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嬌繼弟攻略手冊

最純壞那年,我睡了病嬌繼弟,連夜跑路。
在國外風生水起。
直到我媽裝病,騙我回國。
曾經偏執的少年如今眉目冷淡,乖巧喊我:「姐姐。」
後來。
「這麼快就放鬆警惕了。」
他勾脣輕笑,眼神暗了暗:「還是,做好被我弄死的準備了?」
「姐姐。」

-1-
得知我媽是裝病,我天都塌了。
我捏了把眉心,頗爲無語:「蔣女士,你這樣會害死我的。」
我媽不信。
她冷笑:「我不裝病騙你,你是不是打算這輩子就死在國外?」
「再也不回來?」
的確是。
我邊咬牙切齒地,邊拉過行李箱,匆匆起身。
再不走,怕是要和徐硯撞上了。
「蔣意,我就搞不明白了,你弟到底怎麼得罪你了?」
「你這輩子,要和他老死不相往來了,是吧?」
我陰着臉:「他不是我弟。」
天底下有哪個弟弟,會啄姐姐的脣。
只有徐硯這個神經病。
我冷着臉,拉開門。
猝不及防撞進一個寬厚的懷抱。
門外,徐硯站直身子,眉眼低垂。
表情像個沒事人似的。
「姐姐,沒事吧?」
三年未見。
曾經偏執的少年如今眉目冷淡,乖巧喊我:「姐姐。」
太純,太乖。
我媽看了直心疼:「蔣意,你看看你弟這樣子。」
「都是一家人。」
「你們有什麼事情,就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嗎?」
一開始,我是想和徐硯談談。
可誰知道,他是想和我談啊?
我一時語塞。
「不怪她。」
「是我做得不對,惹姐姐生氣了。」
徐硯別過臉,輕輕說:「我知道錯了。」
「姐姐。」

-2-
十五歲那年,我媽和徐叔叔重新組建了家庭。
徐硯比我小三個月,乖巧喊我:「姐姐。」
真乖。
這是徐硯給我留下的第一印象。
當晚,我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沒有人能搶走我爸。」
趁着四下無人。
徐硯在我耳邊說,「你知道惹我是什麼下場嗎,蔣意?」
笑話。
這時候的徐硯,比我還矮上半個頭。
我冷笑揪起他的衣領,迫使他平視我。
「毛都沒長齊的童臉狼,蔣意是你叫的?」
沒大沒小的東西。
氣氛逐漸劍拔弩張。
直到我媽喊了句:「開飯了,你倆不過來喫飯,在那杵着做什麼呢?」
我們異口同聲:「沒做什麼。」
徐硯冷笑,放狠話:「我們走着瞧,蔣意。」
「來啊,誰怕誰。」
我也冷笑。
那天半夜,我乾淨整潔的房間裏,平白無故多了只老鼠。
老鼠被我打得滿屋子瞎竄,吱吱亂叫。
第二天一早。
徐硯的房間除了只死老鼠,還多了條蛇。
走廊四下無人。
「謝謝姐姐的禮物。」
徐硯捏着蛇的七寸,反應淡淡:「姐姐喜歡喫蛇羹嗎?」
這是他第一次私底下叫姐姐。
我一愣。
「咔嚓」一聲。
蛇頭隨即無力耷拉下去。
徐硯臉上,仍然保持着寡淡的笑意。
似乎在等着聆聽我的尖叫。
家人們,遇見變態,要怎麼辦?
倒戈棄甲,伏低做小?
不——
當然要比他更變態。
我不甘示弱,掏出小刀,挖下一隻蛇眼。
丟在徐硯身上。
「補給你的見面禮。」
到底是年紀小,徐硯臉色白了幾分。
卻仍然強撐着說:「謝謝姐姐。」
自此,我和徐硯的數年戰爭拉開序幕。
那時我勝券在握。
還不知道,在搞變態的路上。
日後,我會輸得多麼一敗塗地。

