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雪是玉衡宗的首席弟子。
他落魄那年,被師門買回,送給我當了爐鼎。
他生得好看,卻靈力盡失。
因而哪怕生活再難,我都滿足他的要求,將他好生細養。
可他始終不願與我親近。
我以爲是他修法禁慾,纔對我不冷不淡。
直到遇到妖邪襲擊,他棄我而選擇救他師姐時。
我才知道,原來是他心中的人不是我。
所以後來他恢復身份,我主動與他斷了契,換了其他爐鼎。
他卻自薦枕蓆地尋上了門,眼眶微紅:「阿漓,你真的打算……不要我了嗎?」
-1-
我本來也沒想祁連雪會出手救我。
他最近剛剛恢復了一些靈力,還不太穩定。
我護着他還來不及,又怎會讓他替我承傷。
可當我看見妖邪同時向我和蘇瑤襲來,他從我護着的身後閃身而出,擋在蘇瑤身前時。
心底還是傳來陣陣細密的痛。
明明ẗŭ̀²昨日,我央求他只是牽一牽我的手,與我合修,讓我漲點靈力,能夠多贏些靈石。
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
他說:「我的靈力恢復得不多。」
「不想浪費在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可現在,他卻抱着昏迷過去的蘇瑤,全然不顧自己身上的傷。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握着她的。
微弱熒藍色的光芒從他的指尖流出,源源不斷地被送入到了蘇瑤的體內。
連他向來沒什麼情緒的臉上,都掛滿了擔憂。
眉心微蹙,看着昏迷過去的蘇瑤,彷彿隔絕了一切外界的聲音。
哪怕我曾叫了三聲他的名字。
捂着被妖邪撕裂的臂膀。
呢喃了一聲:「祁連雪,我疼。」
他都沒有回過身一次。
今日本是修真界三年一屆宗門大比的日子。
我原是沒有資格參加的。
未曾想臨行前,有位師姐突發痢疾。
宗門頭疼人選,祁連雪忽然對我提出他想來看看。
「我已經很多年沒去過三清山了,殷漓,我們一起去吧。」
我難得見他主動對我示好,於是歡歡喜喜地報了名,頂了這個差。
一路上,我興奮地一直睡不着覺。
雖然知道自己奪魁沒戲。
但想着,只要自己努力些,多堅持幾場,就能拿更多的靈石,給祁連雪換恢復靈力的藥,修補他枯竭的靈脈。
我就開心得恨不得馬上上場比賽。
以至於昨夜臨睡前,都掩飾不住激動,對着祁連雪碎碎念:
「阿雪,聽聞前幾屆大比時都有妖邪來擾亂,也不知道這次會不會再來。」
「若是明日真有妖邪來犯,你可一定要跟緊我,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還有還有,畢竟我修爲你也知道的,要是遇到我打不過的對方,你記得不要管我,先自己跑,保命要緊!」
「那你呢?」
彼時祁連雪斜倚在牀榻上,沒有抬眸,只是嗓音冷淡地問我。
「嗯?我?」頭一次聽他主動提及到我,有些誠惶誠恐。
只覺心裏甜滋滋地,當他是在關心我,便朗聲回答:「我又不傻,你跑後我當然也是逃跑啊!」
他嗤笑了一聲,沒再理我。
我也就沒有在意。
沒想到如今一語成讖。
漫天的邪魔大軍突襲,將整座三清山的天都染成了墨色。
混亂的戰鬥中,祁連雪如我所言那般沒有管我。
而是……保護了另外一個人。
他的師姐,蘇瑤。
-2-
祁連雪和蘇瑤青梅竹馬。
若非靈力不足。
我想,祁連雪大抵根本不會讓蘇瑤受到一絲的傷害。
他本是修真界第一宗玉衡宗的首席弟子。
我們這一代宗門弟子中的翹楚。
十二歲築基,十五歲結丹,二十歲已然劍術大成。
本該一路劍指仙門。
三年前的春分,玉衡宗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一夜之間,山脈被毀,掌門失蹤。
等到我們各宗得知消息。
整個玉衡宗的弟子已全都被廢了靈根,散了修爲,關押到了鬼市裏,當成奴隸售賣。
祁連雪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我的師兄師姐們買Ṱűₘ了回來。
我的宗門叫做合歡宗。
名如其意。
雖也有些正經的合修之術。
但往往能夠功力大成的,還屬外宗所不恥的旁門左道——爐鼎。
按照門規,我宗弟子成年之後,每個人都可以有一個爐鼎。
到了我這輩,也只剩我和幾個同門還沒有修行此術。
其他的師兄姐妹們是因爲沒找到合適的爐鼎。
我是因爲沒人看得上。
爐鼎雙修之術,增進修爲的情況多多少少與雙方的修爲有關。
因而每每宗門聯姻,或者是買回來的奴隸,都嫌我修爲低。
覺得跟了我對他們根本沒有裨益。
所以我找爐鼎的事就被一拖再拖。
直到祁連雪的出現。
若換做以前,作爲玉衡宗首席弟子的他,即便是搶破了頭,也不會輪到我。
可現下他靈根被毀。
曾經修習的心決又與我們合歡宗的相悖。
補藥瞬時變成了砒霜。
買他回來的師姐是食不下咽,啃了又嫌牙疼。
見我天天躲在牆角里偷看他。
便與我說:「殷漓,三百靈石,師姐我就忍痛將他送給你!」
三百靈石!
我每年從宗裏分到的例錢才二十靈石!
我拿什麼「送」他啊?
