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來鄉下接我時,我正把偷雞賊往河裏踹。
賊人跌落河裏濺起的水,恰好濺了大伯母一身。
她僵了一瞬,才含笑誇我:「真勇敢,不愧是我們侯府的孩子。」
我瞬間紅了眼眶,抱住大伯母的腰就開始哭:「娘,您可算來接我了。我還以爲您嫌棄我粗鄙,不想接我回府了呢?
「前陣子來的那個嬤嬤,不是好人。她離間我們母女,還說您不希望我回府,哼,回去您打她板子。」
直到我把眼淚和鼻涕糊滿大伯母的衣裙,她才小心翼翼開口:「那個,我不是你娘。你娘最近有些忙,你祖父不放心你,就讓我來接你了。」
我擦眼淚的動作一頓。
忙?
一個母親得忙到什麼程度,纔會放任親生的女兒在țū́⁺外頭自生自滅?
-1-
剛回到府上,就有下人端來火盆:「煩請二小姐跨火盆,去去身上的污糟和晦氣。」
大伯母擋在我身前:「火盆是留給蹲大獄的人用的,誰給你們țù₍的膽子,折辱府上的小姐?」
管家不爲所動:「大夫人,這是侯爺和夫人的吩咐。二小姐若想認祖歸宗,就必須從火盆上跨過去。」
大伯母橫眉倒豎:「放屁,古往今來就沒有自家孩子回府,還要跨火盆的道路,嵐嵐,咱不跨。不讓我們進,我們還就不進了。」
她拉着我大咧咧坐在侯府門前,拿出桂花糕跟我分着喫:「嵐嵐,別多想,咱喫飽,喫飽了纔有力氣吵架。」
我咧了咧嘴。
捏起桂花糕不客氣喫了起來。
不一會,侯府門口就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這不是祝家那個草包千金嗎?嫁給病秧子後就沒怎麼見她了。」
「真是,不安生在家照顧病秧子,怎麼還跑侯府門口吃起了東西?」
「唉,她也就眼前風光了,來日病秧子一死,她膝下沒孩子,還不是任人拿捏?」
······
我急匆匆嚥下口中的桂花糕,悄悄掐了一把大腿,疼得淚流滿面後,哭喪着臉大聲跟大伯母告別:「大伯母,我還是走吧!雖然我小不懂事,但我們鄉下也沒有讓自家孩子跨火盆的道理,侯爺夫人嫌棄我,我懂。」
大伯母拍了拍手上的桂花糕屑,拉住我:「你這孩子,二弟他們是準備開中門迎接你回府呢。當初因爲他們的疏忽,害你被賊人擄走,你沒怪他們就好了,他們如何能嫌棄你?」
準備悄悄把我弄進府,再好好收拾我的侯夫人腳步一頓,差點摔個狗啃屎。
她握了握拳,最後不得不捏着鼻子命人大開中門迎我入府。
憋着氣把我迎到壽安堂,她直接衝我發難。
「之前劉嬤嬤說你脾氣硬,心眼多,我還沒在意,如今總算是領教了。這樣又臭又硬的孩子,我們侯府萬萬是要不起的。
「父親,不如干脆把這孩子送到家廟去,什麼時候去除身上的晦氣,什麼時候再接回來。」
侯爺也緊跟着點了點頭:「父親,尋個嬤嬤去家廟好好教教她規矩,什麼時候學好了,什麼時候再讓她回來。」
侯夫人收養的養女鄒芙也笑着拉我的手:「妹妹,你就聽爹孃的話,去家廟修修心,來日咱們一起和和美美在爹孃膝下承歡。」
-2-
大伯母不解:「嵐嵐這孩子做錯了什麼?你們怎麼容不下她?家廟是犯錯女子的去處,嵐嵐這孩子喫了這麼多的苦,何錯之有?」
侯爺拱了拱手:「大嫂日日看話本子,根本不懂這裏面的事。」
大伯母翻了個白眼:「不懂,才問你的啊?你倒是給我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侯爺嘆了口氣:「我八字硬,嵐嵐身子弱,若是直接養在我膝下,於這孩子身體有礙。我本想着讓這孩子跨火盆破一破,偏她喫不得虧,如今只能送去家廟淨淨心了。」
我算是聽明白了,我親爹親孃還有這個鳩佔鵲巢的鄒芙都不歡迎我。
他們不喜歡我,我還不稀罕他們呢。
可就算我在鄉下長大,也聽村裏老人說過,大戶人家的家廟,藏污納垢。
好好的人進去,都得脫層皮。
更何況,我還那麼小。
我纔不要去。
我抬起頭,直視主位上的老侯爺:「祖父!孫女孤苦伶仃十二年,方找到家!難道您想讓別人說,偌大的侯府,竟容不下一個親生的孩子嗎?」
老侯爺眼底墨色翻湧,坐直了身子:「你爹爹說,他會克你,你不怕嗎?」
哼,真是好深的算計。
我若說不怕,來日被他們搓磨死了,也只能怨我八字硬。
瞥了眼急得如熱鍋上螞蟻的大伯母,再想起剛剛在府外聽到的話,我深呼吸一口氣:「既然爹爹克我,那就換個不克我的爹爹,不就好了。」
侯夫人大驚:「你胡言亂語什麼?爹爹還能換?」
侯爺吹鬍子瞪眼:「趕緊帶走,一點規矩都沒有。」
鳩姐蹙眉:「妹妹,侯府不比鄉下,容不得你胡鬧,聽爹孃的話,先去家廟待一段時日,來日我和爹孃親自去接你,好不好?」
好你個大頭鬼。
我直視老侯爺威嚴的目光:「祖父,我無依無靠,大伯母膝下空虛,這不是最好的安排嗎?」
大伯母直到此時才聽明白,她驚叫出聲:「這怎麼行?」
我猛掐大腿,疼得淚水直飆:「我以爲回府就回到家了。沒想到,爹孃不喜歡我,就連溫柔帶我回家的大伯母,也不喜歡我。
「罷了罷了,我還是回鄉下吧,雖然喫不飽穿不暖,有時候還會被壞孩子打,但不至於在這惹人厭。
「反正,嵐嵐從小就沒被人喜歡過。」
我背起破舊的小花包袱,轉身就要走。
大伯母猛地拉住我的包袱:「不是,我,我不是。
「我的意思是。
「哎呀,我不是嫌棄你,我是怕帶壞了你。
「你初來京城,對我不瞭解,我怎麼能做你的母親,害了你一輩子呢?」
侯夫人嗤笑:「大嫂倒是有自知之明,好了,鬧騰得人腦子疼,趕緊把這災星送走,待會還要給芙兒試穿去宮宴的衣衫呢。」
鳩姐鄒芙眼底閃過一絲嘲弄:「妹妹怎麼病急亂投醫呢?誰不ťű̂ₚ知道大伯母是上京城有名的草包千金,你讓她做你娘,哈,你來日如何在京城抬頭?」
侯爺擺手:「趕緊帶走。」
胖碩的婆子拉扯住我的衣袖,準備把我拉走。
我癟癟嘴:「大伯母,多謝你一路照拂,嵐嵐以後會想你的。」
大伯母跺腳:「住手!誰允許你們帶走我大房嫡女?
