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寒川經常說:「冷戰一週,默認分手。」
戀愛一年,他就用這句話拿捏了我一年。
直到最後一次吵架,他故技重施。
冷臉將我刪除拉黑,走得頭都沒回。
那一瞬,我忽然覺得這段感情爛透了。
不再一遍一遍申請加回好友。
不再追着他小心翼翼求複合。
而是默默修改了高考志願。
盡力避開了所有他會出現的場合。
七天轉眼將過,他的朋友開始着急勸我。
「寒川早消氣了,就等着你找他道歉呢。」
「你再矯情下去,他真和你分了,哭都沒地方哭。」
我聞言就笑了:「嗯,那就分了吧。」
「如他所願。」
-1-
太陽很曬。
宋寒川的臉色卻很冷。
冷漠之下,又透着濃濃的不耐煩。
「我說過很多次了,許彤我倆從小就認識。」
「我就是把她當妹妹,順手照顧一下。」
「你能不能不要整天亂喫飛醋,真的很煩。」
我沒有說話。
也沒有像從前那樣,委屈得掉眼淚。
着急地爲自己Ŧů₃辯駁。
只是覺得翻來覆去爲這些事不開心。
真的沒意思透了。
見我低着頭沉默不語。
宋寒川忽然又溫和了聲調:「好了。」
「知道你愛喫醋,我以後會盡力和她保持距離的。」
蔓延在心頭的酸澀一瞬間決堤。
我還是沒能忍住,紅了眼。
也許,他們之間真沒什麼。
就像宋寒川說了無數次那樣。
他如果真喜歡許彤,怎麼可能還來追我?
可宋寒川卻又道:「但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就因爲你生氣,許彤上次還被人罵是小三。」
「這種話對一個女孩子傷害很大的,你應該清楚。」
蟬鳴在耳邊喧囂着。
心卻猛烈地往深谷中墜去。
我望着宋寒川,他的臉如此熟悉,卻又陌生。
「你想怎樣?」
「找個機會,你幫她闢謠一下吧。」
「她昨天還因爲這件事哭,眼都哭腫……」
「不可能。」
我直接打斷了他。
宋寒川一怔,接着明顯惱了。
「你再說一遍。」
「我說了,不可能。」
我死死掐着手心,不肯讓聲音顫慄發抖。
「行。」
宋寒川似乎氣笑了。
他拿出手機,嫺熟地將我刪除拉黑。
「江聽晚。」
他冷冷看着我,盛夏的天,語氣卻像要結冰。
「你有本事,就別再舔着臉來求和。」
-2-
當天晚上,他的朋友截圖了宋寒川的朋友圈發給我。
「小時候的鄰家妹妹長大了。」
配圖是兩張照片。
一張他和許彤三歲時的合照。
一張他們現在的合照。
小時候的他們拉着手,笑得眉眼彎彎。
現在的他們,沒有拉手。
但彼此對望着,亦是眉眼含笑。
許彤在下面評論:「嘻嘻,我和小時候一樣可愛吧。」
宋寒川回覆她:「是和小時候一樣貪喫,小豬妹。」
朋友說:「你看,寒川就是把她妹妹看。」
「這個朋友圈就是專門澄清,讓大家不要誤會呢。」
我沒回復,只是自嘲笑了笑。
宋寒川不是在對我澄清。
是在幫許彤澄清,澄清她不是小三而已。
洗完澡吹頭髮時,
我忽然想到了和宋寒川的那些拍立得合照。
將相冊從抽屜底層翻出來,都收拾好。
打算明天找個合適的地方銷燬掉。
臨睡前,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
只有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兩隻緊握的手。
我認出了那個男生的手,是宋寒川的。
那麼另一人,應該就是許彤。
兩人手指根根緊扣。
和他們小時候那張照片,一模一樣。
「姐姐,你說天降能打得過青梅嗎?」
我木然地看了幾秒,沒有回覆,
將信息截圖保存,然後拉黑了那個號碼。
-3-
第二天,我找了個垃圾處理站。
將照片,信件,還有宋寒川曾送我的小禮物,都一一銷燬了。
銷燬之後,我去修改了志願。
一切塵埃落定,才點開微信。
閨蜜發了聚會的地址。
高考後同學們幾乎每天都在聚會。
去的也都是那幾個熟悉的老地方。
以至於我剛進去就遇到了宋寒川幾個朋友。
他們看到我,立刻就擠眉弄眼起來。
「聽晚,來找寒川的吧?」
「真是巧了,寒川也剛到,就在裏面呢。」
「我就說吧,還等什麼七天,一天聽晚都忍不了。」
「寒川也真是牛逼,一句話把聽晚拿捏得死死的。」
「我不是來找他的。」
我蹙蹙眉,覺得很不適。
其實這些話並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但這次,我只覺無比厭煩。
「別裝了聽晚……」
我懶得理會,轉身往外走。
那幾人倒是愣了一下:「還真走啊?」
「逞強唄,等着吧,最晚明天,她又巴巴兒來求和了。」
我嗤笑了一聲,回頭看向幾人。
「行啊,那你們就好好等着。」
-4-
宋寒川看一眼進來的幾個哥們。
又往他們身後看了一眼。
眸色就暗了暗。
他剛纔明明聽到了江聽晚的名字。
現在卻又不見她人影。
宋寒川莫名有些不爽。
他覺得江聽晚最近脾氣真是大得離譜。
就爲了一個許彤。
和他三番五次地鬧。
她都不想想,他和許彤光屁股就認識了。
他要真喜歡許彤,還有她什麼事兒?