可祁連雪獨自一個人坐在大槐樹下的身影又太過落寞。
像是小時候我娘不讓我養的那隻小白狗。
我眼巴巴地看了他好幾天。
最後還是忍不住,進了幽霜密林。
幽霜密林是修真界的禁地,裏面妖獸邪魔肆虐。
尋常的宗門子弟也只敢在最外圈晃一晃。
我的修爲,也就拳腳功夫上強點,比旁人耐揍些。
因而最終,我以斷了一條腿的代價。
用剖來的獸丹賣靈石,東拼西湊,才換來了祁連雪。
我還記得那天,我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興沖沖地找上了掌管爐鼎的宗門長老。
在他的見證下,歡歡喜喜地和祁連雪掛了牌子,換了契。
等到術法生效,聽見長老說:「從即刻起,他就是你的爐鼎了。」
開心到無以復加。
我曾見過師兄師姐們與爐鼎結契。
是霸道的、單方面的。
爐鼎是不是有其他的想法,對他們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我也就理所當然地認爲,從這天起,祁連雪就是我的人了。
所以也就忘了問他,是不是願意跟我走。
是不是他心裏,早就有着自己惦念的人。
也就不會在今天,聽見他對着昏迷過去的蘇瑤說:「師姐,是我來晚了。」
……
-3-
這場侵襲結束得很快。
各宗門本就防着會有妖邪來鬧事。
護山大陣一開。
繁雜的結界從符文裏升起。
不過多時,整座三清山又恢復到了先前雲霧繚繞的模樣。
清理完妖邪殘餘之後。
宗門裏纔開始清點人數。
點到我時。
將祁連雪「送」我的師姐見我捂着胳膊傻站着,頗有些沒好氣地問我:「怎麼回事?你怎麼受傷了?你的那個爐鼎呢?」
還未等我回答,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又提高嗓音詫異道:
「不是吧,殷小漓?」
「這麼久了,你還沒和你那爐鼎雙修嗎?」
「他不是靈脈早就修好了嗎?」
「你這修爲怎麼一點不見漲?區區幾個妖邪就給你傷成這樣!」
說到最後,師姐語氣簡直不可置信。
我的臉色也愈發慘白。
因爲我們合歡宗,漲修的最終途徑就是雙修。
可祁連雪一直很抗拒我碰他。
最多隻會讓我牽牽手,讓我念合修經。
師姐的眼神里甚至帶了些恨鐵不成鋼。
若是放在往常,我定會乖巧地站好,聽她的批評教訓。
可現下,我張開口,只覺得嗓子啞得澀然,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沒有回答。
而是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不遠處。
一身白衣,獨自站在風中的祁連雪。
就在不久前,各宗掃蕩戰場的間隙裏,已經甦醒的蘇瑤被衡陽宗的人接走了。
來的是她的未婚夫。
曾將她從鬼市裏救走的人。
可看起來,蘇瑤與他的感情似乎並不好。
因此在離開前,蘇瑤看向祁連雪的眼神中帶着急切地哀求。
然而祁連雪如今靈力不足。
就連剛剛給她輸送的法力都是從合歡宗出來前我給他喂藥補的。
有求而無法救。
這對他來說,或許恥辱不亞於當年靈脈被廢。
我看見他擱置於身側的手寸寸攢緊。
緊到離這麼遠,都能感受他此刻的怒火。
但是這些,都不是讓我呼吸都感到鈍痛的緣由。
而是在蘇瑤被帶走時,祁連雪以最後的靈力,送了她一道看似治療的法術。
別人可能不知道那是什麼。
我卻看得清清楚楚。
那上面的氣息太過熟悉。
是祁連雪的本命劍。
我曾在第一次牽着他的手與他合修時無意間窺見。
卻被他冷着臉警告:「不許再有下一次!」
心裏的酸澀感翻騰而來,又帶着些我自己都不曾發現的委屈。
可到了最後,張了張口,也只說出一句:「師姐,我的爐鼎,好像不喜歡我。」
師姐等了半天,就等了我這麼一句話。
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一個爐鼎,還不遍地都是。」
我捂着疼痛的手臂站在原地,任由北風蕭瑟。
忽然覺得,有時候師姐說的話,也不無道理。
……
-4-
回到宗門,簡單處理傷口後。
我不可避免地難受了起來。
昏昏沉沉間,想起了三年前。
我第一次見到祁連雪的時候。
那時的他剛被帶回合歡宗,身上是爐鼎統一的月牙白衫。
明明很普通,偏偏讓他穿出了清冷出塵的味道。
祁連雪生得好看。
劍眉星眸,朗月之相。
但卻極其難養。
他本是天之驕子。
一朝遭遇宗門傾覆。
從高嶺之花跌落神壇。
大抵是個修仙者都無法接受。
所以剛被我帶回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處於一種遊離狀態。
彷彿一尊沒了魂的神像。
清冷疏離,空有風姿。
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院子裏,望着我養的那些花花草草出神。
我不太會哄人,平日裏又嘴笨。
既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又不知該如何討好他。
便只好在衣食住行上盡力貼近他以前的生活。
照顧他,細養他。
可祁連雪還是日漸消瘦。
不願與我說話,也不願與我親近。
我一時找不到原因,急得嘴裏都起了幾個水泡。
我從師姐手裏將他買回來,本就是當爐鼎的。
這下可好,錢也花了,人也不讓碰。
修爲沒有長進不說,連老本都要搭進去。
那一陣,憂慮的我是苦不堪言。
幸而,就在我愁得不行的時候。
某次起夜,我發現祁連雪正獨自坐在月色下,發狠地、拼命地,對着院子中的漓樹催動自己的靈脈,直至反噬吐血。
我才恍然間明白,原來,是我努力的方向錯了。
所以後來,我痛定思痛,開始嘗試着揭宗裏誅殺妖邪的榜。
可我修爲有限,揭榜給的靈石又太少。
又只好抄起了老本行,埋頭進了幽霜密林。
鬼市裏的人很喜歡獸丹,出手也大方。