「父親,衍琛身子弱,絕不會剋死嵐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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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嵐嵐是我十月懷胎的女兒,如何能去你大房?
「祝靈兒,我知道你怨恨當初換嫁的事,但如今木已成舟,你何苦再橫插一檔?」
我立馬豎起了耳朵,這其中有事啊?
不料,大伯母根本不接這茬,她溫潤的大手穩穩牽住我:「父親,如今嵐嵐這孩子想去我大房,我也願意認她做女兒,您怎麼說?」
祖父一錘定音:「以後嵐嵐就是大房的女兒了。」
直到我洗漱完,換上漂亮的衣衫,大伯母,哦,該改口孃親了。
孃親才牽着我的手去臥房:「你爹爹這人啊,最喜好看的東西,咱們嵐嵐打扮漂漂亮亮的,你爹爹也會更喜歡你一些。」
我雖不理解,但還是儘量擠出一個最好看的笑容來。
果然,看到我們,病牀上的周衍琛眸子都柔和了幾分:「你啊!和離書都給你了,你做什麼還摻和進她們之間?」
孃親睨了他一眼:「你說和離就和離啊?我同意了嗎?
「哼,讓你天天不配合喫藥,這回我帶回個幫手,我看話本子忘了時辰,就讓嵐嵐幫我監督你。」
直到這一刻,病牀上的鄒衍琛才審視得看向我:「爲什麼選大房?」
不想去家廟受苦。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
還能爲什麼?
孃親嗔怪地瞪了爹爹一眼:「嵐嵐纔來,你要嚇着她,以後我也不理你了。
「爲什麼,你說爲什麼?這孩子喜歡我啊,她跟我投緣。
「你不知道,這孩子可有意思了。我去找她時,她剛把一壯漢踹進河裏。哈哈哈,你沒看到,那壯漢塊頭有這麼大,激起的河水全濺我身上了。
「還有,這孩子聰明着呢,剛剛在大門口···」
在壽安堂沉默寡言的孃親,在爹爹面前,滔滔不絕。
而病弱的爹爹,就這樣注視着孃親,在孃親講到口乾舌燥時,順手遞上一杯溫茶。
我也記不清孃親到底說了多久的話。
只記得最後,爹爹溫柔幫孃親整理了髮髻:「你想收養這孩子,那她就是我鄒衍琛的掌上明珠。」
我咀嚼着「掌上明珠」這四個字,捏了捏荷包裏的藥丸。
師父,您給我留下這千金難尋的解毒丸,是不是早就預料到了會有今日?
在大房的日子很是快活。
除了孃親總拉着我試穿衣衫和頭飾。
「哼,二弟妹就沒憋好屁,明知春日宴接近,咱們什麼都沒準備,還霸佔繡房。
「還不是怕你這個真鳳凰壓過她養着的那隻小斑鳩。」
雖然我悄悄稱呼侯夫人收養的鄒芙爲鳩姐,但聽到孃親大咧咧說小斑鳩,我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孃親泄氣般捏了捏我的臉:「唉,我也就只能給你準備這些俗物了,琴棋書畫我也不懂,到宴會上,你還是得跟着我出醜。」
我卻忍不住笑了。
鄒芙想壓我一頭啊?
那我偏不能讓她們如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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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孃親混得差了。
但我沒想到,她會混得這樣差。
怎麼說也是侯府的大夫人,竟無一人搭理。
跟坐在最中間,身邊圍滿奉承之人的侯夫人,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
察覺到我的視線,她有些尷尬的扭了扭帕子:「那個,我就說了,你跟着我沒前途的。」
前途?
這個師父早就替我安排好了。
我有自信,除非侯夫人把鄒芙扶上皇后之位,不然不論她們怎麼蹦躂,都絕對比不上我。
或許是孃親臉上的失落太明晃晃,侯夫人嗤笑:「大嫂因閨閣時在宴席上出醜,已經十多年不曾參加過春日宴了,如今怎麼有心思來了?
「難不成,大嫂覺得,這養在鄉下的野丫頭,能比當年的你強?
