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槍

彈幕說我是惡毒女配,會被我哥一槍斃命。
我不信。
半夜溜進哥哥房間,伏在他牀邊。
「哥,你想拿槍打我嗎?」
他聲音暗啞,像是壓着燥意。
「想,但是現在還不行。」
我頓時慌了。
應下了家裏送我去國外讀書的安排。
想要離他越遠越好。
可後來,他卻千里迢迢找來學校。
拿「槍」抵在我腰間。
「問清楚是哪個槍了嗎?你就跑?」

-1-
19 歲生日,紀祁安送給我一個 AI 小機器人。
能跑能跳能唱歌哄我,還和他長得有點像。
我正拿在手上研究怎麼玩時,眼前突然出現一排彈幕。
【一個小機器人而已,瞧給女配樂的,男主在研究所輕輕鬆鬆產出一堆。】
【還想搞僞骨科,以後被男主一槍崩死就老實了。】
【她自找的唄,做了那麼多壞事,把男女主害得那麼慘,一槍崩死都是便宜她了。】
【求女配了,離男主遠點吧,讓女主寶寶早點和男主修成正果。】
我心裏一驚,手下意識地捏緊了機器人的身體。
他們在說……什麼?
我是女配?紀祁安是男主?
我會被他一槍斃命?
不可能。
自我五歲被紀家收養,紀祁安就一直對我很好。
我想要的、想玩的,他全都滿足。
哪怕再忙,也會抽空陪我。
就比如這次他休假回家,也是爲了給我過生日。
可我剛安了點心,就看見了一條新彈幕。
【女配還以爲男主休假是爲了給她過生日呢ẗŭ₍,其實是因爲明天要去見回國的女主。】
一瞬間,我如墜冰窟。
拿着機器人就跑出了房間。
養父母出去旅遊了,家裏只剩下我和紀祁安。
我走到他房間門口,敲了敲門。
屋內傳來清冷的一聲:
「小梔?進來吧。」
我推開門,就看見紀祁安坐在牀上,正在看書。
戴着副半框眼鏡,矜貴斯文。
他視線在我手中的小機器人上停滯了一秒。
「怎麼了?」
我默默走過去伏在他牀邊,緊張兮兮地發問:
「哥,要是我對你犯了錯,你會想拿槍打我嗎?」

-2-
紀祁安愣了愣,一時竟沒有說話。
我這才注意到他耳根和脖子都有些泛紅。
片刻後,他聲音暗啞,像是壓着燥意。
「想,但是現在還不行。」
我一下跌坐在牀邊,手中的機器人也掉在了地上。
牀上紀祁安身體顫了顫,看着機器人說道:
「先別玩這個了,改天我教你正確使用方法。」
「好。」
我心不在焉地答。
腦子裏全是紀祁安拿槍打我的畫面。
看來彈幕說的是真的。
我真的是惡毒女配,Ţúₓ會被紀祁安一槍斃命。
背上滲出冷汗,我爬起來就要走。
卻被紀祁安抓住手腕。
「好久沒見了,不陪哥哥說說話?」
紀祁安在研究所,每個月休假時間極少。
而我上了大學住在學校,也鮮少回家。
一來二去,確實有兩個多月沒見了。
可我現在實在沒心情和他聊天。
「早點睡吧,哥你明天不是有事要出門嗎?」
紀祁安握着我手腕的手又緊了緊。
他笑了笑,似是在哄我:
「只是出去跟朋友喫個飯,很快就回來陪你好不好?」
我正準備說話,又看見了那些彈幕。
【此飯非彼飯嘻嘻,男女主 5 年後重逢,當然是要大 do 特 do 了。】
【別看男主整天一絲不苟,襯衫釦子都扣到第二顆,實際上做起來就發了瘋忘了情,抓着女主要了一次又一次。】
【啊啊啊啊就愛看這種禁慾者沉淪的設定!好帶感!快端上來!】
【所以女配別想了,除了小時候尿牀,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和男主一起滾牀單的。】

-3-
心痛了一陣又一陣。
我深吸口氣,拿開他的手,站起身。
「沒關係,我已經長大了,不需要哥哥陪了。」
紀祁安緊盯着我,眉心微蹙。
「小梔?」
我沒再說話,徑直出了房間。
手腕上還殘留着他掌心的餘溫。
我去洗手間洗了手,讓皮膚和自己都冷下來。
隨後拿出手機,預約了明天領事館的簽證辦理。
養父母一直想讓我出國留學。
因爲紀祁安,我始終沒同意。
可現在,我知道了這份喜歡會無疾而終,甚至會搭上自己的命。

