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菡

宮宴上,我將那盞下了情藥的茶端給了顧筠。
癡纏之後,他被迫娶我爲妻。
成親三載,我夜夜被他百般折磨。
直到他位極人臣,將我全族押入死牢,接回了念念不忘的青梅。
絕望中,我自盡而亡。
可又重生回了與他相識的那天。
這一世,我處處躲避,唯恐和他再有半點瓜葛。
可他卻將我逼在角落,肆意親吻。
「逃不掉的,這一世,你還是我的。」

-1-
皇帝駕崩那晚,顧筠密謀逼宮,迎立被幽禁的廢太子爲帝。
之後將貴妃及二皇子一黨大肆屠戮。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正在花園裏修剪花枝。
看着神情各異的奴僕們,我隨意笑了笑。
「有些累了,回去歇歇。」
放下剪刀,轉身回房時,身後很快傳來竊竊私語。
「夫人可是貴妃的親侄女,不知大人要如何處置?」
「你們不知道嗎?大人原本跟三公主情投意合,被貴妃用了腌臢手段算計,纔不得不娶她。」
「那大人可不得恨極了她!難怪這些年對她這麼冷。」
一路回了臥房,關上屋門,再聽不到那些議論聲。
我長舒了口氣。
他們說得沒錯,我是前不久被賜死的貴妃的侄女。
貴妃爲了拉攏世家公子中的翹楚顧筠,用了下藥的骯髒手段。
一夜之後,顧筠被逼無奈娶了我。
而與他青梅竹馬的三公主李雲夕傷心欲絕,遠嫁給了異姓藩王。
一晃三年。
白日裏,在外人面前,顧筠對我不聞不問,冷若冰霜。
到了晚上,便再也不掩飾心中恨意。
將我圈在身下,一夜一夜地折磨。
我實在忍不住,哭着哀求。
換來的卻是他的冷笑。
「梁若菡,當初你給我下藥,不就是想要這樣嗎?」
「沒有。」
我啞着嗓子,一邊哭一邊道歉: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當初給你的那杯茶裏下了藥。」
他染了情慾的眸中漫起嘲諷,扯了扯胭紅的嘴角。
「你和你姑母早就謀劃好了算計我,現在裝出這副嘴臉,真讓人噁心。」
「真的沒有,唔……」
他再沒有耐心聽我的解釋,鉗住我的下巴,狠狠吻了起來。
眼淚和哀求反而激起了他心中的恨。
漫漫長夜,帶着恨意的懲罰,似乎永無盡頭。
這樣的日子,我熬了三年。
如今,顧筠終於大仇得報。
貴妃和她所出的二皇子已死,我孃家亦全族下獄。
今晚,等顧筠回來,也應該給我一個了斷吧。

-2-
入夜,屋門被推開。
進來的人一襲青衫,長身玉立。
雋秀的眉眼間帶着淡淡疲色,卻也難掩滿身的疏朗出塵。
是顧筠。
我見到他總會本能地害怕。
可今日想到死期將至,心中反而坦然寧靜。
仰頭對着他笑了笑。
他看到,怔愣了下,眸色轉深,對着我招了招手。
「過來。」
見我不動,忽地握住我的手腕,將ţúₐ我拉到身前。
細細打量着,嘴角微勾。
「怎麼今晚竟會對我笑了?」
說着,便垂頭吻了過來。
離得近了,我嗅到他身上有一股陌生的香氣。
似乎是李雲夕最喜歡的丹桂。
他果然一掌權,就將心心念唸的人接了回來。
在脣即將觸碰時,我側頭躲開了。
心平氣和地開口:「給我個體面的死法吧,求你了。」
他長眉微蹙,眼中閃過疑惑,隨後勾起我的下巴,薄涼一笑。
「想死?可你欠我的還沒還清。」
「我姑母已死,孃家全族也被你押在天牢。若是還欠你什麼,請直言。等我償還了,也給我個痛快吧。」
我平靜說完,第一次這麼坦然直視他的雙眸。
想從中看出一個解脫的答案。
燭影搖曳,映入他深不見底的眼中。
良久,他忽地笑了。
明明那樣昳麗如畫的眉目,卻又讓人遍體生寒。
「梁若菡,你欠我的,一輩子也還不清。」
一輩子。
我的心沉入深淵。
原來,三年的夜夜羞辱折磨仍舊讓他恨意不減。
「好,那我還。」
我乖順地點頭,任由他將我攔腰抱起,走向牀榻。
衣衫一件件被剝落。
我突然抓住他的手,輕聲問:
「顧筠,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他微愣,眨了眨眼,沒有回話。
我嫣然一笑,踮起腳,湊到他耳畔。
「我從沒有說過,其實自第一次見,我就喜歡上了你。
「那時的顧筠對我來說,是天邊遙不可及的月亮。
「那麼美那麼好的月亮,我怎麼可能下藥害他,算計他呢?」
話音剛落,我猛地抽出貼身藏着的剪刀。
用盡全力扎進了自己的脖子裏。
「若菡!」
隨着顧筠淒厲的喊聲,鮮血噴湧而出。
我軟軟倒下,被他接進了懷中。
「梁若菡,你不能死!」
「睜開眼看看我,若菡。」
「你欠我的還沒還清,不能離開我。」
爲什麼顧筠的聲音會如此惶恐?