儘管每次去密林都會帶一身傷,但好在能夠讓我快速積攢靈石。
有了靈石,我就能去尋藥方,買靈藥。
然後仗着祁連雪打不過我。
掰過他的臉,強行將藥喂進他的嘴裏。
往往這個時候,祁連雪就會好看得驚人。
他被藥汁嗆到時,會從脖頸到耳後,咳成紅紅的一片。
看得人心跳飛速。
甚至還想再給他灌一碗。
……
起初,祁連雪並不配合我。
因爲所有人都說,枯竭的靈脈是治不好的。
就算僥倖治好了,也需要無底洞的靈藥來滋養。
可我總覺得,不去試一試結果,始終心存不甘。
所以我一直堅持。
直到半年前,我照例給祁連雪灌藥,他習慣性地掙扎。
一絲溢出的靈力纏繞到了我的身上。
那靈力雖微弱,短暫,卻象徵着他枯竭的靈脈正在慢慢復甦。
祁連雪怔忡間,罕見地對我露出了溫和的笑意。
嘴角輕抿,帶起了一些細微的弧度。
也是在那天,他終於願意讓我碰他了。
雖然只是僅僅牽手的合修,卻也讓我美滋滋了好幾天。
同樣也是這次,因爲頭一回與人合修,祁連雪沒有防備,被我無意間看到了他識海中的本命劍。
我曾聽人說過,本命劍是劍修修道的本源。
若是劍Ŧůₖ修願給一個人看他的本命劍。
那麼這個人對他而言,幾乎與性命無異,更別提以本命劍護着什麼人了。
從前祁連雪冷臉說我越界的時候,我還以爲是他的修法可能跟對門的無情道一樣,需要冷清禁慾。
我想着,等他靈力恢復好了,我再慢慢來,總有讓他知道我們宗門雙修好處的那天。
只可惜,後來等到的,卻是他爲了別人輸出靈力,還送出了他的本命劍。
……
-5-
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搭上了我的手腕。
一股清涼的靈力被注入。
睜開眼。
是祁連雪。
正坐在我的牀邊。
他好看的眉頭緊鎖。
眼睛盯着我被上了藥,又因爲睡姿不好,而包紮散亂,重新露出的傷口。
那是一道罡風撕裂的黑痕。
因爲正中術法,傷口嶙峋,略微一動,就會崩開血跡。
祁連雪薄脣微抿。
掃了眼我蒼白的臉色,有些不太高興:「怎麼傷着的?」
「你不是說,你不傻,你會逃跑的嗎?」
「殷漓,你是不是沒長腦子?」
他劈頭蓋臉地斥責。
我低着眸,沒有吭聲。
祁連雪不喜歡他說話的時候別人打斷他。
見我一直安靜,他態度緩和了一些:
「算了,這回就當滿足你了。」
「看在你受傷的份上,我允許你握着我的手合修。」
他說得不情不願,手上的動作並不緩慢。
從搭着我的手腕,換成了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
神色如往常一般的驕矜。
甚至在我沒有動作時,不悅地催我:「等什麼呢?」
「殷漓,還不快用你的合修功法?」
我看着他握着我指尖的手,修長好看。
心中難言的酸澀讓我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從前我從密林裏受傷出來的時候,無數次問他可不可以陪我合修。
「阿雪,你幫幫我吧,這樣我傷口能恢復得快些!」
十次裏有九次,都是被拒絕的。
如今,竟被他主動送上。
按理說,我該是高興的。
可是……
我掙扎了下,用了些力,將手抽了出來。
將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了自己的半張臉。
悶聲道:「沒關係,不用了,我自己躺幾天就好。」
「你剛纔已經透支了靈力,就不要再浪費到我身上了。」
他的靈力幾乎都用來治療蘇瑤了。
合修再多,也只會浪費我曾給他灌的那些靈藥。
祁連雪聞言身子僵了一瞬。
目光閃了閃,撇過與我對視的眼。
語氣冷冷:「不識好歹。」
「那你就病着吧。」
「我看你那點修爲,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好。」
話語裏帶了些怒。
整個人也從牀邊站了起來。
大抵是心虛吧。
師姐說,人在心虛的時候,纔會左顧而言他。
可即使是生氣,祁連雪也依舊好看到悅目。
令我不合時宜地想起之前強行給他灌藥時,他每每怒斥我的模樣。
也是這般後頸潮紅,冷着一張臉切齒地叫我:「殷漓,你怎麼敢!?」
他不知道,這對我毫無威脅力。
我甚至一點都不虛,還敢低頭對着他白嫩的臉,吧唧就是一口。
從前我聽人說,玉衡宗的首席弟子祁連雪最是情緒寡淡,冷靜自持。
可到了我這。
我見過最多的,反而是他經常被我氣到丟了禮儀教養,恨不得與我肉搏的情況。
甚至有時,他還會風度全無地對我怒吼:「殷漓,我誓必會殺了你!」
他會和我賭氣,會和我鬥嘴。
會氣到脣邊逸血,也被我幾句話就輕易地哄好。
不誇張地說,我至少熟練地掌握十餘種如何在一刻鐘內快速哄好他的辦法。
但現在……
那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手臂傳來陣陣痛楚。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之前,我一心想治好祁連雪,是爲了哄他開心,想讓他能同意作爲爐鼎與我雙修。
可我忘了,他叫祁連雪,曾是玉衡宗的首席大弟子。
是近百年來,最具天賦的劍修。
修真界的天之驕子。
如今,他的靈脈已然復甦。
或許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回到以前的他。
會比我強上百倍、千倍、萬倍。
他不會再受我的約束,也不會再受我的制衡。ṱù₎
是註定會走的。
只要他想,他亦能報復我,殺了我。
畢竟對他而言,在合歡宗的這段日子,算是恥辱。
說真的,我還挺怕死的。
往日裏擦破了點皮,我都會齜牙咧嘴地喊疼。
我完全無法想象若是祁連雪不講恩情道義,真要找我算賬我該怎麼辦。
師姐說得對,爐鼎沒了還能再找。
若是小命沒了,那可就虧大發了!
