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林知言向我求婚那天,我和他提了分手。
周圍朋友很不解,他更是跪在地上說,這場求婚他籌備了一個月。
玫瑰遍地,花香滿園,確實是用心了。
但…好巧啊,我正是在一個月前下定決心和他分手的。

-1-
我提出分手的時候,林知言的戒指都還沒有掏出來。
起鬨的好友們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風輕輕地吹過,玫瑰花馥郁的香味飄到了我的鼻子裏。
他準備的求婚現場真的很好看。
我們戀愛那年,我和他說以後他如果要和我求婚,一定要在稻城,要有玫瑰花的拱門和潔白的公主裙。
這些都有,他準備的甚至更多。
「爲什麼?你不喜歡我了嗎?」
林知言像是半天才反應過來,他的臉都憋紅了。
我靜靜的看着這張臉,我愛了十年的男人,他還是那麼帥氣,還是那麼讓我心動。
但…
我把他扶起來,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知言,是你不愛我了。」

-2-
我和林知言是在高中認識的。
他是政治課代表,我是歷史課代表。
我們經常做的事情就是互相比成績。
高三的晚自習下得比較晚,有時候老師會在晚上臨時測一套卷子。
然後大家互相對答案。
他就回過頭戳我的肩膀。
「夏榆,你考多少啊,我這次歷史選擇題只錯了一個喔。」
我也不甘示弱地比回去。
這樣一比,就到了高中畢業。
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同學們辦了一個同學聚會,那天鬧到很晚。
林知言送我回家,那天晚上的路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堵住了。
汽車不停地鳴喇叭的時候,我聽見了他的聲音。
「夏榆,我很喜歡你,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其實我聽見了,但我裝作沒聽見的回頭問他。
「你說什麼?」
那天的夜色很濃,可我一眼就看到了他突然漲紅的耳朵,他結結巴巴的說:「沒什麼。」
他目送我上公交車,然後在車開走的時候突然閉上眼睛,又喊了一句。
「夏榆,我喜歡你。」
「我聽見了,夏榆也喜歡你。」我站在他面前,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嚇得後退了一步。
「你不是上車了嗎?」
「因爲聽見某人說喜歡我,剛好我也喜歡他,所以我下來了啊。」
這句話落下,他的臉整個都紅透了。
那其實是最後一班公交車,錯過我就沒辦法回家了。
是他騎着自行車載着我回家。
夏天的風很燥熱,少年的白襯衣很單薄,而他爽朗的笑聲在此後的十年裏,不斷在我的腦子裏迴響。
那時候,我們連牽手都要臉紅大半天。
用現在的話來說,明明是光明正大的情侶,卻偏偏滿滿的偷感。
我們牽手了,這手一牽,就是十年。
十年裏,我們一起去了很多地方。
去了南京,在頤和路散步,被突如其來的暴雨淋成了落湯雞,結果還見鬼的打不到車;去了杭州,在人擠人的西湖斷橋上拍到了純淨版本的荷花,和賣糕點的老闆討價還價,最終以十塊的價格買了兩盒綠豆糕;去了重慶,我們在洪崖洞的石縫裏偷偷寫下了一張紙條,上面寫:希望所有人都幸福;去了西安,在西安的城牆上互相抓拍彼此搞怪的瞬間……
網上說,一段感情如果超過五年,還沒有結婚的打算,那有極大的可能是不會結婚了。
我對此嗤之以鼻。
結婚對我來說,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到了想結婚的時候,自然會結。
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直到今年,我們去上海旅遊,在外灘看夜景的時候,我不小心瞥到了他的手機。