爲什麼有涼意滴落到臉上?
我想睜眼看一看,卻再沒有力氣。
徹底陷入了黑暗中。

-3-
「可都記住了?雖然姑娘是貴妃娘娘的親侄女,但進了宮,該有的規矩一點不能錯。」
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處在宮牆之中。
眼前是一位嬤嬤正在詢問。
見我愣愣發呆,她眼中難掩鄙夷,嘟囔道:
「鄉下來的,就是上不得檯面。待會兒,別給貴妃娘娘丟臉。」
我茫然地跟着他走着。
心中驚疑不定,覺得一切都莫名熟悉。
孃親早逝,繼母嫌我礙眼,將我送到鄉下的莊子。
直到及笄那年,姑姑做了貴妃,想用孃家的女孩聯姻。
而爹只有我一個適齡的女兒,只能把我接回京。
前面的嬤嬤好像是當年教導我規矩的。
難道我竟重生回到了第一次進宮拜見貴妃的那天?
若真是這樣,只怕……
正想着,不遠處走來一個衣飾華貴的女子。
「你是誰?爲何從沒在宮裏見過?」
我揉了揉眼睛,認出她正是三公主李雲夕。
太子的同胞妹妹,在太子被廢之前,一直最受寵愛。
我趕忙行禮。
「民女梁若菡,參見三公主。」
李雲夕臉色頓時變得極爲不屑,挑了挑眉。
「原來是貴妃那個鄉下長大的侄女,我說怎麼如此粗俗不堪。」
她幾步向前,上下打量着我。
忽地抬手,拽下我腰間的一枚玉墜。
「什麼破爛玩意,竟敢刻着本宮的名諱!」
說着,她便將那玉墜用力向前擲出。
「不要!」
我驚呼出聲,想也沒想就跑過去接。
這時,有一個人影閃出,一手接住玉墜,另一手扶住將要摔倒的我。
「梁小姐,是你的嗎?」
他將玉墜遞了過來,修長手指比這玉還潤白。
是顧筠。
我徹底愣住了,往事紛紛湧入腦中。
無比確認自己真的重生了。
一切都和前世一樣。
我在宮中偶遇李雲夕。
腰上的玉墜是孃親留給我的,上面刻着她的小字【雲】,卻意外衝撞了李雲夕的名諱。
她一怒之下,扔出玉墜,卻被顧筠接住。
這就是我和顧筠的初遇,從此對他一見傾心。
「這麼直勾勾地看着阿筠,好不要臉!」
李雲夕的怒斥ŧṻₔ聲將我的思緒打斷。
一記耳光迎面而來。
「小心。」
顧筠一把將我拉到身後,替我擋下了那巴掌。
「阿筠,你沒事吧?」
李雲夕驚呼出聲,看着顧筠緊緊拉着我的手,眼中全是驚訝和委屈。
「你爲何要護着她?」
顧筠垂下眼眸,緩緩將手鬆開,聲音冷清:
「她要去見貴妃,臉上怎能帶傷?」
李雲夕眸光閃了閃,上前挽住顧筠的手臂,神色親暱。
「還是阿筠思慮周全,今兒就饒了她。對了,我剛得了本琴譜,你彈給我聽吧。」
說完,就拉着顧筠徑直離開。
我默默鬆了口氣,將玉墜收好,趕緊去貴妃的寢宮。

-4-
和前世一樣,貴妃見了我,很是嫌棄。
但還是耐着性子跟我說話,囑咐我要多跟京城的世家子弟來往,尤其是顧筠。
顧氏百年世家,在朝中聲望極高,顧筠更是這一輩中的翹楚。
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想讓我嫁給顧筠,給二皇子鋪路。
前世的我,還沉浸在和顧筠的相遇中。
聽了貴妃的話,一顆心怦怦亂跳。
而現在,心中卻沒有絲毫波瀾。
既然老天給了我重生的機會……
那我一定會離顧筠遠遠的,也不再做任由貴妃擺佈的棋子。
又說了會兒話,見貴妃面露疲憊,我連忙告退。
一路出了宮,卻不想在宮門口又見到了顧筠。
他負手而立,看到我,眼睛亮了亮。
快步而來,擋在了我身前。
「梁姑娘,請留步。」
我勉強笑了笑,「顧公子有事嗎?」
他眉眼彎了彎,從懷中取出一個極其精巧的錦袋。
