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子玄楨的貼身宮女,也是敵國奸細。
兢兢業業臥底七年,靠着溜鬚拍馬的本事,把冰山太子哄成了胚胎。
正要大展宏圖之際,我身份暴露了。
這可是殺頭的罪過!
我抱着太子的腿哭喊:「殿下饒命,我願意做你的棋子!」
玄楨冷冷一笑:「你小命難保,竟還想當孤的妻子?」
我:「?」
玄楨:「你知道立你爲太子妃,孤要解決多少麻煩嗎?」
「罷了,念在你對孤癡心一片,孤也不是不能想想辦法。」
「但婚期至少也得到年後了。」
「你怎麼不說話,莫不是想反悔?!」
「還是嫌太慢了?」
「你這女人實在是貪心。」
「既如此,明日大婚如何?」
「再多的,孤給不了你。」
「沉默是什麼意思?」
「孤很忙,沒空陪你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1-
昨夜寫了一宿的情報,彙報完太子玄楨最近的動靜。
這才眯了沒一會兒呢,就被人喊醒。
「青蕪姑姑,殿下喚你。」
我惺忪着眼爬起來,往玄楨的華清殿去了。
雖被稱爲姑姑,可我也才二十的年紀。
來東宮七年,如今作爲玄楨身邊最信任的貼身宮女,我也算是熬出頭了。
到華清殿時,玄楨正在院子裏澆花。
穿着鬆垮的袍子,如墨長髮半散,只用一根青色玉簪隨意束着。
今日天晴,陽光灑在他臉上,顯得他平和慵懶。
我頓了頓步子,暗暗心嘆,這該死的美貌,饒是我在他身邊伺候七年,偶爾也會被驚到。
「殿下。」
我上前行禮,玄楨澆花的手停下,他側頭看了我一眼。
「青蕪,來,替孤束髮。」
「是。」
玄楨坐在軟榻上,我站在他身後輕輕替他梳理頭髮。
突然聽他嘆了口氣。
我心神一動,出於臥底本能,下意識問道:「殿下因何嘆氣?」
玄楨半閉着眼,微凝眉:「昨夜孤睡得不安穩。」
「有一隻鳥,一直在殿外叫啊叫。」
我手一頓,心頭猛地浮出一種不祥預感。
「孤很生氣,就命人把它打了下來,這才發現是隻灰鴿。」
我額頭滲出冷汗。
「對了,那鴿子腿上還綁着一張字條呢。」
玄楨微微坐直了身子。
側身抬頭看我,眼神清澈,但多了很多意味不明的東西。
他勾脣笑了:「鴿子孤讓人燉了,至於那字條,青蕪可要看看?」
啪噠——
手中的梳子落地。
對上玄楨的視線,我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完啦!暴露啦!
-2-
七年前進宮當宮女時,我就帶着一個任務。
陪在太子身邊,取得太子信任。
待他日後登基,我便是藏在他身邊的大殺器。
所以這麼多年來,我幾乎沒有什麼動作,每天考慮最多的事就是揣摩太子心事。
思考該怎麼討那位冰山太子歡心。
至於竊取什麼太隱祕重要的情報,這確實是沒有的。
我傳出去的信件,最多也就是寫寫太子最近喫了啥,玩了啥,誰又惹他不高興了。
所以……我應該罪不至死吧!
幽暗地牢裏,我這般寬慰自己。
可越想越覺得,我可能真的逃不過這一劫了。
我跪在地上,以頭搶地。
正絕望着,地牢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我猛地抬頭看過去。
光線刺目,我眯了眯眼。
但仍能從來人身型一眼認出,是玄楨。
他穿着淺金錦袍,停在牢門之外,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青蕪,你可還有什麼話說?」
聲音冷漠。
我喉頭一哽,頓覺委屈。
他也太無情冷血了些,我陪了他七年哎,七年!
養條狗也該養出感情了。
可他對我,怎麼還是一如既往地漠然。
我如今還不想死。
我還沒功成名就,還沒尋到個俊俏相公成親呢。
於是我決定爭取一下。
我跪在地上,膝行幾步,玄楨皺了眉。
我忽視掉他的厭惡,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襬,聲淚俱下。
「殿下還記得六年前的上元節嗎?那時殿下生病,是奴婢爲殿下求來的藥……」
-3-
六年前,我十四,玄楨十二。
他雖是太子,卻體弱多病,且皇后林氏在他幼時去世,林家被奪權削勢,多方打壓之下,根本給玄楨提供不了任何助力。
當時四皇子的勢頭逐漸超過了太子。
四皇子母妃得寵,且舅舅是武威大將軍,一時間,宮裏甚至有傳聞,說陛下想重立太子……
宮裏的太監宮女,大多很會審時度勢。
他們想着巴結四皇子,於是便會順着四皇子的心意,暗裏苛待冷落太子。
那年上元節,宮裏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宮宴。
宮妃和那些皇子公主們都聚在一處,賞花賞月,還有絢麗煙火。
而玄楨獨自待在華清殿,渾身發燙,燒得迷糊。
我是個死腦筋。
師父讓我輔佐陪伴太子,那我就滿心滿眼都是他。
根本沒想過太子只是個名頭,一個身份,會被廢,再另立。
我去求太醫院的人,可他們一看到我是東宮的,就把我攔在了外面。
「今日宮宴,太醫們忙得很,要爲貴人們研究藥膳,實在是脫不開身啊!」
我跪在太醫院門口磕頭,扯着嗓子求藥。
無人理會我。
磕了快有半個時辰,磕得我頭暈眼花,有些支撐不住了。
可想到玄楨,我又有了力氣。
我的臥底任務,絕不能失敗!