-3-
外灘的風景很美,無人機表演很酷炫。
我拍了一張照片,轉頭想給他看。
卻看見他帶着笑意,手指翻飛的打字。
即使他收回去很快,我依舊看到了那個人的備註和頭像。
他給那個人的備註是知怡,是個女孩兒的名字。
而頭像,是一個正在喫東西的草莓熊。
我實在沒辦法說服自己,用草莓熊Ṭű̂⁵頭像的人是個男孩。
也沒辦法說服自己,他們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
我從來沒有看過他的手機,可那天,就在他睡着後,內心裏突然有一種直覺讓我去翻他的手機。
劃開他的屏幕時,我的手都在抖。
備註爲知怡的人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她的朋友圈很有趣。
有和草莓熊的合照。
有一系列搞怪的自拍表情包。
她每天都會在朋友圈分享自己做了什麼事情,附帶上一系列的顏文字。
比起我那隻轉發學術論文的朋友圈生動不少。
我其實不想往上翻他們的聊天記錄的,但手完全控制不住。
我劃到了最頂上,發現他們在大學的時候就加上了好友。
她的第一句話是:「學長你好,我叫宋知怡。」
這個名字很好聽。
宋知怡。
林知言。
好般配的名字。
我近乎是自虐一般地看着他們的聊天記錄。
他們的聊天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曖昧不清的呢?
好像也是今年。
知怡給他分享歌單,他說真好聽。
知怡說她過生日,他給她發了五百的紅包,外加一個草莓熊。
知怡說,今天好累啊,學長。
他說,早點回去休息,不要熬夜。
知怡說,學長好想見到你。
他回覆了三個省略號,然後說一句,別想了。
知怡說,學長,我迷路了。
他說,我給你找朋友,你在那待一會,我來找你。
….
這些數不清的聊天記錄無不昭示着關係的過界。
如果我不是拿着林知言的手機,我會以爲自己正在看一個純愛的撿手機文學。
原來,他在給我做蛋糕、回消息、買東西的時候,也在和一個別人發消息啊。
是我讓林知言太過放心了嗎?
以至於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刪過聊天記錄。
這讓我想騙自己都無從騙起。
那天晚上,我靠在沙發上,窗外是浩浩蕩蕩的黃浦江。
江水在月色下照耀得格外美麗,而我抬頭在玻璃上看到了一個狼狽不堪、淚流滿面的夏榆。

-4-
我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林知言。
所以我買了最早的航班回到北京。
導師正好給我發了一系列的文獻,我忙得昏天黑地。
林知言給我發的消息、打的電話、約見面,我都以忙於寫論文這個理由拒絕掉了。
他後來來學校找過我,我更是以要跟着老師出差的緣由拒絕見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彆扭什麼。
腦子裏彷彿有兩個小人。
一個說:夏榆,這是十年的感情,不是十天,不是十個月,是十年。
一個說:夏榆,他精神出軌了。
這兩個小人日夜折磨我。
加上博士畢業的壓力,我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那段時日裏,我沒有主動聯繫過林知言,而他也以爲我是真的忙,沒有來打擾我。
有天,同門在聚餐結束後,討論資料查找問題,他們說微博上甚至都可以找到學術資料,搜關鍵詞就好。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鬼使神差的搜了宋知怡的名字。
彈出來的賬戶中,就有一個是和微信頭像一模一樣的賬號。
她有一千三百二十三條微博,我從頭到尾全部都看完了。
她真的很有活力。
每個月固定給留守兒童捐錢,暑期去鄉村支教。
會抱怨導師給的任務難,卻還是乖乖的做了,然後發個微博誇自己真厲害。
如果她不插足我的生活的話,我應該也會很喜歡她的。
但偏偏,她選擇了插足。
且在微博裏發佈話題:自己倒追男神的日常。
她不知道林知言有女朋友嗎?
知言的朋友圈背景都是我們的合照。
還是單純覺得,我不足爲懼?
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那天,我在看完英文文獻,去食堂喫飯的路上,照例點開了微博。
她更新了一條:和學長去看電影后表白失敗啦,不過問題不大,學長是喜歡我的,只要我努力一點。
配圖是一張照片。
我點開。
頂着那張情侶頭像的人說:「對不起,我有女朋友,她陪了我十年,我要對她負責。」
我一時沒拿住碗,餐具全部掉在了地上。
有同學過來問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冷靜的擺手。
這一次我沒有哭。
沒什麼好哭的。
我解脫了。
他拒絕這個女孩的理由,不是因爲他不喜歡她。
而是因爲他要對我負責。
不是因爲愛我,而是因爲浪費了我這麼多年,愧疚了。
換句話說,林知言給了她和我爭的底氣。
襯托反覆思考是否給他一個機會解釋的我像個笑話。
我好像是那個阻礙他奔向美好愛情的絆腳石。
是狗血小說裏的惡毒女配。
真搞笑啊。
那個女孩只活躍了幾個月,就已經抵過我們在一起的十年。