「梁姑娘的玉墜想必是極重要之物,放入這袋子中,即可隨身戴着,上面的字也不會顯露出來。」
我愣了許久。
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專程等在這裏,送我東西。
待緩過神來,連忙擺了擺手。
「多謝顧公子好意,以後這玉墜我不會再戴出門了,若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等等。」
他又叫了我一聲,「梁姑娘回府嗎?我送你。」
「不用,我家的馬車就在前面,告辭了。」
說完,再不敢看他一眼,轉身就跑。
回到家中,我整日足不出戶。
無論收到什麼樣的請帖,都一律稱病不去。
這麼一晃三個月,轉眼到了皇帝的萬壽節。
宮中大宴羣臣,貴妃派太監帶着衣服首飾來傳話,要我務必打扮好赴宴。
而我活了兩世,也不會忘記這個日子。
就是在宴會上,顧筠賦了一首詩,剛好應對上我衣服上的刺繡。
當時貴妃笑着說我們有緣,讓我奉了一杯茶。
他礙於貴妃顏面,一飲而盡。
就是在那杯茶裏,下了最猛的情藥。

-5-
萬壽節那天,我早早進了宮。
貴妃忙着梳妝,讓我獨自在偏殿等候。
我正想着要如何避開端給顧筠的那杯茶,窗外傳來李雲夕的聲音。
「皇兄,你給父皇準備了什麼壽禮?」
她旁邊的人身形高挑,頭束玉冠,腰間繫着明黃緞帶,滿身矜貴之氣。
是前一世因貴妃陷害而被廢,又遭幽禁多年的太子李陵舟。
此時的他眉目溫和,淺淺一笑。
「聽說父皇近來睡不好,我從南詔尋得最能安神助眠的凝神香,獻給父皇。」
凝神香。
我心中一驚,看到李陵舟手中果然捧着一個玉盒。
前一世,他將這香獻給皇帝。
皇帝用了一段時間,便頭疼胸悶。
命人細查御用之物,查出這凝神香裏摻了毒。
這時,朝中又有不少人上奏,羅織罪名彈劾李陵舟。
最後他以謀逆罪被廢,幽禁在暗無天日的牢獄中。
其實,是貴妃在香裏動了手腳,那些彈劾的奏摺也是她授意去栽贓陷害的。
這一世,我不想眼睜睜看他重蹈覆轍,開門迎了上去。
「參見太子殿下、三公主。」
「怎麼又是你?」
看到我,李雲夕立馬變了臉色。
「之前勾引阿筠,我還沒找你算賬,今天竟跑到皇兄面前獻媚,真是恬不知恥!」
「三公主誤會了,民女絕沒有此意。」
我低下頭,跪倒在地。
「剛剛聽殿下說,想用凝神香作爲壽禮獻給陛下,可民女覺得有些不妥。」
「放肆!」
李雲夕雙目圓睜,驟然抬高了嗓音: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對皇兄說三道四。別以爲是貴妃的侄女,我就不敢怎樣,來人……」
「等等。」
她的話被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
李陵舟上前幾步,居高臨下看着我。
「哪裏不妥,你說來聽聽。」
「香料味濃,最容易被神不知鬼不覺摻入些東西。宮中若有人居心叵測,恐怕到時候殿下百口莫辯。」
這話說完,許久沒有回應。
我低頭跪着,心中越來越忐忑,忍不住開始發抖。
這時,頭頂上方響起一聲輕笑。
「是孤思慮不周,雲夕,勞煩將你宮裏的那顆南海夜明珠給孤暫做壽禮,改日孤再送你別的補償。」
李雲夕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回宮去取夜明珠。
等她走遠,李陵舟躬身將我扶起。
目光如水,帶着探究,靜靜落在我的臉上。
「梁姑娘,你可知剛剛那番話,若落進貴妃耳中,將會有何後果?」
有何後果?