趁守門太監不注意,直直衝進了太醫院,隨手拽了個太醫就走。
那太醫很年輕,看起來應當是新來當差沒多久。
聽了我的話,匆匆拿了藥箱便隨我去了東宮。
那一夜很兇險。
即使用了藥,可玄楨身邊離不開人。
我就這麼守着他,照看了他整整一天一夜。
等他醒了,我頭上磕出來的血都凝固了。
灰頭土臉,模樣嚇人。
我怕嚇到他,就要退出去,卻被他輕輕拉住了袖子。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青蕪。」
……
也就是那一次,玄楨注意到了我這麼個平平無奇的小宮女。
他記住了我的名字。
偶爾會跟我說話。
「青蕪,你看孤這幅字寫得如何?」
「青蕪,這糕點太甜了,你替孤喫了吧?」
「青蕪,宮外的生活是什麼樣?」
久而久之,我也就明白了。
太子殿下並不是一開始就冷冰冰的,他只是很寂寞。
只是,沒人陪伴。
-4-
思緒回籠。
我在這回憶得情深意切,一抬頭,玄楨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我:「……」
爲什麼感情牌不好使啊!?
我不死心。
快速道:「殿下難道都忘了嗎?奴婢爲殿下尋話本,陪殿下偷遛出宮去玩,我們划船,做燈籠,聽戲,買餛飩……」
「你到底想說什麼?」
玄楨打斷了我。
他蹲下身,捏着我的手腕。
我喫痛得鬆開了拽着他衣角的手。
怔愣地抬頭看着他,玄楨似笑非笑道:「你知道對於敵國奸細,一旦發現,是什麼樣的下場嗎?」
我搖頭。
「五馬分屍,腦袋掛在城牆上示衆。」
我瞪大了眼睛,一屁股坐在地上。
太難看了這個死法!
不對,玄楨既然肯來見我,說明我不是必死無疑!
到底怎麼做,他才能饒我一命呢?
死腦子快想啊!
我還在苦苦思索,那邊玄楨已經站起了身。
「孤來這,只爲了問你一句。」
「這七年來,你在孤身邊,是不是全是利用?沒有半點真心?」
真心?
哦,應該是忠心的意思。
這話說的,我來了氣。
於是也站了起來,一把擼開袖子,指着胳膊上的疤:「這個,是當初替你受罰,被程貴妃拿鞭子抽的。」
扯開衣領,露出刀傷:「這裏,是三年前你遇刺,我替你擋了一刀,差點死了。」
「還有這裏這裏這裏……」
玄楨望着我,眸光微動。
我在身上胡亂翻着。
他怎麼能說我不忠心的?
這天底下就沒有我這麼忠心的貼身宮女了!
當然,也沒有我這麼盡職盡責的臥底。
結果竟淪落到五馬分屍的下場。
我又抓住了玄楨的袖子。
「殿下別殺我,我還有用!我可以做殿下的棋子!」
他可以利用我,想怎麼傳假消息都可以!
然而,這句話還未說出口,就看到玄楨微眯了眼,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5-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慌。
「青蕪,你好大的膽子,你如今都難逃一死了,竟妄想做孤的妻子?」
我:「?」
不是,跟在玄楨身邊這麼多年,也沒發現他耳朵有問題啊。
「你知道立你爲太子妃,孤要解決多少麻煩嗎?」
我怕他誤會大了,惱羞成怒現在就殺了我,於是趕緊就要解釋。
「不……」
「不過罷了,念在你對孤癡心一片,孤也不是不能想想辦法。」
「但婚期至少也得到年後了。」
我愕然,僵直着身體不敢說話。
他不僅耳朵不好,腦子好像……也有點問題。
「你怎麼不說話,莫不是想反悔?!」
「還是嫌太慢了?」
「你這女人實在是貪心。」
「既如此,明日大婚如何?」
「再多的,孤給不了你。」
「沉默是什麼意思?」
「孤很忙,沒空陪你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眼看着他還要說些什麼驚世駭俗的話,我趕緊點頭同意。
「可以!」
能活着就行。
玄楨一頓,他的眸子注視着我,似在思量着什麼。
「青蕪,孤感覺,方纔孤好像聽錯了。」
「沒聽錯!」
我生怕他反悔:「不瞞殿下,其實奴婢早就暗中傾慕殿下,奴婢對殿下愛得深沉啊!」
玄楨歪了歪頭:「真的嗎?」
「真的!」
「可是,孤怎麼不太信……」
我生怕他反悔,隔着牢門抓住了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拽得近了一步。
然後抬頭,湊過去吻在了他臉上。
我臉頰發熱,佯裝鎮定:「這下信了嗎?」
玄楨頓了頓,而後脣角微揚,臉上神情也緩和了。
他打開了牢門,朝我伸手:「既如此,出來吧,太子妃。」
怎麼感覺,有點詭異呢。
我戰戰兢兢將手放在他手上。
任由他牽着我出了牢房。
他視線下移,看向我的腿:「疼嗎?」
我反應了一會兒纔想明白他在說什麼。
是我方纔朝跪着朝他膝行了幾步……
搖了搖頭:「不疼。」
「嗯。」他應了聲。
他牽着我,一步步走出了地牢。
出來後我才發現,我一直被關押在東宮之內。
甚至回去後,相熟的宮女湊過來問我。
「聽說你惹殿下生氣,被罰關禁閉了?」
「快跟我們說了,你到底幹什麼了?」
「殿下一向對你寬容,這次怎麼……」
原來,他們都不知道在是敵國奸細的事。
玄楨瞞下來了。
想來也是,他若是不瞞下來,我怕是已經死了。
我還沒想到該怎麼回覆他們,便又被叫到了華清殿。
一見到玄楨,我臉上就掛了笑。
「殿下。」
就算是裝,我也得裝作自己愛他。
玄楨正在處理要務,聽見我的聲音他抬頭看過來,原本還皺着的眉頭舒展開。
「怎麼,才半天見不到孤,就這般着急?」
我:「……」
不是你差人把我喊來的嗎?