-5-
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
相伴十年,我雖然會難過,但也不至於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直接和我說分手的話,我也會答應的,不過是過程難熬了一點。
但是他偏要這樣給我難堪。
偏要強迫我去參與雌競。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我的導師在我研究生畢業時說,我是個灑脫的人。
他看錯我了。
我從決定放棄林知言,到現在心平氣和的說分手,足足花了一個月的時間ŧū́₇。
只不過時間不湊巧,我說分手的時候,他正好要和我求婚。
「知言,宋知怡很漂亮,恭喜你,以後可以不用對我負責了。」
我笑着將他們別在我頭髮上的頭紗取了下來,徑直放在了他的手裏。
林知言的臉色兀的變白。
身後我們共同的朋友面面相覷,他們一直拽在手裏的氣球,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飛上了天空。
我抬頭看了一眼,轉而視線落在林知言的身上。
「東西我會很快搬空的,祝你早日追求到你的幸福。」
我轉身離開。
我真誠的祝願他,過往那些快樂不ŧû⁷是假的,他對我動心不是假的。
我不能否認那些過去。
但我也不留戀。

-6-
只是我沒有想到,我話都說的這麼明白了。
林知言卻不同意了。
求婚過後的一個禮拜,他開始頻繁的給我打電話發消息說對不起,放着自己的工作不做,來我的學校蹲着想見我。
甚至還專門給我拉了九百九十朵玫瑰放在我宿舍樓下。
高調張揚且奢侈。
學弟學妹們看我的目光裏都是羨慕。
我只覺得他瘋了。
這個舉動太不成熟,實在不符合他的作風。
但關我什麼事呢,我只當他那是虛假的回頭。
我泡在自習室的日子越來越多。
導師正好有一個國外交流的名額,我想去爭取一下。
總不能因爲感情不順利,事業都不要了吧。
接到我媽電話的時候,我還有點意外。
她扯東扯西,在我越來越不耐煩的時候,終於說到了重點。
「聽說,你和知言提分手了。」
我的筆一頓。
他們知道,我和林知言從高中就開始談戀愛的事情。
那年看見我們抱在一起的時候,還耳提面命的對我說,女孩子要自重,即使林知言是個品行還不錯的孩子,也要保護好自己。
我爸還說,林知言拐走了他女兒。
但隨着我們談戀愛的時間長了,林知言又很會說話,他們對於林知言的喜歡可是比我這個女兒要多得多。
我輕輕的嘆了口氣,走出自習室。
「是的,媽媽。」
電話那頭頓了很久,我媽猶豫了很久,輕聲說了一句。
「想好了?你和知言可是談Ťû₂了十年,你的一生可沒有多少十年。」
「嗯。」
北京難得出了個好天。
我在學校的圖書館天台上看到了七彩祥雲。
對面的媽媽頓了會,試探着開口。
「你可能會嫌棄我們囉嗦,但是這話媽媽還是想要說下,我怕你後悔。」
「知言也算是我們看着長大的,這個孩子的品行我們都知道,他昨天給我們打了電話,爸爸媽媽是商討了一下,覺得這件事可以掀過,他沒有實質性的出軌,也沒有說和人家撩騷,我們讓知言將那個女孩刪掉了,以後都不聯繫,你看,這樣的話,你可以給他一個機會嗎?」
我沉默了。
成年後,我父母雖然對知言有不滿,但從來不會干涉我的決定,這話想必是知言求了又求,他們才厚着老臉打過來當說客的。
電話那頭的媽媽意識到了我的沉默,她打着哈哈就要掛斷電話。
我看了看時間。
輕聲反駁了一句:「可是媽媽,精神出軌也是出軌不是嗎?只要是出軌,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媽媽掛斷了電話。
我本想着,繼續回去複習。
結果電話又被人打了進來。
是我和林知言共同的朋友,梁成。
準確來說,先是林知言的朋友,再是我的朋友。
我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想自習是不可能了。
我將書收好,接通電話,在電話那頭的人出聲前,我率先打斷了他。
「如果你也是來給林知言當說客的話,可以別說了,我出去見他。」
對面梗住。
他嘆了口氣,語氣認真。
「我不是來當說客的,我是來給你送祝福的。」
「夏榆,我祝你自由。」