-3-
他媽的,他會知道錯?
他知道個屁。
這一聲姐姐,叫得我兩股戰戰,心有餘悸。
「哎呀,你弟都認錯了,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我媽拍板:「小硯,把你姐護照收了。」
「女孩子家家,成天自己往外跑,你知道這三年來,我們有多擔心你嗎?」
我一頓。
我媽沒好氣,接着數落我:「這次沒事,只是犯了腸胃炎。」
「下次我真得胃癌了呢?」
「你趕不回來,不能再見你一面,我就死了怎麼辦?」
說到這裏,她哽咽了一下。
心裏一軟。
我直接舉手投降。
「行行行,聽你的,不走了。」
我媽立馬眉開眼笑。
我嘞個豆,答應早了。
偏偏這時,徐硯伸手來接我的行李。
指尖觸碰,他神色平靜。
我避開眼神,視線下移。
卻下意識看向他的腰腹。
不合時宜地想起,這裏是多有勁。
有勁到,可以一直,一直動。
我沒忍住抖了抖。
「怎麼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徐硯神色無辜:「姐姐?」
尾音故意咬得很重。
我硬撐:「冷得。」
時節入冬,又恰逢小雨。
溼冷的寒意使勁ṱū́ₗ往骨縫裏鑽。
徐硯表情坦然:「哦。」

-4-
出國前,我曾和徐硯大吵一架。
哦,準確來說。
是我單方面毆打了他一頓。
「你他媽是真變態,你還知道自己要叫我什麼嗎?」
從他懷裏醒來。
我未着寸縷,白皙肌膚上,紅痕點點。
荒誕。
我抬手,正打算甩自己一巴掌。
卻被徐硯扣住手腕。
於是我順勢甩了他兩巴掌。
徐硯的臉頰迅速紅腫,眼尾也泛着紅。
語氣卻仍然乖巧:「知道。」
「姐姐。」
知道他還敢幹嗎?
我難以置信,直接氣笑了:「行,你夠變態,我搞不過你,我認輸。」
打不過,還跑不過嗎?
當晚,我連夜飛往國外,拉黑徐硯,斷了一切和他的聯繫。
直到今天,被我媽騙回國。
病房裏,瀰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氣味。
徐硯看起來反應平淡。
他語氣輕鬆乖巧,好像那件荒唐的事,從未發生過。
他說什麼來着——
他說,他知道錯了。
我略鬆一口氣。
或許,是真的呢?

-5-
傍晚,我媽指使我們出去買晚餐。
外面下着雨,路上行人三三兩兩,不緊不慢。
徐硯握着傘柄,指骨泛白。
傘向我傾斜。
他的左肩,被淋溼得徹底。
我有些遲疑:「你——」
徐硯卻目視前方,語氣平靜:「我真的知道錯了,姐姐。」
算了。
還能怎麼辦呢?
那晚我喝多了,對他並不設防。
半夢半醒,半推半就。
我也有錯。
「行。」
我一頓,儘量語氣輕鬆,「那件事,以後就當沒發生過。」
誰也不許再提了。
我們仍然是姐弟。
「姐弟。」
徐硯嚼着這兩個字,極慢,極慢地笑了一下。
聲音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繾綣:「好。」
恰有一陣大風吹過,傘柄被吹折。
徐硯索性鬆手,下意識將我護在懷裏。
卻沒來得及捂住手腕上的疤痕。
眼前,疤痕大大小小,深淺不一。
心頭驀地揪起。
徐硯鬆開我。
站在雨裏,神色無措。
像ṭů₇個做錯事的、無助的孩子:「姐姐。」

-6-
這就是徐硯懲罰自己犯錯的方式。
從我走後,到得知我要回來。
整整三年。
「是我不好,讓姐姐擔心了。」
徐硯低聲說,「我現在已經不會這麼做了。」
他說,那時候他年紀還小,不懂事。
纔會把對我的依賴,誤當做,男女之間的喜歡。
他語氣誠懇:「我真的知道錯了,不會再犯了,姐姐。」
小雨淅淅瀝瀝,打溼我的衣物。
徹骨的冷。
我手凍得又僵又紅,拍他的肩:「不提了。」
別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蔣意啊蔣意。
我在心裏問自己,你還是人嗎?
如果我當時沒有做得那麼決絕。
他是不是,就不會這麼傷害自己?
可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再淋下去,要感冒了,姐姐。」
徐硯語氣無奈。
我穩住心神,強撐着說:「好。」
「走吧,姐姐。」
眼前昏暗下來。
徐硯脫下外套,正撐在我們頭頂。
距離驟然拉近。
我幾乎整個人在他懷中。
冷冽的氣息將我包圍。
我下意識想逃。
徐硯卻歪頭看過來。
一句話把我釘在原地。
「姐姐,你是不是不會原諒我?」