心裏腹誹,面上卻故作羞赧:「是的呢。」
玄楨把一個冊子遞給我:「孤已向父皇請旨賜婚,原先承諾你的明日大婚怕是要食言了,有許多麻煩事要處理,但你放心,總歸不會太遲。」
他指着那冊子:「這是你的新身份,你瞧瞧,可有什麼不滿?」   
-5-
以宮女身份嫁給太子,確實不太現實。
所以,我從宮女搖身一變,成了秦州刺史之女,並在幼時對太子有過救命之恩,太子對我情根深重,長大後重逢後,兩人互通情誼,約定終身。
我還有個新名字,秦蕪。
玄楨還真是……效率高。
短短一天,竟做了這麼多事。
方纔見他案桌上堆積了許多冊子,怕都是要處理的麻煩事。
我有些想不通,他這麼胡來,到底是爲了什麼?
難道真是因爲不忍辜負我的「癡心一片」?
不管了,保命要緊。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一邊學習貴族小姐的禮儀,一邊對太子極盡諂媚。
太子射箭,我在一旁感嘆:「殿下這箭似乎射在了奴婢心口。」
太子畫畫,我誇讚:「畫中人遠不及太子殿下風姿萬分之一。」
太子處理公務,我欣慰:「殿下就連皺眉的模樣也是極好的。」
玄楨揉了揉眉心。
「……其實,不會誇可以不誇的,孤知道你愛孤。」
「好的。」
我訕笑一聲,識趣告退。
而後鬆了一口氣。
真好,又活了一天。
婚期已經定了,就在下月初五。
眼看着時間越來越近,我也越來越焦灼。
想方設法想給我師父送信,讓她來解救我於水火。
三日後,終於等來了機會。
京城錦繡閣的人來東宮爲我量尺寸,做嫁衣。
我悄悄塞給了一個小廝一塊金子,讓我去給我師父帶個信。
小廝沒見過這麼多錢,輕輕鬆鬆就被我收買了。
正得意時,房門被推開。
是玄楨。
我嚇了一跳,擋在小廝跟前,小廝趕緊收好金子。
剛做了虧心事,我面對玄楨相當心虛。
「殿下回來了?」
玄楨看着我,眼裏浮出笑意。
「你穿紅色真好看。」
我低頭看着自己隨意裹在身上的紅綢,愣了愣。
玄楨上前,輕輕擁住我。
宮女太監見狀,很有眼力見地退下了。
劇烈起伏的情緒還未平息,我就聽到了玄楨在我耳邊的一聲輕嘆。
「青蕪啊,等待與你成親的每一天,孤都……很高興。」
我心頭一顫。
身前,玄楨擁我的姿勢如待珍寶,我們離得很近。
近到,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與體溫。
莫名地,我有些慌。
可還是故作淡定:「我也很高興。」
-6-
大婚前一天,錦繡閣的人來送嫁衣,我也終於接到了師父傳進來的消息。
今夜子時,乾清宮門外有人接應我。
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我若不走,就沒有機會了。
我有些激動,趕緊收拾好行李。
我功夫不行,但輕功還可以。
明日大婚,所以今日東宮閒雜人等還挺多,佈置喜堂的,送喜宴名冊的,覈對明日流程的……
找到機會混入其中,然後找機會離開並不難。
我試完嫁衣便藉口困了,遣退宮女太監,我換上一身宮女衣裳從窗戶處鑽了出去。
跟着司珍局的人溜出了東宮。
我藏在御花園裏,直到夜幕降臨。
剛要找機會往乾清宮門方向去,便看到有兩人正形色匆匆地穿過御花園。
其中一人我認得。
太子玄楨身邊的大太監德海,伺候太子已十五年了。
另一個人也上了年紀,穿着常服,但揹着一個藥箱。
他們經過我藏身的假山時,我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太子殿下這次發病太突然了,東宮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宋太醫先別問這麼多了,趕緊隨奴才去看看吧。」
「我總得問清楚吧!」
「說不好,但這次發病比前幾次都要厲害些……」
他們離開後,我從假山裏走了出來。
攥緊了手中包袱,我看向東宮方向,心裏一陣天人交戰。
玄楨生病了嗎?
