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池春雨

我不小心把清大學神給睡了。
一個月後帶着肚子裏的孩子去找爸爸。
清冷寡言的學神斬釘截鐵地道：「我負責。」
後來我和學長在咖啡廳玩三國殺。
男人臉色冰冷地在外面敲窗戶。
「你想給孩子找幾個爸？」

-1-
「你懷孕了。」
醫生放下化驗單：「已經五週了。」
我騰地站了起來：「會不會弄錯了？」
醫生皺了下眉。
「有沒有可能是化驗單寫錯了？或者化驗的時候把尿檢弄混了？」
「你以爲寫言情小說呢？這麼簡單的東西都能弄錯？」
醫生氣笑了：「實在不放心你再去驗個血。」
後來驗血結果出來了，我捏着化驗單陷入了沉思。
醫生淡定地問：「二十歲，還在上大學吧？」
我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大幾？」
「大二。」
「孩子爸也是？」
「他大三……」
醫生似乎已經習以爲常，邊開單子邊說：「懷孕是大事，不管你想不想要這個孩子，都得讓男朋友知道，他是有責任的。」
我默默點頭，將那句「不是男朋友」咽回了肚子。
離開醫院時已經臨近晌午了。
漫天飛舞的楊樹毛絮惹得我鼻子發癢Ṫŭₗ。
我回想起發生意外那晚，懊悔地抓了抓頭髮。
上個月系裏一個學姐過生日，請我們去會所唱歌。
我不小心喝了別人點的高度數雞尾酒。
迷迷糊糊地去了趟衛生間。
回來時迷迷糊糊地進了隔壁包間。
最後迷迷糊糊地掛在一個男生身上。
耳邊鬧哄哄的，有人在起鬨。
後來我就被人帶走了。
醒來時天已經大亮，身邊的男人背對着我睡得正香。
前一晚發生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但身上的痕跡騙不了人。
我慌亂地穿好衣服，拿起拖鞋，準備教訓一下那傢伙。
結果把人翻過來，入眼的卻是一張盛世美顏。
我知道他是誰。
池銳。
清大物理系的學神。
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驕子。
我有些愣神，一時間竟分不清是誰佔了誰便宜。
碰巧這時池銳醒了，眼神從茫然到淡定，漆黑的眼珠一動不動盯着我手上的拖鞋。
聲線低沉，帶着幾分啞：「我負責，能不滅口麼？」

-2-
我的要求只有一個。
這件事當沒發生過，以後見面裝不認識。
池銳垂着眸，沉默了半晌才輕輕點了點頭。
清大和嘉大相鄰，中間只隔了條馬路。
附近有網吧、超市、奶茶店和各種小喫攤。
兩所學校的人在外面碰見的幾率還是蠻高的。
池銳確實信守承諾，幾次偶遇都裝不認識我。
一個月過去了，生活彷彿回到了先前的軌跡。
我們之間本來不該再有交集的。
直到這個月大姨媽遲到……
我深吸一口氣，去路邊攔了輛出租車。
「師傅，去清大。」
那晚是我犯了錯，可池銳也有責任。
這個孩子不管是去是留，總得讓他知道。

-3-
時間趕得很巧，我找到池銳的時候，他們正好剛下課。
一羣學生像餓了半個世紀的野豬，烏泱泱地往食堂方向衝。
片刻的功夫，偌大的階梯教室裏只剩下零零散散幾個人。
「池銳，別睡了，再晚去會兒盤子都被人喫了。」
池銳被一個男生搖醒，抬起頭，眼神朦朧。
我鼓足勇氣朝他招了招手：「池銳！」
他看見我時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旁邊的男生先一步開口：「同學，我勸你換個日子表白，這傢伙有起牀氣……」
話音未落，池銳已經將書包甩在肩上，大步朝我走了過來。
他逆着光，面孔有些模糊，卻能看出俊美的輪廓。
柔軟的髮絲勾勒着金邊，隨着腳步微微晃動。
他靠近時，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檸檬皁香。
清新幹淨的味道，帶着點甜。
好高，好香，好好看……
「你怎麼來了？」他低聲問。
我回過神來，羞愧得七竅冒煙。
磕磕絆絆地說：「有事找你。」
「喫飯了嗎？」
「還沒……」
周圍幾個男生呆若木雞。
「臥槽！」
「靠靠靠！我沒看錯吧？」
池銳沒搭理他們，輕聲問：「要一起喫飯嗎？」
我尷尬地抿了抿脣：「有件事比喫飯重要，找個沒人的地方談。」

-4-
清大的實驗樓比較偏，在校區的一角。
池銳把我帶到了樓後的樹蔭處。
「現在可以說了，發生什麼事了？」
他給人的感覺一向寡淡。
總有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欠揍感。
我調整了一下呼吸，故作淡定地說：「你上次沒戴那個吧？」
他愣了愣，語氣有些不自然：「戴了。」
「？」
我不可置信地問：「你隨身帶那個？」
他連忙解釋：「酒店裏的。」
「……」
我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道：「那我怎麼會懷孕？」
他怔怔地看了我兩秒，忽然握住我的肩膀：「你說什麼？」
我掙開他，從包裏拿出了那兩張化驗單。
他接過去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臉色逐漸沉重。
我試圖從他臉上看出震驚、煩躁、懊悔之類失態的表情。
可他並沒有，反而很冷靜，似乎已經快速消化了那些信息。
「你說說看，戴了怎麼會懷孕？」
「確實戴了，但……」
他聲音弱了幾分：「最後一次好像……」
「最後一次？總共幾次？」
「三次。」
靠！
這傢伙是禽獸吧！
「你是什麼想法？」
池銳抿了抿脣，將化驗單疊好揣進兜裏。
「你想要這個孩子？還是想……打掉？」
我攥緊書包帶，輕輕搖了搖頭。
他垂着眸陷入了沉默。
午後陽光濃烈，曬得人有些燥熱。
我下午還有課，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了。
「那就這麼決定了，我儘快預約一個手術，到時候需要你陪我一起去，過程會很痛苦，我不想一個人面對。」
「可以生下來嗎？」
池銳輕聲問：「生下來，我養，行嗎？」
我震驚：「你認真的？」
「我很認真。」
他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如果你留下這個孩子，我會對你和孩子負責到底；如果你決定不要，我也會陪你一起面對，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爲止。」
聽到他這麼說，我沉重的心情得到了一絲緩解。
醫生說我子宮壁薄，流產後可能很難再懷孕。
所以我打心底是想留下這個孩子的。
既然他願意負責，那最好不Ŧū́ⁱ過。
「那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養孩子可是很貴的。」
我猶猶豫豫地說：「不過這件事我也有責任，AA 制吧，以後關於孩子的開銷我會按月給你發賬單……」
他打斷了我的話：「我所說的負責不單單是出撫養費，而是作爲你的丈夫和孩子的父親承擔起你們以後的生活，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我錯愕不已：「你是說要和我結婚？」
「在充滿愛的雙親家庭中長大的孩子更容易有安全感，性格開朗樂觀，更擅長控制情緒。」
「那是充滿愛的情況下，你看我們之間像有愛嗎？」
「會有的，我們會幸福的。」
那張清冷寡淡的面孔忽然變得無比溫柔。
他輕輕牽起我的手：「先從男女朋友做起怎麼樣？」
我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哪裏來的自信。
可在那笑容的渲染下，我頭腦一熱答應了。
真是美色誤人。

-5-
決定留下這個孩子後，我經常去圖書館借閱孕期相關的書。
還以爲當媽的纔會這麼用心，沒想到當爸的也沒落後。
學神就是不一般。
我剛看到孕早期應該注意什麼的時候，池銳已經在翻看育兒手冊了。
「書上說孕六週開始，人絨毛膜促性腺激素和雌激素水平會迅速升高，刺激胃腸道和中樞神經系統，嚴重的話喫什麼吐什麼，我現在已經九周了，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誒。」
我指着書上那一串字，笑着眯起眼睛：「是不是說明我身體棒棒的？」
池銳頭也沒抬，淡淡道：「孕反和激素水平差異、代謝能力和遺傳有關，只能說明你比較走運。」
我撇了撇嘴，翻到了下一頁。
窗外天色陰沉，閃電劃破雲層。
淅瀝小雨很快就變成了傾盆大雨。
我合上書放在一邊，雙手托腮看着窗外。
目光很快被玻璃反光中男人的身影吸引了去。
池銳坐得板正，從這個角度看下頜線分明。
手捻着書頁翻閱時有種說不出的優雅。
隔壁桌的女生時不時偷看他。
手上的書就沒動過幾次。
我翻了個白眼：「喂，大神。」
池銳抬起眼皮：「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池銳大神？」
「……」
「男朋友？」
他一愣，耳朵微微紅了。
臉色卻依然冷淡：「怎麼了？」
我看了那個女生一眼，抿了抿嘴。
「口渴，想喝水。」
「水就在你手邊。」
「你給我擰開。」
池銳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修長的手指擰住瓶蓋一轉。
遞給了我：「公主請喝。」
我露出了得意的笑。
雨很快就停了。
陽光鋪灑而下，乾燥而溫暖。
離開ƭů₅圖書館的時候，我習慣性地帶好帽子和口罩。
池銳皺了皺眉：「都快六月了，你不熱嗎？」
我搖頭：「路上沒準會碰到同學。」
「……明天中午一起喫飯？」
「明天約了人。」
他眼神黯了黯，偏過頭不再講話。
從包裏掏出一本專八詞彙手冊看了起來。
我難以置信地瞪了瞪眼睛。
這傢伙是要卷死誰啊？