-7-
「依我看,他確實知道錯了。」
電話那頭,閨蜜林妙逐字給我分析:
「他是什麼性格,你當他姐姐十年,還不瞭解嗎?」
我想起徐硯小時候。
在家裏,往我房間裏扔老鼠,徒手殺蛇。
在學校,因爲一句玩笑話,和同學打架,把人家打到骨折。
哪怕被徐叔叔揍到站不起來,也不認錯——
和「乖」字沾不上一點邊。
「一個人的性格,是很難改變的。」
「雖然你沒有直接和徐硯聯繫,但他想從你媽那知道你的行蹤,難嗎?」
「這三年,他都沒去國外找你,而是背地裏,偷偷懲罰自己。」
林妙提出關鍵的問題,「如果不是巧合,你會看到那些疤痕嗎?」
我握着手機發怔。
腦海中畫面,一幀幀回放。
「不會。」
正是因爲不會。
說明,徐硯真的知道自己做錯了。
而不是故意用這件事。
讓我心疼,讓我放鬆警惕。
「你倆也是和演臺偶一樣,夠狗血。」
林妙嘆口氣,「如果你真的擔心,要不試探試探?」
試探?
我攥緊手機,猶豫了一會兒:「怎麼試探?」
「你不就是擔心他是裝出來的嗎?」
林妙想了下,笑了:「簡單。」
「你也裝。」

-8-
機會很快來了。
給我媽辦好出院,回到闊別已久的家中。
徐叔叔提出慶祝:「咱們一家子,終於團聚了。」
「小意剛從國外回來,肯定很想念家裏的飯菜。」
「我下廚,做點好喫的,慶祝一下。」
我媽這個酒鬼欣然同意,鬧着要喝酒:「住院這幾天清湯寡水的,饞壞我了。」
但她腸胃炎纔剛好,我嘆了口氣,奪過她的杯子。
一飲而盡。
白酒辛辣,嗆得喉嚨發疼。
我媽嘖嘖稱奇:「古有花木蘭替父從軍,今有蔣意代母飲酒。」
我的酒量很爛。
全家都知道。
「好端端的,喝這麼猛。」
我媽狐疑,「咱們小蔣,該不會在國外,失戀了吧?」
徐叔叔和我媽一臉八卦。
徐硯坐在對面,垂着眼,表情平靜。
只是把玩酒杯的動作頓了頓。
「沒有,哪跟哪啊。」
我否認,「回家了,給高興的。」
我沒撒謊。
無數個日夜,我倚靠在窗前。
窗外高樓林立,燈紅酒綠。
美輪美奐。
卻不是我的家。
想家的時候,我就喝酒。
日復一日,酒量多少見漲。
只是,他們都不知道。
我盯着沉默的徐硯,笑了笑:「小硯,你怎麼不喝?」
「我回來,你不高興嗎?」

-9-
徐硯喝得不多,我媽叮囑他照顧喝醉的我。
我縮在牀上,閉眼,假裝睡着。
太陽穴突突跳得厲害。
想明白了。
如果徐硯做出什麼出格的事,證明他在騙我。
那我還是走吧。
如果沒有——
就算了。
房間昏暗,靜謐無聲。
久到,我以爲徐硯走了。
迷迷糊糊,真的要睡着時。
冷冽氣息卻驟然逼近。
徐硯聲音低啞,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姐姐?」
我眉心跳了跳。
徐硯俯身,與我離得更近。
我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停留在我臉上。
良久,卻只是伸手爲我掖好被角。
他嘆了口氣,聲音更低:「姐姐,對不起。」
對不起。
連在我聽不見的時候,他也在道歉。
看來,他是真的知道錯了。
我一陣恍然。
徐硯不會再喜歡我了。
明明是該高興的事。
我卻無端覺得,心頭有點發酸。