聽起來像是什麼陳年舊疾。
可我在他身邊這麼多年,竟從未注意到……
不自覺地,腦海裏浮現出玄楨的模樣。
還有他說的那句——
「青蕪啊,等待與你成親的每一天,孤都……很高興。」
一想起來,心裏就又些不是滋味。
有點內疚,又摻了點別的東西。
-7-
華清殿內,宋太醫已經離開了。
玄楨躺在牀上,頭上被施了針,面容蒼白。
德海守在他身邊,因爲太累,也靠在柱子上打起Ťū́ₜ了盹。
我從房樑上一躍而下,湊近了去看玄楨的情況。
但我不懂醫,看不出什麼名堂。
他一動不動地睡着,胸口半點起伏也沒有,我嚇了一跳,下意識伸手去探他鼻息。
手指剛伸出去,玄楨就猛地睜開了眼睛。
不似平常的溫潤,那雙眼睛佈滿血絲,冷血淡漠。
玄楨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將我扯至身前。
另一隻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不是走了嗎?又回來做什麼?」
「孤給了你機會走的,你偏偏又要回來?怎麼?想陪孤一起死嗎?」
他力氣太大,我掙脫不開。
掙扎窒息中,眼淚溢了出來。
玄楨的動作僵了一瞬,眉頭緊緊皺起。
下一秒,他掐着我脖子的手猛地一鬆,整個人失了意識,栽倒在一旁。
德海站在他背後,心有餘悸地拍着胸口:「幸好幸好,宋太醫的法子管用。」
他把剛剛紮在玄楨脖頸處的銀針拔掉,將他安穩放置在牀上,這才起身看向我。
我無措地看着他們。
對上德海的視線,我有些迷茫:「公公,能跟我解釋一下嗎?」
爲什麼,玄楨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8-
方纔被掐得太厲害,我嗓子都啞了,德海給我倒了一杯水,而後坐在一旁,神情怔然,像是在回憶什麼。
我慢吞吞喝完了水。
正要放下杯子時,聽見德海問我:「你知道,先皇后是怎麼死的嗎?」
我入宮時,先皇后就已經不在了。
她是太子母妃,身份尊貴,可整個皇宮似乎都對她的死因避之不及。
所以入宮這麼多年,我也沒聽過這位先皇后林氏的事。
德海說:「先皇后賢良淑德,剛入宮那幾年與陛下相敬如賓,還是有感情的。」
只是,身爲皇帝,後宮佳麗三千,他分給每個人的感情太少,也太珍貴。
德海的聲音低沉下來,彷彿陷入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後來程貴妃入宮,她年輕貌美,又懂得討陛下歡心,沒多久就獨得恩寵,陛下便漸漸冷落了皇后娘娘。」
我心頭一緊,隱約猜到了什麼。
「皇后娘娘是太傅之女,未出閣時便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稱,先帝都曾贊過她,若她是男兒身,必能金榜題名,蟾宮折桂。娘娘心懷天下,不忍見陛下沉溺美色荒廢朝政,多次直言勸諫。陛下覺得失了顏面,對娘娘越發疏遠…..」
德海嘆了口氣:「後來程貴妃設計,讓陛下’偶然’撞見皇后娘娘與禁軍侍衛在御花園私會。其實那侍衛是程貴妃的人,而皇后娘娘身邊有人被買通,給娘娘下了藥,被引到了那裏……」
我皺了皺眉,不自覺攥緊了身側衣裳。
這手段,在後宮實在太常見了。
「陛下盛怒之下,不聽任何解釋,當場就……」德海的聲音哽咽了,「就要賜死皇后。」
「當時太子殿下才六歲,他躲在樹後,親眼看着娘娘衣衫不整,被人活活勒死……」
我倒吸一口冷氣,手中的茶杯「噹啷」一聲掉在地上。
「從那以後,殿下就得了這個怪病。」德海抹了抹眼角,「平日裏與常人無異,但每次發病就會變得暴戾無常,有時甚至認不得人ṭù⁸……」
德海頓了頓,神色複雜地看向我:「青蕪姑娘還記得嗎?殿下每年都要去宮外靜安寺燒香禮佛,幾日後才歸。」
我愕然:「難道……」
「是,殿下不想被人發現,尤其是,被你發現。」
德海苦笑:「他說你膽子小,會被他嚇跑的。」
-9-
玄楨一直以爲我膽子小,其實他被我騙了。
當年他帶我偷偷溜出宮去玩。
不知怎麼,逛到了青陽街附Ŧū́⁻近。
沒入宮之前,我一直跟我師父住在那附近,我怕撞見師父,也怕玄楨發現什麼端倪。
於是扯着玄楨的衣襬哭哭啼啼:「殿下,這裏太黑太窄了,我害怕。」
「我們回去吧,好不好?我真的害怕。」
「殿下,你行行好,帶我走吧,我不想再往前去了。」
玄楨被我磨得沒了脾氣,反手牽住我的手。
「我牽着你就行了啊。」
我停在原地,還是一動不動,就這麼淚眼婆娑地看着他。
玄楨看了我一會兒,嘆了口氣。
「行吧。」他牽着我,調轉方向,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你怕黑嗎?那我帶你去看花燈,那裏可亮了!」
後來回宮後,爲了圓謊,我裝了許久。
打雷了往他屋裏鑽,看到蟲往他身後躲。
後來,我們不知因何得罪了程貴妃,我代玄楨捱了兩鞭子。
那鞭子打得毫不留情。
我當場就站不起來了。
玄楨扶着我,我還沒哭呢,他眼睛倒先紅了。
「青蕪你嚇壞了吧,都是我不好,是我太沒用……」
……
我望向牀上昏迷的玄楨。
他蒼白的臉上還帶着方纔發病時的痛苦神情。
「這些年全靠宋太醫的鍼灸之術控制,但近兩年發病越來越頻繁了。」
德海憂心忡忡地說,「今日殿下聽說姑娘不見了,表面上淡定異常,可到了晚上,卻突然發了病……」
我的心猛地揪了起來。
所以,是因爲發現我逃跑,他才突然發病的?