終歸不過是叱罵責打,再將我扔回鄉下的莊子裏。
也總好過他在牢獄裏受三年折磨。
我不在意地笑了笑:「殿下和三公主不說,貴妃娘娘又如何會知道。」
他愣了下,眼中有什麼閃過。
還不待我看清,就垂眸,勾起一抹柔和的淺笑。
「梁姑娘的情,孤記下了,他日有需要孤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我連忙搖頭:「民女今日魯莽,殿下不怪罪就好,千萬別放在心上。」
他眼中笑意更甚,從腰間取下一個掛件給我。
「往後若有事,拿着這個,來東宮找孤。」
我喫了一驚,剛要推辭,他卻直接塞到我手中,轉身翩然而去。

-6-
晌午時分,宴會開始。
李陵舟的壽禮果然換成了夜明珠。
他進獻之後,似無意般向我這邊看來。
對上我的目光時,又是溫雅一笑。
就在這時,顧筠突然起身,擋在了我和李陵舟之間。
「陛下,臣想即興賦詩一首,爲您祝壽。」
龍椅上的皇帝哈哈笑着答應。
顧筠自幼飽讀詩書,文采斐然。
他的詩文風靡京城,千金難求。
如今主動賦詩,宴會上所有人都起了興致,凝神聆聽。
唯有我如坐鍼氈。
因爲衣服首飾是貴妃賜的,我打扮得還是和前世一模一樣。
可心中又有些僥倖。
前世,是別人藉着酒興提議,顧筠才作詩。
這一次,是他主動,會不會即興所作得並不一樣。
但隨着顧筠清朗的聲音,我整個人如墜冰窟。
並沒有任何改變。
貴妃笑得意味深長,說我與顧筠有緣。
接着,茶盞遞到了我的手中。
「既有緣,菡兒就去給顧公子敬一杯茶吧。」
衆目睽睽之下,我強忍顫抖,一步步走向顧筠。
而他鳳眸帶笑,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臉上竟隱隱有些……期待。
離得近了,我忽然腳下不穩,撲倒在地。
「當心。」
不遠處的李陵舟驚呼了一聲。
顧筠一把將我攬住,那茶杯卻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四周頓時鴉雀無聲。
「竟在父皇的萬壽宴上摔盞,該當何罪!」
李雲夕尖厲的聲音打破沉寂。
衆人不由紛紛議論起來,說我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顧筠垂下眼眸,拉着我一起跪在大殿中央。
「陛下,臣聽聞民間有種風俗,凡是喜Ṫũₒ慶的日子,所有人都要一起舉手摔杯,聲音越響越好,取賀歲、歲安之意。
「陛下一向愛民如子,不如今日也依照民間的習俗,與民同樂一番。」
皇帝沉吟片刻,最終露出笑意。
「說得有理。」
說着,也將手中的酒杯摔了。
一時間,人們紛紛效仿,大殿上再次其樂融融。
「沒事了,別怕。」
顧筠握着我的手起身,低聲說了一句。
我裝作沒有聽到,退回自己的座位。

-7-
沒多久,貴妃的貼身宮女過來,小聲道:「娘娘請姑娘去後殿說話。」
我趕緊起身離席。
心中惴惴不安,不知貴妃會有何處罰。
宮道曲折,越走越僻靜。
不知怎麼的,我漸漸全身痠軟無力,心中像是燃起了一團火。
「到了,進去吧。」
宮女停下腳步,猛地把我推進了一間昏暗的屋子。
裏面有兩個太監,見到我,立馬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貴妃娘娘讓奴才們給姑娘點懲戒,讓姑娘長長記性,以後別再自作聰明。」