-4-
第二天的面籤很順利。
只是結束後的車有點難打。
我等了十幾分鍾都沒打到車。
直到一輛黑色越野停在了我面前。
車窗搖下來,我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許燼——紀祁安的朋友。
他熱絡地打招呼。
「小梔?你來辦簽證?」
說完他又朝我四周看了看。
「你哥沒陪你來?他這兩天不是休假嗎?」
我頓了頓。
「他去見一個朋友了。」
許燼像想起了什麼,若有所思道:
「那我送你回家吧,這地方不好打車。」
我本想拒絕,卻注意到了幾條彈幕。
【男二現在還不認識女主,和女主成爲同事後喜歡上女主,結果發現是男主的白月光,大冤種一枚。】
【雖然愛看二男爭一女,但男二後面會爲了女主葬身火海,長這麼帥真是可惜了。】
【要不和女配湊一對呢哈哈哈哈,女配雖然惡毒但貌美,反正都是叫哥,不如換個人喜歡吧,別禍害男女主了。】
【哈?那就能禍害深情男二了?別啊,支持女配出國獨美。】
思來想去,我上了許燼的車。
路上又旁敲側擊地開口:
「許燼哥,你喜歡一個女孩子前記得好好查查她的人際關係。」
「哈?」
許燼一臉莫名其妙。
他扯了扯嘴角,「什麼意思?你怎麼突然說這個?」
……這很難解釋。
我閉了閉眼,乾脆說道:
「總之,你現在能不能先別喜歡別人?」
許燼不說話了,表情有些怪異,時不時還瞟我兩眼。
算了,我也只能做到這了。
氣氛突然有些尷尬。
車停在路口等紅燈時。
我開了窗想透透氣,一轉頭卻和旁邊車上的人對上了眼。
紀祁安偏了偏頭,朝我身側看去。
隨後眼神暗下來。
「你們怎麼在一起?」

-5-
兩輛車一起在路邊停下,紀祁安讓我坐他的車。
下車前,我悄悄在許燼耳邊叮囑了幾句,讓他不要告訴紀祁安我出國的事。
畢竟之前爸媽提起時,他就十分反對。
坐到紀祁安車上後,他語氣有些冷。
「說了什麼?要靠那麼近?」
我有些心虛。
「沒什麼,只是謝謝他請我喫飯。」
「怎麼突然想起來和他喫飯?」
「給我過生日。」
「以前也沒見你們關係這麼好。」
我被這話噎住,突然不知道怎麼應答。
畢竟他說的是實話。
以前一起出來玩,我都是粘着紀祁安,對許燼禮貌生疏。
我正愁編點什麼話,他手機突然響了。
彈出好幾條消息。
我下意識瞟了一眼。
就看見許燼狂轟亂炸。
【靠,老紀,你妹妹剛剛在車上讓我別喜歡別人。】
【她估計喜歡我。】
【這可咋辦?我從小看着她長大,從來沒有那方面的心思啊。】
【完了完了,我大她 6 歲,別人不會說我老牛喫嫩草吧?】
【關鍵是,我可不想以後叫你哥,被你佔便宜。】
……誤會大了。
紀祁安也看到了消息,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額間和手背上的青筋愈發明顯。
半晌,他沉着聲問我:「小梔,你喜歡許燼?」
我緊咬着脣,默了半天才答:
「對。」
既然如此,不如順水推舟,讓我和許燼都能提前退場。
紀祁安握着方向盤的手,指節發白。
聲音也冷得彷彿山巔上的雪。
「晚上來我房間,教你怎麼用那個機器人。」

-6-
晚上,我沒去找紀祁安。
他卻自己來敲了門。
肩寬腿長的大男人,懷裏抱着個可愛的小機器人,很是反差。
我把他攔在了門口。
「我不想學。」
紀祁安垂眸看着我,雙眼像深不見底的幽潭。
「就這麼喜歡他?」
我沒說話。
「我不同意。」
紀祁安沒管我的阻攔,徑直進了房間,坐在單人沙發上。
「他大你太多,不合適。」
我轉身,看着沙發上被他壓了半截的抱枕。
「哥,你坐我ṭŭₙ衣服上了。」
紀祁安起身,從抱枕下拿出那件蕾絲內衣。
身形陡然一滯。
我沒去拿,而是問他:
「只是因爲比我大嗎?」
回家後我看見彈幕說劇情變了,或許會朝不同的方向發展。
那是不是,紀祁安也會有可能喜歡我?
人總是這樣,一旦有了希望就會忽略所有可能的絕望。
可紀祁安卻面無表情地將內衣放進了衣櫃。
「衣服不要亂丟。」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只好又追問一遍:
「可我就是喜歡比我大的怎麼辦?」
紀祁安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
他緩步走到我面前,低着頭,眼神晦暗。
嘴脣動了動,卻沒說出來一個字。
直到他的手機響了。
來電人是宣苒,彈幕所說的女主。