正想着,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宋寒川連忙拿起劃開。
新進來了微信消息。
他脣角就輕勾了勾。
是江聽晚的好友申請吧。
可微信點開,卻是許彤發來的微信:「川哥,你能來接我一下嗎?」
他莫名有些不耐煩,「這麼近不會自己過來?」
「我腿受傷了。」
許彤發來一張照片。
照片上,她的小腿正在流血,傷的不輕。
宋寒川的注意力卻落在了照片右下角,那一片青色的裙襬上。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是江聽晚。
他記得她有一條這樣的裙子。
他立刻就站起身,疾步向外走去。
-5-
「寒川哥,傷口好疼……」
許彤看到宋寒川快步跑過來,就委屈地哭了。
「怎麼回事?」
宋寒川立刻蹲下身檢查她腿上的傷。
「還好,只是皮外傷,不用縫針。」
他鬆口氣,安撫了許彤幾句。
直到她抽抽噎噎止住了哭聲。
這才冷冷看向我:「是你把彤彤弄傷的?」
「你還要我說多少遍。」
「許彤就是我妹妹。」
「你眼裏就這點沙子都容不下?」
「寒川哥。」
許彤輕輕拉了拉他胳膊。
「你誤會了,是,是我不小心摔傷,和聽晚姐無關……」
她說話時,格外的小心翼翼。
一雙眼含着淚,又委委屈屈。
任誰看了都會以爲,她是出於害怕,才故意撒謊。
而我江聽晚,就是罪魁禍首。
「你怕她幹什麼?」
宋寒川將許彤扶起來。
她疼得倒抽一口氣,眼淚漣漣地落。
宋寒川就攬住了她的腰:「扶着我,我送你去醫院。」
「那聽晚姐怎麼辦?」
宋寒川看向我:「江聽晚,你給彤彤道歉,這件事就到此爲止。」
我氣笑了:「報警吧,讓警察調監控。」
「沒必要。」
「我和許彤認識這麼多年,她從不會撒謊。」
宋寒川的視線涼涼落在我臉上。
「可你不同,江聽晚,你有前科,你是個撒謊精。」
-6-
宋寒川說的是我們第三次冷戰的事。
那次吵架後,他把我刪除拉黑就轉身走人。
當時我們幾個同學在隔壁市參加奧數比賽。
我在那個城市人生地不熟。
宋寒川把我扔下後,我想要打車回酒店。
卻被幾個黑車司機圍住了。
當時我嚇壞了,正不知所措時。
是同樣參加奧賽的隔壁學校一個男生幫我解了圍。
又把我送回了酒店。
宋寒川一向特別介意我和別的男生接觸。
甚至多說句話他都會甩臉子。
所以我就沒告訴他這個小插曲。
但領獎那天,那個叫周恪言的男生過來恭喜我。
宋寒川當時就變了臉色。
我只能說出實情向他解釋。
他當時雖然看起來並不介意的樣子。
但我們只要一吵架,他就會把這件事拎出來。
說我滿口謊言,是個謊話精。
從前我會覺得委屈,特別委屈。
想盡辦法地解釋,求他原諒。
但現在宋寒川這樣說。
我只覺得無比好笑。
是真的不相信我。
還是打從骨子裏就偏心許彤?
可我一句質問的話都不想再說了。
「隨便你。」
我轉身就走。
宋寒川卻又叫住我:「江聽晚……」
我沒有回頭。
許彤的抽噎聲又響起:「寒川哥,傷口好疼,又流血了……」
「我送你去醫院。」
「嗯,又要麻煩你了。」
「還能Ŧû³走嗎?」
「好像……不能了。」
「那我揹你。」
「可以嗎?」
「別廢話了,特殊情況特殊對待。」
「寒川哥,你真好。」
「我記得我們小時候,你也是這樣揹我的。」
「真是欠你的。」
說話聲遠去了,模糊了。
到最後,只餘下夏日黃昏的悶熱和蟬鳴喧囂。
我緩緩停了腳步。
心口裏仍不可避免地隱隱悶痛。
撕裂了一樣,緩慢地沁出血來。
年少時總是格外重情。
又怎能輕易就放下。
但至少,我已經不會再爲了宋寒川掉眼淚。
手機震了震。
又是一個新號碼發來的信息。
「姐姐,天降打不過青梅的哦,你輸了。」
-7-
從那天起。
宋寒川和許彤幾乎天天形影不離。
許彤更是每天都在發朋友圈。
閨蜜還刷到了她小號在某書發的帖子。
寫滿了少女暗戀明戀的心事。
熱度還挺高,評論都有上千條。
都在鼓勵她勇敢去表白。
許彤置頂了一條評論:「三天後我會去告白,等我消息!」
三天後,就是宋寒川拉黑我一週的日子。
他曾說過無數次,冷戰一週,默認分手。
戀愛一年,這句話就拿捏了我一年。
我是個一根筋又死心眼的女孩。
喜歡一個人就是心無旁騖地喜歡。
宋寒川是我的初戀。
是他陪着我走出了家庭的陰影。
又走出了高三的低谷。
我很珍惜這段感情。
所以,纔會一次又一次地低頭,妥協,求和。
可我忘記了。
當我把自己放在一個很低的位置的時候。
他自然而然也會將我看得越來越輕。
我退出了和宋寒川的共同好友羣。
刪除了他那些好哥們的微信和聯絡方式。
所有他可能出現的地方,我都遠遠避開。
除了班主任和最好的閨蜜,沒人知道我改了志願。
一週時間轉瞬即至。
我和閨蜜出去唱 K 那晚。
明明選了最遠的城西那家。
卻還是撞上了宋寒川那幾個哥們。
他們又好像是專程等我的。
見到我,立刻就走了過來。
「聽晚。」
幾個人圍住我,我只能停了腳步。
-8-
「其實寒川早消氣了。」
「你也知道他的性格,就是嘴硬心軟。」
「他一直都在等你回去找他道歉呢。」
「你要是再矯情下去,他真和你分了,你哭都沒地方哭。」
我聞言就笑了:「嗯,那就分了吧。」
「聽晚?」
「你還拿喬呢,都火燒眉毛了。」
「我可聽說了啊,許彤也準備給寒川表白呢。」
「你別被人挖牆腳了。」
「原來你們一直都知道她在挖牆腳啊。」
我譏誚地看着他們,似笑非笑。
幾人面面相覷,好一會兒才又道:「聽晚……其實寒川真的只喜歡你。」
「你去見他一面吧,還是你倆約會愛去那家,他其實挺想你的。」
「他這人就是嘴硬,要面子,不肯承認。」
「你之前和那個什麼周恪言的事,他就挺喫醋的,一直耿耿於懷……」
我沒說話,只覺得這一切都荒唐又可笑。
卻又笑不出來。
如果他的喜歡這樣彆扭。
總是建立在傷害我委屈我的基礎上。
那我,就真的不要了。
爲了一個完全不熟的男生一句恭喜的話。
他陰陽怪氣了那麼久,卻還要我包容。
那他和許彤哥哥妹妹曖昧不清的時候。
何曾想過我心裏什麼感受?