-7-
圖書館出來時,我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林知言。
以往,他隨隨便便打扮一下就很帥氣。
這會兒,眼裏都是紅血絲。
頭髮亂糟糟,很不雅觀。
看到我,他站起來,手下意識地往褲子上蹭了下,臉色侷促。
「阿榆,我們可以聊一聊嗎?我把宋知怡給刪掉了,我們重頭再來好不好。」
他就要上來抱我。
我往後退了一步。
「回去吧,剛好還有點東西在房子裏,我一併去拿了吧。」
他抿了抿嘴。
手握拳後又鬆開。
我不在理會他,率先往前走去。
我們住的房子,是大學的時候就租着用的,房東老太太很喜歡我們。
任由我們改造房子,甚至還說,如果我們以後結婚想要這個要房子的話,直接給我們打六折。
現在是用不着了。
我打開門,屋子裏的貓直接竄出來喵喵叫。
我蹲下來將它摟在懷裏。
「葵花,想我沒有啊。」
葵花喵了一聲。
說起來,葵花這隻三花貓還是他給取的名字呢。
情到濃時,他還說,以後如果生了孩子,就給孩子取小名叫小葵花。
我輕輕的甩了下腦子,將這些記憶從腦子裏給扔出去。
林知言看着我,他的聲音很嘶啞。
「阿榆,一定要分手嗎?葵花捨不得你,我也是…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刪除宋知怡的好友了,能不能原諒我。」
我的笑意淡了。
將貓放了下來。
屋子裏倒是乾淨,他還知道我愛乾淨。
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
「宋知怡是你的學妹是嗎?」
「是。」
「她和你交流的時候,你不知道你有女朋友嗎?」
「我…..」
「你知道你有女朋友,但你還是默許了她的靠近,對嗎?」
「…..」
「你覺得她生動活潑,和日漸古板的我完全不同,是嗎?」
「…..」
我沒有理會他接連的沉默,自顧自的說道。
「你知道自己有女朋友,但是又不可自拔的被她吸引,你享受這種追捧,默許了她的越界,給了她希望,同時相信我不會碰你的手機,你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兩個女孩的好意,享受着這種偷情般的快感。如果我不看你的手機,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打算告訴我呢?」
「她是你的學妹,我難道沒有學弟嗎?你有朋友,我難道沒有嗎?你有追求者,我就沒有嗎?我可以放心的把手機給你看,你敢嗎?爲什麼我能和他們保持在朋友的界限裏,你不能呢?她沒ŧûₘ有分寸感,你也沒有嗎?是拉黑不會用,還是拒絕說不出口?」
「知言,人心易變,我其實明白這個道理,你說一句你愛上別人了,要分手,能怎麼樣呢?我是會哭着鬧着求你別分手嗎?所以我爲什麼要原諒你呢?我爲什麼要因爲你,降低自己的要求呢。」
他沒說話。
嘴脣囁嚅着。
我站起身來,去房間收拾東西。
他跪在了地上,扇了自己一巴掌,聲音隱忍痛苦。
「對不起。」
「我還是愛你的啊。」
「你愛我的話,就不會和宋知怡搞曖昧了。」
收拾完所有東西后,我Ŧũ̂₇路過他。
「你覺得碎了的花瓶能修復嗎?你想一想,你的爸媽每次爭吵的時候都說的什麼?」

-8-
我大學放暑假的時候,去過林知言的家裏找他。
有一回,剛好碰到了他爸媽在家裏吵架。
吵的很兇。
他們是從洗碗這件事開始吵的,吵着吵着就變成了互相挖彼此的過去。
林媽媽說:「我當年就不應該嫁給你,當年有那麼多人追我,隨便嫁一個人都比你好。」
林爸爸說:「難怪你爸媽不喜歡你,你現在日子過得這麼好,都是因爲我,我爲你付出了這麼多。」
愛的時候,將心底的祕密和對方說,那是情趣。
不愛的時候,那些祕密就成了傷害彼此的利刃,扎得對方生疼。
那時候,林知言沉默的拉着我的手,悶悶的說。
「阿榆,我們以後不要變成那樣好不好。」
我說好。
我們永遠不要變成那樣。
我們要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小情侶。
可是啊,我如果原諒了林知言,那未來我們結婚後。
若是發生了一點小矛盾,他會不會也會毫無遮攔的對我說。
「你不如宋知怡。」
他現在可以傷害我,那結婚後呢。
我懦弱,我不敢賭。
瓶子要麼一開始就不碎,一旦碎了,哪怕是被粘好了,碎痕依舊在那裏,只需要一個時機,就可以轟然炸開。
我不想和別的女孩放在一起比較,我不想雌競。
我只想安心的愛一個人。
林知言看向我的眼神里全是痛苦。
「阿榆,十年……」
「十年的感情,你走出來很快的。」
我拉開門。
他突然喊出聲來:「阿榆,我不會放棄的,我會讓你看到我的真心。」
我笑笑,沒當回事。
心裏還是有鈍痛,可我走的步伐卻很穩。
沒關係的,夏榆,錯過你是他可惜。
你很好。
你的愛給誰都珍貴。
「夏榆,去大膽擁抱新的生活吧,沒有什麼是走不出來的。」
我對自己說。