「你們做什麼?」
我大聲驚呼,發出的聲音卻像是呻吟。
身上越來越熱,整個人軟在地上,沒有半點力氣。
「奴才們也好久沒開葷了,今天就一起好好調教調教你。」
二人走來,撕扯起我的衣服。
「不要……」
我羞憤欲死,卻毫無招架之力。
就在將要衣不蔽體時,屋門猛地被人踢開。
有人揮刀闖了進來,那兩人嚇得落荒而逃。
「我在這,別怕。」
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把我抱了起來。
身上的氣息莫名熟悉,像是顧筠。
前世種種折磨浮上眼前,我怕到了極點。
「別碰我,你走。」
他卻將我抱得更緊了些,手指若有若無地撫過我灼熱的肌膚。
「若菡,除了那杯茶,你的衣服上Ţù⁰也被染了情藥。
「你逃不掉的,這一世,你還是我的。」
話音未落,他就將我托起抵在牆角。
擒住我的脣,肆意吻了起來。
衣服上染了情藥……
我昏沉的腦子有了一絲清明。
難怪前世我被中了藥的顧筠抱上牀榻時,毫無反抗之力,心底還隱隱生出一絲期待。
事後,我哭着解釋,真的不知道茶水有問題。
他卻冷笑了一聲:
「別裝了,你剛剛可有半點被強迫的樣子?」
我無地自容,甚至以爲自己喜歡顧筠就自甘下賤。
婚後任他怎樣冷漠和折磨,都沒有怨言。
直到現在才明白,這全都是貴妃的算計。
想及此,我眼淚奪眶而出,拼命掙扎起來。
「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爲什麼還要那樣對我?」
他眼中閃過痛色,扣住我的雙手,壓過頭頂。
「原先並不知情,是我錯了,若菡,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的吻越發繾綣。
衣衫漸漸落了一地。
藥力發作,我腦中繃着的那根線徹底斷了。
任由情慾如潮水般將自己吞沒。
抱着我的人既熟悉又無比陌生。
原來牀榻之上並不只有羞辱折磨,顧筠還能如此小心遷就,溫柔繾綣。
傍晚時分,他抱着早已脫了力的我出宮時,碰到了正四處尋我的貴妃。
看到我們,貴妃幽幽笑了。
「我這侄女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顧公子這樣抱着,只怕會毀了她的名聲。」
顧筠沒有猶豫,直接跪在地上。
「臣傾慕若菡已久,懇請娘娘將若菡許配給臣。」
貴妃先是驚訝,隨即痛快點頭。
「今日宮宴上,本宮就說你們有緣,明天就去找陛下賜婚。」
三言兩語間,他二人就決定了我的命運。
誰也沒有想過問我一句,願不願意。

-8-
我在京郊的尼姑庵門口跪了三天。
這天夜裏,下起了雨。
我全身溼透,也不肯離開。
終於求得住持開了門。
可她卻只是雙手合十,平靜道:
「施主塵緣未了,又何必非要落髮修行。」
我膝行幾步,拉住她的衣角。
「師太,求你了,看在我一片誠心的份上,允我出家吧。」
她神情悲憫,嘆了口氣。
「貧尼知道施主的心思,可施主的婚事是陛下親賜,我這小小的尼姑庵又如何敢爲施主剃度?
「一旦陛下震怒,庵內的百餘口性命何其無辜。還請施主不要再爲難貧尼了。」
說完,她將衣襬從我手中抽走,轉身回去。
寺院的門再次緊閉。
我仍愣愣地跪在雨中,腦中全是剛纔住持的話。
她說得沒錯,是我強人所難。
可除了出家爲尼,我再也想不出別的辦法。
難道還要嫁給顧筠?
再忍受那三年的折磨?