喫醋嗎?耿耿於懷嗎?
這才哪兒到哪兒。
且往後看吧。
-9-
十一點了。
馬上這一天就要徹底過去。
宋寒川灌了一杯啤酒,卻壓不下心頭的心神不寧。
他頻頻看向包廂門口。
每次有人推開門,心跳彷彿都會停滯一拍。
一直到最後,那扇門關上了,再沒有人進來。
手機也是安靜的。
他從來沒有像這兩天一樣。
微信提示一次,就立刻心神不寧地點開。
當發現不是江聽晚的好友申請時。
他的心情又會頃刻間蕩入谷底。
他被江聽晚哄慣了。
很不適應這樣的落差。
宋寒川沒忍住又劃開手機。
屏保是他和江聽晚的合照。
他偷親她的側臉,她又驚又喜的一瞬抓拍。
他也忍不住扯了扯脣角。
心底忽然軟得不行。
算了。
這一年多,都是她主動求和。
那這一次,就讓他低頭吧。
他點開微信,發了好友申請過去。
「江聽晚,十二點前,老地方見面。」
申請發出去。
宋寒川忽然長長舒出了一口氣。
竟是這幾日前所未有的暢快和輕鬆。
江聽晚那麼喜歡他,那麼乖。
一定會很快通過好友申請,很快趕過來。
畢竟,她真的很怕和他分手。
每次冷戰,連三天都沒超過。
她就會頂着一雙哭得紅腫的眼ƭũ₎來找他。
小心翼翼地求複合。
她那麼喜歡他,在意他。
宋寒川覺得心口隱隱有些刺痛。
是他過分了,這幾天故意用許彤刺激她。
其實,他們之間真沒什麼。
他和許彤好幾年沒見。
如今重逢,他也只是一時新鮮。
有點享受許彤對他的喜歡和仰慕而已。
畢竟他們這個年紀的男生,都自負又清高。
兩個漂亮的女孩子圍着他爭風喫醋。
還真是特別有成就感。
只是,這幾天聽晚都沒找他,也沒消息。
宋寒川才發現,他喜歡的還是江聽晚。
朋友跟他碰杯。
他心不在焉喝了口酒,就又盯住了屏幕。
可消息發出去後,手機卻安靜得像是死了一樣。
他漸漸有些說不出的不安。
沒忍住,又發了一條申請。
「江聽晚,七天馬上就要過去了。」
可這一條,依然石沉大海。
宋寒川眉宇漸漸蹙緊。
他盯着毫無動靜的手機,一動不動。
像是一尊沉默的石像。
原本熱鬧的房間,也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了下來。
空氣冷凝了一樣,讓人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放輕。
而就在這時,緊閉的房門忽然被人從外推開。
突來的響動,讓一屋子人都抬頭看去。
進來的同學氣喘吁吁滿面喜色:「來了來了,寒川,人都到樓下了!」
「她今晚打扮的好漂亮,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宋寒川的眉宇一瞬舒展開。
他懶散向後靠在椅背上。
看向同學時,笑意在眼底漾開:「你去告訴江聽晚。」
「過十二點了,晚了,我很生氣。」
「想複合,讓她另想辦法吧。」
-10-
那個同學聞言,卻瞠目看向宋寒川。
「你在說什麼啊寒川?」
「什麼江聽晚什麼複合的?」
「跟她有什麼關係?」
「是許彤妹妹。」
「許彤妹妹專程過來找你的。」
同學一邊說着,一邊又故意衝着宋寒川擠眉弄眼。
「我就不多說了,你趕緊下去看看,是個大驚喜呢。」
房間裏瞬間熱鬧起來。
都是剛高考完的年輕人。
個個都處在青春躁動期。
自然對男女感情的事感興趣。
但宋寒川坐着沒動。
眼底那漾開的笑意,卻像是水面消失的漣漪。
年輕熱血的年紀。
心裏藏不住事,全都顯露在臉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他現在並不高興。
情緒半點都不高漲。
那些原本鬧騰着起鬨的人,就漸漸安靜了下來。
唯有那個推門進來的同學一頭霧水。
「寒川,你不下去嗎?」
宋寒川忽然就笑了:「下去幹什麼?」
「許彤在下面啊。」
「跟我有什麼關係?」
「不是,她喜歡你,你也喜歡她,大家不都知道嗎?」
「我什麼時候說喜歡她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從一開始我就說過,只把她當妹妹看的吧。」
「可是,這些天你們明明挺曖昧的……」
宋寒川沒說話。
只是垂眸又劃開了手機。
發出去的好友申請,依舊沒有回應。
而時間,剛剛好過了零點。
他退出微信,撥了江聽晚的電話。
耳邊傳來的卻只是機械的女聲。
江聽晚把他的電話拉黑了。
宋寒川臉色漸沉。
他轉身向女同學借了個手機,又打過去。
鈴聲響了一會兒,那邊就有人接聽了。
「喂,唐語,你找我?」
江聽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仍是那個聽慣的語調。
柔軟卻又溫和的聲音。
宋寒川只覺心頭微顫了一下。
他是真的,有點想她了。
「喂,怎麼不說話?」
「是我,聽晚,宋寒川。」
他話音剛落。
耳邊忽然就歸於了一片平靜。
接着,卻是電話掛斷的輕微聲響。
他再打過去,那邊卻再也沒人接聽了。
宋寒川將手機還給同學。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
只是又開了一罐啤Ṱû⁰酒,一飲而盡。
方纔看向門口的同學,平靜道:「不是要下去嗎?走吧。」