-9-
宋知怡的微博再次更新了。
這次是微博自動彈出來的消息。
我點進去,她是在十分鐘前發出來的消息。
「十年愛情也抵不過新鮮感啊,我終於可以大大方方的去追學長了。」
「微信刪了沒事,撒個嬌就可以了。」
我笑了笑,將她取關。
我不喜歡以最壞的惡意去揣度人心,但這個姑娘的行爲很難不讓我多想。
畢竟在我關注她的這十幾天裏,她反覆進出我的微博。
並且在我的聊天框裏發一些林知言的側臉照。
我不知道她是發現了我就是林知言的女朋友,還是說對每一個關注她的人都這樣。
這種行爲,在我看來真的很掉價。
我完全有理由猜想,她是希望我發現的。
甚至是希望,我能儘快分手。
但無論怎樣,真實性我都不想去求證了。
我就要出國了,沒空理會他們。
走之前,導師拍了拍我的肩膀。
「夏榆,等你回來,老師給你介紹個帥帥的對象。」
小老頭很搞怪,他其實見過林知言,他那會還和我說,要是結婚了,給我包個大紅包。
最近林知言不來找我,他也意識到了問題,但他沒問。
我笑着說。
「那紅包要翻倍啊。」
他瞪眼看我。
我哈哈大笑。
飛往華盛頓的航程上。
我看到了一句話。
至此鮮花贈自己,縱馬踏花向自由。
我拍下來,在飛機落地連上網絡的時候,發在了朋友圈裏。

-10-
我讀的是金融,在學術交流之後,還會在這邊停留一段時間。
爲了擴寬自己的眼界,我試着給這邊的證券公司投了簡歷。
結果還真進去了。
還沒高興兩天,我瞧着倒是比在國內讀書的時候憔悴了不少。
我是以實習生的身份進去的,頭上主管的是一個很有脾氣的領導。
只要計劃書稍做的不滿意,她馬上破口大罵。
這位女士,似乎對於中國人有着很強烈的偏見,明裏暗裏就在說中國人不行。
我梗着一口氣和她對上了。
只是我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一個熟悉的人,梁成。
這人真有意思。
領導在上面罵人,他在工位上一副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樣子,搞得我都懷疑我的抗壓能力是不是下降了。
想了半天,只能歸咎於,梁成被 pua 習慣了。
我沒錯。
我們很少說話,下班後都是各回各家。
直到某天,手裏項目涉及的金額實在龐大,我的壓力實在大,中午端了杯美式去附近的公園坐着。
結果一過去,就看到了在那裏雙眼發愣的梁成。
儼然一副被生活壓榨不輕的樣子。
我哼了一聲,拍了下他的肩膀。
「今ťŭₕ天有壓力了。」
他回過頭看了我一眼。
「還以爲你不會和我說話呢,今兒個真是稀奇。」
就這樣我們慢慢有了更多的聯繫。
他很少給我說關於林知言的事情,大多數時候都是哭爹喊孃的求我做一頓飯給他喫。
我的廚藝還行,他喫過一次,就對乾巴麪包喪失了興趣。
甚至不惜用一千塊錢買我一頓燜豆角。
我的評價是。
有錢。
徹底熟悉後,我問他爲什麼來華盛頓。
他從燜豆角里抬起頭來。
他的眼睛很漂亮,我的心裏卻猛地一跳。
他滿不在乎的開了口。
「提升知識面啊,我也是頂尖 985 的高知識人才好不好,這麼好的機會,我當然得來。」
那確實。
我的心落到實處,甚至調笑了一句。
「985 和 985 之間還是有差別的。」
他放下筷子,擦了嘴角。
「那你學校不如我學校。」
我:….
這簡直是危言聳聽。