「出席宴會的千金,可都要準備才藝的,你們不會準備比拼剁豬草吧!」
衆人發出刺耳的笑聲,還有若有若無的議論聲傳入耳中:「真是稀奇,沒想到有朝一日在宴會上,還能再遇到祝靈兒這廢物,當年她爲了追侯爺,偷拿嫡姐的畫裝成自己的。」
「對啊,結果被長公主一眼識破,從那以後再也不敢參加春日宴。」
「更不用說,她藉着亡母和侯老夫人的情分,死皮賴臉嫁進侯府,卻進錯洞房的笑話。唉,這人不知道自己招笑嗎?如今怎麼還有臉在外頭行走?」
······
孃親抓着我的手一緊,她直視侯夫人:「嵐嵐剁豬草剁得好,也是她本事。
「在場所有人,唯侯夫人最沒資格嘲諷嵐嵐,要不是你粗心大意弄丟了她,如今嵐嵐的文采絕不會輸給任何人!」
侯夫人輕蔑睨了我和孃親一眼:「待會丟人現眼的時候,別攀附我,就是我的福氣了。」
她慈愛看向鄒芙,二人不知說到了什麼,目光都直直看向長公主身側的托盤。
那是一塊通體盈綠的暖玉,一看就價值不菲,更不用說還是長公主的賞賜。
在場貴女們看向暖玉的眸子裏,都閃過嚮往。
唯有孃親,看清那塊玉後,騰得站了起來。
她眼底含淚:「這是孃親出嫁時,外祖母給她的傳家寶。後來祝府出事,這塊玉被爹爹拿去打點官場了。
「臨死前,孃親都愧疚自己沒守護好外祖母的遺物!可恨我不學無術,竟只能眼睜睜看着母親的遺物流落他人之手。」
我反握住孃親顫抖的手,衝她搖了搖頭:「不會!」
孃親蹙眉:「什麼?」
我說不會!
外祖母的遺物,不會流落在外。
今日我必定拼盡全力,幫孃親拿回屬於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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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定而後動,是師父教給我制勝的法寶。
所以哪怕我對那塊玉志在必得,依舊穩穩坐在座位上。
看着各色閨秀,或表演書法,或展示繡技。
不得不說,在場的閨秀,都是傾全族之力培養的佼佼者,每個人單拎出來,都足夠出色。
直到鄒芙的百鳥朝鳳圖竟可引蝴蝶盤旋,長公主才笑着拍手:「今年佼佼者衆多,但要本宮說,還是永安侯府的小姐,獨佔鰲頭。」
孃親氣得直喘粗氣:「我們不中用就罷了,其他人幹什麼喫的?這玉給誰也不能給她們倆強盜啊!
「一個搶我婚事,一個搶你爹孃,看着她們風光,真比殺了我還難受!」
我安撫的捏了捏孃親的手。別急,別躁,就以我回府這些日對鄒芙的觀察,如此時刻,她要不踩我一腳,我把名字倒着寫。
果不其然,她溫婉謝過長公主對她的稱讚後,話鋒一轉:「我二妹琴棋書畫皆在我之上,我越過她拿這賞賜,總覺得臉紅。」
長公主眼底閃過一絲興味:「鄒二小姐,有才藝怎麼還藏着掖着?」
孃親拽着我就跪在了地上:「公主殿下容稟,小女自小在莊子長大,不曾有人教過這些。」
我鼻頭忽然一酸。
她說無人教過我。
而不是我不會。
「春日宴必須有才藝方能參加,ţų₅鄒二小姐總不能一項才藝都沒上報吧?」
長公主身側的嬤嬤肅着一張臉:「鄒二小姐上報的,是··」
她臉色如同打翻了調色盤,欲言又止。
長公主氣笑了:「還有什麼是你這老貨說不出口的?」
嬤嬤瞥了我一眼,才面無表情讀出來:「鄒二小姐的才藝是:比鄒芙展示的才藝強上那麼一點。」
侯夫人嫌惡地撇開視線。
在場衆人更是炸開了鍋。
「到底是鄉下來的,只會爭強好勝。誰不知道鄒大小姐自小聘請名師,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尤其是鄒大小姐的畫,連國師都誇過。」
「也不算誇吧,我記得國師說的分明是,有我徒兒五年前的三分神韻。」
「怎麼不算誇?國師是什麼身份?能有國師徒弟三分神韻,也夠鄒大小姐在貴女圈橫着走了。」
我忍不住咧了咧嘴。
虧師父還說在他心底無人能與我相提並論,原來背地裏竟說鄒芙像我。
哼,下次見他,看我不把他私藏的丹藥都偷走!
鄒芙嘲弄開口:「可惜我沒見過二妹的才藝,竟不知二妹比我強上那麼一點,如今就請二妹給我們表演一番了。」
孃親擋在我身前:「阿芙,你妹妹不懂上京城的規矩,大伯母替她跟你道歉。你不是一直喜歡大伯母房中的大珊瑚嗎?等回去我就把它送給你。
「長公主,不知者不怪,嵐嵐有什麼過錯,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沒教好她,您直接罰我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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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一個擋在我身前的人。
並且是一次又一次,不問緣由擋在我身前。
我眨巴眼睛,努力把眼角的淚擠走,安撫地拍了拍孃親的手:「我說比你強那麼一點,是怕你下不來臺!就你這水平,連我五年前塗鴉之作都不如。」
孃親急得直拽我衣袖。
侯夫人罵了一聲蠢貨。
衆人竊竊私語。
鄒芙氣得渾身顫抖:「你來畫,我看看你比我強在哪裏?」
長公主命人給我準備了紙筆,我視線在衆人身上緩緩劃過。
鄒芙嗤笑:「拖延時間做什麼?你若是怕了,現在給我磕三個響頭,我就當你認輸,不跟你計較了。」
她也配!