-6-
清大校區開了間咖啡廳。
環境清雅，飲料好喝，冷氣開得足。
唯一的缺點就是消費只能刷清大的學生卡。
室友餘鼕鼕在清大有一個很熟的學姐。
學姐熱情地邀請我們去喝下午茶。
還叫了兩個學長陪我們玩三國殺。
餘鼕鼕對其中一個學長很有好感。
緊張到喝飲料的時候差點把吸管插鼻孔裏。
我看不下去了，提醒她趕緊要微信，別等回去再後悔。
可別看她平時大大咧咧，動真格的時候卻慫得要死。
藉着去點單的功夫，她讓我幫忙要學長微信。
我有億點點無語，但還是決定幫她。
「咳咳，張皓學長，可以加個微信嗎？」
我笑眯眯地把手機伸了過去。
「沒問題。」
學長痛快地答應了。
可他剛拿出手機要掃碼。
旁邊的窗子被人敲了敲。
一桌人同時看了過去。
「池銳？」學姐喫了一驚。
我頭皮發麻，做賊似的縮回了手。
學長掃了個空，一臉疑惑：「學妹，怎麼了？」
這時池銳已經推開咖啡廳的門走了進來。
男生穿着最簡單的白 T 恤和牛仔褲。
卻好看得像和別人不在一個圖層。
我悄悄將冷飲往旁邊推了推。
「池銳，你怎麼來了？」
角落那桌有個女生激動地站了起來。
池銳冷淡地越過我們，朝女生那桌走了過去。
我咬了下嘴脣，心裏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我靠我靠，女媧捏他的時候一定很認真吧！」
餘鼕鼕忍不住感嘆：「這身材、這比例、這臉蛋，關鍵他還聰明！」
我沉着氣，故意不往那裏看：「是麼，很一般吧。」
桌上的人都看向了我。
學姐撲哧一笑：「追他的人很多，像你這樣嘴硬的……也不少。」
我低頭咬住吸管，感覺心臟都在發燙。

-7-
咖啡廳裏沒有衛生間。
我中途去了趟教學樓裏的廁所。
結果一出來就在走廊裏碰見了池銳。
他單肩挎着包，目光沉沉地望着我。
「三國殺好玩嗎？」
「……」
我偏過頭沒看他：「天那麼熱，我喝點涼的怎麼了……」
「誰問你這個了？我問你加他微信幹什麼？」
池銳蹙了蹙眉：「你還想給孩子找幾個爸？」
原來他在生氣這個。
喫醋了？
我撲哧一笑：「你別誤會，我是替餘鼕鼕要的。」
他盯了我一會兒，問：「要了嗎？」
「……沒有。」
「不是替餘鼕鼕要？」
「你都那麼瞪着我了，我還要個屁啊？」
他脣角不着痕跡Ṭū́⁴地彎了一下。
「下次想去那個咖啡廳直接管我要學生卡。」
我「哦」了一聲，鞋底在地上蹭了蹭。
「剛纔跟你說話的女生是誰啊？」
「很介意？」
「……不說算了。」
「一個學姐，我們不熟。」
他從容地解釋：「我過去只是和認識的學長說兩句話。」
我裝作不在意地點了點頭。
心裏那點不愉快煙消雲散。
這時餘鼕鼕發來了消息。
「你掉坑裏了？」

-8-
「我該回去了。」
我做賊似的四處張望：「你五分鐘之後再出來。」
池銳臉色又沉了下來：「至於麼？」
「每次見面都跑那麼遠，臉捂得比明星還嚴實，從來不在學校和我喫飯，遇見了也要裝不認識。」
他好像在細數我的罪名：「舒雨，你到底是多想和我撇清關係？」
氣氛詭異地凝滯了起來。
我舔了舔嘴脣。
「我只是覺得現在公開有點早。
「萬一……」
後面的話我說不下去了。
現在孩子太小，不確定性很多。
萬一孩子沒了，我們還會在一起嗎？
這段關係本來就不是基於雙方感情自然發生的。
而是一場意外。
雖然這一個月來我們相處得很好。
池銳無微不至的照顧令我心動。
我想他對我也是有好感的。
可是那又能怎麼樣？
這個意外衍生出了許多美好。
但它本質上是不該存在的。
一旦沒有了孩子的捆綁。
我們這點感情可能很快就會碎掉。
池銳多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不懂我的意思。
「沒有萬一。」
他眸色沉沉，漆黑的眼底彷彿裹挾着風浪：「有我在，你和孩子不會有事的，我說過我們會有一個幸福的家庭，那就一定會有。」
我驚訝於他過分沉重的保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現在孩子已經快十週了。」
他語氣緩和了幾分：「儘快告訴你父母吧。」
說到這件事，我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現在還太早吧，要不再等等……」
「發生這種事第一時間就應該告訴父母，現在已經拖了很長時間，我不建議你繼續隱瞞下去。」
池銳勾起我的手，輕輕握住：「不要怕，我和你一起面對。」
他的聲音彷彿有魔力似的，驅散了我心中的不安。

-9-
池銳還是聽了我的。
等我離開以後才從樓裏出來。
我回到咖啡廳的時候，餘鼕鼕迫不及待地問：「小雨，你剛纔前腳剛走，學神後腳就出去了，你們在廁所偶遇了嗎？」
我假裝不知情：「沒有啊。」
「那你怎麼這麼久纔回來？」
她有些失望：「我還以爲你們聊上了。」
我乾笑兩聲。
還真讓你猜對了呢。
隔壁桌有幾個女生竊竊私語。
「這些嘉大的真會異想天開。」
「就是，池銳怎麼會跟她說話。」
「她們自己學校沒有咖啡廳嗎？」
「說不定就是爲了蹲池銳。」
餘鼕鼕氣呼呼地瞪着她們。
我按住了她，淡淡道：「不用理。」
人永遠也管不住別人的嘴。

-10-
我跟爸爸說獎學金下來了，想請他和媽媽喫頓飯。
爸爸沒多想，樂呵呵地答應了。
時間定在週五晚上。
第一次見父母，禮物自然是不能少的。
週三下午我和池銳都沒課，約在了市裏一家購物中心。
路上太堵，我遲到了半個小時，到的時候他已經把東西都買齊了。
給我媽的是一套高級護膚品和一盒燕窩，給我爸的是兩瓶茅臺和一套紫砂茶具。
我有些意外，沒想到他獨自挑選的禮物竟然一樣也沒踩雷。
「時間還早，要不要看個電影？」
他掏出手機查看樓上影城的排片：「喜歡看什麼？」
最後我們選了一部近期很火的喜劇片。
池銳買好票，拉着我去坐電梯。
對方掌心的溫熱傳遞過來，我心跳有些快。
「商場人多，經常有小孩子亂跑，我怕撞到你。」
男人聲音一如既往地寡淡，我卻看到了他紅透的耳朵。
我低着頭偷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
看起來骨節分明，摸起來意外地柔軟。

-11-
取完票，我在休息區的座椅上休息。
池銳去排隊買飲料和爆米花。
身後突然有人叫我。
我回過頭，看見了前男友宋旭。
他牽着一個纖細漂亮的女孩。
「舒雨？還真是你啊！」
宋旭帶着女孩走了過來，有些意外：「你不是吧，出門也不打扮，這麼樸素？」
我以前出門必化妝。
喜歡穿吊帶長裙，鞋子也都是帶跟的。
但懷孕以後就很注意這些，基本以方便舒適爲主。
「阿旭，她是你同學嗎？」女孩好奇地問。
宋旭沒有隱瞞，坦言我是他前女友。
並解釋同校不同系，分手後就沒聯繫了。
「舒雨，這是我女朋友梁夢。」
宋旭對我介紹道：「舞蹈學院的大一新生。」
言語間透露着滿滿的優越感。
我淡淡點了點頭：「恭喜啊。」
「對了，你怎麼一個人來看電影啊？」
他四處張望了一下，語氣頗爲同情：「還單着吧？不是我說你，你這臭脾氣得改改了，不然多好的男人都會被你氣走。」
他口中的好男人大概就是他自己。
我失笑：「不好意思，我男朋友在排隊買爆米花。」
他一愣，抻着脖子朝那邊看：「哪個？」
「最帥的那個。」
「誒，那不是池銳嗎？」
池銳在嘉大也是人盡皆知的程度。
也難怪他一眼就能認出來。
「所以他是你男朋友？」
宋旭噗嗤一笑：「你還是那麼愛開玩笑。」
我猜到他不信，但也懶得解釋。
他們走後不到五分鐘，池銳提着喫的回來了。
遞給我一杯飲料：「抱歉，人有點多。」
「沒關係。」
我接過來喝了一口。
可樂換成了鮮榨橙汁，還是常溫的。
「裏面冷氣足，等會兒把這個披上。」
他變魔術似的從揹包裏掏出一件長袖襯衫。
我微微一愣，忽然覺得心跳難以抑制地加快。
我發現池銳的外表和內在差距挺大的。
黑髮、丹鳳眼、挺鼻薄脣。
單看相貌總給人一種清冷到極致的感覺。
偶爾流露出的一些精明和散漫也有些欠揍。
可相處之後會發現，他這個人其實很溫柔。
做任何事都妥帖謹慎，挑不出錯處。
相貌似乎成了他最不起眼的優點。
「池銳。」
「怎麼了？」
你喜歡我嗎？
還是隻喜歡孩子？
我到最後也沒有問出口。
輕聲說：「快開場了，進去吧。」
他看了看錶，牽起了我的手。
叮囑道：「裏面ţù⁷黑，走慢點。」