-10-
接下來幾天,我和徐硯相安無事。
如今,他已經接手徐叔叔的公司。
西裝革履,早出晚歸,雷厲風行。
而我在家,不用和從前一樣,擔驚受怕。
我們都放下了。
這樣很好。
這天,林妙打來電話,語氣興奮:「蔣意,我哥回來了。」
「你不回來,他不回來。」
「我一說你回來了,他立馬就訂機票回國了。」
「這不是爲你?打死我也不信。」
她哥,林遠川。
也是我曾經的男朋友。
很久沒聽到這個名字,我愣了好一會兒。
「晚上我打算爲我哥接風洗塵,你也來唄。」
林妙語重心長,「你的糟心事解決了,接下來可以考慮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考慮考慮我哥,被你甩掉的心碎小狗,怎麼樣?」
我脫口而出:「不要。」
哐啷。
電話那頭有什麼東西碎了。
「呃。」
林妙結結巴巴,「小意啊,你再考慮考——」
「是我。」
電話那頭,林遠川深吸一口氣。
我也倒吸一口氣。
可惡的林妙。
原來這通電話,一開始就是外放。
「朋友之間,不可以見見嗎?」
朋友?我和他?
我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
那時我們分手,鬧得那麼難看。
可以說是,老死不相往來。
現在,他卻說:「今晚八點,你不來,我不會走的。」

-11-
說起來,我和林遠川會分手,是因爲徐硯。
那時我們在一起不過三個月。
他忽然問我:「徐硯,是不是喜歡你?」
徐硯,我弟?
我頓時如遭雷擊。
語氣卻是出奇的平靜:「不可能,你聽誰說的?」
「不是聽說。」
林遠川揉了揉眉心,「我們約會十次,能偶遇他九次。」
「蔣意,他是二十五歲,不是十五歲。」
「他是個男人了。」
「他這麼粘你,你不覺得奇怪嗎?」
我手抖得連煙都點不上。
莫名的恐慌、恥辱席捲了我。
「你胡說什麼?」
「我說,徐硯,喜歡你。」
林遠川耐着性子,一字一句:「也許是青春期沒接觸過別的女孩。」
「蔣意,送他去看心理醫生吧。」
他說,徐硯有病。
等我反應過來,林遠川已經被一巴掌打得偏過頭去。
我張了張嘴,明明想道歉。
卻只說得出:「分手。」
那時,我只當林遠川佔有慾強,連我弟的醋也要喫。
殊不知,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我嘆口氣,斂去心思,推開門。
偌大的包間裏,光線昏暗。
林妙看我進來,衝我眨眨眼,轉身就跑出去了。
包間的門沒有關好。
廊道傳來搖滾樂的鼓點,一下又一下。
林遠川掐滅手裏的煙:「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我笑得尷尬。
那句欠了三年的對不起,在喉間翻滾很久。
還是說出來了。
林遠川搖頭,笑了笑:「沒事,都過去了。」
「那時候是我不應該胡亂猜測。」
「要說對不起,也應該我說纔是。」
他並不知道,我和徐硯後來的事。
怎麼可能真的沒事呢?
這一刻,我忽然清楚地意識到。
有些事情,發生了。
就是發生了。

-12-
我說不清,徐硯對我的感情,是什麼時候開始變質的。
明明一開始,他只在故意噁心我的時候,才叫姐姐。
也許,是初三那年。
徐叔叔帶着我媽,飛往巴黎,洽談生意。
偌大的家裏,只剩下我和徐硯。
風雨交加之夜。
電視臺播報新聞,飛往巴黎的航班與塔臺失去聯絡,凶多吉少。
客廳沒開燈。
十六歲的徐硯,就那麼抱頭縮在角落裏。
臉色蒼白,渾身都在抖。
我這才知道,徐硯的媽媽,就是死於一場空難——
也在這樣的雷雨天。
「徐硯,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我捧起他的臉,「他們會沒事的。」
其實我也害怕,怕得發抖。
但我是姐姐。
「不要擔心,姐姐在這裏。」
「不管怎麼樣,姐姐永遠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那晚,徐硯驚厥到發高燒。
我沒睡覺,守在他牀邊,照顧了一夜。
天亮時,徐硯睜開眼睛。
我也收到徐叔叔報平安的消息。
「姐姐。」
徐硯語氣乖得不像話,「我餓了。」
「好。」
我不自覺跟着軟了語氣:「你乖乖等我。」
再後來,徐硯帶要好的朋友回家過夜。
十八歲的少年目若朗星,甜甜地喊我:「姐姐。」
「她是我姐。」
同樣十八歲的徐硯,冷冷地撩起眼皮。
聲音暗含警告。
「行,徐硯他姐。」
「沒想到,你這傢伙,還是個姐控。」
少年不滿地嘟囔。
而我端着果盤,爲這兩個幼稚的傢伙,啞然失笑。
徐硯開始粘着我。
我卻只當他是孩子心性。
直到二十歲那天,我意外發現,換下來的貼身衣物,總是神奇地消失。
幾個小時後,又神奇地出現。
溼漉漉的。
像被重新洗過一遍。
又一次。
我倚靠在浴室門前,冷着臉:「好玩嗎?」
「你片看太多了吧,徐硯。」
他猝不及防抬頭,正對上我的視線。
啞着聲音:「姐姐。」
那是我第一次打徐硯。
他沉默受着,道歉,說再也不會了。
青春期的少年,頭腦發熱,一時衝動。
行,我理解。
後來的徐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我漸漸忘了。
直到被林遠川戳破。
我又驚又怒,提了分手。
渾渾噩噩地,提前回到家裏。
房間漆黑一片。
衣櫃裏,卻傳來微不可聞的喘息聲。
我冷着臉,驀地拉開衣櫃門。
徐硯。