我拿起筆,一氣呵成。
待我畫完,嬤嬤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這···」
鄒芙得意:「我早就說了,不會畫少丟人現眼,我就不信你的畫能超過我的百鳥朝鳳圖。」
長公主蹙眉:「這什麼這?你今天怎麼回事?」
嬤嬤趕忙把我的畫呈上去:「奴婢活這麼大,還沒見過這樣活靈活現的畫作。」
長公主的眼睛也盯在了畫作上:「像,太像了,這竟出自閨閣少女之手。國師還天天吹噓他徒弟,要本宮說,這畫作就是國師徒弟來,也做不出。」
我把頭越埋越低。
嗯。
我承認我畫的很好。
但就不必跟我自己比了。
長公主含笑衝我招手:「今日魁首,鄒二小姐當之無愧,這塊玉,本宮把它贈予你。」
「我不服!
「我知道我奪走慶熙郡主的魁首,公主殿下不滿,但讓這麼一個草包壓過我,我不服!」
看着侯夫人同樣義憤填膺的臉,我突然覺得沒意思極了。
慶熙郡主氣笑了:「本郡主技不如人,本郡主認!但你公然質疑公主,擾亂評判秩序,該當何罪?」
鄒芙臉色漲紅,卻依舊堅持:「我只求一個公道!」
「好一個公道!慶熙,你把鄒二小姐的字畫傳下去,讓在場所有人都看看,本宮到底有沒有徇私。」
慶熙郡主驚歎地看了我一眼:「你我才第一次相見,你竟能畫這麼像?」
剛剛還議論紛紛的衆人,也感嘆出聲:「這得是多強的功底,才能把在場衆人的神韻全部都畫出?」
「你們瞧這桃花落的神韻,簡直了,這哪是強一點半點,這完全沒有可比性!」
「我竟不知道,我有這麼好看ťũ̂¹,她竟在我傷疤處,畫了一個桃花妝,這樣細心善良的姑娘,能有什麼壞心腸?」
鄒芙鐵青着臉奪過字畫,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什麼時候學的這些?你不ťüₛ是一直生活在鄉下嗎?」
這就跟她沒關係了。
那塊暖玉由慶熙郡主親手交給了我。
而鄒芙,因對長公主不敬,被長公主勒令,此生不允再參加春日宴。
對上京城的女子而言,春日宴是交際、打點的好地方,更是未婚女子議親的重要場所。
鄒芙在議親的年紀被驅逐,以後大抵是尋不到好親事了。
-7-
當晚,孃親拿着暖玉,眉飛色舞跟爹爹講述在春日宴的事。
爹爹越聽,眉頭越緊。
他肅了神色:「嵐嵐,我不知你爲何非要選我和你孃親做父母,但我知道你有大本事。
「你孃親命苦,自小沒了娘,後又被繼母搓磨,嫁給我這麼個廢人。來日我不在了,你娘就交給你了。
「答應我,別讓她受委屈。她喜歡熱鬧,你多帶她出去玩。上京城的貴婦人虛僞,你帶她去西北,她自小在那裏長大。」
孃親扯了扯他衣袖:「好生的,你說這些做什麼?」
「我有預感,我體內的毒發作越發厲害了,大概就這兩個月了,本來打算直接把你送回西北,如今有了嵐嵐。」
孃親捂着臉:「好不容易嵐嵐讓我揚眉吐氣了一番,你非要招我哭!你死吧,趕緊死,死了留我任人欺辱!
「不對,現在是留我和嵐嵐一起任人欺辱!
「你總說西北西北,外公早就去世,如今當家人還認我是誰?」
爹爹猛咳:「靈兒,對不住,我身子骨不爭氣,我······」
我跟隨師父多年,早就看慣了生死,卻依舊看不得孃親的眼淚。
只好捏着爹爹的嘴巴,把師父回京前留給我的藥丸直接塞進了爹爹口中。
「嘔」
爹爹猛的嘔出一大口黑血,暈死了過去。
屋子裏服侍的下人,咋咋唬唬去找府醫。
孃親把藥瓶從我手中奪去,眼底都是傷痛:「聽着!時間有限。待會無論誰問起,都說這藥是我給你爹爹喫的!
「我知道嵐嵐是好心,但你爹爹確實經不起折騰。待會你什麼話都別說,就憑你那手畫技,你祖父不會埋沒了你。」
我趕忙解釋:「我給爹爹喫的是能解百毒的神藥,爹爹吐血是因爲毒素排出來了,暈倒是正常的反應。他睡一覺,醒來後再養養身體,就能痊癒了。」
可孃親用一種心力交瘁,卻還要應付小孩【你說的都對;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但待會有人來了,你一定不許任性。】的神色看着我。
得,白說了。
侯夫人氣勢洶洶命人押住我。
「我早就說這孩子命格與府上有礙,你們偏不信,如今搭上大哥一條命,滿意了吧?
「祝靈兒,不是我說,你怎麼一把年紀了,還是不長記性,怎麼就這麼蠢呢?
「來人,把這孽障打十大板,送去家廟爲大哥祈福,如若大哥當真有個三長兩短,就讓她以命抵命!」
母親如夢方醒,擋在我身前:「是我擔心夫君的身子,特意求的解毒丸,沒想到竟害了夫君!要殺要打我都認了,但這一切跟嵐嵐沒關係!」
侯夫人笑了:「也對,大哥吐血前,就你和嵐嵐在病牀前伺候,你們倆都跑不了!