我從被子裏露出了眼睛,悄咪咪地打量起站在我牀邊的祁連雪。
從前我仗着他經脈被廢作威作福慣了。
要是,萬一呢?
想了想,我心虛地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試探性地問:「阿雪,我放你走可好?」
「你看,你的身子也好了。」
「等到我們去把契約解了,你以後不用再當我的爐鼎了。」
「我們兩個,就這樣相忘於修真界,從此你過你的,我過我的,互不打擾,如何?」
誰料祁連雪當時就拉下了臉。
冷哼一聲。
甩了袖子,門都沒關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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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生氣了。
我不知道他在氣什麼。
明明那日是他與蘇瑤說,等他修養好了,定會去接她的。
我主動與他解契,遂了他的願,反倒又不知觸了他哪根逆鱗。
他們這些臉長得好看的人,心思可真難猜!
我在牀上又躺了小半個月。
期間祁連雪一次都沒再來過。
我癱得實在是百無聊賴。
和師姐撒潑打滾。
她才勉強同意我出去走走。
我立馬跳下牀,穿上鞋就準備往外跑。
師姐叫住了我:「殷小漓,你準備去哪?」
「去找我的爐鼎啊。」
話是說要放他走。
但只要我一不在,祁連雪就會犯他的首席病。
飯不記得喫,藥也不喝。
我好不容易給他養成現在這個模樣。
莫說是人了,就是頭豬,掉秤我都肉疼。
而且我多對他用點心,沒準日後能成爲我保命的利器。
就算他祁連雪心中再恨,好歹也是人人稱頌的端方君子。
報復自己恩人這種事,在修真界是會被萬人唾罵,看不起的。
想到這,我回身又從枕頭下摸出一把靈石,抬腳就往外跑。
沒想到身後的師姐卻又再度叫住了我。
「殷小漓,」她抿着脣,神色有些猶豫,「要不然你還是別去找他了。」
「爲什麼?」我心裏有點不好的預感。
「因爲他——」
「祁連雪他——」
「哎!他馬上就要離開咱們合歡宗了。」
「現下在正殿裏,與掌門告別呢!」
轟的一聲,猶如驚雷劈山。
炸得我耳邊一片轟隆隆的平靜。
-7-
其實我早就有些心理準備了。
師姐說,在我養病的時候,修真界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
三年前失蹤的玉衡宗掌門忽然回來了。
不僅召回了舊部,還治好了部分弟子的靈脈。
且經過他的療養,祁連雪更是一夕之間回到了自己七成修爲的時期。
調養好後,他第一時間去了衡陽宗,接回了蘇瑤。
還與她的未婚夫大戰一場。
聽聞蘇瑤的未婚夫未走過五招,便兵敗如山倒。
所有人在此刻才恍然大悟,曾經修真界的第一宗,劍宗泰斗,玉衡宗,回來了。
等我趕到正殿時,掌門正笑得討好,送別玉衡宗一行人。
祁連雪瞥見了我的身影。
竟頭一次沒在意他人目光,在大庭廣衆之下向我走來。
在我的身前站定。
然後——
命人給我送上了許多靈藥和天材地寶。
比我那三年裏用在他身上的還要多上無數倍。
像是劃清界限,又像是補足我對他的付出,不想再與我有任何牽扯。
他神色平淡地開口:「殷漓,我要走了。」
「這些是爲了感謝你救活了我的靈脈。」
「我們之間的——結契,掌門說管相關事宜的長老出去遊歷了,不在合歡宗,過幾日後我會回來解除。」
「其他的。」他微微垂了垂眼睫。
似乎是真的沒什麼Ṫṻₕ可說。
他措辭了許久,終是一句:「沒有其他了。」
「殷漓,謝謝你。」
他對一旁的弟子又交代了許多事後要彌補我的東西。
可一言一句,我都沒有聽進去。
我捏着衣角的手用力,忍住眼角泛酸。
還是想試一試:「那我以後能去玉衡宗看你嗎?」
祁連雪正在說話的身子一頓,轉過身,再度看向了我。
他的雙眸很黑,帶着點不知何意味的沉。
最後,全都化做了一句:
「殷漓。」
「我們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8-
我好像從來什麼都沒留住過。
阿孃是,小白狗是,祁連雪也是。
祁連雪回去後沒多久,外面就傳來他即將和蘇瑤定親的消息。
師兄姐弟們對此紛紛對我表示了慰問。
不是慰問我丟了爐鼎。
而是:「小阿漓,祁家小子送了你這麼多寶貝,你一個人也用不完,要不師兄幫你用用?」
我坐在臺階上,撐着腮,無力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自取。
幸好,唯有師姐還記得我。
她坐到我的旁邊,邊嗑瓜子邊數落我:「看你這戀愛腦丟人的樣子,四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爐鼎還不到處都是?」
「而且你說說你,殷小漓,咱就非得要個男人嗎?」
「你就不能提升提升自己?努力修行?讓自己強大起來,然後超越那個小白臉,狠狠打他的臉,做一個無情無愛的大女主!」
師姐罵罵咧咧,越說越興奮。
給我一展脣舌的講了許多當「大女主」的好處。
什麼「無愛一身輕啊」,什麼「老孃日天日地啊」。
講到最後,口乾舌燥地喝了一口水,問我:「如何?」
我看着師姐璀璨如星的雙眼和奕奕的神情,笑了笑:「師姐,我覺得你一定能做到!」
師姐像是發現了什麼,落下手問我:「你什麼意思?」
我抿了抿脣,拉過她的手,躺在了她的膝頭。
「可是師姐,我就是很沒有追求啊。」
「我不想修煉,也不想打架,我每天最想做的,就是喫飽了睡覺,睡醒了喫飯,天天往牀上一趟,舒舒服服的過一輩子。」
「我沒有那些遠大的志向,也沒有什麼洶湧澎湃的愛恨情仇,我更期待有個自己的小屋子,平靜地過我自己的小日子。」