「殿下應該是覺得……自己又被拋下了。」德海說:「殿下不過二十載的時光,似乎一直在失去。」
「青蕪姑娘,」德海轉頭看向我:「如果可以,您能多陪陪他嗎?」
「殿下願意放您走,可老奴也有私心,想多留您一段Ŧṻ₁時間。」
「您看成嗎?」
德海的年紀,都能當我爺爺了。
這樣一個長輩這般低聲下氣地懇求我,我一下子便慌了。
不知該如何回答。
不是不願。
我只是不太相信,我留下來,玄楨的情況會好轉嗎?
窗外傳來更鼓聲,子時已過。
我猛然回神。
望着窗外的月色,意識到——我竟爲了玄楨,錯過了今夜逃離皇宮的機會。
……
玄楨醒來的ťü₊時候,頭疼得厲害。
他伸手接過德海端過來的水,等一口飲盡,才感覺緩過來些。
也才注意到,滿屋子掛着的紅綢。
玄楨皺了皺眉:「把這些東西都撤了吧。」
德海忙道:「殿下,撤了怎麼辦?青蕪姑娘還等着您呢?」
玄楨一愣,臉上蒙上一層鬱色。
「青蕪?她不是走了嗎?」
「沒走!」德海笑着將玄楨扶起來,把他拉到桌子上放着的喜服前:「青蕪姑娘昨天是偷跑去御膳房了,她說想學做個糕點,讓殿下嚐嚐呢。」
「殿下,別誤了吉時,先換喜服吧。」
-10-
夜深了,東宮外的動靜卻未歇。
我聽到了樂聲,還有賓客觥籌交錯的談笑聲。
原本不緊張的,只是在這等待裏,心跳就莫名莫名加了速。
我攥緊了身前手帕,還沒開始胡思亂想,便聽見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嬤嬤聲音尖銳卻又喜氣。
「殿下來啦!」
我的腦子瞬間空了,聽着她的指引,與玄楨喝交杯酒,又被他用喜稱揭了蓋頭。
衆人熙熙攘攘地來,又熙熙攘攘地走。
一番熱鬧之後,房間裏,只剩下我跟玄楨。
黃色燭光灑在玄楨臉上,顯得他整個人都彷彿是溫暖的。
他的視線落在的脖頸。
昨日他發病時掐出了青痕,我用了好些脂粉去遮,都沒能徹底遮掉。
玄楨伸手輕輕碰了一下我的脖頸,我下意識一縮。
他手指微蜷,不再動作,神情也有些落寞。
「對不起,是我傷了你。」
「我不是怕你。」怕他難過,我趕緊解釋:「我是怕癢。」
我握住他的手,帶着他輕輕放在我的頸側:「你看,這樣就好了啊!」
玄楨望着我,指尖微動。
他扶着我的後頸,微微用力,我便整個人撞進了他懷裏。
我有些懵,抬頭看他。
下一瞬,玄楨在我脣上印下一吻。
撲通,撲通,撲通——
我感覺自己的心臟彷彿出現了問題。
不然怎麼越跳越快,就要跳出胸腔。
「阿蕪,我真的很喜歡你。」
玄楨的聲音真誠熱烈。
「很久以前,就喜歡了。」
「我也知道,你在地牢裏答應與我成親,是我耍了手段,是我太貪心……」
「只是阿蕪,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我怔了怔,抬頭問他:「這是什麼意思?」
玄楨笑了笑。
只是這笑容苦澀:「這幾年,我發病越來越頻繁,快要瞞不住了,若事情敗露,我太子之位不保,到時候我曾得罪過的那些人便會蜂擁而上,至我於死地。」
「我便再護不住你。」
「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玄楨故作輕鬆:「趁我如今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我還能送你過去。」
我瞪着他:「你要趕我走?」
玄楨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
我就一把摟住了他的腰。
「不走。」
「……我的任務還沒完成。」
這是我第一次跟他提及我的任務。
玄楨啞然,沉默好久後我聽見他輕笑一聲。
「你的任務是什麼?也許我現在就能幫你完成?」
他就這麼想讓我離開。
沒來由地,我心裏有些氣。
於是在他腰側捶了他一下。
「我的任務是陪着你長命百歲!」
-11-
我和德海天天商量着改怎麼給玄楨治病。
「宋太醫說了,良好的睡眠必須要保證,可老奴怎麼瞧着,殿下昨夜又是凌晨才睡啊?」
我默默遮住了脖子上的紅痕。
訕笑:「今晚一定早睡,我監督他。」
德海把藥遞給我:「這些都是些安神的,還有些薰香,太子妃看着給殿下用上。」
「好好好。」
我接過來,仔細翻看着。
自從上次發病之後,玄楨已經很久沒有發病了。
就在我覺得一切向好時,發生了一件事。
有個小太監悄悄撿了我扔掉的藥渣,正要帶出東宮的時候,被發現攔了下來。
他被押到了玄楨身前,無論如何威逼利誘,都絕口不提自己是誰的人。
他自知逃不掉,看着玄楨大笑:「殿下,這麼多年不好受吧,尊貴無比的太子殿下竟是個瘋子!說出去誰敢信啊!」