「來人,把大夫人和二小姐一起送去家廟!祝靈兒,這下,我看誰還能護着你!」
初回府時對我展露過善意的祖父,對於我和孃親的遭遇視若未聞,只小心用帕子幫爹爹擦拭額頭上的細汗。
侯夫人視我和孃親如眼中釘肉中刺。
被她的人拉走,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萬一她僞裝成馬車跌落山崖,更甚者,令賊人侮辱了我和孃親。
那麼就算爹爹醒來,我們的委屈也白受了。
可偏偏爹爹還有半炷香的時間才能醒過來。
我必須拖延時間。
-8-
我猛地掙脫開壓制我的婆子,衝到祖父面前:「您如今惺惺作態還有什麼意義?最先放棄爹爹的,不就是您嗎?」
僕婦拉扯我的動作一頓,在場下人都跪了下來。
侯夫人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祖父給爹爹擦拭臉的手一抖,帕子直接砸到了爹爹臉上。
他老淚縱橫把想要把帕子拿開,卻一次又一次失敗。
只能頹然抱住爹爹的額頭:「這話,是你爹爹跟你說的?」
爹爹從未跟我說過什麼,但爹爹身爲侯府嫡長子,住在偏僻的院落。
他們隱晦提起的換嫁,還有孃親這草包千金的身份,稍有腦子的人都能分析出來。
這話我不能說。
我難過搖了搖頭:「爹爹吐血的時候還在說,如若重來一次,他依舊會替您擋下那一箭。只是遺憾,您當初精心培育他,他卻無能爲家族效力。」
祖父絮絮叨叨,拉着爹爹不住懺悔,淚水一滴滴砸在爹爹手背上:「衍琛,你救了爹一命,爹爹卻屢次傷你的心,你爲什麼不怨爹?」
侯夫人臉上浮現不耐:「來人,拉罪魁禍首去家廟!」
「我看誰敢!」
是爹爹。
他終於醒了過來。
侯夫人不可置信:「大哥,你···」
彷彿看見侯夫人都會污了眼睛一般,爹爹嫌惡移開了視線。
只溫柔對孃親招手:「我昏睡這段時間,苦了你和嵐嵐了。」
祖父驚歎:「衍琛,你好了?你能坐起來了?你下牀走走試試?」
爹爹神色複雜看向祖父:「昏睡時,爹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嵐嵐說的沒錯,再來一次,我依舊會義無反顧爲爹爹擋箭。中毒太難捱了,爹爹最愛熱鬧,受不了那苦楚的。
「我知道爹爹不僅是我的爹爹,也是鄒家的掌舵人,爲了平衡,也有太多的不得已。」
祖父淚水控制不住往下掉。
孃親已經泣不成聲:「嵐嵐,你···爹···不會··」
我趕忙擺手:「解毒丸能解百毒,看爹爹的神色,爹爹體內的餘毒徹底清了。」
瞥了眼氣憤跺腳的侯夫人還有悔不當初的老侯爺,我眼珠子一轉:「但țŭ₎是,爹爹如今體弱,必須住在日照和風景最好的院子養病,身子連日虧空,更需要千年人蔘、百年靈芝滋補。」
祖父忙不迭開口:「清風院是府上日照和風景最好的院子,那本就是衍琛少年時住的地方。祝氏,你去安排,今晚衍琛就要搬過去!」
「爹,那院子我和侯爺住了這麼多年,如今突然挪動,如何來得及?府上院子那麼多,給琛弟再換一個不就行了?」
我添油加醋:「祖父,我爹爹的院子,侯爺和侯夫人都霸佔這麼長時間了。如今爹爹養病,他們也不願騰出來嗎?虧當初爹爹中毒時,自願把侯爺的位置讓給了二叔呢!」
侯夫人的眼睛像淬了毒一樣在我身上劃過,我以眼還眼:瞪什麼瞪?今日是院子,來日就是你們的爵位了。
真是不知所謂,還敢瞪我!
-9-
爹爹是在孃親攙扶下去的清風院。
他太久不曾站起,哪怕如今腿上的毒素清除了,依舊不太會走路。
但他偏要孃親攙扶着他,咬牙一步步走回清風院。
我知道,他想借此告訴府上衆人,大房站起來了,以後衆人對待孃親的態度,也得掂量些!
不愧是侯府最好的庭院,一步一景,甚至在院子裏還挖了一條蜿蜒的河渠。
孃親卻在一棵粗大的桂花樹前停了下來,她不可置信看向爹爹:「這棵樹!」
爹爹笑着點了點頭:「是你庭院那棵,沒想到二弟他們竟還留着它。等秋天開花了ŧũₚ,咱們採集了做桂花糕給你喫。」
在他們的敘述下,那段年少往事才逐步在我面前展開畫卷。
孃親祝靈兒和侯夫人祝晴是同父異母的親姊妹。
祝晴的母親入門後,覬覦祝靈兒的嫁妝以及祝靈兒的好親事,無所不用其極,養廢了祝靈兒。
長公主舉行的春日宴上,祝晴拜託祝靈兒幫她把畫好的畫贈給侯府二公子鄒衍澤。
卻在祝靈兒送畫的當口,帶人撞破此間事宜,一口咬定是祝靈兒偷拿了她的字畫,對鄒衍澤獻殷勤。
長公主向來眼裏容不得沙子,一眼認出畫是祝晴的,一怒之下把祝靈兒趕出了宴會。
祝靈兒偷拿妹妹的畫,不知羞恥向未婚夫的弟弟獻殷勤,這消息在祝晴母親的推波助瀾下,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上京城。
沒法子,祝老爺只能在繼室勸說下,親自登侯府門改了婚事。
把祝靈兒跟小侯爺鄒衍琛的婚事,改給了祝晴。
祝靈兒定給了二少爺鄒衍澤,擇同一良辰吉日完婚。
但造化弄人,大婚前三日,鄒衍琛爲救老侯爺,身中毒箭,雖箭傷痊癒,卻留下了難解的毒素。
太醫院院正遺憾表示,鄒衍琛再站不起來,最多十五年,必死無疑。
爲鄒家長遠計,鄒衍琛挺着病體求聖上把爵位讓給弟弟鄒衍澤。
祝晴哭着喊着不願再嫁給廢人鄒衍琛。
老侯爺對鄒衍琛心疼愧疚之下,以權壓人,命祝晴務必準時上花轎。
祝晴的母親心疼女兒,在大婚當日,設計祝靈兒和祝晴上錯花轎,入錯洞房。
再後來,機關算盡的人,得享榮華。
至孝至純之人,被遺忘在侯府角落。
如若不是爲了接我回府,大概孃親會在偏院守到爹爹死去。
再在爹爹的請求下,灰溜溜去往西北。
但憑什麼呢?