「寒川?」
宋寒川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走吧,別讓女孩子下不來臺。」
「人家一片心意,我總不能糟蹋了。」
-11-
許彤告白的陣仗挺大的。
女孩子長的白白嫩嫩的,又軟糯漂亮。
精心打扮後,又準備了很足的儀式感。
告白時情到深處眼淚漣漣地落,很動人。
以至於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很多路人都駐足圍觀紛紛拍了視頻發到網上。
我自然也刷到了那些視頻。
播放量最高的是宋寒川接了許彤的花。
許彤哭着撲到他懷裏,踮腳吻他臉的那一段。
我面無表情關掉了視頻。
雖然分手的決心不會動搖。
雖然我已經下定決心將他剔除在自己心臟之外。
但人心畢竟是肉長的。
我也真的很用心地喜歡過他一整年。
又怎會真的一點都不難過。
尤其是,看到許彤撲到他懷裏,踮腳親吻他的畫面。
有一瞬間,我仍會覺得窒息一般的痛。
我想,我可能還是需要一點時間。
來徹底地療愈自己。
閨蜜默默遞給我一罐啤酒。
「今晚多喝點也沒事的,一會兒我表哥會來接我們。」
我們喝了挺多啤酒。
鬼哭狼嚎地唱了很多歌。
閨蜜的表哥過來時,我倆都快站不穩了。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看着那個斯斯文文的男生。
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
我待會兒可不能吐了,畢竟,他的白襯衫洗的可真是乾淨。
「江聽晚,還能走嗎?」
他很有禮貌地扶着我的手臂。
我半醉半醒看着他:「你認識我?」
轉念卻又遲鈍地想,廢話,肯定是閨蜜告訴他的。
「上次奧數競賽,我們見過的,江聽晚。」
「我是周恪言。」
我怔怔看向他。
包廂裏五顏六色的光斑仍在不停地閃。
傷感的情歌婉轉纏綿。
不遠處傳來年輕男女的鬨笑聲鼓掌聲。
來來往往的侍應生端着酒水果盤匆匆而過。
這是最世俗熱鬧的煙火人間。
但周恪言站在那裏。
白襯衫一塵不染,像是遊離於了整個世俗之外。
他那麼幹淨。
乾淨得,甚至讓人自慚形穢。
-12-
洗完澡出來時,手機裏多了一個好友申請。
我看着周恪言三個字。
遲疑了很久,方纔點了通過。
周恪言很快發了消息過來:「早點休息,晚安。」
我敲了「晚安」兩個字發過去,竟也真的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睡醒,我洗漱完下樓扔垃圾時。
卻意外看到了宋寒川。
他站在我們家樓下樹底下。
就像之前很多次他來等我,接我時一樣。
也許陽光太刺眼,我也不免恍惚了一瞬。
竟以爲我們回到了沒有分手的時候。
但卻也只有那麼一瞬。
我很快就清醒回過神。
宋寒川昨晚接受了許彤的告白。
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扔了垃圾,又去附近的驛站取了快遞。
回來時,他卻仍在樹下站着。
就這樣看着我,一步步走近。
「江聽晚。」
宋寒川攔住了我:「談談吧,有點話想和你說。」
我沒有理他,徑直向前走。
可宋寒川伸手拉住了我的胳膊。
他動作很快,直接拿走了我手裏的快遞盒子:「挺沉的,我幫你拿上去吧。」
我還沒來得及拒絕。
他已經拿着快遞快步跑上了樓。
爸媽離婚後,我媽就改嫁去了南方。
我爸不想留在傷心地,帶着弟弟出門打工了。
家裏的老房子,只剩下我一個人。
以前戀愛時,宋寒川經常來接送我。
他也在我家喫過飯,我們一起復習過功課。
那段感情的最初,回想起來,其實挺純真的。
宋寒川很快下了樓。
天氣熱,他跑得滿頭大汗。
我道了謝,就要上樓。
宋寒川卻又攔住我:「不請我喝杯冷飲?」
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糾纏。
直截了當轉過身。
「江聽晚。」
「就算要分手,也要說清楚吧。」
我頓住了腳步。
宋寒川的聲音裏帶了點譏誚:「不然,不清不楚的,別人也會誤會,你說是不是?」
沒錯,他這話倒是提醒了我。
既然決定了要分手,確實還是說清楚的好。
畢竟以後去了新的大學。
我也會開始新的生活。
我轉過身,指了指對面的冷飲店:「就去那裏吧。」
「行。」
宋寒川率先轉過身。
我和他一前一後往馬路對面走去。
太陽很大,街上的人很少。
我並沒有看到。
不遠處的街角處。
穿白襯衫騎着山地車的年輕男孩。
燥熱的風將他的襯衣吹動得猶如鼓起的帆。
他或許只是剛巧路過吧。
-13-
「昨晚我和許彤的事,還是有必要和你解釋一下。」
宋寒Ťųₖ川自顧自地開了口。
「她找我告白的事兒我壓根不知道。」
「當時陣仗搞的很大,圍觀的人也挺多的。」
「我是真把她當妹妹看,不想讓她難堪下不來臺。」
「所以當時纔沒拒絕她。」
他一邊說,一邊看着我的表情:「事後我就和她說清楚了。」
「我沒跟她談,江聽晚。」
我笑了笑,很想問一句。
所以,爲了不讓她難堪。
可以接受她的花,擁抱,親吻。
那麼將來,是不是也會爲了不讓她難堪。
跟她發生更多的親密接觸,甚至,上牀?
