。
大哥便趕來了。
他下水去將太子救了上來。
我坐在地上,狼狽不堪地喘着氣。
顧晏凌只是嗆了點水,可卻像中了邪般地一直盯着我。
我本來就有點埋怨他連累我二哥。
於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看什麼看!」
他卻顫着手指着我。
「你是……女孩子?」
我看向漂浮在湖面上的儒巾。
這才知道我的頭髮在救顧晏凌時全部散落了下來。
天水碧色的儒巾和湖面似乎要融爲一體,不斷在眼前蔓延開來。
耳邊稚嫩的童聲,也逐漸變得低沉。
我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天水碧色的帷幔。
我想起身,可手一動,胸口卻傳來一陣劇痛。
「如今已塵埃落定,孤會寫一份和離書,保住兩家各自的顏面。」
是顧晏凌的聲音。
他沒事了?不傻了?
都會寫和離書了,鐵定是不傻了。
我與他的婚事,本就是權宜之計。
大局已定,自然是要作廢的。
看來我的戲唱完了。
明明都沒再動了,怎麼胸口還這麼痛。
我索性閉上眼睛,逃避這鑽心刺骨的痛。
自那日後,我便再也沒見到顧晏凌。
聽聞廢太子起兵造反。
顧晏凌聯合大哥二哥,勤王救駕,平息了叛亂。
陛下因廢太子一事,被氣得重病不起。
顧晏凌被留在宮中,被陛下任命監國一職。
他赦免了白家,將我爹接出地牢。
十日之後,我傷勢漸好。
於是留下一封家書。
告知大哥二哥,說我要回江南老宅養病。
讓他們不必來尋我。
-15-
回到江南老宅後。
我好像犯了相思病。
見誰都像顧晏凌。
每每夜裏夢見他,總見他在夢中寫和離書。
沒完沒了,寫了一張又一張。
我問他能不能停下來,不要寫了。
他才默默抬頭,問我:
「不寫有獎勵嗎?」
我問他要什麼獎勵。
顧晏凌一開口,夢境似乎成了山谷。
一遍又一遍地迴盪着他的話。
「喫嘴子。」
心中霎時聚起一團火。
我一巴掌打過去,扇碎了整個夢境。
醒來時,又氣又委屈。
覺得自己不爭氣,又覺得自己沒勇氣。
可我還是想求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顧晏凌他日登上帝位,就註定和我的心願背道而馳。
心亂得很。
我實在睡不下去。
於是乾脆趁着天還沒亮,上山夜獵去。
馬背上的獵物越打越多。
直至晌午,我纔回到家中。
可一進門,便看到院中銀杏樹下站着一個人。
那人一襲白衣,身姿挺拔,負手而立時,滿身的書香氣。
腦海中閃過顧晏凌的臉。
我的心似乎被猛地一揪,喉嚨發緊竟發不出聲音。
我呆愣的功夫。
樹下的人卻突然雙手扒在後背,奇怪地扭了起來。
翩翩氣質瞬間蕩然無存。
那人扭身看到門口的我,求救道:
「小鳳!快幫幫大哥,好像有蟲子進衣服了,快!」
大哥從小就怕蟲子。
我回過神來,提着手中的獵物小跑到大哥身邊。
將他從毛毛蟲的手中救下。
大哥下月要娶親。
此次來是邀我回平京參加婚禮的。
我欣然答應。
我欲言又止,想問顧晏凌的事,卻開不了口。
「在江南一切可好?」
「當然好啊,江南不僅風景好,規矩也沒平京的多。我好快活的。」
大哥頓了頓,目光落在我身後。
可我回頭,身後卻空無一人。
原本想留大哥喫飯。
可大哥卻說還有公務在身,便匆匆離開了老宅。
大哥走後。
我頹然地蹲在院子中。
看着打來的獵物,忽然覺得也不香了。
剛剛看到大哥背影的一瞬間。
我以爲顧晏凌來找我呢。
終究是我想多了。
-16-
白鷹回到馬車上。
車裏氣壓低到冰點。
可他卻充耳不聞。
「既然都已經到院子裏了,爲何又不去見小鳳一面?」
顧晏凌摩挲着手中的扳指。
「她說的沒錯,平京規矩多。」
他聲音苦澀沙啞。
全沒了剛出發時的興奮與期待。
白鷹沉默不語,沒再多話。
他和白鶴對自家妹妹有私心。
即使看出兩人心意。
可他們還是不願意自己的妹妹嫁入宮中。
皇帝時日無多。
廢太子已伏誅,顧晏凌不日將登基爲帝。
白家亦是跟着平步青雲。
他與白鶴一文一武,以他們在朝中的地位。
自然能給白鳳尋得一個好人家。
一個月後,白家舉行了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
一時間門庭若市。
白鳳的馬車還沒停下。
白鷹和白鶴便聽到自家妹妹那聒噪的聲音。
馬車簾子一掀開……
白鳳像出籠的鳥,飛撲到白鶴身邊。
白鶴滿臉嫌棄,眼中卻全是寵溺。
嬉笑打鬧中,太子的馬車已經停到了大門前。
顧晏凌緩緩走下馬車。
衆人紛紛跪下行禮。
唯獨白鳳看呆了眼,久久地站在那裏。
明明不過數月。
再見卻已是陌路。
白鷹拉了拉白鳳的袖子。
「小鳳,還不向殿下行禮?」
白鳳緩過神來,欲要跪下時。
顧晏凌卻開口了。
「都免禮吧。」
說罷,顧晏凌徑直走進白家大門。
沒敢再多看白鳳一眼。
白鳳看着那個漸行漸遠的身影。
她努了努嘴,想着這樣喜慶的日子,自己應該要多笑笑的。
可發現如何都笑不出來。
白鶴看着白鳳,眸色微沉,調侃道:
「笑得比哭還難看。」
他原以爲白鳳會像平日一般,反駁譏諷回來。
可白鳳卻只是默默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自小白鳳受了委屈,就會這樣找他求安慰的信號。
白鶴那一瞬間,心似乎都要碎了。
可他有私心。
他要白鳳徹底斷了對顧晏凌的念想。
所以他找顧晏凌,讓他寫下和離書。
當初平息了叛亂後。
顧晏凌只寫下了和康家的和離書。
他對顧晏凌說:
「你沒法陪她遊戲人間,但至少你可以給她自由。」
白鶴向來知道,如何做最能掐滅別人的希望。
他要顧晏凌親手將和離書拿給白鳳。
可顧晏凌卻冷聲拒絕了。
若不是那日在白家老宅聽到白鳳的話。
原本這和離書,他甚至都不願意寫。
白鶴沒法,只好親自去送這份和離書。
他將和離書拿給白鳳時。
這個從馬上摔下,斷了兩根肋骨都不曾哭過的妹妹。
竟然趴在他懷中,哭得近乎要斷了氣般。
白鶴輕聲安撫。
可心中卻是痛快。
-17-
大哥大婚之後,我便再也沒回過平京。
我不再過問平京的事情。
顧晏凌登基即位、大赦天下的消息,我還是在茶館聽來的。
二哥頭兩年還會來勸說我回京。
他說他在和大哥府邸中間, 給我留了一處宅子。
我回去彼此還能有個照應。
可我沒應允。
後來二哥被調去西北大營,無暇抽身。
我便徹底和平京斷了聯繫。
可也是從那日起。
我時常出現幻覺。
總能看到顧晏凌的身影。
遊神醫路過江南時, 特意來看我。
他說起那日我重傷,險些丟了命。
顧晏凌沒日沒夜守在我牀前。
若不是大哥以死相逼, 要他以大局爲重。
恐怕他當即就撂擔子了。
「老身還以爲你們是夫妻。可你二哥卻說你們不過是大局所需,扮戲罷了。」
我聽罷卻只是笑着問遊神醫:
「我們扮得像不像?」
遊神醫愣了一下。
最後什麼也沒說,只是自顧自地搖頭嘆氣。
第三年冬, 大哥開始給我寄各個世家公子的畫像。
我收到後懶得打開,全都丟放在了書房。
可大哥家書一封接着一封。
唸叨的話,來來去去都是一個意思。
我被念煩了, 隨意指了一個畫像。
大哥收到消息, 高興得一個晚上沒睡着。
隔日便開始給我張羅着兩家相看。
大哥怕我臨時變卦, 執意要派馬車到江南接我。
可到了定好的日子。
大哥的馬車卻遲遲沒到。
我本就是想敷衍了事。
大哥沒催促, 我自然不再多提,又自在地過了些時日。
有日閒來無事, 聽聞城郊的梅花開了。
我騎馬出城時,竟在城樓上看到了顧晏凌的身影。
驚詫之際險些摔下馬去。
可等我勒停身下的馬,回頭再看向城樓。
那個熟悉的身影卻已經沒了蹤跡。
我大概是又出現幻覺了。
正月十五上元節那日。
二哥因爲還在軍營, 早早叫人送來花燈。
他說公務在身走不開, 要我去幫他放花燈。
我閒着無事,便帶着花燈到了河邊。
沿着河岸一路向前。
迎面撞見一對新婚夫妻。
丈夫眉眼溫柔, 低聲叮囑身旁的妻子:
「夫人,當心腳下。」
我怔了一瞬, 笑着喃喃道:
「夫人……」
我目送着他們逐漸消失在黑夜中。
這時迎面走來幾個儒生。
「明明河清海晏, 國泰民安的盛世, 可新帝在位不到四年, 江山又易主了?」
「聽聞先帝是染了重疾,回天乏術啊。」
「可惜可惜啊。」
幾個儒生的聲音,漸漸遠去。
染了重疾?回天乏術?
他們不是大燁的子民吧。
我們大燁的皇帝, 哪有那麼短命。
我愣愣地看着河中的花燈。
耳邊傳來一陣轟鳴。
人潮聲像隔着一層冰面傳來。
不知是誰, 忽然撞了我一下。
手中的花燈被撞翻在地。
那人隨意撿起我的花燈, 遞給了我。
「姑娘我不是故意的,這花燈也沒壞,你哭什麼啊?」
我沉默地接過花燈,失魂落魄地走到河邊。
將花燈放入河中。
花燈慢慢漂遠。
可忽然岸邊有人伸出了手, 將我的花燈一把撈了起來。
「願結來生骨做釵,與君再縛赤繩媒。」
藏在心底的願望, 突然被人就這樣唸了出來。
我生氣地起身回頭。
卻看到顧晏凌一身紅衣,捧着花燈站在月色中。
「爲何要等來生?」
他臉上帶着淺淺的笑, 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恍惚間, 似乎又回到王府新婚那日。
我佇立在原地, 不敢動彈。
怕又是幻覺。
可直到顧晏凌強而有力的手將我拉入懷中。
我才肯定, 這一切都是真的。
「你怎麼會在這?」
我顫抖着聲音,明知故問。
顧晏凌垂眸看向我。
「你離開那天,我就知道總有一日,我會來找你。不是今日就是明日。」
「我只是慶幸, 趕在你忘記我之前,來到你身邊。」
滿心的疑惑統統被失而復得的喜悅所覆蓋。
我倔強地守着我的自由。
他卻從不來勸說我。
我用自由緬懷過去。
用自由去忘記他。
可他卻丟下一切,來追逐自由的我。
從前是喜歡。
如今纔是徹徹底底的動心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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