「你說,先皇后娘娘看到你如今這副樣子,會怎麼想啊?」
「哦,差點忘了,先皇后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自己穢亂宮闈被抓姦勒死,怪不得生出來你這麼個怪物!」
玄楨臉色陰沉,我卻心裏一陣酸澀。
在那太監開口還要說話之前,抽出一旁的劍,直直刺入了他的心口。
「問不出來什麼了,把他拖出去!」
德海同樣沉着臉,他有些擔憂地看了玄楨一眼,而後帶人拖着那太監的屍體出去了。
玄楨搭在膝頭的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凸起。
我察覺到不對勁,趕緊上前喊了他一聲:「殿下。」
玄楨抬頭看着我,那眼神讓我心頭一緊。
壞了,發病了。
「你怕我?」
玄楨歪了歪頭,眼睛微微發紅。
我深吸一口氣,丟下了手中的劍。
一聲清脆聲響,讓玄楨又短暫的怔愣。
他望着被丟棄在地上的劍。
似乎有些想不通。
喃喃出聲:「你不怕我?」
我上前輕輕抱住他:「我不怕你,我愛你。」
-12-
玄楨這次發病得太快,但還在,似乎並沒有傷人的跡象。
德海急急忙忙喊來宋太醫,他們進門時,我剛替玄楨掖好被角。
宋太醫看着玄楨,有些驚訝:「太子殿下,睡着了?」
「嗯。」
我有些累,坐在牀邊。
「起先脾氣挺大,被我哄了好久後,就開始抱着我哭,哭累了,就睡覺了。」
德海和ŧů⁸宋太醫對視一眼。
而後齊齊看向我。
我愣了愣:「怎麼了?難道他這是病得更嚴重了嗎?」
宋太醫擺手:「不是。」
「老夫只是驚訝,沒想到太子妃,竟真能讓太子的病情好轉。」
……
經歷了這件事後,東宮的守衛更嚴了些。
但這也改變不了,已經有人盯上了玄楨的事實。
那些躲在暗處的人,似乎一直在尋找機會,企圖抓到玄楨的把柄,給他致命一擊。
我問德海有沒有懷疑的對象。
德海點頭,神情凝重:「程貴妃。」
兩年前,程貴妃所生的四皇子被捲進一場貪污案,在皇帝面前失了恩寵。
他就此頹廢,日日飲酒作樂。
還對那些舞姬伶人施虐。
一天夜裏,他玩得太過火,一舞姬拼死反抗,竟用剪刀傷了四皇子的下面……
自此以後,四皇子便成了廢人一個。
而程貴妃篤定四皇子出事與太子脫不了干係。
對太子怨恨頗深。
當年她設計陷害皇后,如今兒子遭了報應。
她與太子之間早就是不死不休。
「不能坐以待斃……」
我有些緊張:「殿下如今情況雖有些好轉,可太慢了……」
德海嘆了口氣:「宋太醫說了,這是心病,急不得。」
「當年他目睹自己母妃慘死,他恨自己年幼不能護不了他,又怨娘娘丟下他一人就這麼走了。」
「若要解開心結,怕是隻能是皇后娘娘復生了……」
德海待多久,就又匆匆離開,去給玄楨煎藥了。
我坐在房間裏,有些苦惱。
突聞房樑上傳來一聲細微聲響,當即警鈴大作,猛地起身。
「誰?!」
話音落下,一道身影從天而降,穩穩落在我面前。
她取下頭上兜帽,看向我。
「青蕪,多年不見,你長本事了。」
我一下子跪在地上。
抱着她的腿,委屈得落淚。
「師父……」
-13-
「我不走。」面對師父,我頭一次違抗她的命令。
「玄楨如今正需要我,師父你在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師父皺眉:「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沒忘……」我跪在地上,腦子裏卻想得都是玄楨。
「可是師父,這世上除了您,只有他對我最好了。」
「所以,你愛他嗎?」師父蹲下身,直視着我。
「別躲避我的視線,告訴我,你愛他嗎?」
面對師父,我不必擔心朝不保夕。
不必小心僞裝自己的愛意求得生機。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愛。」
「師父,我愛他。」
師父看着我,臉上如冰霜般的神情漸漸退去。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髮。
「你這傻子。」
「既如此,你帶我見見這位太子殿下吧。」
我震驚抬眸。
「師父想對他做什麼?!」
師父抬手敲了下我的腦袋。
「急什麼!只是見見。」
……
我帶着師父去見玄楨的時候,他還未醒。
德海守在牀邊,看見我,他笑了笑:「太子妃您……」
下一瞬,他看到了跟在我身後進來的師父。
當即臉色大變。
就像是……見了鬼一樣。
我有些狐疑:「公公,這是我師父,她來見見……」
「皇后娘娘!」
德海哭嚎一聲,一下子跪在地上。
「娘娘您終於肯顯靈來見見殿下了嗎?」
皇后娘娘?