夜風陣陣,吹過我已溼透的衣服,冷得徹骨。
這時,忽地一暖,一件大氅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青色的雲緞錦,是顧筠的。
「若菡,乖,回去吧。」
聲音溫柔動聽,卻讓我忍不住發抖,起身想躲遠些。
顧筠卻抬手環住我的腰,將我圈入懷中。
眸光如絲如縷,落在我的臉上。
「別再鬧了,我說過,這輩子你還是我的。」
「爲什麼?」
我嗓音沙啞得厲害,一字一句地問:
「你不是恨我嗎?不是想娶三公主嗎?爲什麼還要這樣對我?」
他的眼神隱沒在淋漓細雨中,似乎笑了。
「原本,我也以爲是恨,直到你滿身是血在我懷裏嚥了氣,才明白所有的恨不過是用來掩飾我不願承認的,內心深處對你的愛。
「真是可笑,前世直到你死了,才明白自己的心思。幸好天可憐見,又讓我重生回來。
「若菡,你說我還怎麼能對你放手?」
他說着,不由分說,抱起我走向馬車。
上了車,將我放在軟榻上,又欺身吻了過來。
手指一點點解開我溼透的衣衫。
我心中一片絕望。
淚珠從眼角滑出,又被他吻走。
「乖,嫁給我,這一世,我們好好在一起。」
車輪悠悠,伴隨着綿綿細雨,似乎永無盡頭。

-9-
婚期將近,貴妃將我召進宮,說着和前世一樣的話。
「顧家百年清流,在朝中聲望極高。顧筠近年來又得陛下器重,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原本,顧筠是要尚主的。多虧本宮煞費苦心,才讓你高攀上這門親事。
「成親後,你可得記住本宮的恩情,知恩圖報。」
說完,她挑了挑眉,等着我感恩戴德。
見我沉默不語,登時陰了臉。
「你這丫頭怎麼跟塊木頭似的,本宮的話聽懂沒?」
我輕輕笑了笑:「娘娘想讓我如何報恩?」
她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自然是讓顧筠對本宮的麟兒多加照應。你嫁了顧家,往後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不用本宮說,想來你也明白。」
確實,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可惜顧筠即使娶了我,最後還是擁立太子。
反倒是我被你利用完,最後連命都沒了。
兩世的恨積在一起,讓我攥緊了藏在袖子中的手。
臉上卻露出羞澀的笑容。
「侄女明白了,定不會辜負姑母的厚望。」
貴妃終於滿意了,擺擺手讓我退下。
出宮門口時,遠遠駛來一輛馬車。
車停穩後,走下來一個挺拔身影。
腰上的明黃束帶格外顯眼。
是太子李陵舟。
我跟着衆人紛紛跪地行禮。
等他經過時,突然輕呼了一聲:
「殿下,民女有事相求。」
面前的腳步頓了頓,似有猶豫,最終還是停了下來。
「原來是梁小姐,聽說你最近覓得良緣,孤還沒跟你賀喜呢。」
李陵舟的聲音和他神情一般,淡漠中帶着一絲嘲諷。
在他眼中,我定是用盡了手段,勾引了原本和李雲夕情投意合的顧筠。
我磕了個頭,從懷中取出那日他送我的掛件,雙手捧上。
「殿下曾說,若有事可拿着此物去找您,今日民女就有事想求殿下。」
他愣了下,眼中嘲諷更甚。
「想求什麼?」
我看了看四周來來往往的宮人,小聲說:
「事關重大,民女想私下和殿下說。」
他眯了眯眼眸,目光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良久,才說:「今晚戌時,城南茶館,不知梁小姐可能準時出來?」
我欣喜不已,連忙道:「謝殿下,民女一定準時到。」
辭別了李陵舟,我在回去的路上冥思苦想。
努力回憶前一世,究竟有哪些朝臣彈劾了李陵舟,用的都是什麼罪名。