-12-
週五下午，我收到了池銳發來的微信。
「在教授這裏改論文，可能會晚點。」
我瞪大了眼睛，拿着手機瘋狂輸出。
「第一次跟我爸媽喫飯怎麼能遲到！」
還沒等發出去，爸爸的電話就來了。
「寶貝，我在幫學生看論文，今天可能會晚點出發。」
爸爸的聲音溫柔敦厚：「餐廳訂的幾點？晚點過去行不行？」
我連忙說：「可以可以，沒問題！」
掛了電話，我感覺有些不對勁。
等等，哪有這麼巧的事？
我立刻聯繫上了池銳。
「喂，你是不是在舒教授那兒？」
「是。」
「你一個修量子力學的找高數老師看什麼論文？」
「數學理論是科學的基石，論文中關於微積分在量子力學中的應用部分，我有些問題想和舒教授請教。」
「聽不懂，別說了！」
我直截了當地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舒教授是我爸？」
「我還知道化學系的關教授是你媽，之前去蹭過她的選修課。」
他淡淡一笑：「你和她長得很像。」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怪不得禮物買得那麼順溜。
敢情早就偷着觀察他們的喜好了！
我咬了咬牙：「你們在哪兒？」
「你爸辦公室。」
「給我等着！」
掛了電話，我拎上包直奔隔壁清大。
輕車熟路地找到辦公室，一推門就看見了池銳。
他弓着身子，雙手背在身後，正認真聽身旁的人講話。
聽見動靜，兩人同時看了過來。
「小雨，你怎麼過來了？」爸爸問。
我咬了下嘴脣，慢吞吞地挪了過去：「爸，我媽呢？」
「她下午沒課，在宿舍休息呢，我一會兒再叫她。」
爸爸在鍵盤上敲了幾下，對身邊的人說：「剛纔我說的你回去看看，有什麼問題隨時來找我。」
池銳點了點頭：「好，謝謝教授。」
「不客氣。」
爸爸擺了擺手，鏡片後的雙眸忽然一亮，笑吟吟地說：「小池，你晚上有安排嗎？我女兒難得請客喫飯，不如你也一起吧？」
池銳脣角微微上揚：「好啊。」
爸爸高興地一拍大腿：「我先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女兒舒雨，在隔壁嘉大的外語系讀大二，沒記錯的話她應該比你小兩歲。」
我攥了攥書包帶，艱澀地開口：「爸，不用介紹了。」
「哎呀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
「我們認識。」
我將「他是我孩子他爸」那句咽回肚子，換了個對方更容易接受的說法：「他是我男朋友。」

-13-
餐廳包間。
一番寒暄後，爸爸忍不住八卦。
「小雨，你是怎麼把他追到手的？」
「誰追他了？明明是他追的我。」
雖然當初是我先喝醉掛他身上的，但把我帶走開房的人可是他。
後來也是他提出以結婚爲前提交往，我一直是被動的那個。
對面老兩口相視一眼，嘴角同時扯動了一下。
他們居然不信！甚至覺得好笑！
池銳淡聲道：「確實是我先追的舒雨。」
爸爸一愣，放聲大笑：「你有追她的功夫都能發表一篇 SCI 了。」
媽媽也笑了：「看不出小池還挺會哄人。」
我：「？」
他們到底是誰的父母？
結果池銳認真地說：「確實是我先喜歡她的。」
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
我忍不住偷偷瞥了眼池銳。
好傢伙，不愧是學神，撒謊都這麼厲害。
媽媽很高興，眼睛都笑彎了：「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我垂着頭，手指擰着餐布。
磕磕絆絆地說：「上個月……不對，應該是上上個月……」
池銳看出我很緊張，握住了我的手。
這時服務員進來上菜。
糖醋里脊的酸味隔着老遠就飄了過來。
我平時很喜歡這味道，今天卻覺得有點噁心。
硬着頭皮喫了兩口，胃裏一陣翻騰。
「yue！」
我忍不住扔下筷子乾嘔起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
池銳淡定地給我拍背。
爸爸端起糖醋里脊聞了聞。
「沒壞吧？」
媽媽看我的眼神卻變了。
我呼吸一緊。
下一秒。
「yue！」

-14-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我索性和盤托出。
只是將那晚的意外變成了情侶間的情不自禁。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爸爸臉色鐵青，握着茶杯的手都在抖。
媽媽還算冷靜一些，問我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池銳起身朝他們鞠了一躬，坦言會對我和孩子負責。
並且表示想先領結婚證，畢業後再辦婚禮。
「父母是在我高二時去世的，只留下了市裏的一套房。
「這些年我攢了些錢，有一部分投到了朋友的公司，每年能拿一些分紅，以後遇上合適的機會也會做些投資，經濟上無論如何都不會虧待了小雨。
「另外我本專業碩博連讀的申請已經下來了，畢業後打算留在本市工作，可能會去導師推薦的研究所，也可能會和朋友合辦公司，但無論是哪一種選擇，我都會盡可能地將重心放在家庭上。
「往後的日子我會盡心陪伴小雨和孩子，未來她們所經歷的一切，我作爲丈夫和父親都不會缺席，這是我給出的承諾。」
池銳說得很誠懇，甚至拿出了房產證和存款證明。
「叔叔阿姨，我是真心喜歡小雨的，請你們把她交給我吧。」
說完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怔怔地看着池銳，心中震撼不已。
他的這番話無疑展露出了對我的用情至深。
可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難道他爲了和我結婚履行義務故意那麼說的？
而且這是我第一次聽他說起家裏的事。
高二那年家中變故，父母雙亡。
還未成年就一個人生活。
高考的壓力、生活的窘迫。
一直到他考上清大才峯迴路轉。
而我全然不知，還問過他什麼時候帶我見他父母。
那時他神色如常，淡淡地表示過段時間。
現在我明白了。
他大概是想等到掃墓的時候。
後來我光顧着發呆，幾乎沒有關注他們的談話。
只記得爸媽對他說了很多，而他從始至終都溫順地點頭。
分別時，池銳將提前準備的禮物搬進了爸爸車裏。
爸媽還在氣頭上，到最後也沒給他好臉色。
回到家以後，媽媽把我拉進房間談話。
問我是不是真的想和池銳結婚。
如果確實想和他過一輩子，結婚是最簡單的。
可如果只是想要個孩子，去父留子也是一種辦法。
這一次我沒有猶豫，坦言想和池銳在一起。
從小到大我沒輕易對誰心動過。
池銳是個例外。
喜歡上他似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15-
我以爲池銳已經回學校了。
沒想到他也回了市裏。
夜裏十一點，他發來了消息。
【睡了嗎？】
【我在你家樓下。】
【能下來嗎？】
我揉了揉眼睛，有些驚訝。
連忙換好衣服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池銳雙手插兜站在院子裏的香樟樹下。
昏黃的路燈在他周身圈出一片小小的光亮。
我遠遠地看着他，心中突然冒出了幾個想法。
想要觸碰他，想要貼在他身上，想要聽他的心跳……
回過神來的時候，雙腿已經不聽話地跑了起來。
池銳罕見地慌了神，連忙迎上來扶住我。
語氣責備：「你跑什麼！」
我微微喘着粗氣：「我怕你等太久。」
池銳愣了愣，漆黑的眼底湧動着不知名的情愫。
「你沒說不下來。」
他不自然地垂下眼眸：「所以在你ťũₙ來之前我不會走的。」
我仰頭望着他，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輕輕撓了撓。
緩了緩，忍不住問：「這麼晚你怎麼過來了？」
「沒什麼，就是想看看你。」
「晚上剛見過。」
他抿了抿脣：「回來以後沒捱罵吧？」
原來是在擔心這個。
我笑道：「他們從來不罵我。」
「那就好。」
「嗯。」
兩人面對面站着。
安靜的只有輕柔的晚風聲。
「我……」
我們同時開口。
他愣了一下，鬆了口氣：「你先說。」
我直白地問：「你今天對我父母說的話都是真心的嗎？」
他蹙了蹙眉，看起來很嚴肅：「當然是真的。」
「喜歡我也是？」
我有些不敢相信：「你真的喜歡我？」
他深沉地望着我，脣角扯出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我以爲我已經表現得夠明顯了。」
他輕嘆，用力握住我的手：「我喜歡你，舒雨。
「很早就喜歡你了。
「在你不知道的時候。」
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世界都靜止了。
風聲漸漸遠去，耳邊只剩下心臟狂熱的撞擊。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喜Ṭũ¹悅在心底綻放出朵朵煙花。
原來之前我的感覺不是假的。
他真的喜歡我。
「那你呢？」
池銳慢吞吞地問：「你喜歡我嗎？」
這個問題他似乎在心裏憋了很久。
我攥住衣角，紅着臉點了點頭。
這個問題拋給一萬個女生。
也不會有第二個答案。
晚風穿過茂密的香樟樹，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我和池銳望着彼此，默契地向對方靠近。
下一秒，他輕輕將我拉進懷裏。
「還記得我的承諾嗎？」
「嗯？」
「我說我們之間會有愛的。」
他弓着身子，下巴抵着我的頭頂。
聲音深沉而溫柔：「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我心中觸動，緊緊抱住他的腰。