但我連質問都不想質問。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太多太多次。
我真的很累。
「你說這些,都和我沒什麼關係了。」
「我跟你來這裏,也只是想要和你說清楚。」
「冷戰七天,默認分手,是你一開始自己定的規矩。」
「宋寒川,請你信守自己的承諾吧。」
「我們已經分手了,你今後做什麼,跟誰談,都是你的自由。」
「不用來告訴我。」
我最後看了他一眼。
下雨天時,蓋在我頭頂的藍白相間的校服。
他在我身邊寫字時圓珠筆水的淡淡香氣。
雨後溼潤的泥土氣息裏,那個清淡而又剋制的初吻。
人來人往的潮水中,他帶着一點壞壞的笑,逆着人流向我走來。
他說:「江聽晚,我們要好一輩子。」
「上同一所大學,留在同一個城市,結婚,生子,永遠不分開。」
這一切好像都在昨天。
卻又像是上輩子那麼遠。
我的眼圈微微紅了紅。
心裏卻清醒地知道,我真的放下了。
「你確定要和我鬧成這樣?」
「冷戰七天默認分手,確實是我說的。」
「但是七天都過了,江聽晚,我還是主動找你求和了。」
「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
我不想再過多糾纏,轉身向外走去。
宋寒川卻又拉住了我,他的眉宇微蹙,眸光卻很亮。
「馬上通知書就下來了,我們還要去同一所大學。」
「江聽晚,你忘了你答應過我的話?」
我沒忘,就在不久前,我還在憧憬着。
即將開始的大學生活會是什麼樣。
我們說好了,要在學校附近租一個小房子。
天天都膩在一起。
我們要好一輩子。
只是,年少的誓言太單薄了。
「別跟我鬧了。」
「我明天要跟爸媽出國探親。」
「你別讓我出門也擔心着你。」
「等我回來,聽晚,我們一起去學校報道。」
我還沒說什麼,宋寒川的手機忽然響了。
他看了一眼就微皺了眉掛斷。
可很快又響了第二次第三次。
宋寒川到底還是接了。
「許彤,怎麼了?」
「好,你別急,我馬上過去,我給叔叔阿姨解釋。」
「別哭了,沒多大點事,我跟他們說清楚就行。」
「我現在就過去,最多十五分鐘,你等着。」
宋寒川掛了電話,就對我抱歉的開了口。
「許彤他爸媽發了好大的脾氣,還差點對她動了手。」
「說起來,還是因爲之前你和我吵架,你閨蜜罵她是小三的事,傳到他爸媽耳朵裏了。」
「不管怎樣,也是因我而起,我去給他爸媽解釋一下。」
「聽晚,你等我回來,別忘了,咱們要一起去報道。」
宋寒川說完,就急急離開了。
我隔着玻璃窗,看着他匆匆走遠。
我的心竟也能平靜得猶如無風的湖面。
半點漣漪都不再升起。
-14-
宋寒川出國了。
出國前他用別人手機給我打過幾個電話。
我都沒接。
而他出國後不久,許彤也追了過去。
他們兩家門當戶對,本來關係就很好。
許彤爸媽應該是很樂意看到他們在一起的。
其實也怪我自己。
只年少無知只顧着喜歡,完全忘了門第的差距。
就算宋寒川沒有三心兩意。
我們這樣大的家庭差異,他爸媽也不可能接受我。
如今看來,現在分手,倒算是一件好事。
拿到通知書後,我開始徹底安心地兼職做暑假工。
爸爸仍不肯回來。
只是電話裏輕描淡寫鼓勵了我幾句,又給我打了幾千塊錢。
他說在外地生活壓力大。
我考上大學了,可以獨立了。
以後,他也就不再給我寄生活費了。
我心裏多少還是有點難過的。
媽媽改嫁後,又生了個弟弟,如珠似玉地疼愛。
姑姑的朋友圈裏,我看到過爸爸弟弟的照片。
弟弟的鞋子都是幾百塊的牌子。
而我,第一雙品牌的運動鞋。
還是宋寒川送我的生日禮物。
畢竟還要交學費,所以我收了這筆錢。
很認真地道了謝。
爸爸沒有回覆我。
我平靜地退出微信,整理好心情,繼續工作。
我是在一家很大的炸雞店做兼職。
開始兼職的第二天,就遇到了周恪言。
他說他最喜歡這家的炸雞,每天都要喫。
果然,從那之後,我每天都能遇到他。
他總是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角落,點很多食物,卻又不怎麼碰。
最後都便宜了我。
一起兼職的同事私下打趣問我:「那個男生是不是喜歡你?」
「他天天來,就是衝你來的吧?」
「他好帥啊,看起來就乾乾淨淨的,很香的樣子。」
我一邊裝可樂,一邊笑道:「沒有了,他是我最好閨蜜的表哥。」
「而且,他天天來,只是因爲他最喜歡這家的炸雞而已。」
店長忽然插了一句:「誰說的,你沒來兼職之前,我可一次都沒見過他。」
我不由怔了一下,下意識看向安靜坐在角落的周恪言。
面前的食物,他基本都沒動。
只是低着頭,安靜地在平板上刷題。
我不由抿了抿嘴脣,緩緩收回了視線。
卻又在心底告誡自己。
江聽晚,有些錯誤,一次就夠了。
閨蜜家境很不錯。
但她和我說過,她阿姨家更有錢。
周恪言一家早就定居北京了。
他只是暑假回來看望外公外婆,在這裏小住半個月而已。
很快他又會回去那個離我這種普通人很遠的世界。
我開始有意地避開周恪言。
他這樣聰明的人,很快就察覺到了我的異樣。
那天我第二次收到了他的微信。
「江聽晚,你很討厭我嗎?」
我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喉嚨有些發賭,胸口裏也悶悶的難受。
怎麼可能有人討厭這樣的周恪言呢。
只是不該發生事情,不如一開始就什麼都不要發生。