「我知道師姐你想當大女主,但是人各有志,我呢,更想做看着師姐你成爲大女主的小女主。」
「師姐你想啊,若是沒有我們這些懶蛋,又怎麼能讓人分辨得清大女主的美好?」
「總得有人做月亮下的星,才能共同撐起整片星河的夜色。」
師姐被我說的一愣。
伸出手戳了戳我的腦袋。
終是沒忍住樂:「就會給自己找歪理!」
我嘿嘿地笑着,將臉埋進她的懷裏。
「師姐,你成功那天,苟富貴,勿相忘啊!」
-9-
然後師姐就給我從合歡宗趕了出來。
理由是——我該去給自己重新找個爐鼎了。
自祁連雪走後,他本說幾日後會回來找我解契,卻始終沒有蹤影。
師姐獰笑着問我:「你的意思是,你想一直待在宗門裏,然後突然有一個長得好看、聲音好聽、修爲不錯、八塊腹肌,性格溫柔,不嫌棄你修爲低的男人自動闖入你的院子,要死要活的非要當你的爐鼎,和你雙修是嗎?」
「嗯,那不然呢?我出去就會有了嗎?」
師姐揚起邪魅一笑,抓着我就去找了長老。
往我嘴裏塞了一堆護體丹藥,強行給我解了契。
留下一句:「沒事啊殷小漓,你身體素質好,這點傷半年就好了,別在意。」
轉頭就給我丟到了山下。
疼得我生無可戀。
-10-
隨後我就在山腳下的溪水裏遇見了一個「屍體」。
但是師姐說,路邊的男人不能撿。
輕則李什麼狗,重則傅什麼行。
我記得可好了。
抬腳就往前走。
被拽住了褲腳。
師姐,我到底是撿還是不撿吶!
o(╥﹏╥)o。
-11-
我撿到了一個身受重傷的男人。
玄衣配劍。
臉上覆着一個面具。
這個面具有些奇怪。
只蓋住了下半張臉。
露出的眉眼英挺,棱角鋒利。
不像是用來掩面的,倒像是防着他傷人的。
跟曾在三清山看見的那幾頭鎮山白虎似的。
還……還怪勾引人的。
我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紅。
簡單看了看他的傷,伸手幫他扒開了衣服。
哦吼。
我在心裏吹了個口哨。
妙啊。
剛準備繼續下手。
一隻強有力的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幾聲粗重的喘息後。
男人從躺在地上的姿態改爲倚在了洞壁上。
他有一雙很美的眼睛。
直勾勾地盯着我。
「是你,救了我?」
嗓音微啞,弄得我耳朵裏癢癢的。
我點頭:「嗯,是我。」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的裝束:「合歡宗的?」
我遲疑了一下。
因爲我們宗門的名聲並不是那麼好聽。
「呃,那個,我——」
我剛要說話,就被他打斷。
說話直白的程度之間震得我都懷疑自己的耳朵。
因爲他問我:「你……缺爐鼎嗎?」
「要是沒有的話,需不需要,我來當你的爐鼎?」
我:「……」
師姐你看,突然闖入,要死要活的非要當我的爐鼎,和我雙修這種事,也不是不會發生嗎?
-12-
氣氛詭異。
我堂堂一個合歡宗的,竟想下意識繫緊身上的衣服。
他說他叫陸吾,來自崑崙。
崑崙山我知道,我們對門。
據說那上邊都是修無情道的。ƭůₐ
就是這麼多年下來,沒有一個成功的。
不成功歸不成功。
從他們那個地方出來的人,卻是個頂個的厲害。
想起師姐對我的交待。
對他當我爐鼎的提議,說不心動,那是假的。
但有一點。
「你們修無情道的不是需要清心寡慾,不碰男歡女愛嗎?」
從前祁連雪拒絕我的時候,就曾以這個爲藉口。
他說他所修的心法與無情道類似,需要禁慾。
我當時面上說我懂了,心裏卻鄙夷的很。
這世上男女之間,不就是看對了眼,你睡我,我睡你嗎?
表面上都看着道貌岸然的,實則背地裏比我們合歡宗玩的還花。
都是人之本性,有什麼可羞恥的。
一邊嘴上說着羞恥,有辱斯文,一邊又不見他們少生。
這些年裏,修真界新人多得厲害。
從前我的修爲還不至於排行這麼低。
如今,更是提不上名號了。
誰料陸吾聽後一笑,笑聲從他覆口的面罩裏傳出,有些失了真。
「你是不是對我們無情道有什麼誤解?」
他曖昧地對我眨了眨眼睛,視線掃過我的腰帶。
「雙修的好處數不勝數,我是修仙,又不是修腦,能夠快速增長靈力的事,我爲什麼要抗拒呢?」
說着,他傾身向我而來,漸漸縮短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我被逼得節節後退,背抵在了牆上。
下意識地嚥了咽口水。
「怎麼樣,想清楚了嗎,這位……小仙子?」
他的舉動明明沒什麼。
眼神卻太具侵略性。
我老臉一紅,試圖垂死掙扎:「可我剛和上一個爐鼎解了契,正傷心着呢。」
「這麼快找新爐鼎,是不是不太好呀?」
其實我心裏盼着他說「挺好的」。
所以給他簡單講了我和祁連雪的事,希望能得到他的認同。
可陸吾只是沉思了一下。
然後對我回到:「是有點快。」
「那,你看這樣如何?」他說:「你先親我一下,咱們定個約,好讓我也放心,待你傷心好了,我們再去結契,可好?」
他說的有理有據,聽起來既合理又公平。
我一時又想不到比這更好的辦法。
貪心的既想要,又要。
於是沒怎麼思考,俯身,嘬了一口,定在了他的臉上。
「陸吾,你放心吧,雖然我們合歡宗名聲不太好,但我傷心一般很快就好的,絕不會失約的!」
陸吾被我親的一愣,隨後失笑開。
笑意衝開他眉眼的鋒利,竟顯得格外溫柔。
他說:「你親兔子呢?還親臉。」
我「哦」了一聲,下意識地伸手揭開他的面具,照着他的脣又吻了下去。
溫溫軟軟的,跟他摸起來僵硬的軀體一點也不一樣。
陸吾一下子就不說話了。
只是跟我回去的路上,動不動就提一嘴:「要不你再親我一下?我總覺得你們合歡宗的人說話不會算數。」
我忽然有一種自己上了大當的錯覺。
……
-13-
等到陸吾傷好,和我回到合歡宗時,已經過去五日有餘了。