-13-
一晚上,我頻頻走神。
林遠川笑得頗爲無奈:「走吧,送你回家。」
夜深了,氣溫驟降。
半空中開始飄起大雪。
我愣愣看着副駕右前方,陳舊的停車號碼牌。
當年隨手送的禮物。
他竟然一直留着。
「捨不得丟。」
林遠川邊笑,邊啓動車子,「糟糕,丟臉丟到正主面前了。」
明明只有十幾分鐘的車程。
我卻總是坐立難安。
林遠川嘆了口氣。
「那時候我太幼稚了,蔣意。」
只顧着自己喫醋。
卻沒考慮我的感受。
他說:「至少,能先從朋友開始做起嗎?」
「你那時候說的是真的。」
我降下車窗。
窗外冷風疾馳。
我無比清醒。
「徐硯的確喜歡過我。」我語氣平靜,「後來,我們睡了。」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
車子停下。
正好停在我家門前。
「謝謝你送我回家。」
我笑了一下:「你也早點回去吧。」
不過短短十幾分鍾。
地面已經積起一層薄雪。
我突然發現,從前被揣測時,我又驚又怒。
如今真的把這件事說出口。
卻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難堪。
「所以。」
林遠川聲音艱澀,「你也喜歡他?」
我閉了閉眼,沒有說話。
至少,那時還沒有。
什麼時候發現的呢?
在國外,無數個孤寂的深夜,我輾轉難眠。
總夢見一個乾淨又乖巧的聲音,輕聲喊我:「姐姐。」
我回抱住他。
少年的耳尖,噌地紅了。
車子熄了火。
林遠川偏過頭,爲我拂去肩上的落雪。
「蔣意,我等得起。」
我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和徐硯,是不被允許的。
至少,過不了我媽和徐叔叔那關。
熬着熬着,我總要嫁人吧。
我笑了一下。
「別等了。」
不嫁人,又不會死。

-14-
夜已經很深,看起來,大Ŧŭ²家都睡下了。
我躡手躡腳地回到房間。
關門。
伸手開燈。
手腕卻被人驀地扣住。
滾燙的溫度傳來。
我一愣:「徐硯?」
「我以爲,你今晚不回來了。」
「我打了很多通電話,你都沒接,姐姐。」
最後兩個字,咬得極重。
我拿出手機。
果然有很多通,來自徐硯的電話。
「你說過,你永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
那個雷雨夜,我爲了安撫他,隨口說的話。
他一直記得。
「可只有我記得。」
徐硯抬眼,自嘲地笑笑:「蔣意,你騙我。」
他不是說,知道錯了,不會再喜歡我了嗎?
我心下一驚。
語氣卻佯裝漠然:「哦。」
「騙你,那又怎樣?」