-11-
工作太忙,精力太少。
我沒時間去關注林知言的消息,有天清理郵件的時候,看到了一張電子請柬。
發信方來自國內。
是宋知怡發來的。
林知言結婚了。
和宋知怡。
婚紗照上的他們看上去很幸福。
梁成來找我的時候,看到了那張請柬,他像個急急國王一樣在我面前到處轉。
一會邀請我去逛山姆。
一會邀請我去佛羅倫薩。
一會邀請我回國。
我忍無可忍的把他一腳踹倒。
「給我安靜點。」
我大概猜到了,他不在我面前提林知言,恐怕是知道他結婚的事情。
他不說,是爲了我考慮。
其實沒必要,我在看到知言結婚的消息時,我的內心沒有多少波瀾。
有的只是感慨:
啊,原來他們結婚這麼快啊。
那些愛恨,那些痛苦,好像離我很遠了。
以至於我在面對這個消息的時候,無比體貼的回覆了一句:新婚快樂。
回消息的時候,梁成就抱着玩偶在旁邊小心的看着我,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夏榆,你放下他了嗎?我可以追你嗎?」
「我喜歡你,不是騙你的。」
「我被你的優秀折服,也爲你的果敢動心。」
我笑。
然後毫不留情的將他趕了出去。
媽的,這話說得一溜一溜的,沒少談吧。

-12-
梁成其實很好,他在正事上從不含糊。
他和我表白是在某個工作日的下午,他邀請我去酒吧喝酒。
饒是我在逃避,他也將話說全了。
但我目前沒有開始一段感情的準備。
他笑着看我。
「我知道啊,但我這不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嘛,到時候你考慮我。」
「阿榆,我喜歡你,是因爲你本身就很好,若能得到同樣的歡喜,自然最好不過,若是沒有得到,我也沒什麼可以後悔的。」
「你無需對我心存愧疚,我來這裏,是偶然遇見你的,但既然遇見了,追一下應該不過分吧。」
他在我的生活裏存在感滿滿,趕也趕不走。
我到最後,只能隨便他了。