怕陸吾又套路我,我先一步回了我的小院子。
沒想到見到了祁連雪。
還有他身邊的蘇瑤。
他們兩個並排站在我種下的葡萄藤前。
見我回來,蘇瑤笑着向我迎來。
「你就是殷漓吧?」
「我和連雪是來尋你解契的,沒想到你先自己解了。」
「聽聞你們合歡宗與爐鼎單方面解契會被誓約反噬,你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蘇瑤與我說話時溫柔。
我又一向不善與人打交道,便對着她搖了搖頭。
她才又偏過頭,看向祁連雪,語氣嗔怪:「你看,我就說你亂擔心,殷姑娘這不是回來了嗎。」
祁連雪沒回應。
他雙眸死死地盯着我。
以及,懶散地叫着我的名字,從外面才走進來的陸吾。
「他是誰?」祁連雪臉色緊繃,對我問道。
我看着他充滿敵意的神色,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兩年前,一位師兄來找我探討雙修之術的時候。
祁連雪也是這般沉着臉,問我與師兄的關係。
曾經爲了怕他生氣,我討好地對他講了我每一個認識的人。
如今看着明顯心情不順的祁連雪,我全然沒了想要哄他的心思。
師姐說我戀愛腦的時候我沒有反駁。
因爲那個時候,祁連雪是我的爐鼎。
在這段關係裏,我喜歡我的爐鼎,對他好,是因爲我把他當作家人。
家人,是不會互相計較誰付出的更多,誰回報的更少。
我喜歡他,所以我全心全意。
可後來,他說他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們之間解了契,他也不再是我的爐鼎。
過去的就是過去了。
我也亦然可以將自己的心思收拾得很好,像我和陸吾許諾的那般,我會很快不傷心地。
於是我思考了一下措辭,認真對他們介紹了陸吾:「他叫陸吾,是我以後的爐鼎。」
「我們準備——」
「殷漓!」祁連雪突然喝聲打斷了我的話。
他的臉色難看極了,「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需要一個爐鼎嗎!」
「你就這麼缺男人?」
「那不然呢?」我不太明白,還有些不解:「我是合歡宗啊,我找爐鼎雙修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而且,祁連雪。」我第一次認真連名帶姓地叫他,「你如今,又以什麼身份,什麼資格,來質問我的呢?」
-14-
這場談話自然是不歡而散。
祁連雪的氣壓低到了冰點,手中拿着的劍都似乎快要握不住。
直至陸吾從後攬着我的腰,帶進了他的懷裏,親暱地與我的發蹭了蹭。
祁連雪瞬間靈力暴漲,差點掀翻了我脆弱的茅草屋頂。
幸而被蘇瑤攔了下來,帶着他離開了我的小院。
玉衡宗的人說,祁連雪發起火來誰也不認。
但他總會聽蘇瑤的話的。
-15-
宗主只是客套問祁連雪和蘇瑤要不要在宗門裏多留幾日。
沒想到祁連雪竟答應了。
不知是刻意,還是偶然。
他被安排到了我小院的隔壁。
不僅總去拜訪掌管爐鼎的長老,害得我和陸吾沒法去掛牌換契。
還在陸吾與我相談甚歡的時候,莫名其妙飛過來一道法術。
說是練劍時失誤。
我扯了扯脣,有點荒謬。
玉衡宗首席,練劍失誤?
陸吾倒是怡然自得。
好像我這院子天生就是他的家一樣。
過的極其瀟灑。
他尤其愛蹲在我的門口。
像門神。
不,更像那種人界家擺放的石獅子。
而且還一直戴着他那個破面具。
我多次問他爲什麼不摘下。
他就懶懶散散地斜睨我一眼,用他那雙看什麼都深情的桃花眼對我笑得勾人:
「阿漓爲何總想要我摘下來,莫不是,想親我了嗎?」
勾的我成天咽口水。
成天挑戰我的正經。
其實,也怨不得祁連雪老是「練劍失誤」,實在是陸吾太會搞事情了。
在祁連雪眼裏,陸吾看似總是與我不正經。
實則只有我知道,除了我主動時,陸吾從未越過界。
我問他爲什麼。
他說:「我這不是還沒有與你結契。」
「沒有名分的爐鼎,總要安分守己。」
還怪講男德的。
但我也知道,陸吾他並非看起來的散漫,不靠譜。
他有着極深的修爲靈力。
在幫他療傷,以手爲媒介合修時我就曾感受過。
他的靈力如磅礴大海,無邊無際。
可,又有些許的詭異。
不像是修真之人的氣海。
倒像是……妖邪之力。
-16-
我觀察了陸吾許久。
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
仍舊喜愛蹲在我們的門前扮演石獅子。
每日與我鬥嘴,順便氣氣祁連雪,就是他一天的日常。
不是今日祁連雪拔劍。
就是明日陸吾以劍氣加倍掃了回去。
鬧得我小院子裏的茅草屋越來越稀薄。
我乾脆兩眼一閉,任由他倆作天作地。
就在我覺得餘生無望的時候。
久日未歸的祁連雪,忽然被玉衡宗來的人召了回去。
我見祁連雪走時的臉色沉重。
心下驀地一緊。
有種不祥的預感。
幾日後,修真界在與玉衡宗宗主的帶領下聯手攻上我合歡宗的時候。
我才知道,外面,變天了。
-17-
祁連雪站在萬宗之前。
要我交出陸吾。
「殷漓,你被他騙了。」
「他根本不是什麼修士,他是上古妖邪!」
「三年前,傷我宗門,殺我長老的人就是他!」
祁連雪說,陸吾與他們有仇。
三年前將他們宗主綁走後,關在崑崙山的地牢裏,日日折辱。
若不是他家宗主忍辱負重,僥倖重傷了陸吾,得以逃脫,他們玉衡宗怕是至今都無法報這深仇大恨。
他們原以爲陸吾已死。
未曾想卻被我撿了回去。
「殷姑娘,此事與你無關,只要你交出那賊子,我們定不會動你們合歡宗!」
我真的感覺荒謬透了。
若真覺得與我無關,與我合歡宗無關。
又爲何萬宗聯合,殺上了山,圍堵了我整個合歡宗。
又將劍架在了我每一個師兄姐弟的脖頸上。
我只是一個胸無大志的小小修士。
一羣人逼迫我又有何用?