-16-
池銳很在意我的身體情況。
每天都問我喫了什麼，計算我的營養攝入。
後來我每次喫飯前都習慣拍張照片發給他。
孕十一週的時候，我開始變得嘴饞。
特別特別想喫垃圾食品。
池銳不讓我多喫，於是我就偷着買。
那天下午我又去了超市，像放飛的小鳥在零食區亂轉。
不一會兒的功夫，購物車裏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舒雨。」
身後突然有人喊我。
我身體一僵，顫顫巍巍地轉過身。
池銳提着一個購物筐，神色平靜地凝視着我。
黑眸微微眯起，如鷹隼般雪亮而又銳利。
我頓時生出了一身冷汗。
「好、好巧啊。」
我擋在購物車前，乾笑了兩聲。
池銳把我拉開，將車裏的垃圾食品歸類。
把他認爲能喫的留下，剩下的全都放了回去。
最後結賬的時候，我幾乎一無所有。
「池銳，你太過分了！」
我委屈得眼淚亂轉：「我就是想喫薯片而已！」
池銳淡淡道：「不是給你留了兩包嗎？」
「兩包還不夠我塞牙縫的！」
「你牙縫沒那麼大。」
「啊啊啊！」
「別鬧。」
他輕輕捏了捏我的臉：「晚上一起喫飯？」
我氣鼓鼓地說：「不要，上次就差點被同學看見。」
「我很見不得人嗎？」
「對。」
「那好，這次不去外面了。」
他淡淡一笑：「去我租的公寓，我做飯給你喫。」
我愣了愣，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什麼時候租的房子？
「等等，你會做飯？」
池銳把我帶到了他在學校附近租的公寓。
一套小兩居室，只放了些基礎傢俱。
空蕩蕩的，沒有生活過的痕跡。
「你還沒搬進來？」
「沒呢，但是打掃過了。」
他給我拿了雙拖鞋，扶着我換上。
我四處看了看，乾淨得一塵不染。
空氣中還瀰漫着淡淡的檸檬香。
聞起來很舒服。
「我去做飯，你隨便坐。」
池銳給我拿了瓶水，然後挽起袖子進了廚房。
一個小時後，桌上擺好了四菜一湯。
看起來賣相很不錯。
我拿起筷子嚐了嚐，一臉震驚：「你還真會啊？」
餘鼕鼕說得對，女媧捏他的時候一定太認真了！
如果一個人長得好看、學習牛逼、情緒穩定、做飯還好喫。
那他還有什麼缺點？
「以後晚飯就在這裏喫吧，自己做的營養均衡，也比外面的乾淨。」
池銳淡定地給我夾了塊肉：「困了還能在牀上睡會兒。」
我看了眼臥室的方向，耳朵悄悄變燙。

-17-
我每次去公寓都會發現屋子裏多了點東西。
不到半個月的功夫，空蕩蕩的房子有了家的味道。
牀上鋪着嶄新的四件套，湊近能聞見洗衣凝珠的香味。
次臥改成了書房，書架上塞滿了力學和微積分的書。
廚房裏擺放着成套的碗筷，冰箱裏放滿了食物。
我走進衛生間，還發現了雙人份的牙刷。
窗臺上有一盆可愛的多肉。
「池銳，你這也太……」
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也太細緻了。」
池銳走到我身後，透過浴室裏的鏡子凝視着我。
他環住我的腰身，輕撫着我微微隆起的肚子。
「孩子越來越大了。」
他語氣輕柔：「搬過來吧，讓我照顧你。」
我呼吸一滯，轉身正對着他。
「只有一張牀。」
「嗯。」
「我們睡一起？」
「可以嗎？」
炙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一時間忘記了如何呼吸。
「我爸媽不同意怎麼辦？」
「我去談。」
池銳雙手撐着盥洗臺兩側，溫柔地將我圈在臂彎裏：「現在問題的關鍵是，你想不想和我一起住？」
他垂眸凝視着我，試圖從我臉上看出最真實的反應。
我聲音有些發虛：「那你不會對我做什麼吧？」
「你覺得我讓你搬過來只是想對你做點什麼？」
他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齷齪了？」
我舔了舔嘴脣：「可是我還沒想好怎麼和室友解釋。」
「爲什麼要和她們解釋？」
「我突然搬出去她們肯定會問的。」
「那就實話實說。」
「可是……」
「寶寶，搬過來吧。」
他低下頭，溫熱的氣息打在我耳畔：「答應我好不好？」
此刻的池銳彷彿突然變了個人。
不再是那個清冷寡淡、不食人間煙火的學神。
我彷彿從他身上看到了某些專屬於壞男孩的劣根性。
「池銳，要不還是等……」
不等我把話說完，他溫熱的手掌捧起我的臉。
冰涼的嘴脣蹭過我的鼻尖，吻住了我的脣。
不同於先前淺嘗輒止的吻。
他的吻不再溫柔而青澀，而是狂熱的掠奪。
他的味道在我脣舌上蔓延，像有毒的蜜糖。
令人無法自拔，想要索取更多。

-18-
當晚我就接到了媽媽的電話。
「小雨，你打算和池銳同居了？」
我看了眼廚房裏的人，捂着話筒來到了陽臺。
「您怎麼知道的？」
「我聽人說他在外面租了個房子。」
媽媽嘖了一聲：「你聽好，這件事我不同意。」
「您和爸爸不是不反對我們結婚嗎？」
「一碼歸一碼，你們不能住一起。」
「爲什麼？孩子都有了……」
「就是因爲有了孩子！」
媽媽語重心長地說：「二十出頭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你們睡一起他能忍得住？」
我羞愧得面紅耳赤：「媽！您想什麼呢！」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
「他那個人……應該……能忍住吧。」
媽媽冷笑一聲：「他當初連戴個套的時間都忍不了。」
我急忙解釋：「他戴了，戴了的！」
「那你怎麼懷孕的？」
「……」
我該怎麼說？
做第三次的時候不小心？
「哎呀媽媽，總之您就別管了！」
媽媽拗不過我，不高興地撂了電話。
我站在窗邊，看着玻璃反光中的自己。
摸了摸嘴脣，上面彷彿還停留着池銳的溫度。
我們今天好像一直在接吻，數不清親了多少次。
好像只要一個眼神的碰撞，就會情不自禁地親起來。
……
「答應我就放開你。」
「寶寶，說你喜歡我。」
「明天就搬過來好不好？」
反覆廝磨下，我舉白旗投降。
然而他食髓知味，依然不肯放過我。
……
回過神時，我害羞地捂住了臉。
救命，這個男的簡直有毒！
還是劇毒！

-19-
馬上要放暑假了。
我打算等放假回來再搬過去。
決定以後，我開始陸續轉移行李。
有時是幾本書，有時是幾件衣服。
不知不覺間，宿舍的東西少了大半。
那天聽說附近新開了家奶茶店。
招牌椰香茉莉奶茶很受歡迎。
餘鼕鼕問我要不要去喝。
我看了眼池銳的課表。
有課，安全。
於是就美滋滋地去了。
我們坐在店裏吹空調喝奶茶。
舒適又愜意。
喝完沒解饞，臨走時又買了一杯。
正值盛夏，風都是熱的。
餘鼕鼕突然尖叫出聲。
「我的天！那是池銳吧！」
我心頭一緊，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池銳站在水果店門口，高挑的身形十分惹眼。
手上提着一袋桃子，正舉着手機拍照。
很快我收到了一條微信消息。
「公主請喫。」
照片就是那袋桃子。
我直冒冷汗。
不是，他也會翹課？
「不管看多少次都會驚豔的程度！」
餘鼕鼕晃了晃我：「舒雨，我們去要微信吧！」
池銳抬起眼皮的瞬間，我立刻將奶茶藏在身後。
結果袋子破了，奶茶掉出來撒了一地。
弄溼了我的平底鞋，黏糊糊的。
我欲哭無淚：「你帶紙了嗎？」
餘鼕鼕掏了掏兜，搖頭。
這時池銳已經朝這邊走了過來。
他撿起地上的奶茶扔進垃圾桶，掏出一包紙巾。
然後在我跟前蹲下，將我的鞋仔仔細細擦了一遍。
「奶茶裏的植脂末容易增加心血管疾病風險、引發代謝異常、造成營養失衡。」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臉色看不出是好是壞：「以後少喝。」
我嘴角抽了抽：「你不是在上課嗎？」
「偷喫之前先看我課表？」
「我光明正大地看。」
「呵呵。」
池銳冷笑：「是有課，但我免修了，意不意外？」
一旁的餘鼕鼕看呆了：「舒雨，你們認識啊？」
空氣突然安靜。
池銳瞥了我一眼，淡淡道：「我是她男朋友。」
餘鼕鼕驀地瞪圓了眼睛：「臥槽！臥槽！臥槽！」
如果我沒有及時捂住她的嘴，她可能會臥槽到天黑。
後來她答應守口如瓶，條件是看一眼池銳的腹肌。
我想也不想地撩開了池銳的衣服。
池銳：「……」