-15-
我甩開他的手。
「是我引誘你嗎?」
銀月高懸在天。
月光透過落地窗,灑了一Ŧű₊地。
「不是。」
徐硯表情木然,「是我賤。」
我冷眼看他:「我和你說過好話嗎?」
「沒有。」
不僅沒有。
我罵他變態,罵到聲嘶力竭。
扇他巴掌,扇到手心發麻。
我明明白白地告訴過他。
我不喜歡他,我噁心他——
他也不能喜歡我。
黑暗中,徐硯驀地輕笑。
他迅速地,準確無誤地,重新扣住我的手腕。
然後是掌心相疊,指尖入侵。
再然後,十指相扣。
徐硯彎腰,離我更近,呼吸溫熱。
他進,我退。
我跌跌撞撞,節節敗退。
直到被抵在落地窗前。
大衣在進門時已經脫下。
落地窗的玻璃冰冷無比。
冷到我的心尖,都跟着發顫。
「但我就是喜歡你。」
他歪頭看我,頑劣一笑:「怎麼辦呢,我的好姐姐?」
「不然,你殺了我吧。」
「鬆手。」
我避開他炙熱的眼神,儘量讓語氣保持冷靜,「徐硯,你又犯神經病了。」
「你現在鬆手,離開我的房間。」
「我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怎麼,現在怕了?蔣意。」
他低聲喊我名字,聲音繾綣,「我還以爲,你敢回來。」
「是已經做好被我弄死的準備了。」
這個弄死,顯然不是那個弄死。
我又羞又怒,聲音都失了調:「你有病,給我鬆開。」
徐硯笑了笑,沒說話。
卻掐住我的下巴。
迫使我看向窗外。
「蔣意,你看樓下那男的,還沒走啊。」

-16-
樓下。
林遠川的邁巴赫,還停在路邊。
車身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雪。
而他本人,就倚在車門邊。
指間,煙火明滅。
「你出門見他,沒和我說,也ẗůₕ不接我電話。」
徐硯垂下眼睫看我,「你是要和他複合嗎,蔣意?」
「是又怎麼樣,你管得着嗎?」
我急得想發瘋。
徐硯卻笑了:「只要他抬頭,就能看見我們。」
清楚地,看見我們之間的糾纏。
「他走之前,總會想着,抬頭再看你一眼吧。」
徐硯盯着掐滅煙的林遠川,「你說,他會不會發現呢?」
徐硯笑得頑劣。
而林遠川無知無覺,抖落身上的雪,拉開車門。
竟真的,隱隱有抬頭望過來的趨勢——
說出來,和被親眼看到,可是兩碼事。
情急之下,我反手扣住徐硯的手。
另一隻手,摁在他的心口處。
狠狠一推。
徐硯連連後退幾步,摔在柔軟的牀上。
而我失去支撐。
跟着跌進他的懷抱。

-17-
徐硯抬手,指尖壓在我的後腰上。
表情有些似笑非笑。
「這算不算,投懷送抱?」
他倒是戲弄起我來了。
我又急又氣,想要起身。
頭頂的髮絲,卻纏進他的胸前的紐扣。
我倒吸一口氣,被慣性扯回去。
「幫我解開。」
我咬牙切齒。
徐硯卻悶笑一聲,不慌不忙:「求我。」
我求他奶奶個腿。
我悶頭伸手,想要自己解開,卻被他握住手。
耳邊,是他的心跳聲。
「蔣意,你說不喜歡我,我不信。」
真相藏在字裏行間。
我和他說,我不喜歡他,我噁心他——
他「也」不能喜歡我。
「你說的是,不能喜歡我。」
「蔣意,你睜眼看看我。」
徐硯邊笑,邊露出傷痕累累的手腕,「你不心疼我嗎?」
「姐姐。」
「你不想我嗎,姐姐?」
「你心疼我,你也想我,不然爲什麼多此一舉,裝醉試探我?」
「你是不敢和我在一起,蔣意。」
徐硯語氣篤定,一句接着一句。
我根本無力招架。
我終於抬頭,目光細細地摩挲他的眉眼。
喜歡,喜歡。
但那又怎麼樣?
「喜歡,就一定要在一起嗎?」
我說,「我不想我們的家散了,徐硯。」
我爸對我媽不好。
她一度對婚姻失去希望。
直到遇見徐叔叔。
徐叔叔爲人忠厚朴實,待我和親生女兒一樣。
我卻拐跑他唯一的兒子。
這像話嗎?
「像話。」
徐硯慢條斯理地解開被纏住的髮絲。
我終於能起身了。
但還是被他牢牢抱在懷裏。
「蔣意,你憑什麼認定,我們在一起,家就會散。」
月光下,他眸子似水,「你不試試,憑什麼就先入爲主,不要我?」
眼前人不經意地晃動手腕。
手腕上的傷口,也跟着晃動。
他鬆手,語氣委屈:「蔣意,我疼。」
我想說,疼個屁。
明明都是陳年舊傷。
我還想說,你有病,你活該。
真想給他兩巴掌。
但目光落在徐硯輕顫的眼睫,我抖了抖嘴脣。
最後只說得出:「傻瓜。」
房間內,溫度節節攀升。
冬雪燒化了,騰起溼氣。
汁液在沸騰。