我扭頭看向師父。
她也皺了皺眉。
但卻並未太震驚。
她走到德海身前,沉聲道:「我不是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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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不是皇后,但卻與先皇后關係匪淺。
她們是一對雙生子。
只是不同於林晚舟的溫婉,姐姐林朝月從小叛逆,與旁的孩子不太一樣。
闖了太多禍,林家實在沒辦法,將她送去了岑縣老家。
姐妹倆就這麼天南地北地長大。
但書信卻不曾斷過。
即使性格迥異,可兩人感情卻深厚。
及笈那年,兩人都要進宮選秀。
師父沉默了片刻。
嘆了口氣。
「我不願入宮,便準備離家出走,本想帶着晚舟一起,可她拒絕了。」
「她說,林家養育了她,她入宮選秀是責任,關係林家榮衰,她不能走。」
「她一直都是這樣,比我懂事,而我太自私,所以一走就是許多年。晚舟入宮後,我們的書信也從未斷過,她不曾向家裏暴露過我的行蹤,在信裏也常常報喜不報憂,她說她生個了可愛的孩子,說我不能得見,她很遺憾。」
師父說到這,頓了頓。
眉眼染上一抹陰鬱:「後來,晚舟與我斷了聯繫。等我從千里之外趕回來時,便聽聞了皇后薨逝的消息。」
德海在一旁抹淚。
我也如鯁在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是南慶的孤兒,從小在街頭乞食時遇到了師父。
她給我喫的,教我讀書認字,讓我學習輕功。
她總說,女子在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自己多學點東西,以後自己也能護着自己。
等我再長大些,她帶我離開南慶,來了金臨國。
再然後,便送我入了宮……
她從沒有跟我說過她的過往。
原來,她本就是金臨人。
還是先皇后的親姐姐,林太傅的千金。
大家閨秀卻成了一個江湖遊客。
說起來,怕是也沒人會相信。
師父看向躺在牀上的玄楨,目光竟難得有些溫柔。
「這就是我那外甥?」
我們的說話聲將玄楨吵醒。
他皺了皺眉,半撐着身體坐起來。
扭頭看到房間中央站着的人,他愣了愣,幾乎是下一瞬,紅了眼睛。
聲音微顫,帶着不確定:「……母妃?」
德海拽了拽我的袖子。
朝外使了個眼色。
我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他一塊悄悄出去,還貼心地爲他們帶上了門。
裏面傳來玄楨壓抑的聲音:「母妃!」
德海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笑了笑:「皇后娘娘還真「復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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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楨和師父在裏面說話。
我跟德海就守在外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德海晃了晃我。
「太子妃,太子妃。」
我一睜眼,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天黑了。
「您師父在屋裏等你呢。」
我愣了愣:「太子呢?」
「在屋裏想事情,讓我們不要進去打擾。」
我點了點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轉身往另一邊的屋子走去。
師父立在窗前等我。
看着她的背影,我才恍然發覺,師父並不是無堅不摧天下第一。
如今,她雙鬢也染了霜,而我也長得比她要高了些。
「師父。」
我喚了她一聲。
師父回頭看過來,點了點頭。
「我待會便要出宮,你真不隨我一起走?」
我沉默了片刻,道:「徒兒想先問師父一個問題。」
「當初送我入宮,讓我接近太子玄楨……師父您用的理由是我們是南慶暗探,進宮打探情報。」
「可是師父,您是金臨人,怎麼可能是南慶暗探?而且您交給我的任務,都有點奇怪。」
「您是故意把我送到玄楨身邊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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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朝月看着眼前已經長大成人的女孩,有些欣慰又有些內疚。
她望着窗外漸沉的暮色,思緒飄回了多年前的那個雪夜。
那時她隱隱猜測妹妹出了事,冒着風雪趕回金臨。
在南慶邊境一個破廟避雪時,她發現角落裏蜷縮着一個小女孩。
那孩子約莫七八歲年紀,凍得嘴脣發紫,卻還死死護着懷裏半塊硬得像石頭的饅頭。
「你父母呢?」她問。
小女孩搖搖頭:「都死了。」
「叫什麼名字?」
「青蕪…他們都叫我小青蕪。」
林朝月本不想多管閒事,可當那孩子抬起頭,用溼漉漉的眼睛望着她時,她忽然想起了小時候的妹妹。
晚舟也是這般,發現她闖了禍,明明害怕得要命,卻還強裝鎮定。
會幫她遮掩,幫她想辦法。
會爲了不讓她受罰,一次又一次打破自己的原則。
「跟我走吧。」她聽見自己說。
後來她帶着青蕪去了金臨,教她讀書習武。
這丫頭天資聰穎,偏又單純得可愛,常常讓她想起妹妹信中描述的那個愛笑的小太子。
她想,他們若能一起長大,定會是很好的玩伴。
「師父在想什麼?」青蕪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林朝月轉身,輕輕撫上她的臉:「因爲我的私心,便讓你入宮這麼多年,怨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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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怨。」