-7-
紀祁安去房間外接了電話。
片刻後,回來有些抱歉地說道:
「小梔,我有點急事要出去一趟,你早點睡。」
我點點頭,將他推出房間,關上門。
看着空中熱鬧的彈幕發呆。
【我就說還是會 do 吧,這不女主一個電話就招呼過去了。】
【剛剛誰說要嗑僞骨的?出來自罰三杯。】
【耶耶耶我要看小情侶爆炒。】
【只有我覺得女配不像真的喜歡男二嘛?那個蕾絲內衣出現得很突兀啊……】
【那又咋了,男主只把女配當妹妹啊,不然怎麼會對女配的內衣無動於衷。女配要是聰明就應該早點放棄。】
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我躺在牀上默默地刷起了出國留學指南。
可刷着刷着,眼前漸漸模糊起來。
枕頭也溼了一小片。
徹底死心哪有那麼容易。
紀祁安太好了。
好到像是獨屬於我一人的神佛。
五歲那年我父母車禍去世,親戚們把我當做拖油瓶扔來扔去。
是紀家收養了我。
我以爲像紀祁安這樣的天之驕子,也會嫌棄我厭惡我。
可他沒有。
他會把我不喜歡卻又爲了討好而喫的菜夾進自己碗裏。
「以後不用強迫自己,我們是一家人。」
會爲我慶祝每一個生日,即便是去了外地上大學也風雨無阻。
「祝我們小梔快快樂樂,不止今天。」
甚至我月經初潮將牀單弄髒,都是紀祁安親手幫我洗乾淨。
「小梔,你開始長大了,以後不能隨隨便便往哥哥牀上跑,知道了嗎?」
……
不知躺了多久,幾乎是把腦海中和紀祁安的回憶都過了一遍。
我收到了朋友桃桃發來的照片。
照片裏,紀祁安和宣苒並排坐在酒吧的沙發上,談笑風生。
天造地設的一對。

-8-
我去了酒吧。
或許親眼見一見,就能徹底死心。
剛到,桃桃就拉着我八卦。
「我盯着看半天了,本來三個人在聊,現在另一個人走了,他倆還在聊,看着還挺開心的。」
我怔怔地看着眉眼帶笑的紀祁安,有些恍惚。
記憶裏,他是個冷性子。
除了家人和朋友,很少對別人笑得這樣開懷。
收回視線後,我喃喃道:
「我已經決定出國留學了。」
桃桃有些驚訝,但很爲我高興。
「真的?你終於想開啦?要我說,你們倆這關係實在是難成,先不說你們爸媽了,光是周圍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你們淹死。」
我點點頭,拿出手機給她看簽證的申請記錄。
卻剛好收到了紀祁安發來的消息。
【睡了嗎?】
【有沒有什麼想喫的?】
我抬起頭,看見紀祁安正垂眸拿着手機打字。
身旁的宣苒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他們不是要去酒店嗎?
我看向彈幕,果然一片嘲諷。
【男主真是個好哥哥啊,開房前還不忘關心自己妹妹,不過就算想喫也只能點外賣咯。】
【要是知道女配後面會壞成那樣,還會對她這麼好嗎?】
【女配最好領情哈,別犯賤去打擾男女主,我要看小情侶炒菜!】
【只有我一個人覺得女配沒有那麼壞嗎?不然也不會主動要出國了。】
【對的姐妹對的,只有你一個人,別在這拎不清了。】
我默了默,回他:
【不喫,打算睡了。】
剛點完發送,身側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小梔?你怎麼在這?」