「沒有,你很好。」
「只是,我可能會覺得你給我造成了一些困擾,我打算明天就去辭職。」
對話框裏,「正在輸入」顯示了很久很久。
可最後,他只給我發了一句。
「不用辭職,江聽晚,我很抱歉,以後都不會再打擾你了。」
我趴在牀上,臉埋在枕上許久。
才敲下兩個字:「謝謝。」
-15-
時間過的很快。
餘下的假期裏,我沒有再見過周恪言。
只是工作的間隙,偶爾我會忍不住看向他坐慣的那個角落。
來來去去很多很多人。
卻再也不會有那個安靜的身影出現。
許彤經常會發朋友圈。
時不時裏面都會帶出宋寒川的身影。
有時我也會遇到他的那些朋友。
開始時,他們還對我說,宋寒川問我的消息了。
但我置之不理。
慢慢地,也就沒人再和我說這些。
準備去報道的時候。
宋寒川從國外回來了。
他第一時間跑來找我。
拎了很多禮物,那些紙袋上的 LOGO 昭示了它們價格的昂貴。
「聽晚,這都是我在國外給你買的禮物。」
「我看到漂亮的首飾,裙子,都會想到你,忍不住買下來。」
「你看,就這麼點時間,我就買了這麼一大堆。」
他將禮物捧給我,歡喜裏卻又難得地帶了點小心翼翼。
「對了,你別聽他們亂說,我和許彤沒關係Ťú₅。」
「只是我爸媽喜歡她,留她在我們家那邊玩了幾天。」
「聽晚,你不生氣了吧?」
我有些恍惚。
戀愛這一年多,我幾乎都要忘了。
宋寒川也有這樣小心翼翼的時刻啊。
最初他追求的熱烈,後來情淡後他姿態漸漸高高在上。
主動權一直都在他手裏。
但如果我心裏已經沒有他了,不愛他了。
他又算什麼呢?
「明天我來接你吧,我們一起去學校報道。」
「許彤也開學了,高三功課緊,她以後就沒時間打擾我們了。」
他自顧自地說着。
我也就微笑着看着他,等着他說完。
「聽晚?你笑了,你不生氣了是不是?」
宋寒川那張好看的臉上,又帶出了那種我熟悉的自負得意的笑。
他上前一步,想要抱我Ţṻₓ。
但我後退一步避開了。
「不好意思,你還是自己去報道吧。」
「你還生我氣?」
他明顯不悅地皺了眉:「我已經退讓兩次了,江聽晚。」
我心平氣和望着他,只覺得他現在很像一個小丑。
我慢悠悠開口:「沒有啊,我早就不生氣了。」
「只是我的學校在北京,跟你不是一個城市而已。」
宋寒川驚呆了。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
震驚之下,卻又氤氳開大片的恐慌和不安。
到最後,只剩下不敢置信的慘白。
「你騙我的是不是?」
「如果是因爲介意許彤,我現在就給她打電話,說清楚。」
「讓她以後永遠都不要再纏着我。」
宋寒川拿出手機,他的手甚至有些微抖。
但我制止了他。
「不用了,沒必要。」
「宋寒川,你的一切,都和我毫無關係。」
夜很深,星子很亮。
難得天空這麼澄澈又高遠。
像是我不受限的未來一般。
我對他由衷地笑了:「以後,別再見了。」
「江聽晚……」
他的聲音隨着晚風而來,竟有些蕭索的顫慄。
我沒有停步,也沒有回頭。
宋寒川對於我來說,真的就像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了。
-16-
我去報道那天。
宋寒川還是出現在了我的學校。
我只當他是陌生人,一眼都沒看他。
而他,骨子裏這樣傲慢自負的人。
自然也做不出死纏爛打的事。
只是,總會不遠不近地出現在我的附近。
我也遇到了周恪言。
讓我很意外的是,我們竟然在同一所大學。
只是,我們也沒有說話。
他遠遠看到我,就停了腳步。
過了幾秒鐘,他繼續往前走去。
最終,我們也像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了。
宋寒川在我們學校逗留了一週才離開。
知道他走了之後,我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新的生活開始。
學習,兼職,讓我的日常忙碌無比。
我偶爾會在學校遇到周恪言。
他來學校第一天就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很多女生喜歡他。
我們宿舍臥談會,也經常會提起他。
我從她們口中得知了他的很多事。
他成績很好,家境很好,爲人處世亦是很好。
他很紳士,禮貌,待人溫和,但骨子裏卻又好像拒人千里。
他拒絕了很多女生的追求。
漸漸地,就成了我們學校出名的高嶺之花。
我從來沒有插過話,也沒有提起過我們早就認識。
有過一些微末的過往。
我想,有些人的出現就是這樣的吧。
驚豔你一瞬,然後留下一個永不磨滅的痕跡。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秋天到的時候,我的生日也到了。
和舍友們聚餐回來時。
我在宿舍樓下看到了宋寒川。
而更讓我意外的是,許彤也在。
看到我,許彤就紅着眼狠狠瞪了我一眼。
卻又飛快低了頭,小聲抽噎起來。
宋寒川瘦了一點,整個人看起來也有些憔悴。
他抱着一大捧我喜歡的花。
帶了很多的禮物,還有蛋糕。
舍友們都識趣的上樓了。
宋寒川走到我面前。
我看着他依舊英俊卻陌生的臉。
心底卻連一絲觸動都沒有。
原來我真的不喜歡他了。
「聽晚,今天是你生日。」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給你過個生日。」