-13-
收到媽媽住院的消息後,我以極快的速度回了國。
她體檢的時候查出來胃裏有個息肉,剛做完手術,這會兒還有點虛弱。
我將東西收拾好之後,去醫院食堂給她去端粥。
一個轉身的功夫,就碰到了熟悉的人。
林知言。
這其實距離我們上一次見面已經過了半年有餘了。
我朝他點點頭,擦身而過的瞬間,他抓住了我的手腕。
「阿榆,你還好嗎?」
我停頓了一會兒,然後說了一句。
「很好。」
仔細想了一下我確實過得還可以。
現在的工作雖然有壓力,但確實學到的東西很多。
「你呢?」
我看着他。
林知言倒是比我離開他的時候老了一些。
這象徵性的一問,他卻像是找到了出口一樣,不由自主的靠我更近。
「我不太好,知怡最近懷孕了,她要這要喫那,有點難搞。這半年我總會想,要是當初直接拒絕宋知怡就好了,這樣是不是就不會錯過你。」
我不由自主的皺眉,遠離了他一些。
他還在說。
「和知怡結婚是因爲我和你分手之後,喝酒喝多了,知怡過來找我,我沒忍住就和她睡了,我不是主動想和她結婚的,你走的這半年,我每天都在想你,在知怡身上找到了你的影子,你真的對我很好,是我錯了,我不應該出軌….」
不知爲何,我突然就有點反胃。
那點年少的濾鏡終究是被如今神神叨叨的男人所打破。
什麼意思啊?
因爲現在過得不好,所以想到了曾經的我。
那曾經我對他好的時候,他腦子裏不還是想着宋知怡的好嗎?
太諷刺了。
我突然有點後悔和他打這個招呼了。
我穩住了聲音。
「林知言,你結婚了,有妻子,有新的生活,我也有新的生活。」
他愣愣的。
「新的生活?你是說梁成嗎?當初我就知道他喜歡你,沒想到還是….」
我出聲打斷了他。
「我怎樣,未來和誰在一起,和誰結婚,這都跟你沒有半毛錢關係。」
「你的妻子懷孕了,不管她是不是你愛的人,你都要負起一個男人的擔當,你和我在這裏拉扯什麼,你知道懷孕的女人敏感多疑嗎?你要是讓宋知怡見到了,她會心裏怎麼想?你現在佔着人家的便宜,反過來懷念另外一個女人,你是在感動誰啊?上演感動中國嗎?你還沒那個資本ŧų⁺吧。」
他的身體頓住。
我猛吸了一口氣。
「不要搞後悔這套,知言,這太噁心了。」
「沒有任何人欠你。」
「錯過的人註定是無法心平氣和的交流的,我祝你幸福,也希望你別來打擾我的生活,再見。」
我轉身,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14-
我心裏實在不爽。
爲了避免把自己的壞情緒帶給媽媽,我在外面平息了很久才進去。
沒想到進去的時候,居然看到了梁成。
看到我,他很無奈的嘆了口氣。
「別誤會,我不是跟着你回來的,我們這幾個不是都是這裏的,我外婆生病了,我尋思着你媽也在這裏,我就過來看看。」
媽媽一臉期待的看着我。
我知道她希望能在我的口中聽到別的答案。
畢竟我今年都已經快要三十歲了。
但是,我讓她失望了。
我對梁成是有好感的,但遠沒有達到喜歡的地步。
或許未來會達到吧。
但現在….
我斟酌着用詞。
梁成直接自己開口了。
他的聲音帶着笑意:「阿姨,我叫梁成,和夏榆是高中同學,目前應該算是同事。」
我媽淡淡的喔了一聲,難掩失望。
不過我倒是意外。
我們既然是同班同學,我怎麼沒有印象。
我再次去問他的時候,他朝我眨眨眼。
「你那時候眼睛裏只有林知言好嗎?」
「我和你高中只講過一句話,我是先認識的你,再去認識的林知言。」
我愣愣的。
他倒是笑了。
「算了,你不用知道,走吧,賞個臉陪我去喫頓飯唄,順帶有時間幫我把這個文件看一看。」
「別瞅我,我追你和工作是兩回事。」
我也笑。
梁成真的很懂我。
興許呢,也許在未來,我真的會選擇他吧。
番外林知言

-1-
我在醫院的病房裏看到了樓底下打鬧的兩個人。
那瞬間,一種名叫嫉妒的情緒在我的心裏瘋漲。
我在嫉妒梁成。
明明以前站在阿榆身邊的那個人是我。
愛而不得的人是他。

-2-
是的,我在很早以前就知道梁成喜歡夏榆。
這是他親自告訴我的。
那個時候,我們在一起打籃球,只要夏榆從籃球場上路過,他就會表現的特別帥氣。
只是夏榆很少看他。
夏榆喜歡學習,他就努力學到年級第二來吸引她的注意力。
我那時候還不以爲然,甚至還祝他好運。
直到我高二時被分到了夏榆的班級,做了她的前桌。
我才知道梁成喜歡她其實是有道理的。
她做事很認真,說話很有意思,長得很漂亮。
我們因爲課代表的身份,交集的越來越多。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自己喜歡上她了。
梁成知道後。
看了我很久,才淡淡的說了一句知道了。
我對梁成心有愧疚,但不多。
感情不分先來後到,夏榆喜歡誰,誰纔是贏家。
我那時候,是真的很開心。
和心愛的姑娘在一起了,誰不開心呢?