-9-
許燼端着杯酒,臉有些紅。
看來已經喝了不少。
沒等我開口,他就繼續Ŧų⁶自言自語:
「你喜歡我的事,我認真考慮了一下,還是不太合適。」
話音剛落,桃桃就一臉震驚地看向了我。
我搖搖頭示意她先別說話。
許燼依舊說着:
「你現在年紀還小,不一定分得清仰慕和喜歡,哥知道哥很帥,但我從來只把你當妹妹……」
許燼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堆。
說得桃桃都煩了,跑去隔壁桌找人划拳。
我撐着頭,心不在焉地聽着。
眼神不自覺地飄向紀祁安的方向。
他沒回我的消息,而是繼續和從洗手間回來的宣苒聊天。
郎才女貌,很美的畫面。
他們是小說中的男女主,而我只是個女配。
我深吸口氣,想要打斷許燼,自己回家。
一回頭才發現他早就栽倒在了桌子上。
怎麼叫都叫不醒。
他同行的朋友都走了,手機也關了機。
「……」
算了。
我嘆了口氣,拿出自己的手機給他訂酒店。
剛在挑選酒店的頁面劃了沒幾下。
手機突然被人抽走。
頭頂傳來的聲音低沉冷清,還摻雜着淺淺怒意。
「這就是你說的睡覺?和許燼去酒店?」
我愣了愣,下意識看向原本紀祁安坐的地方。
那裏已經沒有人了。
「紀梔,說話。」
從小到大,紀祁安只有在生氣時纔會叫我的大名。
但明明他自己也要去,憑什麼管我?
我本想嗆回去,卻突然想到手機上剛剛打開的簽證頁面。
千萬不能被紀祁安看到。

-10-
於是我耐心解釋:
「他手機沒電了,我又不知道他家住哪,所以只能訂酒店,我沒想去住。」
紀祁安臉色終於緩和了些。
「真的?」
我點點頭,伸出手。
「手機給我吧,我不訂了。」
他半信半疑地把手機還給了我。
我鬆了口氣,迅速熄屏把手機放回兜裏。
心裏突然有了底氣。
我還是沒忍住懟了回去。
「但我已經成年了,我去不去酒店,和誰去,都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紀祁安剛緩下去的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
他幾乎是氣笑了。
「紀梔,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本來就是事——」
話沒說完,紀祁安就抓着我往酒吧門口帶。
力道前所未有地大,攥得我手腕生疼。
「哥,疼……」
紀祁安怔了怔,手卻沒有鬆開半分。
直到把我塞進了門口的車裏。
「待着別動。」
他不由分說地發號施令,臉色陰沉得彷彿大雨將傾前Ţûₔ的烏雲。
一起生活了 14 年,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副模樣。
看着手腕上那道淺淺的紅痕,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如果紀祁安是因爲喫醋生氣該多好。
可他只是作爲我的哥哥。
僅此而已。
片刻後,紀祁安把許燼從酒吧扛了出來。
很不客氣地直接摔在了後座。
「……」
看來他是真的很生氣。

-11-
車啓動了。
一陣沉默後,紀祁安率先開口:
「我不會同意你和許燼的,爸媽也不會同意。」
我看向窗外,不在意地回道:
「知道了,我會找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
紀祁安突然不說話了。
半晌,身旁才傳來一聲淺淺的嘆息。
「小梔,你是不是怨哥哥光顧着忙工作,沒好好陪你?
「等過一陣子,我和宣苒——」
我不想聽他和宣苒的事,立馬打斷:
「不需要,你不用管我,反正我們也沒有血緣țű̂₂關係。」
我本以爲紀祁安聽到這句話會很生氣。
可出乎意料地,他沒有。
而是將這句話又重複了一遍。
「是啊,我們根本沒有血緣關係。」

-12-
把許燼送回家後,我們到家已經快十二點。
一路上,彈幕都吵得很熱鬧。
無外乎是罵我的,以及惋惜紀祁安和宣苒今晚沒在一起的。
【啊啊啊都怪女配!本來男女主都要炒菜了!我服了我的肉沒了!】
【都要出國了能不能別打擾男女主了啊,你再作男主也不會看上你的 ok?你的歸宿只會是被他一槍崩死。】
【女配真的神經一樣,說着喜歡男二結果又故意出現在男女主面前,怎麼着,還想腳踏兩隻船?】
【弱弱插一句,男女主好像也沒那麼親密……】
【親不親密的,不炒個菜弄得明白嗎?別在這當理中客哈,出門左轉不送。】
……
我不明白。
我明明什麼都沒做,爲什麼就已經被打上惡女、該死的標籤。
僅僅是因爲所謂的劇情、人設,就能忽略其他的一切。
他們看不見我每個月去孤兒院做義工;
看不見我喂流浪貓狗,帶他們絕育;
看不見我爲了不給紀家丟臉,練大提琴練到手指滲血長出血泡。
他們忽略了,我其實被紀家教得很好,根本不可能做出那些殺人放火的事。
心裏很悶,像是被一團厚重的棉花壓着,幾乎喘不過氣。
我偷偷下樓去冰箱拿了酒。
回到臥室後,一口接着一口。
紀祁安送的小機器人就擺在牀頭櫃上,靜靜地看着。
我突然有點生氣,拿過小機器人一通發泄。
玩了胳膊又玩腿。
還有那張做得和紀祁安有些相像的臉,被我拍了又拍。
沒玩一會兒,門被敲響了。
我懶得起身開門,坐在牀上一動不動。
見許久沒應,紀祁安自己開了門。
「小梔?我準備進來了。」
看見我的一瞬間,他眉頭就壓了下來。