-20-
餘鼕鼕答應了替我保密。
可我和池銳在一起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
「小雨！真不是我說的！」
餘鼕鼕一路滑跪到我跟前：「你能給我看你老公腹肌，我們這輩子都是好姐妹，我不會背叛你的！」
我嘴角抽了抽：「知道不是你，是我爸乾的。」
昨天下午，池銳被地質系的鄭教授叫去了辦公室。
爸爸路過的時候，鄭教授正聲情並茂地推銷自家女兒。
出於禮貌，池銳直到對方說完纔開口回絕。
可鄭教授並不打算放棄。
以他女兒也在物理系爲由，說兩人之間有共同語言。
還說都是碩博連讀，以後也能相互照應。
爸爸一聽忍不了了。
直接衝進去亮明身份：「別打我女婿主意！」
鄭教授當場就懵了：「你女婿？」
「池銳是我女兒的男朋友！」
「在隔壁嘉大上學的那個？」
「不然我還有幾個女兒？」
「哎呦，那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雖然鄭教授沒有明說，但話裏話外都是我和池銳不合適。
爸爸一聽更惱火了：「看不起嘉大還是看不起學文的？我女兒會說三門外語年年系裏第一！」
兩個理科腦袋生出來個文科生，我爸媽當初也沒少遭人調侃。
但他們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甚至鼓勵我學自己喜歡的專業。
可當初我以兩分之差落榜清大語言系，成爲了他們的遺憾。
鄭教授剛纔的話無疑是戳了我爸的肺管子。
「池銳你自己說，你到底在和誰交往。」
眼看對方不信，爸爸直接把話語權交給了當事人。
池銳真心維護老丈人，一口一個「爸」叫得親切。
並表示已經向我求婚了，就等我這邊答應呢。
鄭教授聽完人都傻了。
後來事情就在清大傳開了，又迅速擴散到了嘉大。
上午課間休息的時候，幾個女生在教室外探頭探腦。
餘鼕鼕湊到我耳邊說：「完了，衝你來的。」
我嚥了咽口水：「怎麼說？」
「有一個我認識，清大的校花。」
她豎起了三根手指：「追了池銳三年！」
我忍不住打量過去，心想這姑娘真有毅力。
這時外面變得鬧哄哄的，好像有人在吵架。

-21-
「看不出她這麼有手段，居然能追到那位大神。」
「說反了吧，有手段的是池銳，他是懂得攀高枝的。」
「池銳是清大的招牌，那麼優秀用得着攀他們家？」
「人家父母都是清大的教授，算是書香門第了吧？」
「那怎麼了？她自己還不是沒考上清大？」
「可是我聽說池銳家庭條件很一般。」
有人說我不配，我只當她們在放屁。
可聽到有人諷刺池銳，我心裏便有些惱火。
「假的吧，都是謠言。」
班裏有個女生忽然開口：「池銳那麼清高的一個人，怎麼會和教授的女兒在一起，這不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嘛。」
其他人聽見了，紛紛贊同地點頭。
「是啊，他但凡有點尊嚴都不能搞教授女兒。」
那些聲音彷彿帶刺似的，紮在耳朵裏只覺得難受。
我站了起來，淡聲道：「這和尊嚴有什麼關係？池銳就不能單純的喜歡我這個人麼？沒有父母的襯托我很拿不出手嗎？」
周圍忽然安靜了下來。
餘鼕鼕給我豎起了大拇指。
「雨姐牛逼。」
一下課我就跑回了宿舍。
以爲耳邊終於能清淨些了。
沒想到狂熱的風還是吹了過來。
「舒雨，池銳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也那麼高冷嗎？」
「你們怎麼認識的？什麼時候開始談的？」
「他身材怎麼樣？九塊腹肌如何？」
女生們沒有惡意，只是單純地好奇。
正頭疼着，池銳的消息來了。
【我在你們樓下。】
我連忙走到陽臺，拉開窗戶往下看。
池銳雙手插兜站在樓下，仰頭尋找着什麼。
看見我後，脣角揚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正午的陽光過於明媚，他微微眯起了眼。
燥熱的風拂動着他蓬鬆柔軟的黑髮。
同時將他的聲音帶入我的耳畔。
「女朋友，我來接你了。」
我怔怔地盯着他，心臟瘋狂跳動。

-22-
學校那邊太鬧騰。
我索性就留在了公寓這邊。
媽媽聽說後倒也沒再說什麼。
第二天一早，池銳送我去學校。
沒想到在路上遇到了宋旭一夥人。
「宋旭，這不是你前女友嗎？」
他室友笑嘻嘻地說：「好傢伙，原來傳聞是真的。」
宋旭臉黑得像鍋底，陰沉地打量着我們。
我無視他的眼神，拉着池銳繞了過去。
「舒雨。」
宋旭忽然叫住了我：「你是不是耍我？」
我疑惑地轉身：「你有什麼毛病？」
「你心裏喜歡的人一直是他吧？」
宋旭嘲諷道：「追他不成才和我在一起，和他勾搭上之後又把我踹了，你們這算什麼？把我當成 play 的一環嗎？」
好大的一頂帽子！
這麼會編排怎麼不去做編劇？
「她要是早就喜歡上我，還有你什麼事？」
池銳淡漠地睨着宋旭，彷彿在看一個跳樑小醜：「你可能沒搞清楚，是我先喜歡上她的，當初是我疏忽才讓你鑽了空子，不然怎麼也輪不到你，被分手也是你活該，你本來就配不上她。」
池銳在羞辱人方面是有一手的。
宋旭氣得嘴脣發白，臉色青一陣紫一陣。
「還想當我們 play 的一環？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池銳持續補刀：「收起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揣測，別讓人覺得你是個傻逼。」
宋旭急眼了：「池銳！你他媽！」
他要往上衝，被室友拉住了。
「算了算了算了！」
池銳輕蔑一笑，拉着我走了。
我嘆道：「怎麼樣，這回見識到了吧？」
我之前對池銳說過，我有個很傻逼的前男友。
池銳不太相信，覺得我眼光不至於那麼差。
我說宋旭這個人太會演，也太能裝了。
追我的時候恨不得展現出所有優點。
可是剛交往就暴露了七七八八。
我們總共爆發了三次矛盾。
第一次他騙我在自習，實際和女生在網吧刷夜。
第二次他收了同系女生送的小餅乾。
第三次是因爲流浪貓。
女生宿舍樓下設了愛心貓窩，養了幾隻流浪貓。
我們會集資給小貓買喫的、打疫苗、做絕育。
可後來有人往貓糧裏下毒，把小貓全毒死了。
只有兩隻還在喝奶的活了下來。
我在宿舍哭溼了兩個枕頭，打電話跟宋旭抱怨。
他在網吧開黑，不耐煩地說：「能不能別這麼聖母，流浪貓死了就死了，至於那麼難過嗎？」
我對這個人的品行深感無力，感覺說再多都是浪費口舌。
於是果斷分手，拉黑了他的微信。
那時我們才交往了一個月。

-23-
當天晚上我就收到了宋旭的短信。
【池銳那種人能真心喜歡你？】
【別犯傻了，他喜歡的是你父母！】
【我也是好心勸你，不希望你被人騙。】
【你最好也提醒你爸，別給他走後門！】
那時候我剛洗完澡，正靠在沙發上喫櫻桃。
池銳坐在旁邊，伸手接住了我吐出來的核。
看出我不高興，問：「誰找你？」
我平靜地把號碼拉黑：「前男友。」
池銳語氣一冷：「他大晚上的狗叫什麼？」
「別理他，就是個神經病。」
我拿起一顆櫻桃放在他脣邊：「傻逼兩個字形容他還是太全面了。」
池銳淡淡凝視着我，張口咬住了櫻桃。
鮮紅的汁液流到我指尖，他嘴脣貼上去吮了吮。
彷彿有電流在我身體裏亂竄。
我感覺呼吸都亂了。
「明天要去醫院做孕檢，早點休息吧。」
他抵着我的額頭，輕聲說：「我抱你回房間。」
我耳根發燙：「那你今天不能那樣了。」
「哪樣？」
「就是那樣！」
池銳笑了笑：「別擔心，不會碰到孩子的。」
「我知道孩子沒事，但是我受不了！」
「爲什麼？」
「當然是害羞了！」
我想起那個畫面心臟都要爆炸。
「好，那我不碰你。」
他跟我討價還價：「抱着睡總行吧？」
我堅定地搖了搖頭：「你太熱了。」
他悶不吭聲，單手脫掉了 T 恤。
我盯着他的胸肌和腰腹嚥了咽口水。
池銳輕輕勾了勾脣：「能抱了嗎？」
我閉了閉眼：「……能。」