-3-
和夏榆在一起十年,她沒有催過我要結婚。
她對我總是有一種特別的信任。
和她談戀愛,永遠都不需要擔心她會出軌,她對於朋友和戀人有很明顯的區別。
周圍的朋友們都說,知言,你們談了十年,是時候結婚了吧。
我總是答應的好好的,但只要一想到結婚這件事,卻又忍不住害怕。
我覺得沒有新意。
可我覺得他們說的對,一個女孩能有多少年一直等我呢。
我雖然磨蹭,但還是在準備求婚的事宜。
宋知怡就是這樣進入我的生活裏的。
開始的時候,她總是會不停地叫我學長學長。
我嫌她煩。
可後來,我和一羣朋友們玩遊戲。
夏榆不玩遊戲,所以他們隨便拉了個妹子,那個人就是宋知怡。
她的技術很好,說話也很可愛。
她總是以遊戲的名義和我聊天,剛開始的時候,我還害怕夏榆會多想,刪掉了這些聊天記錄,但夏榆完全不查我的手機,我就漸漸地就索性不管了。
結果,她看到了。
我不知道爲什麼我和宋知怡後來會變成這樣。
曖昧。
糾纏不清。
以至於,我在面對阿榆的責問時,毫無藉口。
阿榆其實說的對,我知道知怡對我心思不純,但我放縱了自己,我沒有分寸感。
給了知怡希望,同時也將我和阿榆的關係走向絕望。
我後悔了。
阿榆不要我了。
她做事從來不拖泥帶水,該放棄的時候哪怕在痛,也會放手。
梁成什麼都沒說,他過來找我打了一架。
他走的時候,對我嗤笑。
「知言,錯過夏榆是你可惜了,你以後再也遇不到那麼好的姑娘了。」
我又何嘗不知道呢。

-4-
然後我又做錯了一件事情。
我打算辭職去華盛頓找阿榆的。
我奢求她還能愛我。
那天,我喝酒了。
知怡來找我,我把她當成了阿榆,睡了她。
醒來後, 我在看到知怡臉的時候,我就知道。
我和夏榆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以前, 我總想着結婚好遠, 不肯給夏榆求婚, 後來發現, 從頭到尾, 其實都是我不願意給。
婚禮好簡單啊。
結婚證好簡單啊。
是我的問題。
夏榆, 確實應該有更好的人去愛她。
可是,我忍不住嫉妒。

-5-
「你還喜歡她嗎?」
牀上的人開了口。
我回過神來, 並未回答這個問題。
「醫生說, 你要減少生氣,生氣對孩子不好。」
知怡將桌子上的水壺掃在地上。
她的面色很是不滿。
「我們結婚,你的朋友們一個也沒來就算了,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來我是小三,我不生氣, 我怎麼能不生氣。林知言,是你不拒絕我的,是你給我機會的,怎麼大家現在都在罵我。」
是的, 因爲她把我和她的聊天記錄發在了微博上。
她的微博賬號上本就積累了一部分粉絲,這些粉絲裏不乏和我同校的。
有人細心一扒,就直接扒出來了, 我在戀愛期間出軌。
夏榆爲我留了一份體面, 她不在意。
但她的朋友們沒有辦法不在意。
我的朋友們也沒有辦法不在意。
他們都是看着我和夏榆十年來的。
我當初準備和夏榆訂婚的時候, 他們都很高興。
只是這一刻, 他們看向我的目光全是不屑。
「知言, 你但凡主動和夏榆說一聲分手, 我都敬你是個男人,孬種。」
我們結婚的時候,朋友們都沒有來。
他們單方面的和我斷了聯繫。
到頭來,只有遠在異國的夏榆給我發了一句新婚快樂。
她真的體面。
顯得我是如此不堪。
我看着病牀上面目猙獰的宋知怡, 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想起來了一個想法。
要是我沒出軌就好了。
要是我娶的是夏榆就好了。
要不是知怡主動勾引我….
這樣想着,我卻不自覺的說了出來。
然後,原本就情緒不穩的知怡眼睛紅了。
「你和你爸媽一個樣。」
我渾身一震, 突然就想到了夏榆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
她說。
她不想變成我爸媽那個樣子。
我閉上眼, 原來,我早就變成了我爸媽那個樣子了啊。
這都是報應。

-6-
梁成和夏榆結婚那年。
我和知怡離婚了。
她抱着孩子, 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林知言,你就不配得到幸福。」
那一年, 我丟了工作,回了家鄉。
理由是,我在對家庭的麻木裏產生了想要逃離的想法,我不想面對知怡的指責, 也不想面對孩子的哭鬧, 所以, 有個年輕的類似知怡的大學生找上門來的時候,我沒有拒絕。
我再一次出軌了。
這一次,滿城皆知。
因爲那個女人是個詐騙犯。
我是她騙成功的第一個人。
我看着新聞上寫的「證券愛情故事」, 看到那句祝福「祝大家都幸福」時忍不住笑了。
一步錯步步錯。
淪落至此,是我應得。
恐怕我的醜聞鬧很大,她恐怕都不想知道吧。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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