-13-
「怎麼又喝酒?」
紀祁安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將酒杯和酒都清理乾淨。
隨後拿走了我手裏的小機器人。
指腹劃過我的手背,有點燙。
「不要這麼暴力地玩他,會壞。」
他怎麼知道我玩了機器人?
藉着酒勁,我大着膽子吐槽。
「這麼經不住玩?那就不要做了呀。」
紀祁安的脖子和臉突然都泛起了層層紅暈。
他湊近,俯身瞧着我,聲音有些啞。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只知道,我要走了。
我要放棄紀祁安了。
鼻尖突然傳來一陣酸楚,我抬起頭問他:
「你想嚐嚐酒的味道嗎?」
他愣了愣,隨即又反應過來。
「你知道的,我不喝——」
最後的那個「酒」字被我用脣堵了回去。
我知道紀祁安從不喝酒。
可這次,我近乎偏執地想打破他的堅持。
彷彿只要這樣,就能爲這些年的暗戀畫上一個看似完美的句號。
紀祁安的身體明顯顫了一瞬。
片刻後,他將我推開,眸色沉重。
「紀梔,你喝醉了,我是你哥,不是許燼。」
我知道的,你是紀祁安,我喜歡的人。
可我沒把這句話說出口。
只是平靜地躺回牀上,扯過被子蓋住臉。
「哥,我要睡覺了。」ŧű̂₎
過了許久,紀祁安才說話:
「我明天就回所裏了,這次估計要忙一個月,等忙完剛好去學校接你放假。」
他默了幾秒,又道:
「小梔,好好照顧自己,等我。」
我沒應。
直到關門聲響了才坐起來,喃喃自語:
「紀祁安,一個月後你就見不到我了。」
眼淚嘩嘩流進嘴裏,沒酒好喝。

-14-
一個月後,我瞞着紀祁安出了國。
他依舊會經常給我發消息。
【記得喫早餐,不然胃又該不舒服了。】
【今天可能下雨,出門記得帶傘。】
【在上課嗎?別太累。】
【怎麼不回消息?】
……
由於時差,他發這些消息時我基本都在睡覺。
等睡醒回覆時,已經是國內的傍晚。
【知道了,謝謝哥。最近忙着練琴,沒怎麼看手機。】
紀祁安幾乎秒回:
【好,注意休息。】
【小梔,方便視頻嗎?】
我懸在屏幕上方的手指陡然頓住。
如果視頻的話,就可以看見紀祁安了。
我好想好想他。
想他的氣息、聲音、說話時的表情……
隻身一人在異國他鄉,這種思念更是如潮水般猛漲。
可我不能。
【不太方便。】
聊天框頂部的「對方正在輸入……」顯示了許久。
紀祁安才發過來一條消息。
【學校幾號放假?我去接你。】
輸入框裏的字打了又刪。
我最終還是決定和他坦白。
反正已經出了國入了學,板上釘釘的事改不了。
更何況他再怎麼說也是我哥,沒必要也沒辦法一直瞞着。
我把現在學校的定位發了過去。
【不用了,我不在國內。】
短暫的沉默後,紀祁安好像不太相信。
【小梔,哥哥不喜歡這種玩笑。】
【沒有開玩笑,你可以問爸媽。】
他不回我了。
也許是打電話確認去了,也許是查我的 IP 去了。
過了許久,他打來了視頻。
我沒開視頻,轉了語音。
剛接通就聽見了紀祁安彷彿冒着冷氣的聲音。
「紀梔,你膽子大了,敢瞞着我偷偷出國了。」