他將花遞給我。
眼底隱隱含着期盼。
我看着這個眼神。
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的自己。
也是這樣期盼地望着他。
等他紆尊降貴地與我和好。
我不由笑了。
宋寒川一雙眼驀地亮了:「聽晚?」
「你走吧。」
「舍友已經陪我過了生日。」
「以後,不要再來了。」
「你來一百次,也沒用的。」
「宋寒川,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們是初戀,聽晚,你說過的,你很喜歡我,很喜歡很喜歡,比任何人都喜歡。」
宋寒川像是亂了方寸。
「我知道,都是因爲許彤。」
「她揹着我給你發消息,發那些讓你誤會的朋友圈。」
「我這次特意把她帶來,就是想讓她親自告訴你。」
「那些不是我的本意。」
「我從來沒喜歡過她,都是她揹着我做的手腳……」
宋寒川將許彤粗暴地拉過來:「你自己說,你告訴聽晚真相。」
「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和你說過,我有女朋友,我不喜歡你。」
「聽晚姐。」
許彤顯然被他的樣子嚇到了。
「是我故意讓你誤會的。」
「寒川哥一開始就跟我說了,他有女朋友。」
「是我不甘心。」
「是我用青梅竹馬的情分綁架他的。」
「那些朋友圈也是我故意找角度發的……」
「寒川哥什麼都不知道的。」
「但是你很享受這種感覺吧,宋寒川。」
「兩個女孩子都喜歡你,爲了你爭風喫醋。」
「如果我沒有和你分手,你和許彤現在依舊在曖昧不清。」
「你可能真的沒那麼喜歡她,但卻很喜歡她喜歡你纏着你。」
「聽晚,你誤會了,自始至終我心裏只有你一個人。」
「但是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在我們最後一次吵架冷戰的時候,我就徹底不再喜歡你了。」
-17-
「我不相信。」
「聽晚,你說過你很死心眼的,愛一個人就會愛一輩子。」
宋寒川手中的花束掉了,可他抓着我的衣袖不肯放開。
「別再纏着我,鬆手!」
「我不松,江聽晚,你不能這樣對我。」
「你不能因爲這一點破事,就判我死刑,這不公平。」
我使勁掙着,掙了好幾次都甩不掉。
反而被他抓得越來越緊。
正荒神時,忽然有人走過來,一把推開了宋寒川。
「她讓你鬆手,沒聽到?」
我握着生疼的手腕,看向面前的男生。
竟然是周恪言Ťûₔ。
「別怕。」
他回頭看我一眼,就將我擋在了身後。
宋寒川的視線驀地落在周恪言臉上。
數秒鐘後,他忽然嗤笑了一聲:「果然,又是你。」
「我就知道,江聽晚,你這個撒謊精,騙子。」
「你就是爲了他,才鐵了心要和我分手的吧。」
「早在奧賽那時候,你就和他勾搭上了是不是……」
「那你還裝什麼委屈?江聽晚你賤不賤……」
他話音還沒落,臉上就捱了重重一拳。
路燈氤氳的光芒灑落在周恪言的眉眼上。
如覆了一層霜雪一般冷冽看着宋寒川。
「你再胡言亂語一句試試!」
宋寒川向來都不是喫虧的性子。
立刻揮拳還手。
周恪言看起來斯文清瘦,卻沒想到拳腳無比有力。
幾個回合下來,宋寒川就落了下乘。
但周恪言臉上卻也掛了彩。
我嚇的整個人都蒙了。
直到幾個保安衝過來,我才猝然回神。
周恪言被人拉開了。
宋寒川擦了一把臉上的血污。
目眥欲裂望着周恪言:「被我說中,氣急敗壞了?」
「我早就知道,從奧賽那時候我就知道。」
「你喜歡她。」
「周恪言是吧,你覬覦別人女朋友,算什麼東西。」
「整天裝出一副清高的樣子,內裏卻齷齪又卑鄙。」
「你和江聽晚這種騙子,撒謊精,還真是天生一對……」
「宋寒川!」
我緩緩上前,抬起手。
清脆的一耳光打在他臉上。
我的淚也簌簌掉了下來。
「我真是無比後悔。」
「喜歡過你這種人渣。」
-18-
那天晚上的事最終還是被壓了下來,沒有鬧大。
聽說是宋寒川沒有追責。
但周恪言先動手打人,還是喫了個小處分。
我想了很久,還是給他發了微信道謝。
隔了很久他纔回復我。
「那就請我喝杯咖啡吧。」
我約了他在學校附近一個咖啡店書屋見面。
那天天氣有些陰。
秋風吹在臉上時,已經有了森寒的涼意。
周恪言比我到的早。
他穿一件卡其色的薄風衣,站在路邊樹下。
就望着校門口的方向。
安靜,卻又耐心。
好似可以認真的等一輩子。
我看到他臉上的傷,剛剛結了痂。
眉尾處還有一片暗青。
心頭忽然間就湧動了一縷酸意。
周恪言這樣的人,怕是從小到大都沒捱過一根手指頭。
「江聽晚。」
他在秋風裏,踩着落葉走到我跟前。
「你的傷口……還疼嗎?」
「一點小傷而已。」
我又看了一眼他臉上的暗青。
緩緩垂了眼眸:「我們過去吧,在馬路對面。」
我率先轉過身,往對面走去。
周恪言安靜跟在我身後。
那一瞬間,我忽然有點恍惚。
這幅畫面好像有些熟悉。
好像暑假時,宋寒川來找我,讓我請他喝一杯冷飲那天。
只是當時的心情和如今的,已經是天壤之別。
我點好了咖啡。
周恪言坐在我的對面。
在靠窗安靜的卡座裏。
我們喝光了杯子裏的咖啡。
卻沒有說一句話。
氣氛像是凝滯了一樣。
卻又莫名地有什麼東西在悄悄的滋生,湧動。
以至於,我連抬頭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腦子裏走馬燈一樣閃現着很多的碎片。