前世,我是深宅婦人,本與這些無關。
可貴妃爲了拉攏顧筠,隔三岔五就宣我進宮,將朝堂上的事說給我聽。
又一字一句教我該如何在顧筠面前添油加醋,讓他也趁機對太子落井下石。
等到了家,我獨自回房,鎖好門,拿出紙筆。
把能回憶起的都細細記了下來。

-10-
轉眼快到戌時,我尋了個藉口出門。
一路匆匆趕往城南,果然有一家絲毫不起眼的小茶館。
走進雅間,李陵舟已到了,正獨坐在桌邊飲茶。
雖着常服,仍難掩一身的清貴之氣。
見到我,他隨意笑了笑:
「此處只有孤一人,梁姑娘想說什麼,就請直言吧。」
我沒有猶豫,走過去,遞上寫好的那幾頁紙。
李陵舟翻了翻,臉上漸漸收起了原先的漫不經心。
猛地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用力到幾乎要掐進我的肉裏。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誰告訴你的?」
我強忍疼痛,低聲說:「是民女從貴妃娘娘那裏打探到的。」
他眼中全是驚疑不定。
「你是貴妃的親侄女,又爲什麼要把這些告訴孤?」
「因爲民女想求殿下,想法子解除民女和顧筠的婚約。」
這下,他徹底愣了,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像是在探究我這話的真僞。
「你不是故意設計,想要嫁給顧筠嗎?」
「並不是,民女也是被人所害。」
我說着,眼淚奪眶而出。
「遠走他鄉也好,常伴青燈也罷,只要不嫁給顧筠,讓民女怎麼樣都可以。」
他聽着,漸漸軟了眉眼。
放開了抓着我的手,反而爲我拭淚。
「原來你竟是這樣的心思,原先是孤誤會了你。」
我向後躲了躲,低下了頭。
「求求殿下了,幫幫民女吧。」
他垂眸思量片刻,再抬頭看我時,眼中已是盈盈笑意。
嗓音像是在輕哄:「別哭了,孤幫你。」
我怔了怔,反應過來就要跪謝。
他卻一把將我托起,撫了撫我的髮髻。
「別怕,回去等孤的消息。」
「謝殿下!」
想到終於能擺脫顧筠,我喉間又忍不住哽咽。
臨走前,猶豫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問道:
「殿下打算如何幫民女?」
他看着我,舒朗的眉目間帶着笑,似有春風拂過。
「自然是,君奪臣妻。」

-11-
幾日之後,京城裏漸漸有一個流言傳開。
說太子年幼時,曾被一名方外之士看相,說他命中要和一女子結緣,否則便會有劫數。
方士算出了那女子的生辰八字與時辰,竟和我的一模一樣。
一時間,很多人議論紛紛。
連皇帝都聽到了傳聞。
這一世,沒有發生安神香裏摻毒之事,皇帝並沒有換太子的心思。
他想到那命中劫數就心神不寧。
再三思量後,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下旨取消了我和顧筠的婚事,改將我配給李陵舟做良媛。
得到這個消息時,我正在京郊的寺廟禮佛。
當下喜不自禁,在佛堂裏又誠心跪拜了許久。
等離開時,天色已晚。
我提着燈籠,快步往外走,卻在拐角處徹底愣住。
不遠處,清粼粼的月光下,站着一個人,身影被拉得極長。
染着一身清寒,神情卻比這月色更冷。
顧筠聽到腳步聲,抬眸看我,眼底一片țű̂₊晦暗。
一步步走近,修長身影幾乎將我完全籠罩。
「若菡,爲什麼?」
我對他還是本能地害怕,轉身想跑,卻被一把抓住,抵在牆角。
「放開!我就要做太子良媛了,你這樣可是大不敬。」
「良媛?」
他扯脣而笑,帶着幾分模糊不清的乖戾。
「你以爲東宮的渾水好趟嗎?太子和貴妃已水火不容,他的生母更是被逼得出宮,帶髮修行。
「等一朝太子登基,接生母回宮,太后第一個容不下的就是你。」