-15-
我儘量平淡地開口:
「我已經長大了,有權利自己做決定。」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
「是,你可以自己決定,但不該瞞着我。」
我抿了抿脣,語氣疏離:
「哥,或許我們該保持距離。你會有女朋友、會結婚,會有自己的生活,我也一樣,我不再是那個需要你幫忙洗牀單的妹妹了。」
說完這句話後,空氣突然變得很安靜。
電話的兩邊都是。
良久,我才聽見紀祁安隱忍剋制的聲音。
「我很快過來。」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沒給我任何反駁的機會。
任我再怎麼發消息也無濟於事。
何必這麼在意我。
不過是個配角而已。
我把手機丟到一邊,悵然地看着頭頂的彈幕。
自從和紀祁安分開後,彈幕就變少了。
我忙着辦理入學和出國手續,也很少再去看。
這會兒倒是又熱鬧了起來。
【這劇情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了,女配是出國讀書了又不是快死了,男主怎麼還要追到國外來啊。】
【男女主還一起創業呢,還拉了男二投資,原著裏哪有這出啊!】
【已經是原著粉劇透不了的程度了。】
【對,你們就這麼演,不用管我們官配 cp 粉的死活。】
【還嗑男女主呢,兩人聊天張口閉口就是工作,已經沉迷搞事業不知天地爲何物了,是一點愛都不談啊。】
【md 再這樣下去我都要懷疑男主喜歡女配了……嗑僞骨科的你們有福了。】
【支持。】
【支持。】
……
什麼意思?
紀祁安和宣苒沒有在一起?
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心底那根被埋葬的小刺突然如藤蔓般瘋長。
又是希望。
期盼卻又令人害怕的希望。

-16-
我沒想到紀祁安的「很快」會這麼快。
晚上洗完澡吹頭髮時,有人敲響了公寓的門。
我貼在門邊警惕地問是誰。
回應的是一道熟悉又疲憊的聲音。
「小梔,是我。」
竟然是紀祁安?
他連夜趕過來的?
我發了會兒愣,才緩緩打開門。
紀祁安直直地站在門口。
平常打理得一絲不苟的人,現在頭髮凌亂,眼底一片烏青,襯衫都起了皺。
纔開門,他就一把將我拉進懷中。
頭深深地埋在我脖間。
吐出的氣息熾熱又令人着迷。
「小梔,我好想你。」
我剛洗完澡,身上穿的是睡衣。
頭髮溼漉漉的,將領口浸得半溼。
這樣的狀態,實在不適合和他這樣接觸。
我咬牙,將他推開。
「哥,你越界了。」
紀祁安濃密纖長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窩處打下一道陰影。
「紀梔,我不想當你的哥哥了。」
我猛地抬起頭,撞進他狹長漂亮的雙眸裏。
眸底不再是沉靜與剋制。
而是突然出現了許多我過去未曾見過的情緒。
充斥着濃厚的愛意、渴望以及瘋狂的佔有慾。
我不可置信地發問:
「什麼意思……?」
紀祁安扶住我的雙肩,認真莊重地詢問:
「我也比你大,選我行不行?」

-17-
一瞬間,心臟劇烈跳動,彷彿要躍出耳膜。
我勉強扯了扯嘴角。
「哥,你是不是太累了,我們……」
「我很清醒。」
他打斷我。
「這是我深思熟慮後做的決定。我不是沒想過放棄,只做你的哥哥,可我做不到。我設想過無數次你和別人在一起的場景,無一例外,全都失敗了。
「我本來想等你畢了業、等我穩定下來再說。可你說你喜歡許燼,還刻意疏遠我。我開始害怕了,怕你離我越來越遠。
「直到你出了國,我的理智再也沒有辦法壓住那些洶湧的慾望,我怕再不說出口就沒機會了。」
紀祁安深吸了口氣。
「小梔,或許你會覺得我很噁心,作爲哥哥我不該有這樣的想法。可你也說了,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說到最後,他聲音都有些乾澀,眼尾也泛起了紅。
我站在原地有些恍惚。
久久沒有從巨大的震驚中緩過來。
張着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紀祁安緊抿着脣,神情有些落寞。
視線劃過我溼漉漉的髮尾。
「先吹頭髮吧,小心着涼。」
他牽着我走進洗手間,拿起吹風機給我吹頭髮。
像以前那樣,小心翼翼,動作輕柔。
嘈雜的風聲中,我開口問他:
「你和宣苒是什麼關係?」
紀祁安的聲音半隱半現。
「合作關係。研究所的工作束縛太多,我決定自己創業。宣苒在國外有大量實操經驗,是很靠譜的合作伙伴。」
他頓了頓,補充解釋道:
「我們沒有任何其他的關係。那天去酒吧,是有一位金牌投資人剛好有空,我們得抓住這個機會。」
那天,桃桃確實說過有第三人在場。
彈幕也證實了他們之間只聊工作。
我點點頭,打算問出最關鍵的那個問題。
卻被紀祁安搶了先。
「小梔,你……是在喫醋嗎?」