這是真心話。
師父對我一向很嚴苛,可我此刻卻壯着膽子伸手抱住了她。
將頭埋在她胸前,我聲音發悶:「在宮裏這幾年,我卻是受了不少苦,但是,我也很開心。」
「師父,如果不是您,我可能早就餓死凍死了,我又不是白眼狼,怎麼會怨您。」
師父拍了拍我的胳膊。
「行了。」
「以後,也要自己照顧自己。」
預感到了什麼,我抬頭看她:「您要走了嗎?」
師父鬆開我,轉頭去看窗ţű₎外。
可皇宮裏,窗外的景色除了那些精心養護的花花草草,就只剩下高高紅牆。
「這世上還有太多精彩在等我。」
她撫了撫腰間掛着的玉佩。
那是雙魚佩,我從小便見師父戴在腰間,只是一直都只有一半。
如今,卻是完整的。
「我想帶她一起出去看看。」
……
師父走後,我去尋了玄楨。
他正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發呆。
我從背後擁住他:「在想什麼呢?」
玄楨笑了笑:「在想,原來我母妃,那麼喜歡我啊。」
「無論我做了什麼事,她都會原諒我。」
「月姨說,她在天上一直保佑我呢。」
玄楨從懷裏掏出了幾封信。
信紙有些發黃,但卻沒有一點破損,看得出被人精心保存着。
我接過來看了看。
是當年皇后寫給我師父的信。
「阿姐,恭喜你有外甥了,他長得像我,哦,那肯定也像你。他很乖,不哭不鬧,我好喜歡他……」
「阿姐,玄楨三歲了,已經會喊我母妃了,我還教他喊了月姨,他很聰明,一學就會。」
「阿姐,你過得還好嗎?今日是玄楨四歲生辰,皇宮太大,也太寂寥,我不想同旁人爭什麼,也爭不動了,能看着玄楨一天天長大,我就已經很知足了……」
可她不爭,有的是人想爭。
所以最後不爭的那個人反而遭了殃。
連那樣一個簡單的願望,也沒能實現。
「皇后娘娘很愛你。」
「殿下,你以後,要對自己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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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楨與程貴妃之間的爭鬥愈來愈兇。
直到年末,德海匆匆來報。
「宋太醫失蹤了。」
對上玄楨陰沉的臉色,他道:「怕是程貴妃搞得鬼。」
從那天起,玄楨便閉門謝客。
整個東宮彷彿籠罩在一股陰霾之下。
程貴妃帶人闖進東宮那日,我正在給玄楨梳頭。
「殿下,已經是第十日了。」
「放心,她快等不及了。」
話音未落,殿門被猛地推開。
程貴妃一身華服,身後跟着面色陰沉的皇帝和數名太醫。
「陛下,臣妾親眼所見,太子殿下有瘋病!」程貴妃指着玄楨,聲音尖銳,「他發病時會傷人,還會說些大逆不道的話!」
我的手一抖,梳子差點掉落。
玄楨卻從容地握住我的手腕,輕輕拍了拍。
「父皇。」他起身行禮,聲音溫潤如玉, 「兒臣不知貴妃娘娘爲何如此污衊。」
皇帝審視的目光在玄楨身上來回掃視:「朕聽說你這幾日閉門不出, 可是身體不適?」
「回父皇。」玄楨示意德海取來一疊經文,「兒臣聽聞西北大旱, 父皇心中憂慮,龍體欠安,故而閉門齋戒,爲父皇抄寫佛經祈福。」
程貴妃冷笑:「陛下,太子分明是在掩飾病情!臣妾請了太醫院最好的太醫, 一驗便知!」
皇帝沉吟片刻, 點頭應允。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雖說自從上次見過我師父之後,玄楨就再也沒發過病。
可我還是有些害怕。
太醫們輪流上前診脈。第一個老太醫把完脈,面露疑惑:「太子殿下脈象平穩,並無異常。」
第二個年輕太醫也搖頭:「殿下身體康健。」
Ṫú₆程貴妃臉色越來越難看。
當最後一位太醫也給出同樣結論時, 她終於按捺不住:「不可能!你們都被收買了!」
「夠了!」皇帝厲聲呵斥, 「程氏,這些太醫可都是你帶來的。你可知污衊儲君是何罪名?」
程貴妃跪倒在地:「陛下明鑑,臣妾所言句句屬實。」
突然想到了什麼。
她抓住皇帝衣襬:「宋太醫!是宋太醫親口向臣妾承認的,這麼多年,他一直在祕密爲太子治病。」
皇帝垂眸,冷眼看着她。
「來人, 把宋太醫帶來。」
宋太醫很快就被帶到了皇帝跟前。
他看了眼一旁的程貴妃,面對皇帝質問, 猶豫良久, 重重跪地叩首。
「陛下明鑑,臣的家人在程貴妃手上,她逼迫微臣污衊太子,臣不得已而爲之,還請陛下從輕處置……」
宋太醫聲淚俱下,而程貴妃聞言, 猛地癱坐在地上。
「朕看你是瘋了!」皇帝甩袖,「來人,程貴妃失德,褫奪封號, 禁足冷宮!」
「陛下!陛下!」
程貴妃哭喊着要追上去, 卻被一旁的太監攔住。
整個人精神恍惚。
她抬頭看着玄楨,眼神陰狠。
「你故意引我入局……」
「是。」玄楨毫不在意地看向她:「所以現在, 你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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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是一年上元節。
宮裏的宴席散去後, 玄楨牽着我的手溜出宮去。
街上燈火如晝,人聲鼎沸。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溜出來嗎?」玄楨突然問道。
我噗嗤一笑:「記得,那時候我還裝害怕呢。」
他也笑了。
「明明演技拙劣, 我怎麼就上當了呢。」
我們在街邊買了糖人, 看雜耍, 猜燈謎。
走到一處賣餛飩的小攤前,玄楨停下腳步:「老闆,來兩碗餛飩。
「好嘞!」
熱騰騰的餛飩端上來, 我咬了一口, 燙得直吐舌頭。
玄楨笑着替我吹涼:「慢點喫。」
我望着他的側臉,突然覺得無比幸福。
「玄楨。」
「嗯?」
「我們會一直這樣嗎?」
他放下勺子,認真地看着我:「會, 我會一直陪着你。」
「以前你陪着我,以後,我陪着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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