-24-
血常規檢查全都正常。
照 B 超的時候，池銳在旁邊握着我的手。
我似乎從他一貫從容淡定的表象下察覺出了幾分侷促。
醫生忍不住調侃：「你第一次來的時候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我還以爲你男朋友是個不負責任的渣男，現在看來並不是這個樣子哦。」
我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臉：「那個時候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現在準備好了？」
「嗯。」
我捏了捏池銳的手，笑道：「我們已經準備好迎接這個小生命了。」
檢查結果母體很健康，胎兒發育一切正常。
孕中期是胎兒快速發育的關鍵階段。
醫生讓我補充營養，保持愉快的心情。
還特別交代池銳，讓他這幾個月老實點。
離開醫院時，池銳的耳朵還是紅的。
我欠嗖嗖地捏了捏，又軟又熱。
當天下午我帶他回了趟家。
聽說孩子很健康，爸媽都很高興。
晚飯的時候，池銳主動提起了結婚的事。
考慮到孩子越來越大，老兩口便點了頭。
讓我們自己挑一個喜歡的日子領證。
我剛打開黃曆準備研究一下。
池銳直接拍板：「後天吧，宜嫁娶。」
於是那一天，我們稀裏糊塗地領了證。
我從民政局走出來的時候腦袋都是蒙的。
「等等，再給我看一眼照片。」
我從池銳手裏搶過紅本本，看完又痛苦地合上：「怎麼把我拍得這麼醜！」
「攝影師讓你選的時候，你明明說這張最好看。」
池銳淡淡道：「其實不醜，你想太多了。」
我又翻開看了一眼，咬牙切齒地說：「憑什麼你這麼好看，這不公平！」
池銳一臉無語地將結婚證收走，仔細地放在書包的夾層裏。
我哼了一聲：「給我買冰淇淋就原諒你。」
「可以，現在就去買。」
「你居然同意我喫冰淇淋？」
「因爲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
他彎腰親了親我的臉，淡淡一笑：「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陽光如鎏金般傾灑而下，將他雪白的襯衫鍍上好看的色彩。
他溫柔地看着我，眼眸裏彷彿藏了滿天星辰。
我忍不住踮起腳，在他喉結上啃了一口。
壞壞地笑了起來：「還想欺負你。」

-25-
暑假前一天，有人在網上散佈了我懷孕的消息。
我和池銳一時間成了兩所學校論壇上的名人。
起初有人不信，直到那人發佈了一組照片。
照片裏我和池銳拿着掛號條在婦產科排隊。
他一手摟着我的肩膀，一手摸着我的肚子。
這樣溫馨的畫面，傻子都能看出發生了什麼。
【臥槽，雷神之錘啊！】
【沒想到學神這麼生猛。】
【女孩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教授的女兒竟然未婚先孕。】
事情發酵得太快，令人始料未及。
已經有不少認識的同學來找我八卦了。
雖然我早就做好了公開的準備。
卻沒想過是以這種形式！
那些照片是誰拍的？
誰在做這種缺德不討好的事？
當天下午，池銳發了個朋友圈。
照片是我們的結婚證。
配文：【我愛的女孩兒。】
我給他點了個贊。
然後保存圖片也發了朋友圈。
配文：【我老公宇宙第一帥！】
我們的朋友圈被同學截圖發在了論壇上。
很快又炸開了鍋。
【臥槽，已經結婚了？】
【可看時間確實是未婚先孕吧？】
【未婚先孕的多了，年輕人誰沒個意外。】
【都退下吧，別罵了，關你們鳥事？】
【關懷孕婦，都少說點兒。】
絕大多數人都是理智的。
只是單純看個熱鬧。
但也有人私信罵我不要臉。
我把那些人拉黑，刪掉了信息。
心裏不痛快，卻不想讓池銳知道。
餘鼕鼕特意打電話過來安慰我。
讓我放寬心養胎，別聽那些人狗叫。
還約我暑假去逛商場，給寶寶買小襪子。
我跟她聊了很久，心情才漸漸平復了下來。

-26-
暑假回來的時候，我的肚子已經很明顯了。
路過的同學總忍不住盯着我的肚子看。
有好奇的女生還問我能不能摸。
尤其是餘鼕鼕。
每天都要摸八百遍。
那天課間我們在走廊曬太陽。
餘鼕鼕彎着腰，仔細打量我的肚子。
「小雨，都五個月了，這麼小正常嗎？」
「我問過醫生了，她說沒關係。」
「是男孩還是女孩呀？」
「這就不知道了。」
這時一個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
是宋旭。
「舒雨，你老公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你啊？」
他語氣玩味，似乎終於找到機會擠兌我。
我冷淡地說：「我們之間沒有祕密。」
宋旭一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他有沒有告訴過你，他舅舅犯罪入獄，家裏的孩子沒人養，這幾年都是靠他救濟，那孩子現在還時常管他要錢，舒雨，你的寶貝老公給別人當提款機，這件事你知道嗎？」
「你調查他？」
我攥了攥拳，語氣冰冷：「你有什麼資格調查他？」
「我也是爲了你好，不希望你被人矇在鼓裏。」
宋旭一副「你別不知好歹」的表情：「都說他是天之驕子，我看也不過如此，有這樣的家人拖後腿，他一輩子也翻不了身。過兩年他舅舅出獄，看他混得風生水起，肯定會想辦法賴上他，到時候你們家也會被連累的。」
我閉了閉眼，調整了一下呼吸，忽然想起了什麼。
「論壇上那些照片不會是你發的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那天在醫院偷拍我和池銳的人是你，對不對？」
宋旭下意識地想要否認，然而眼神中的慌亂騙不了人。
「真的是你？」
我聲音都在顫抖：「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還能爲什麼，報復行不行？」
他破罐子破摔，也不再掩飾：「舒雨，我真心喜歡過你，可你是怎麼對我的？你送了我一頂大綠帽！害我被人笑得抬不起頭！」
「我和他那會兒都不認識，哪來的綠帽子給你？」
「孩子的月份騙不了人，我們剛分手你就和他上牀，還想說你們沒有暗通款曲？」
「別搞笑了，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已經和你分手一個多月了。」
「那時候是你單方面提的分手，我還沒同意呢！」
「我下定決心分手，管你同不同意？」
我冷冷一笑：「宋旭，之前的事就算了，以後別再來惹我。」
餘鼕鼕朝他豎了箇中指：「別再來惹我們！」
宋旭微微眯起眼，忽然很輕地笑了聲。
清了清嗓子，大喊：「池銳家裏養着罪犯的兒子！他們家就是個無底洞！你還敢說他對你是真愛嗎！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僞君子！攀龍附鳳的鳳凰男！你以爲他跟你結婚是對你負責！你和孩子都不過是他的跳板！」
走廊裏人來人往，聽見後都小聲議論了起來。
我氣憤難平，狠狠甩了他一記耳光。
「你給我閉嘴！」

-27-
宋旭愣怔地捂着臉，惱羞成怒道：「你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
我攥了攥發麻的掌心，強壓着翻滾的情緒：「池銳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清楚，你憑什麼在我面前詆譭他？你算什麼東西！」
結婚前池銳就把家裏的事攤開跟我說了。
爸爸媽媽也是知道的。
當年池銳家的廠子發生火災。
他父母和十幾名員工沒能逃出來。
爲了賠償死者家屬，池銳賠上了所有積蓄。
在最難的時候也沒捨得賣掉父母的房子。
後來他考上清大，拿到獎學金。
一切才都好了起來。
可大一那年，他舅舅被人陷害入獄。
舅媽跟人跑了，扔下了還在上學的表弟。
他不忍心看錶弟輟學，前前後後沒少資助。
現在男孩上高三了，明年就能參加高考。
聽說成績不錯，爭取獎學金不成問題。
過幾年他舅舅出獄，就能一家團聚。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哪有宋旭說的那樣不堪。
「宋旭，你這個臭傻逼！」
罵完這一嗓子，我感覺腹中陣痛。
下意識地捂住了肚子。
「小雨，你沒事吧！」
餘鼕鼕看我臉色不對，趕忙扶住了我。
宋旭辯解道：「這事兒可跟我沒關係啊！」
說完就跑了，生怕我賴他頭上。
周圍聚了越來越多學生。
有人幫忙打 120 電話。
「舒雨！」
池銳撥開人羣跑了過來，從餘鼕鼕手中接過了我。
我一看見他就委屈起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老公，我疼……」
池銳心疼得眉頭緊鎖。
護住我的肚子，讓我靠在他懷裏。
「別怕，救護車很快就來了。」