-18-
他眼中星星點點,帶着希冀。
我別過頭,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只是臉有些燙。
「那,那天晚上我問你會不會用槍打我,你爲什麼說想?」
吹風機的聲音陡然停了。
紀祁安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我疑惑地朝他看去。
發現他從耳根到鎖骨處,都是一片殷紅。
眼底亦是濃重的欲色。
「或許,我們說的『槍』不是一個意思。」
「啊?槍還能是什麼?不就是——」
突然間,我想到了什麼東西,硬生生把話給吞了回去。
視線下意識往下飄去。
定格兩秒後,我慌慌張張地移開視線。
臉頰爆紅。
沒人告訴我是這個「槍」啊……
「所以,你是因爲這個才疏遠我的?」
我垂下眼,點了點頭。
紀祁安放下吹風機,雙手捧起我的臉,令我直視他。
「小梔,你是活生生的人,我也是。只有我們自己能決定要怎麼活。
「就像,我愛的一直是你。」
「我——」
我的嘴剛張開,就被紀祁安用脣堵住。
濃厚、清新的薄荷氣息傾覆而下。
將我所有的理智和防備都盡數淹沒。
只剩下沉淪,永久的沉淪。

-19-
紀祁安再次拿起了吹風機給我吹頭髮。
我坐在桌邊,單手撐着臉,看着那些斥責或是興奮的彈幕。
【這劇情真是歪得沒邊了,男主居然真的喜歡女配,無語了無語了,退錢!】
【作爲有哥哥的人真的不能接受僞骨科啊啊啊啊!我先退了,你們繼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僞骨科大勝利!就這個哥妹爽!誰跟我打賭一杯蜜雪冰城來着?】
【媽噠又賭輸了,算了下一本,姐妹們我們別的書再見。】
【和妹妹一起炒的菜更是香得沒邊,男主你小子,忍很久了吧。】
【這就是年上的魅力嗎?一邊哄着說輕點炒一邊鍋鏟翻得更用力了,妹妹你就像青菜一樣,炒着炒着水比油還多。】
【好廚子一句話就是一頓飯,樓上的老師你在花市一定有號吧,寫得明白嗎?寫不明白髮給我,我來幫你提提建議。】
……
這些離譜的發言看得我臉都有些燙。
我抱住紀祁安,將頭靠在他腰上。
他笑了笑。
「怎麼了?」
我用臉蹭着他的腹肌。
「喜歡。」
紀祁安捏了捏我的臉。
「我也喜歡。」
「可是爸媽那邊怎麼辦?」
我頭埋在他腰間,聲音悶悶的。
紀祁安扒拉着我頭髮的手頓了頓。
「別怕,交給我。」

-20-
後來,我繼續留在國外讀書。
紀祁安會時不時來看我。
和養父母打視ŧŭ₄頻時,我會有意無意地暗示他們。
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年紀還比自己大。
我以爲這樣他們知道我和紀祁安的事時會好接受一些。
但我沒想到,他們把這個人當成了許燼。
回國那天。
養父母說給我辦了接風宴。
結果到飯店後,包間裏還坐着許燼和他的父母。
紀祁安比我先開口:
「媽,這是什麼意思?」
養母淡淡說道:
「小梔和小燼的事我們都知道了,雙方父母聊了聊,覺得還是早些把婚訂下來的好。」
紀祁安皺着眉,臉很黑。
「怎麼沒跟我說?」
「你?你天天忙得跟陀螺似的,都不着家,哪有機會跟你說?」
許燼也傻眼了。
「爸媽,你們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啊……」
許父瞪了他一眼。
「臭小子,上次不是你親口說的小梔喜歡你嗎?」
「我那是喝醉了!」
許父不耐煩地擺擺手。
「行了行了,別吵吵了,你一把年紀,也是該把婚事定下來了。我看人家小梔就挺好,長得漂亮水靈,大提琴也拉得好,娶了她是你的福氣。」
許燼哀怨地看了我和紀祁安一眼。
我們的事他已經知道了,之前的誤會也早就解開。
可誰也沒想到,兩家的大人會當了真。
我想了想,還是開口拒絕:
「爸媽,我喜歡的其實不——」
「許燼,你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紀祁安沒讓我繼續說下去,而是把話題引到了許燼身上。
後者憤憤不平地看向他。
但在幾位長輩的注視下,許燼只能坦白從寬。
「對,我有喜歡的人, 叫宣苒,是老紀公司的合夥人。」
包間內一片沉默。
片刻後, 許父一腳踹向自己兒子。
「小兔崽子,你不早說!」
許母也揪着他的耳朵:「死孩子, 天天就知道給你媽丟臉!」
我閉了閉眼, 不忍再看。