我扯了扯脣角,冷聲回道:「陸吾他不在這,他早就走了。」
……
我沒有撒謊。
陸吾他確實走了。
早在祁連雪回玉衡宗那天。
喫完晚飯,他忽然對我說:「阿漓,我可能當不了你的爐鼎了。」
當時的陸吾將他與玉衡宗的恩怨全盤交待給了我。
他直言:「只要我離開這,他們應當不會找你的麻煩。」
「你們修真界不是最講究什麼禍不及無辜嗎?」
可惜陸吾他不知道,愈是自詡正道的人,愈發道貌岸然。
他們總有千般種方法挑出你的過錯,來掩飾他們的無能,覆蓋他們的貪婪。
並且說:「這就是他們的正道。」
這些,是師姐曾告訴我的。
因而後來,哪怕祁連雪央求他的宗主師父給我些時間,他們都不信陸吾不在我手上,不在我合歡宗,欲要動手滅我宗門之際——
哦,別期待了,不是我,我只是個貪生怕死的小修士而已。
是我師姐。
浴火而立,手持上古長生劍。
一劍破蒼穹!
-18-
萬宗被逼得節節敗退。
損失慘重,退守山下。
是夜,我坐在院子門口,看着即將成熟的葡萄架,發起了呆。
難道我是什麼很賤的人?註定要勞苦的人嗎?
我只想本本分分過我的小日子。
可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大到不得了。
似乎想逼着我成長,逼着我奮進。
可是我真的不願意啊。
我低着頭,抱着膝,忽然感受到一陣清涼的風,帶着血氣。
抬起頭,不遠處站着陸吾。
受了傷,看起來奄奄一息。
我向他走過去。
他後退了一步。
我問他:「不是走了嗎,又爲什麼回來?」
他似乎有些委屈,低着頭解釋:「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阿漓,我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他是真的要死了,不是在跟我抒情。
因爲我能感覺到他身上生的氣息,正在殆盡。
他像一隻出門玩耍時受了傷,回來見自己主人最後一面的小狗。
想接近,又止步不前。
怕自己傷心,又怕主人傷心。
我驀地腦海中就僅剩了一個想法。
「陸吾,你要不要當我的爐鼎,和我雙修?」
-19-
我拽着一身血的陸吾飛奔到偏殿。
叫醒了長老。
在長老和師姐的見證下,掛了牌子,換了契。
然後又拉着他火急火燎地跑回了院子。
țŭⁱ推着他進門,關門,落鎖。
沒有吹燈。
我三下五除二地扒了陸吾的衣服。
還有他那個礙事的面具。
輕狂肆意,不怒自威。
「陸吾,你會嗎?」
「……不,不會。」
「我會,我教你,我當年爐鼎雙修課學得可好了!」
「不是——阿漓,你等等,不是你這樣的!」
「那是什麼樣的?」
「誒,誒,你別動啊陸吾,你怎麼起來了?」
「不是,不是這,長老當時不是這麼教的!」
………
「?陸吾,你給我施了什麼法術?」
「咳,沒什麼,就是個小術法。」
「喔,那我睡了。」
「嗯,你繼續睡吧。」
……
-20-
第二日醒來。
推開門。
又是祁連雪。
他似乎沒有休息,一臉的疲倦。
見我出來,上前一步:「阿漓,我來是想——」
話說一半,神色驟變。
「你身上的氣息是誰的本命劍?」
我打了個哈欠,沒理他。
整的像沒見過世面一樣。
彷彿當初當着衆人面,將自己本命劍給蘇瑤的不是他。
同樣是劍修,祁連雪瞬間反應了過來。
他眉心皺起:「是陸吾?他回來找你了?」
「殷漓——」
「我們睡過了。」我開口打斷了他。
祁連雪聞言怔在了原地。
不可置信地看向我:「你說什麼?」
我有些不耐煩:「我說,我和陸吾,我們睡過了。」
於是祁連雪的臉瞬間失了血色,控制不住地倒退了兩步。
隨後,看向我緊閉的房門,出離憤怒,拔出了劍。
-21-
我閃身擋在了門前。
祁連雪怒火中燒:「阿漓,你讓開,我不想傷你!」
我冷冷地看着他,忽然笑了。
「祁連雪,他是我的爐鼎,我們結了契的,我與他雙修天經地義,你這又是在發什麼瘋?」
他被我的質問僵住,抿着脣不說話,只是雙眸死死地盯着我,驀地紅了眼睛:「阿漓,是我錯了。」
「我原本沒想真與你解契的,上次我來,是想帶你走的,我沒想到你會扛着反噬也要把我們的契解了。」
「我後悔了,你能不能別和他結契,我沒有不願意當你的爐鼎,我只是——」
「只是什麼?」我打斷他接道:「只是不想承認自己和一個修爲低微的女修在一起,還是不願旁人知道你成了我的爐鼎?」
我一直都知道祁連雪心氣高,有傲骨。
每個人在意和追求的東西不同,我予以他尊重,所以接受他選擇會玉衡宗,選擇他的師姐蘇瑤。
而他現在對我呢?