是那年奧賽,忽然出現在我面前幫我解圍的一幕。
是我和閨蜜喝醉了酒,他來接我們時那一眼驚豔的畫面。
是我打工的炸雞店裏,安靜坐在角落裏,
一坐就是半天,直到我下晚班才離開的每一日。
是最後留在微信對話框裏的那一句。
「對不起,以後我不會再打擾你。」
是那晚宿舍樓下,將我護在身後時。
我看到的挺拔的背影,和心疼的眼神。
到最後,一點一點和麪前的人重疊。
我才驚覺,原來關於他的一切,我都記得這樣清楚。
只是,我所有的勇氣。
好像都在十七歲耗光了。
我想起宋寒川爸媽第一次見到我時。
從頭到腳打量我的眼神。
他們極力剋制着,卻還是不免流露出了看輕。
再後來,許彤就出現了。
我垂下眼眸,看着掌心磨出的薄薄的繭子。
看着袖口磨損出的毛球。
看着腳上八十塊的球鞋。
最便宜的手機。
最便宜的咖啡。
周恪言,從沒有喝過這樣難喝的咖啡吧。
卻是我偶爾纔敢的奢侈。
他的爸媽看到我,也會皺眉,不悅。
擔心自己兒子被我這樣的女生糾纏上吧。
有些事,一次就足夠長一輩子的教訓了。
我終於還是微不可見的笑了笑。
抬起頭,故作輕鬆看着他。
「時間也不早了,我們走吧?」
「江聽晚……」
我敏銳地察覺到,他似乎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但我裝作不知, 笑着打斷了:「抱歉啊,我馬上有兼職,不能遲到的。」
周恪言就那樣靜靜坐着。
深潭一樣的雙眸平靜幽深的看着我。
卻又好似隱忍吞沒了無盡的失落。
我移開視線, 不敢再看下去。
他已經站起身:「走吧, 送你回去。」
「不用了。」
「我要去坐公交。」
「那我送你去公交站臺。」
「周恪言, 真不用了。」
我終於還是鼓足了勇氣看向他。
「我習慣一個人。」
他定定看着我, 看了好一會兒,才點頭。
「好。」
我再次對他道了謝。
就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書店。
風吹來,很冷。
我裹緊了身上的外套。
將臉埋在格子圍巾裏。
低頭時, 好像有一滴淚掉了下來。
但也好像, 只是我的錯覺。
-19-
我們學校有時候很小。
小到我和周恪言幾乎每天都能碰面。
我們學校現在卻又變的很大。
大到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宿舍裏的女生很少再提起他。
但我卻時常會想起他。
其實那天, 走出書店後。
我躲在路邊的廣告牌後面,回頭看了。
周恪言一個人坐在窗邊。
他望着面前那個漂亮的錦盒。
一個人坐了很久很久。
秋天過去了。
我跟團隊的人一起參加競賽回來時。
北京落了初雪。
下車時, 忽然接到了閨蜜的電話。
「聽晚, 我表哥出車禍了。」
「阿姨他們都在國外度假呢, 現在趕不回來。」
「我們趕過去也要到明天了,你能不能先幫我去醫院看一下我哥哥的情況怎麼樣了?」
閨蜜在電話裏都要急哭了。
而我站在漫天飛舞的雪中。
像是忽然失聰了般,耳邊只餘下一片嗡鳴。
趕到醫院, 找到周恪言的病房時。
天已經完全黑了。
他頭上纏着繃帶, 左手臂打了石膏。
輸液的吊瓶, 一滴一滴的藥水滴落。
他閉着眼, 好像睡着了。
因爲失血的緣故, 臉色很蒼白。
幾乎要和白色的牀單, 融爲一體。
我站在門口, 看着他的臉,忽然眼淚就湧了出來。
半夜時,周恪言開始發高燒。
醫生過來打了針。
他的體溫卻還是沒降,不停的說着胡話。
我用棉籤沾了水幫他潤着乾裂的嘴脣。
伸手去試他額上溫度時。
他忽然唸了我的名字:「江聽晚。」
我倏然頓住了手上的動作。
周恪言似乎迷迷糊糊睜開眼看了我一眼。
又很快緊閉了眼,陷入昏沉。
「江聽晚。」
他又呢喃了一遍我的名字。
「能不能……不要那麼討厭我。」
「求你了。」
隱忍很久的淚,忽然就決了堤。
我的心亂成了一團麻。
難過, 心疼, 無法剋制的心疼。
洶湧而來。
將我所有的理智和清醒都吞沒了。
「周恪言,我沒有討厭過你。」
「從來沒有討厭你。」
他在昏沉的夢境裏搖了搖頭。
「別騙我了。」
「她不想看到我……」
「一眼都不想。」
我再忍不住, 低下頭。
沁着淚的溼潤的脣瓣, 還帶着淚的鹹澀。
貼在他乾裂的脣上時。
他忽然安靜了下來。
我睫毛上的淚,搖搖晃晃的掉落。
與他眼尾洇出的那一滴,悄然融合。
周恪言緩緩睜開眼。
「江聽晚。」
「是我,我是江聽晚。」
我又輕吻了他一下。
含着淚的眼底,努力的綻出笑意。
「傷口還疼不疼?」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他卻都不答, 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像是要極力確定, 這是現實,不是夢境。
很久之後, 他才虛弱開口。
「下雪了,你冷不冷?」
「江聽晚,來的路上,有沒有凍着?」
窗子外, 雪落無聲。
我搖搖頭,在眼淚落下時。
將臉輕輕貼在他手臂上。
這一刻。
我放任了自己,爲他心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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