-21-
在一片尷尬的氛圍中, 飯還是喫完了。
回家的車上, 養母抓着我的手問我。
「小梔, 你說你喜歡的人不是許燼?那難道是在國外認識的?」
我搖搖頭, 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果然還是太難了。
她卻自己分析了起來。
「不是國外認識的?可你身邊除了許燼那孩子也沒其他年長——」
話說到這, 戛然而止。
養母好似想到了什麼,雙眼直直地望向駕駛座的紀祁安。
車內一時之間安靜無比。
大家心照不宣。
片刻後,紀祁安打破了沉默。
「爸媽, 到家後我有事和你們說。」
養父原本安安穩穩地坐在副駕駛, 現下卻重重嘆了口氣。
「不孝子啊, 我早該看出來的。」

-22-
回家後,紀祁安跟着養父母去了書房。
書房傳來的聲音時大時小。
還好不算特別激烈。
我坐在客廳沙發上等着, 手指緊緊攥着裙襬, 緊張不安。
自從上次在國外和紀祁安把話說開後,彈幕就再也沒出現過。
倒是少了個能轉移注意力的好東西。
大約一個小時後,紀祁安才從書房出來。
他嘴角滲着血, 臉上也有幾處淤青。
卻是率先笑着安慰我:
「沒事, 小傷。」
「爸媽叫你進去。別怕, 該說的我都說了。」
我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進了書房。
養父母坐在沙發上, 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滿了歉疚與心疼。
「小梔, 你說實話,會不會覺得委屈?」
養母將我拉到身邊坐下。
我愣了愣,立馬搖頭。
「當然沒有,我……喜歡他。」
「確定是喜歡嗎?他在你身邊這麼多年, 或許只是依賴和習慣。」
我鄭重地點點頭。
「我確定。爸媽,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但我已經長大了,我讀過許多書, 見過許多人,我能分辨每一種情感。我確定我想以愛人的身份相伴一生的, 只有他。」
他們對視了一眼, 都一時半會沒有說話。
良久,養父才嘆了口氣。
「你親生父親和我是老戰友了。其實你和祁安出生前, 我們兩家就定了娃娃親。只是祁安生得早,你生得晚,眼看着年齡差得越來越大,我們也就默契地都沒提了。」
養母接過話頭:
「如今你們要是心甘情願,倒也是沒負了這樁婚事。只是……」
她心疼地摸了摸我的臉,「小梔你要記住,千萬不能讓自己受委屈,知道嗎?」
我笑着撲進她懷裏,眼中閃着淚花。
「好。我好愛你們,爸爸媽媽。」

-23-
向家裏坦白後,我過了我的第 20 個生日。
紀祁安一如既往地爲我準備蛋糕、花束和禮物。
我拆開禮物。
是一根國外頂級制弓師做的限量版大提琴銀弓。
紀祁安寵溺地摸了摸我的頭。
「怎麼樣,喜歡嗎?」
我眼前一亮。
撲到他懷裏抱着他親了又親。
「喜歡喜歡!超級喜歡!」
說完我又調侃道:「比去年的那個小機器人好多了。」
紀祁安愣了一瞬,隨即笑得意味不明。
「那是因爲你還不知道它的用法。」
「什麼用法?機器人不都差不多嘛。」
「不一樣, 這個機器人是我自己設計研發的,所以, 和我有關。」
我直起身子, 疑惑不解。
「和你有關?什麼意思?」
「以後再教你。」
紀祁安拿出打火機,點燃了蛋糕上的蠟燭。
搖曳閃動的燭火中。
他照例說了那句萬年不變的祝福語。
只是這次變了一個字。
「祝我的小梔快快樂樂,不止今天。」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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