不過是佔有慾作祟,心有不甘罷了。
因爲我的身邊出現了另一個人,一個並不比他差,甚至長相更合我胃口的人。
若是我找了一個普普通通的爐鼎,或許他會同現在這般挽留,亦或許他會覺得這本可以接受。
甚至還可能說:「挺好的殷漓,你就合該配這樣的人,不要再妄想你不該想的東西。」
可這又與我何干?
哪怕他拉過我的手,放在我曾經觸不可及的衣襟上,嗓音發顫地讓我拉開。
「阿漓,他可以,我也可以。」
「阿漓,你真的打算……不要我了嗎?」
「對,沒錯,祁連雪,我早就不要你了。」
-22-
陸吾徹底清醒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
他身上的傷很嚴重。
卻不像是法術的傷,更像是中了什麼陣法。
看着他身上的陣法殘印,我依稀覺得有點眼熟。
可想了半天,也記不起自己曾在哪見過。
這三天裏,我按照長老教的爐鼎練法,與陸吾不間斷地合修,纔將他的傷勢壓下去一些。
祁連雪那天走得失魂落魄,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打擊。
我原以爲他會當個人。
他到底是將陸吾回來的消息回稟給了他的宗主。
前院傳訊說,萬宗再度攻上山的時候,我正在給懷裏的陸吾喂藥。
他自從醒了後就格外地虛弱,喫要喂,睡要抱,黏人得不行。
與雙修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
他對我解釋說:「這是因爲雙修的時候力氣耗盡了。」
我有些懷疑,但見他耷拉着腦袋,委屈的模樣,還是打消了疑慮。
直到——
師姐火急火燎地跑進來。
「喂,死狗,你給我的那本功法也不對啊,你趕緊起來給我演示演示,老孃馬上就要去山門前迎戰了!」
而——
說自己傷及肺腑,牀都起不來的人,在庭院裏將劍舞得殺氣凌然。
這兩個人還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攀談了起來。
「你這招行不行啊?能不能打過那幾個老登?」
「呵,這可是我主人教我的,必打得那姓祁的毫無還手之力!」
「你確定?」
「確定,上次我遇見他的時候,他在我手下都沒走過三招,還有他那師父,要不是偷了我圖,又怎麼可能傷得了我?」
我看着眼前正和我師姐蛐蛐的有來有回的陸吾。
我似乎,好像,又上了大當了!
「你們兩個!到底瞞了我什麼!」
「阿漓,阿漓,你別激動,師姐我啊,先去當大女主嘍!」
……
23.番外一
陸吾,崑崙鎮山神獸。
有一主, 名漓。
擅風流。
情債萬千。
千百年歲月橫亙。
一日, 漓坐於家門前, 對陸吾說道:「吾兒, 爲母甚是無聊, 咱們找點事做吧!」
陸吾扒拉了下自己主人昨天突然起了興致給自己戴上的止吠面具, 問:「主人,你想做什麼?」
漓興奮言:「我當了這麼久的天地第一人, 誰也打不過我,有點爽夠了。」
「你說, 我去感受一下當個胸無大志的窩囊廢如何?」
「每天喫飽了睡,睡飽了喫, 將除惡揚善, 拯救蒼生的活交給別人做怎麼樣?」
「這世間百ţũ̂ₛ態千奇,輪轉萬千, 不該是死的, 還是流動起來更有意思。」
「誰能想到上一刻的螻蟻,會在下一刻主宰天地呢?」
24.番外二
陸吾很無語。
陸吾沒想到自己的主人說幹就幹。
等到他反應過來時, 主人已經到了人間, 成了一家農戶家的孩子。
然後——倒黴地遇到了衡宗的人來人間選徒。
誰也沒想到, 修真界的第一大宗竟然會在挑選完孩子之後,爲了不讓其他宗撿漏,廢掉了整個村子裏孩子的靈脈。
而殷漓也在其中。
雖然她幸運地被師姐撿了回去,用自己的積分兌換系統,治好了靈脈, 被留在了合歡宗。
陸吾還是覺得, 自己的小主人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委屈。
所以他報復了回去。
所以他廢了玉衡宗宗主當做孩子養的弟子的靈脈。
讓他也感受一下這種滋味。
然後將他關在了自己的洞穴裏, 三年。
陸吾記得小主人說, 雖然我們身爲一方神明, 但沒有濫殺無辜的權利。
所以他在第三年,玉衡宗宗主苦苦哀求他,發誓自己出去會改過自新的時候。
信了他的懺悔,將他放了出去。
沒想到在沒防備時被他以偷來的陣法傷到。
那本是他小主人留給他的玩物,是他用來想念小主人的。
因而後來,陸吾躺在溪水裏的時候,其實是在考慮如何再收拾玉衡宗一頓。
但他沒想到小主人被她的師姐扔了下來。
小主人的師姐很奇怪,幾乎所有人都不記得她的名字,只記得她是合歡宗的弟子。
但是,沒了記憶後的小主人超可愛。
陸吾突然一下惡從膽邊生。
想起了之前主人欺負自己的時候。
於是他學着她的樣子,勾着笑,問她:「你缺不缺爐鼎, 我可以來當你的爐鼎。」
然後成功地看見小主人紅了臉。
陸吾心中猛虎狂跳, 我的主人真是可愛到爆!
那陸吾能怎麼辦呢?
陸吾當然是跟着主人回家啦!
主人之所向,陸吾之所在。
-25-
陸吾, 西南四百里,曰空論只求,是實惟帝之下都, 神陸吾司之。起身狀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時。
——《山海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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