既然我鄒嵐嵐成爲了大房的孩子,那大房失去的一切,我都必須幫忙討回來。
不然來日,師父也該嘲笑我沒本事了。
當務之急,是爹爹的身體。
只有爹爹徹底康健,纔有站在朝堂上的機會。
更不用說,要從久居高位的二叔手中,搶回侯爵之位了。
鄒芙在祝晴的帶領下,四處相看的時候,我泡在藥房,幫爹爹配製調養的藥膳。
制定一系列康復計劃,命孃親嚴格執行。
待二叔從江南剿匪回京時,爹爹已經在祖父的運作下,去吏部報了到。
當初在爹爹病牀前哭得死去活來的死老頭,又恢復了冷靜:「衍琛,我們鄒家能走到今日,萬不可行差踏錯一步!我知道爵位之事委屈了你,但你二弟已掌家理事,好孩子,以大局爲重!」
這話聽着真噁心!
我知道委屈了你!但你不許委屈,也不許爭搶!
憑什麼?!
當然,不平的只有我一個人。
爹孃好似步入了遲來的熱戀期,二人不是一同去湖邊划船,就是晨起畫眉。
就連爹爹在書房辦公,孃親都要捧着話本子紅袖添香。
當真像一部甜寵話本子。
如若祝晴沒利用管家之權,時不時給清風院使絆子的話!
我的孃親憑什麼矮她一頭!
我不答應!
-10-
鄒衍澤回府還帶了個道士回來。
那道士言之鑿鑿,侯府主院唯有當家人才能壓得住煞氣,不然整個侯府都會被反噬。
嘖!
他也是急了。
要不是我跟師父學過風水,當真就信了他的邪。
祖父面露難色:「衍琛,如今你身子骨也好了,不然這院子···」
我不容爹孃說話,直接擋在了前面。
「你是哪個道觀的?師從何人?憑什麼說我爹孃住在主院會讓侯府遭受反噬?」
道士一甩拂塵:「侯府當真是好規矩!」
侯爺鐵青着臉:「來人,二小姐對道士不敬,帶下去跪祠堂。」
對道士不敬?
「敢問侯爺,這坑蒙拐騙的老道,有什麼資格讓我敬重?」
孃親擋在我身前?:「嵐嵐不懂事,要打要罰,有我和衍琛在,就不勞二弟費心了!」
爹爹雖沒說話,但和孃親並肩站在了我前面。
侯爺痛心疾首:「慣子如殺子!你們以爲你們是對嵐嵐好嗎?她如今已及笄,總歸要相看親事,若是傳出她不敬道士的傳聞,你們能爲她兜底一輩子?」
孃親臉上閃過遲疑,不確定看向爹爹。
爹爹卻不管不顧:「我鄒衍琛病弱時就罷了,如今我既恢復健康,我的妻女自有我來護,不勞二弟操心。
「這院子,是我自小就住慣的,如今嵐嵐也不想換,所以這院子我不會搬出去!」
道士痛心疾首:「你們就不怕反噬嗎?」
「反噬你個大頭鬼反噬,我跟師父這麼多年,怎麼沒聽他老人家說過一句?」
侯爺震怒:「你師父是什麼牌位上的人,也好意思跟天師相提並論?!」
侯夫人嗤笑:「大抵是村子裏跳大神的婆子吧,天師莫怪,小兒自小在鄉下地方長大,什麼都不懂。」
鄒芙恭敬拱了拱手:「道濟天師是唯一聽過國師大人講經的道士,在國師那裏都掛了名。你敢質疑他,爹孃罰你跪祠堂,已經是網開一面了。」
哈,我還以爲多厲害的天師呢。
原來聽師父講過經,就能抖落成這副模樣?
那我在山腳下矜矜業業餵雞、餵豬種莊稼,算什麼?
算我勤勞嗎?
「什麼狗屁道濟天師?你說你在我師父面前掛過名?那我怎麼沒聽說師父說過你?到底是誰不知所謂?!」
-11-
孃親不可置信:「國師真的是你師父?嵐嵐,怎麼沒聽你說過啊?
「我和你爹是不是得正式去國師府拜見一番?哎呀,你這孩子,回來這麼久也沒說,你師父該說我和你爹不懂事了。」
侯夫人翻了個白眼:「她說她是國師的徒兒,我還說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兒呢!
「行了,別拖延時間了,趕緊把院子讓出來!影響了侯府的運勢,就連父親也饒不了你們!」
祖父輕咳一聲:「衍琛,當初讓你們搬到主院,是因爲你需要休養。如今你身體養好了,不然就把院子還給你二弟吧?畢竟他有爵位,總不能住的比你差不是?」
爹爹忽然笑了。
往日他病弱在牀上還不覺得,如今面色紅潤,當真是稱得上芝蘭玉樹。
「父親說,我身子養好了,要把院子還給二弟?」
祖父摸摸鬍子,卻還是點了頭。
「那,我身體好了,二弟是不是該把爵位還給我了?」
侯爺和侯夫人都站了起來,祖父也坐不住了:「爵位如何能來回更換?你遠離朝堂多年,如今都靠你二弟支撐!」
鄒芙眼眶微紅:「大伯怎麼白日就做起了夢?」
爹爹哼笑一聲:「永安侯爵位,五世而斬,到父親這一代,已經成爲過去。
「父親和二弟都忘記了,如今的爵位是如何來的嗎?」
侯夫人和鄒芙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祖父蹙眉:「這爵位雖是聖上特賜給你,但後來你中毒就轉給你二弟了。」
爹爹自袖口拿出一張明黃色的絹紙:「此乃聖上親筆所書,爹爹和二弟還需要我念出來嗎?」
我視線盯在:【因鄒衍琛病弱,命其弟暫代其爵位,待其康復,需將爵位奉還】上,久久不能回神,看不出來,聖上還挺看重爹爹。
侯爺不可置信:「既有此口諭,你爲何從不提起?」
爹爹深呼吸一口氣:「當日我纏綿病榻,爲鄒家計,不得不把爵位拱手相讓,你爲名聲,也不得不善待我二分。
「但我爲魚肉,你爲刀俎,若你知我的存在會威脅到你,我哪有命苟活至今?