-28-
到醫院檢查以後發現問題不大。
只是因爲情緒激動引起的腹部肌肉收縮。
沒有出血的症狀，不需要特殊處理。
在觀察室休息的時候。
餘鼕鼕添油加醋地描述當時的場面。
池銳下顎緊繃着，臉色很不好。
碰巧這時父母趕了過來。
爸爸看他這副表情，還以爲我情況不妙。
眼睛一紅，摟着我直掉眼淚。
「……」
我拍了拍他的背：「爸，我沒事。」
餘鼕鼕看見老兩口，又把事情講了一遍。
爸媽聽了都很氣憤，非要給學校寫投訴信。
讓宋旭當面道歉，並保證不再找我們麻煩。
池銳安安靜靜地聽完，淡聲說：「爸、媽，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爸爸知道他這人靠譜，索性讓他去辦。
還囑咐道：「你記得寫全面點兒。」
第二天上午，我還在公寓裏睡大覺。
餘鼕鼕一通電話吵醒了我。
「舒雨！大事不好了！」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怎麼了？」
今早在嘉大食堂。
池銳拽着宋旭的衣領把他帶走。
半個小時後，宋旭才重新出現在大衆視野。
鼻青臉腫，一瘸一拐，嗓子都是啞的。
眼睛通紅，好像哭了很久。
餘鼕鼕很激動，描述得天花亂墜。
我卻沒有心思聽下去了，趕緊起牀出了門。
來到清大的時候，池銳剛從實驗室出來。
他神色淡淡地越過人羣走到我身邊。
牽起我的手：「怎麼不多睡會兒？」
我嘴脣顫了顫，眼眶發酸。
「你怎麼能動手？他反咬你一口怎麼辦？」
報警了怎麼辦？
跟清大投訴了怎麼辦？
他碩博連讀的申請剛下來。
因爲這件事被取消怎麼辦？
我擔心得直掉眼淚。
池銳捧起我的臉，拇指抹去我眼角的淚。
淡淡道：「那是他自己摔的。」
「？」

-29-
宋旭當天就用自己的賬號發佈了聲明。
聲稱自己的傷是摔的，與別人無關。
另外鄭重地向我和池銳道了歉。
我一整個震驚住。
問池銳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說出了一件令我更震驚的事。
原來宋旭在外面賭球。
錢輸光了就幫人寫論文賺外快。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大半年了。
「你威脅他？」
「這還用得着威脅？」
池銳不以爲然：「我知道這件事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威脅。」
「怪不得他捱了揍也不敢說。」
我撇了撇嘴，又問：「那你怎麼不索性向學校舉報他？」
池銳垂着眸，輕輕撫摸着我的肚子。
平靜地解釋：「舉報可能會給處分，也可能會被開除，無論哪一種都不是他能承受的。做人留一線，沒必要把他惹急眼了，免得他走投無路時亂咬人。你現在身子越來越重，我不希望有任何潛在風險威脅到你和孩子。」

-30-
懷孕八個月那會兒發生了一件事。
那天我和餘鼕鼕去商場購物。
揹着池銳偷喫了小龍蝦和冰淇淋。
還排隊買了超火的網紅奶茶。
本來是件很幸福的事。
卻在結束時發生了意外。
回去的路上發生了連環車禍。
我們坐的出租車前後都遭到了撞擊。
餘鼕鼕看着我裙襬上滲出的血大驚失色。
哭着叫了救護車，又給池銳打去了電話。
我被送進醫院的時候已經陷入了昏迷。
醒來時眼前是白茫茫的天花板。
鼻翼間充斥着消毒水的氣味。
我的第一反應是去摸肚子。
還好，還在。
「小雨。」
池銳看見我醒了，緊張地握住我的手：「你感覺怎麼樣？」
我清了清嗓子，聲音艱澀：「還好，別擔心。」
他嘴脣顫了顫，眼尾溼紅。
將我的手貼在臉上。
「對不起，我當時沒在你身邊。」
他的聲音都在抖。
哪裏還是我平時認識的池銳。
「是我的錯，我趁你在實驗室作報告，叫鼕鼕出去偷喫……」
我鼻尖發酸，聲音哽咽：「對不起，我再也不偷喫了。」
「傻瓜，別哭了。」
池銳給我擦了擦臉：「這是場意外，別怪自己。」
我當然會怪自己了。
萬一孩子沒了怎麼辦？
小衣服和小襪子買了那麼多。
所有人都在期盼着這個小生命。
這時餘鼕鼕把我爸媽帶進了病房。
池銳起身打了招呼，藉口買水出去了。
我怕老兩口擔心，給他們看我圓鼓鼓的肚子。
好不容易安慰完他們，餘鼕鼕又哭了起來。
「小雨，我當時都要嚇死了。」
她一邊抹眼淚一邊自責：「都怪我，我當時護着點你就好了。」
當時情況緊急，車禍幾乎是在幾秒鐘內發生的。
正常人根本沒有那個反應速度。
「別多想，不是你的錯。」我安慰道。
餘鼕鼕朝門外看了一眼，摸了摸鼻子：「小雨，你進手術室的時候池銳在外面哭了，醫生出來說情況不太好，他立刻說保大人，然後一個人對着牆流眼淚。
「你被推出來的時候，他都沒問孩子在不在，只問醫生你怎麼樣了，聽說你和孩子平安無事他又開始哭，一直哭到送你回病房，後來他怕你醒來看見他核桃眼，中途去便利店買了包冰袋敷眼睛。」
聽她說完我愣了好久。
我從來沒見過池銳掉眼淚。
甚至從沒見過他有任何情緒波動。
回想起他剛纔顫抖的聲音和懊悔的眼神。
我感覺心臟被密密麻麻的小針紮了一遍。

-31-
一週後我平安出院。
池銳開着新買的車來接我。
是一輛安全係數很高的 SUV。
聽說發生事故後還能自動報警。
我在車裏東摸摸西看看，忍不住問：「老公，花了不少錢吧？」
池銳只是淡淡一笑：「放心吧，存款很充足，等過陣子再去看看房，把首付給交了。」
我愣了愣：「咱們要買房子嗎？」
「當然，總不能一直住租的房子。」
「可是咱倆都沒畢業，現在買還有點早。」
「不算早了，裝修需要四個月，通風起碼半年，挑房子也要花時間。」
這麼說的話確實不算早。
可還沒開始工作就花那麼一大筆錢……
「老公，其實住你家就行。」
家裏有房子爲什麼還要買？
「那個房子太舊了，離你家也有點遠。」
他轉着方向盤，平靜地說：「我打算賣了，添點錢換個大的，以後你和孩子住着舒服，爸媽過來也有地方休息。」
我錯愕不已：「那是你爸媽留下的房子，怎麼能說賣就賣？」
當初他最缺錢的時候都沒捨得賣。
現在卻說要賣掉換新的……
「小雨，你不用考慮這些。」
他透過後視鏡看了我一眼，笑容溫和：「我們要爲活着的人打算。」
我心中觸動，說不出的滋味。

-32-
新房買了。
裝修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一月中旬，大雪紛飛的一天。
我生下了一個健康的女兒。
小丫頭黑黢黢、皺巴巴的。
我嫌棄地說一點也不可愛。
可池銳卻歡喜得像得了個寶貝。
爸媽也對這個外孫女寵愛得不行。
「不會是抱錯了吧？」
我還是懷疑：「都說女兒像爸爸，小丫頭怎麼這麼醜。」
池銳無奈又認真地教育我：「不許再說女兒醜，她會聽見的。」
「好吧。」
我擺爛了。
長得醜沒關係，聰明就行。
我和池銳怎麼都不可能生出個又醜又傻的。
寶寶一歲以後，模樣就漸漸長開了。
臉蛋白嫩嫩的，眼睛圓溜溜的，頭髮又黑又密。
睡醒也不哭不鬧，自己抓着玩具玩兒。
乖乖地等我把她抱過來餵奶。
我真是生了個小天使。

-33-
池銳沒有留在導師推薦的研究所。
而是和朋友合資開了家公司。
互聯網和智能軟件領域。
一開始他整天往外跑，忙得昏天黑地。
但不管多忙，每天都會回家陪我和女兒。
正如他先前對我父母保證的那樣。
經濟上沒有半點虧欠我和孩子。
也在盡最大的努力理解和陪伴。
那天夜裏，我哄睡了女兒。
來到書房，池銳還在低頭看文件。
我走到他身後，輕輕摘掉他的眼鏡。
俯身將臉埋進他的頸窩：「老公，休息吧。」
他將我拉了過去，讓我坐在他腿上。
環住我的腰，淡聲道：「最近譯書累不累？」
我搖了搖頭：「工作挺清閒的。」
「那就好。」
「你什麼時候也清閒一下？」
我勾住他的脖子：「快放寒假了，我們可以把小寶交給爸媽，然後我們就去海邊旅行，我現在身材恢復得那麼好，可以買好多好看的小裙子，拍好多好多照片。」
池銳認真地聽着，點了點頭：「好，我來安排。」
「真的可以嗎？」
我眼睛一亮：「那你不許帶電腦哦！」
他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當然，我們家老婆最大。」
池銳向來說到做到。
我從來不懷疑他會敷衍我。
飛去三亞那天，小寶哭着抱住我的脖子。
一口一個「媽媽別走」，聽得我心肝都在顫。
可眼看時間來不及了，我還是拉着池銳狂奔而去。
對不起了寶寶。
爸爸媽媽要去補蜜月了！