-18-
第二天睡遲了,醒來時,已ƭũₒ經日上三竿。
我睜開眼,正對上徐硯的視線。
「醒了,怎麼不先起來?」
我納悶,也不叫我起來。
幸虧這個點,徐叔叔和我媽,都不在家。
不會撞上。
「想多看你兩眼。」
「我看你是有病。」
徐硯輕笑兩聲,不輕不重地揉我的後腰。
我頓時警惕心起:「不行。」
「爲什麼?」
他竟然真這麼打算。
我捏了把眉心,頗爲無語:「大白天的,能不能消停點?」
被人聽見了怎麼辦?
徐硯表情坦然:「哦。」
「那去喫午餐吧。」
房間門一開。
「啪」的一聲。
無數彩色碎片紛紛揚揚落下。
我倏然往右邁了兩步。
拉開和徐硯的距離。
我媽和徐叔叔就站在門口。
手裏的小禮炮還沒放下:「生日快樂。」
我頓在原地,纔想起來。
今天是我的生日。
爲了給我慶生,準備驚喜。
他們都在家。
可怎麼解釋,徐硯從我的房間裏頭出來——
這麼大了,還和姐姐睡一間房?
這對嗎?
我們八目相對,面面相覷。
氣氛一片死寂。
還是徐硯先開口,打破沉默:「爸,蔣姨,我有事和你們說。」

-19-
我詫異回望他。
就要這、這麼水靈靈的攤牌?
我媽和徐叔叔明顯還沒反應過來。
表情都是懵的。
徐硯卻倏然跪下去。
他們嚇了一跳。
「我喜歡姐姐,」徐硯語氣篤定,後半句卻頓了頓,「的前男友。」
徐叔叔直接一個激靈。
「你說啥?」
徐叔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喜歡小意的前男友?」
「你喜歡男的?」
「是。」
徐硯表情坦然,緩緩點頭。
徐叔叔呼吸急促得說不出話。
我媽連忙扶着他,目光在我和徐硯之間逡巡:「真的?」
神色還帶着幾分喫瓜的興奮。
我既沒承認,也沒否認:「好像是。」
徐硯還跪着,脊背挺直,表情平靜。
大有徐叔叔不同意,就不站起來的趨勢。
讓步效應。
屋子太暗,有個人提出開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許的。
但如果提出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開天窗了。
我捏了捏眉心。
也虧他想得出來。

-20-
徐叔叔果然不是很贊成。
一頓飯喫下來,唉聲嘆氣,沒滋沒味。
「你喜歡誰不好,非要喜歡小意的前男友。」
「退一萬步來說,你哪怕喜歡小意呢?」
我夾菜的手停住,抬眼看去。
徐叔叔自知失言:「小意,對不起,我太心急了。」
我動了動嘴脣,好想讓他撤回這句道歉。
ṱü₌最後還是忍住了。
我媽卻撲哧一聲笑出來。
徐叔叔轉過去:「你突然笑啥?」
我媽正色:「沒有。」
眉梢間卻是藏不住的喜色。
徐叔叔苦着臉,飲下一杯:「愁啊,愁啊。」
「孩子們的人生大事,是挺愁人的。」
我媽笑眯眯地說,「蔣意,我看你的人生大事,也該解決了。」
「這樣,我看王阿姨的兒子就不錯。」
「人家也剛從國外留學回來,和你肯定有共同話題。」
「長得英俊,人也幽默,哪哪都好,要不見見?」
「哪哪都好?」
徐硯笑了笑,「蔣姨,他比我好嗎?」
氣氛陷入詭異的沉默。
徐叔叔還沒反應過來,一臉迷茫。
「小硯啊,你好歸你好,這裏面是有區別的。」
我媽清了清嗓子,故作正色:「兒子有兒子的標準,女婿有女婿的標準。」
「可不能混爲一談。」
徐硯輕輕點頭。
攤牌來得猝不及防。
「那蔣姨看,我做女婿,夠格嗎?」
話音剛落。
徐叔叔一口酒噴出來。