「如今,我康復的消息,估計已經傳遍整個上京城。之前因二弟在江南,我纔沒提還爵位的事,如今咱們該遵聖旨了吧?」
侯夫人滿臉灰敗:「這怎麼可能呢?我纔是侯夫人,我夏天起痱子,冬天生凍瘡,一日不敢懈怠!祝靈兒喝冰飲子時,我在苦練琴藝;祝靈兒窩在小榻上看話本子時,我拼盡全力學管家!
「我比她努力,我做了那麼多才坐穩侯夫人之位,侯爺的爵位哪裏還有還回去的道理?」
鄒芙更是不可置信:「憑什麼?
「一個癱子,坐喫等死的廢物,有什麼資格取代爹孃?
「她鄒嵐嵐不學無術,粗鄙愛吹牛,哪裏配做侯府千金?」
孃親本還在消化今日這些消息,聽聞鄒芙罵我和爹爹,立馬像護犢子的母獸豎起滿身的棱角:「你纔是廢物,你們二房全都是廢物!」
「我嵐嵐畫藝超絕,更師從國師。再說,就算我嵐嵐一無所有,好喫懶做,她是我和衍琛的孩子,她就值得這世間最好的一切。」
-12-
祖父頹然擺擺手:「都住口!
「衍琛有聖上手信,衍澤,侯爺之位你必須讓給他。
「這座院子,衍琛住慣了,以後還是大房住。
「這位天師,如今衍琛是我侯府當家人,他住主院總沒問題了吧?」
祖父仿若老了十歲,轉身回了壽安堂。
侯爺,哦,該稱呼二叔了。他注視着我們一家:「大哥,好謀算!」
爹爹落拓大方:「彼此彼此。」
二嬸眼珠子來回轉,低頭不知在鄒芙耳邊說了什麼。
鄒芙忽然大聲嚷起來:「國師最煩他人攀附,大伯想要做我們鄒家的掌舵人也行,但鄒嵐嵐這種滿嘴跑火車的泥腿子,必須趕去家廟,不然誰知會不會給我鄒府帶來磨難。」
孃親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放你孃的屁,嵐嵐是我們大房的孩子,她本就金貴,根本就不必攀附!她說國師是她師父,你們都聾了嗎?
「看起來對國師畢恭畢敬,背地裏還欺辱人家唯一的徒弟,嘖,嵐嵐,不知你那師父脾氣怎樣?」
那必然是極其不好的。
我悄悄湊近孃親:「您只需把今日府上發生的事傳出去,尤其是鄒芙詆譭我質疑我這一段,明日我師父就會給他們顏色看看。」
孃親眼底的光越發亮。
爹爹無奈搖搖頭,牽起孃親的手:「行了,都交給我吧,走了。」
回房間後,我越想越覺得憋屈。
我之所以能被賊人擄走,皆因她把我隨手丟給奶嬤嬤,就帶人去棋社包廂下棋去了。
奶嬤嬤如廁的功夫,我被拍花子帶走。
結果在半路發高燒,拍花子覺得沒有醫治的必要,就把我扔到了山腳下。
要不是師父路過救了我,大抵我就死了。
而如今我安好無損回了府,還學到了本事,當初把我弄丟的人,竟還有臉針對我。
我端坐在書桌前,刷刷刷開始寫。
看着飛鴿遠去的背影,我開始期待明日師父火炮全開的場面了。
-12-
師父比我想象的,還要給力。
天矇矇亮,御林軍就持刀把持住了二叔的院子。
在他們三人的尖聲質問中,御林軍冷着臉,一間間屋子,一本本文件查抄。
鑑於爹爹身份敏感又大病初癒,我指派他去壽安堂,穩住祖父。
拉着孃親一起去看二房的熱鬧。
往日在我們面前高高在上的二叔,如今面色煞白,低頭哈腰在侍衛首領面前說着什麼,但來人根本不爲所動。
「災民落草爲寇,百姓苦不堪言。若不是國師占卜出有人侵佔賑災銀,卻妄圖粉飾太平,大抵南方就徹底亂了。」
二叔站不住,竟栽倒在地。
二嬸氣得指着首領鼻子罵:「那一切跟我們有何關係,您瞪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侯夫人,你竟連我的院子也敢搜。」
被侍衛首領一巴掌扇在臉上:「聒噪!」
孃親激動的捏住我手心:「這侍衛首領扇人可真有勁。」
·······
對於孃親夸人的功力,我早已領教。
-13-
二叔書房查出和江南當地官員貪墨救災銀的證據,再加上國師鐵口直斷,如若沒有他們這些蛀蟲,南方不會有霍亂,聖上大怒,二叔判了斬立決。
而二嬸和鄒芙,身爲親眷,被流放教司坊。
侍衛來拿人時,鄒芙猛地跪了下來:「大人,我不是鄒衍澤的孩子,我只是她們收養的養女!鄒嵐嵐纔是她們大房親生的孩子,求求你們放了我。」
二夫人不可置信,悲愴痛哭:「鄒芙!自你到府上,我把對嵐嵐的虧欠全彌補給了你!