-34-
池銳聽我的沒帶電腦。
但到了酒店以後依然電話不斷。
我洗完澡出來的時候，他還坐在沙發上回信息。
我穿着酒紅色的吊帶睡裙，將一邊肩帶放了下來。
雙手叉腰站在他跟前，抬起溼漉漉的腳丫踩他的腿。
「老公，該轉移注意了。」
他抬起頭，微微一愣。
旋即揚起一抹淺笑：「睡衣不錯。」
我驕傲地揚了揚下巴。
這可是我精挑細選很久的戰袍！
但下面他的話把我雷住了。
「可以撕壞嗎？」
「？」
長夜漫漫。
我氣喘吁吁地趴在枕頭上。
池銳側過身，枕着手臂含笑看着我。
「小雨。」
「嗯？」
「老婆。」
「幹嘛？」
我累得根本不想說話。
他彎了彎脣, 將我勾進臂彎裏。
在我耳畔輕輕說了一句。
「我愛你。」
「……」
雖然很肉麻。
但是。
「我也是。」
我小聲說：「我也愛你, 老公。」
番外：池銳視角
池銳第一次見到舒雨是在清大食堂。
女孩長了一雙清澈的杏眼, 笑容明豔。
因爲搶到了最受歡迎的糖醋排骨。
興奮得整張小臉紅撲撲的。
很奇怪。
他明明不會輕易對陌生人有好感。
卻在看見女孩的時候無法抑制地心動。
第二次見到她是在舒教授的辦公室。
他辦公桌後的架子上有一個相框。
是一家三口的合照。
女孩踮着腳站在父母中間。
笑容潔白純淨，像盛開的芍藥花。
細碎的陽光如鎏金般灑落在她身上。
深褐色的雙眼像晶瑩的玻璃珠。
有種能夠一望到底的清澈。
他聽說那個女孩叫舒雨。
是舒教授的女兒，還在讀高三。
目標就是考上清大的語言系。
那時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盼着學妹早點考上。
結果她落榜了。
不過還好，考上了隔壁嘉大。
那邊的外語系也是全國排得上名號的。
池銳從來沒追過女孩, 也不曉得怎麼追。
考慮到自己目前的情況, 打了退堂鼓。
舅舅剛入獄，舅媽也跑了。
他還要暫時養活表弟。
雖然他目前靠獎學金不缺錢花。
但想談戀愛的話還遠遠不夠。
所以他決定再等一等。
碰巧那時有個高中同學創業。
看他學的是相關專業, 想拉他入夥。
池銳仔細研究了他們的項目。
果斷將大半積蓄投了進去。
結果沒有令他失望。
第二年，他拿到了一筆可觀的分紅。
這筆錢足夠讓他在大學期間喫穿不愁。
再加上他的獎學金和當家教賺的錢。
應該可以談戀愛了。
於是他又動了表白的心思。
那天他揣着寫好的情書走進花店。
讓人包了一束適合表白的鮮花。
可剛出來就在街口碰見了熟人。
枯瘦的阿姨撲上去抓住他的衣領。
捶打他、怒罵他是殺人犯的兒子。Ţŭ̀ₘ
池銳有了一瞬間的恍惚。
很快就想起了對方的身份。
——他們家廠子火災受害者的家屬。
雖然父母去世後他給每家人都賠了補償款。
可失去親人的痛苦哪裏是錢能彌補的。
池銳任由她打了自己兩個耳光。
等她被家人拉走後。
他默默將剛買的花和情書扔進了垃圾桶。
那樣明媚的女孩，不該和他這種人在一起。
但他沒想到女孩很快就被別人追走了。
那個姓宋的追了舒雨三個月。
終於抱得美人歸。
他看見舒雨和那個男的手牽着手去奶茶店。
胸口處翻湧的嫉妒彷彿要將他淹沒。
他第一次後悔自己的無能。
後悔當時的退縮。
不過那兩個人很快就分手了。
算算日子，應該連一個月都沒有。
池銳鬆了口氣，心想他的機會又來了。
可他很快就爲自己這種陰暗的想法感到無地自容。
女孩失戀了，應該很難過吧。
他怎麼能高興？
他被又高興又擔心又隱隱有點期待的情緒弄得煩躁。
從不參加聚會的他破天荒地去了同學辦的趴。
甚至喝了好幾瓶高度數的啤酒。
同學起鬨讓他唱歌的時候, 一個女孩闖進了包間。
黑髮齊腰, 穿着白色碎花長裙。
白皙的臉頰上有兩片坨紅。
醉醺醺地往一個男生身上撲。
池銳眼疾手快地把那人拉開，自己迎了上去。
女孩抓住他, 順勢掛在了他身上。
周圍人開始起鬨。
這時有人說了一嘴：「是隔壁嘉大的吧？」
「不會又是追着池銳過來的吧？」
「說不好，她可能在裝醉。」
「哈哈哈哈！」
池銳無視他們的嬉笑。
留下句「我把人送回去」就帶走了舒雨。
可剛離開包間舒雨就開始哭鬧。
「我不就是學文嗎？
「不就是沒考上清大嗎？
「我比別人差嗎？啊？」
池銳低聲安撫：「你不差，你很優秀。」
舒雨哭得梨花帶雨：「我都不敢跟人說我爸媽是誰，怕他們笑話我腦子沒長全！」
池銳抿緊嘴脣，還是低低地笑出了聲。
她怎麼那麼可愛, 可愛得讓他想啃兩口。
後來舒雨哭得沒了力氣, 暈乎乎地趴在他懷裏。
雙手勾住他的脖子, 溫熱的臉蛋在他頸窩裏蹭來蹭去。
池銳耳朵通紅，晃了晃她：「你醒醒，知不知道我是誰？」
舒雨抬起頭，眼眸朦朧。
「你好帥……」
「我問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我有印象……她們說你最帥……整個大學城都找不出第二個……」
池銳垂眸凝視着她，一字一頓道：「我叫什麼名字？」
舒雨閉着眼，很輕地笑了一聲：「池銳……」
說完身體就開始往下滑。
池銳回過神直接將人攔腰抱起。
他不放心把喝醉的女孩交給別人。
索性在對面酒店開了個房間。
他幫女孩擦了臉，把她放進被窩裏。
空調開了合適的溫度，不會冷也不會熱。
處理完一切, 他準備去隔壁再開個房。
這樣明天一早還能順路和她一起回去。
可他要離開時, 女孩突然睜開了眼。
像八爪魚似的攀在了他身上。
「這個夢好，我喜歡。」
池銳面紅耳赤地推了推她。
誰料她直接撅着嘴親了上來。
高冷學神的大腦當場宕機。
這是他喜歡了很久的女孩。
香香軟軟的身體帶着酒氣。
柔若無骨地攀附着他。
他也喝了酒。
也不是個聖人……
於是一切就都順理成章地發生了。
殘存的理智讓他從抽屜裏拿出了一盒套。
那天夜裏他一直到凌晨都沒有睡着。
琢磨着早晨應該如何面對女孩。
結果第二天一睜眼，先看見了一隻拖鞋。
「我負責, 能不滅口麼？」
他是真的想負責。
談戀愛、結婚、生孩子。
甚至連以後房子買哪都想好了。
可女孩就一個要求。
以後裝不認識。
池銳心碎地沉默了很久。
看來她是真的不喜歡自己。
後來整整一個月他都過得很恍惚。
直到那天, 女孩羞紅着小臉。
問他有沒有帶套……
番外：舒雨視角
舒雨剛入學的時候就聽說隔壁清大有個學神。
是歷代考上清大的理科狀元裏最帥的。
她不信有那麼神, 忍不住跑過去看。
結果直接就是一個驚掉下巴。
她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
身材筆挺修長, 皮膚白得發光。
臉部線條流暢, 五官精緻又立體。
一雙丹鳳眼透着同齡人不該有的冷淡與疏離。
給人的感覺就像冬日穿梭在雪松林裏的風。
她很難形容這種一眼萬年的感覺。
是心動嗎？
有個認識的學姐打趣道：「其實你可以去試試。」
舒雨有些猶豫：「聽說他很難追，從來沒有人成功過。」
「你是舒教授的女兒，更容易找機會接近他。」
「那怎麼行，不合適。」
那天舒雨只是在清大食堂喫個飯的功夫。
就目睹池銳拒絕了三個女生的情書。
她索性也就不糾結了。
追個屁。
她這輩子都不會追人。
然後高傲地轉身，扭頭走了。
後來宋旭對她發起了狂熱的攻勢。
她很快淪陷, 交了第一個男朋友。
可她很快就發現這個男朋友很傻逼。
不僅騙她、收別的女生的禮物。
還總暗示她出去開房。
她煩躁地拒絕，沒多久就提出了分手。
後來她在 KTV 喝醉，誤闖了清大的包間。
昏暗中一個男生的側臉格外優越。
她竟想也不想地撲了過去。
「你醒醒, 知不知道我是誰？」
「你好帥……」
「我問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我有印象……她們說你最帥……整個大學城都找不出第二個……」
「我叫什麼名字？」
「池銳……」
她真的知道。
除了池銳，還有誰長得這麼囂張？
但她一定是在做夢。
不然池銳那個高嶺之花怎麼會抱着她？
再後來，她親了池銳一口。
反正現實中也親不到。
索性在夢裏多親親。
……
美夢持續了很久。
痛並快樂着。
直到她在晨曦中睜開眼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