-21-
果然沒瞞過我媽眼睛。
她心裏和明鏡似的。
「哼,三年前那麼急匆匆跑出國,我就猜到你倆有事。」
「回來後你倆更是,沒眼看。」
我媽嫌棄地捂住眼睛,「這還看不出來,那就是瞎了眼了。」
瞎了眼的徐叔叔默默委屈。
只好把怒火發泄在徐硯身上。
「你個臭小子,還搞什麼迂迴計策。」
「騙我說你喜歡小意的前男友。」
徐叔叔冷笑,「聽見我說不如喜歡小意,你心裏很得意吧?」
「嗯,很得意。」
徐叔叔氣得要打他。
徐硯牽着我的手,站起來。
「那就不打擾您和蔣姨的二人世界了。」
身後,徐叔叔吹鬍子瞪眼。
「你聽聽,這是人話嗎?還說什麼不打擾我們。」
「我看是怕我們打擾了他,沒皮沒臉的。」
「挺好,八成遺傳你的吧。」
兩人的聲音漸漸被拋在身後。
屋外,風雪交加。
徐硯彎腰,替我整理好圍巾。
一路上,始終緊緊牽着我的手。
我好奇地問:「去哪?」
他笑了笑:「去過我們的二人世界。」
相碰的掌心溫熱。
明明是冬天。
我卻無端想起,綠意盎然的枝頭,輕柔吹拂的春風。
積雪鋪滿長街,一點點悄然融化。
外頭日光正盛,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那麼,我要開始戀愛啦。
【番外·徐硯】

-1-
我爸再婚, 我支持。
但我真的很不喜歡蔣意。
剛見面,她就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灼熱得像盛夏的陽光。
太近。
我不喜歡。
她笑起來很好看。
我卻怎麼看都Ťū₅不順眼。
虛僞。
蔣意?
我看,是假意。

-2-
我處處和她作對。
她終於不再對我掛着溫和的笑。
擦肩而過時, 偶爾還踩我一腳。
真實的,驕縱的, 不假辭色的。
我開始看順眼她了。
十六歲那年, 雷電交加, 我害怕縮在角落。
我不敢動彈。
她突然過來抱我。
那一刻, 我覺得我的心跳聲,比外頭的雷聲還要大。
她說:「不要怕, 姐姐在。」
「不管發生什麼, 我永遠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那是她作爲姐姐的安撫。
平常的, 再平常不過。
我卻在心底卑劣地想。
倘若我想要的,不止這些呢?

-3-
她談戀愛了。
頭頂的光打下來,她笑意盈盈,模樣嬌羞。
佳偶天成,一對璧人。
我卻嫉妒得要死。
「姐姐談了戀愛, 不會不要我了吧?」
我可憐得像條狗一樣。
對她搖尾巴, 祈求喫食。
直到她說:「不會。」
她說不會,就真的不會嗎?
我不放心。
所以我不分場合地偶遇她,和她的男朋友。
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意圖,總是最敏銳的。
我在賭。
終於等到她提分手,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再讓她撞見我的失控。
我故意的。
巴掌重重地落在臉上。
很疼,卻痛快。
姐姐, 你讓我滾出去, 說我噁心。
可我卻從你的眼神里得到答案。
我這個姐姐,實在心軟。

-4-
她的手腕白淨纖細。
後腰處, 有兩個腰窩。
她喝多了,吐得天昏地暗。
說話也沒有邏輯。
「幫我揉揉。」
「哪裏?」
「徐硯,你這個沒大沒小的東西。」
她不知道, 只是叫我的名字,就足以讓我失控。
但沒有得到她的允許。
我絕不會越雷池一步。
只可惜,第二天醒來, 她又是那個冷酷無情的姐姐。
她全忘記了。
連夜訂了機票, 跑得飛快。
一切再糟糕,還能糟糕到哪裏去?
我失控,自毀。
恨不得去死。
但我想, 死了, 就不能再見面了。
我真的很想她。
我還能忍。

-5-
她終於回來了, 有意躲着我。
我想,這一次,要換個策略。
故意換上不合身的舊衣服,袖口處總是短上一截。
好讓她能在不經意間, 看清我的傷疤。
你看, 沒人比我更瞭解她。
我這個姐姐,真的心軟。
我很想告訴她——
我還是喜歡你。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但我在等。
等一個機會。
說起來, 還要感謝林遠川。
如果不是他,我怎麼能這麼順利爬上她的牀。

-6-
她在身邊睡去,筋疲力盡。
眉眼平和。
我終於如願以償。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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