「後來更怕你不自在,我任由自己親生的女兒在莊子上自生自滅。如今災禍來臨,你就這樣對待我的嗎?」
鄒芙拼命搖頭:「你們只是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可以讓你們裝面子的孩子!你們從未愛過我。」
二人爭執得面紅脖子粗,孃親激動的直拍我胳膊:「刺激!
「真刺激。」
她動靜太大,驚動了院內困獸般的二人。
二嬸期待看着我:「嵐嵐,我纔是你親生母親,教司坊是可以贖身的,我在裏面等着你!我答應你,等我出來,一定事事以你爲先,不會再忽視你了。」
鄒芙吸了吸鼻子:「鄒嵐嵐,我是代你受過,你不能不管我。」
我湊近二人,璀璨一笑:「二叔貪墨的很小心,如無人特意盯着他,他根本就不會翻車。」
在二嬸和鄒芙恐懼的眸子下,我認真頷首:「嗯,是我做的。
「我早就看你們二房不順眼了,恨不得扒了你們的皮,你們居然蠢到讓我去救你們,青天白日就做夢了嗎?
「在教司坊好好享受吧,我跟坊主打過招呼了,你們倆,絕無贖身的可能!」
鄒芙嚇得渾身顫抖,二嬸卻皺起了眉頭。
「莫非,你說國師是你師父,竟是真的?不然你一個女孩子,如何會有這麼大的能力?」
我眨眨眼:「你猜?」
二嬸激動拉扯住我的衣袖:「嵐嵐!我十月懷胎生的你,我是你親生的母親,你去求求國師,我不想去教司坊!
「嵐嵐,看在我們母女一場的份上,求求你,救救我!」
鄒芙臉色煞白:「孃親,您讓嵐嵐把我一起救了啊!教坊司是什麼地方,我如何能去?」
二嬸卻推了她一把:「你剛剛還否認是我的孩子,要不是你,嵐嵐會跟我離心嗎?你還妄圖我救你,我沒落井下石,都是我自身難保!」
唉,母女反目,還挺狼狽的。
我不忍見這樣的畫面,只能含笑解圍:「你們不用爭,我誰都不會救,你二人我都打好了招呼,教司坊的姑姑會好好教你們規矩的。」
孃親小心覷着我的神色:「嵐嵐,畢竟是你親生的母親,不然?」
我抱住她的胳膊:「我只有一個孃親,就是您!是不是爹爹身子康健了,你們準備再給我生個弟弟妹妹,不認我了?」
孃親臉都紅了,一面追着我捶,一面卻認真回我:「無論有沒有弟弟妹妹,你都是我侯府的嫡長女,任誰都越不過你去。」
-14-
爹爹進入朝堂後,憑着自己的學識和師父明裏暗裏的幫扶,很快就站穩了腳跟。
二叔被判斬立絕那日,二叔的政敵把燒紅的炭塞到了鄒芙的口中!
鄒芙受不住折磨,當場嚥氣,二嬸唯恐被折磨,一頭碰死在教司坊。
她母親求到孃親跟前,想把二嬸埋在鄒家宗祠。
她滿頭白髮,形容枯槁伏跪在地上:「我貪得無厭,我有罪,我對不住你。但我得到了應有的報應,我兒子不爭氣沉迷賭,女兒早死, 這都是報應啊。
「如今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能不能求你在我閉眼前, 安置好你妹妹的身後事?把你妹妹的屍首收到鄒家宗祠,別讓她成爲孤魂野鬼!」
孃親拒絕了。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她祝晴對我惡事做盡, 我沒把她挫骨揚灰都是我仁慈。
「還有你這個死老太婆,活該你日日被兒子兒媳打,活該爹爹被弟弟氣死!你們缺德, 這就是報應。
「你也就是得了病,不然我不介意在你身上再戳個三刀十六洞!」
我趕忙扯着她往回走:「師父今日要開爐煉丹,您快些跟我去藥房, 讓師父給你把脈, 對症煉製丹藥, 調整身體。我師父的藥, 尋常人半顆都難尋,您可別再跟無關緊要的人磨蹭了。」
我的孃親就應該快活自在, 所有令她難過,不開心的因素,都必須清除。
我命人在賭坊設局, 害祝晴的弟弟輸光了祝家最後一座宅子!
祝晴母親粗布麻衣, 步履蹣跚跟着兒子兒媳一起被人趕出府時,我特意帶孃親去看了。
孃親激動的直掐我胳膊:「嵐嵐, 報應,這就是報應。走, 咱們去香滿樓, 叫上你爹爹, 好好慶賀一番。」
那晚, 孃親酒水一杯又一杯。
我想勸她少喝一些,爹爹卻攔住了我:「讓她醉一場吧!她自小拿繼母當親孃敬重,長大方知一切都是陰謀算計!
「後來親事更是被來回算計, 她心底苦!」
看着爹爹眼底不加掩飾的心疼, 我提着的心, 又放了下來。
兩個苦瓜多年相依相伴,總算苦盡甘來。
後來,孃親生了一個妹妹,很是淘氣。
她被折騰得不得安寧, 經常把孩子塞到我的國師府。
「嵐嵐,我覺得, 這孩子還得交給你師父帶。
「你看我不學無術,你爹爹也沒有帶女娃子的經驗。
「你師父把你帶那麼好, 一個也是牽, 兩個也是放, 讓你師父費費心吧?!」
我長嘆!
「什麼一個也是牽?兩個也是放?師父如今把國師的位置都甩給了我, 他不知多逍遙自在。」
孃親越發殷勤:「就因爲閒,所以才更要帶小囡囡啊!實在不行,你帶也行!」
啊?
孃親理所當然:「你知道的,我一直夢想回一趟西北, 你妹妹年歲小,如何經得起長途跋涉?這孩子只有交給你我才能放心!」
我能怎麼辦?
我向來沒法對孃親說不。
好在。
師父也沒法對我說不。
這拖油瓶,師父帶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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