我仰起頭,亦對着他笑了笑。
「那也是我的事,與你無關。顧筠,我再不想跟你有一絲一毫的瓜葛。」
「你……就這麼恨我嗎?」
「是。」我毫不猶豫地點頭,「我恨你,重活一世,若是再嫁給你,我寧可去死。」
他眼尾一下子紅了,似乎滿含無盡哀傷,長睫抖了抖。
「我可以贖罪,若菡,你要怎樣才能不再恨我?」
「那你把命賠給我吧。」
我掙了掙,掏出近來一直貼身帶着的匕首,抵在他胸前。
「好,你刺。」
他沒有任何閃躲,直直看着我。
我揚起手,用盡全力捅了過去。
鮮血噴湧而出。
他整個人晃了晃,輕聲笑了起來。
「還恨嗎?恨的話就再刺。」
說着,握住我的手腕將刀拔出。
血花四濺,落了我滿身滿臉。
就在他拉着我手再刺出第二刀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淒厲的喊聲。
「阿筠!」
三公主李雲夕飛奔而來,將顧筠緊緊抱住。
「讓開。」
顧筠將她推開,又轉眸癡癡看我。
蒼白的臉上染着猩紅,有種說不出的鬼魅。
「來,若菡,再刺啊,只要你不再恨我。」
我攥緊刀柄,剛要抬手,李雲夕猛地擋在顧筠身前。
「梁若菡,你若敢傷他性命,別說是我,就是整個顧家都不會放過你。那時我倒要看看,皇兄還保不保得住你!」
一句話,將我的神志徹底拉回。
確實,若殺了顧筠,非但自己性命不保,恐怕Ṱű₆還會連累李陵舟。
我低下了頭,手裏的刀應聲而落。
這時,李雲夕的侍衛紛紛趕來,將顧筠抬上馬車。
顧筠臉色煞白,傷口仍血流不止。
擦肩而過時,手指無力地拉了拉我的衣襬。
「若菡,求你了,別不要我。」

-12-
顧筠受傷的事並沒有傳揚開,我和李陵舟的婚事一切照舊。
成婚前,李陵舟帶我去了一趟南山,去看他帶髮修行的生母,原來宮裏的淑妃。
淑妃原是宮婢,被偶然臨幸後生下皇長子,才被冊封。
皇帝沒有嫡子,將李陵舟立爲太子那年,貴妃進宮,有了盛寵。
貴妃不斷向皇帝哭訴,說淑妃仗着是太子生母,刁難自己。
皇帝本就不喜淑妃,從此更加厭惡。
看在生育太子的份上,留了點體面,讓她出宮修行。
一晃已過了多年。
當淑妃聽到我是貴妃的侄女時,只冷冷地說了一句:
「那賤人害我至此,你又怎麼有臉來見我。」
說完便緊閉房門。
下山的路上,李陵舟輕輕拉住我的手,溫聲道:
「母妃心中恨了多年,還望你體諒。往後,我會慢慢跟她解釋。」
我猶豫了下,還是問出心中疑惑:
「殿下只需尋個理由將我遠遠送走即可,爲何要娶我?」
他一下子笑了,細長眉眼上揚如月。
「孤覺得還是親自來護着你,最妥當。」
我的臉「騰」地紅了,連忙低下頭。
他笑出了聲,轉而與我十指相扣。
帶着我緩緩下了山。
良媛品級不高,婚禮辦得很簡單。
只在東宮擺了幾桌酒席。
我蓋着蓋頭在偏殿等候時,有一個侍女悄悄遞給我一樣東西。
又小聲說:「顧大人讓奴婢給您的。」
是一個有些舊的荷包。
上面繡着池水中開着的並蒂蓮花,而岸上有茂林修竹,枝葉繁茂。
蓮花是菡,竹子是筠。
暗含着我和顧筠的名字。
而且針法無比熟悉ṭūₚ,竟和我的女紅一模一樣。
自己何時給顧筠送過這個?
我攥着荷包想了又想。
終於隱約記起,這是前世我嫁給顧筠那天,送給他的。
當時,他只看了一眼,就隨手扔掉。
可他爲何會有前世的東西?
我心口狂跳不已,怎麼也想不明白。
漸漸地,夜已深。
門外傳來腳步聲。
我趕緊收斂心思,將荷包貼身藏好。

-13-
蓋頭被挑開。
李陵舟一身喜服站在牀邊。
大概因爲喝了酒,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被洗滌過的黑曜石。
「累了嗎?可要喫點東西?」
見我搖頭,又笑了起來:「天晚了,歇息吧。」
我連忙起身,低頭爲他寬衣。
心中百轉千回,最終還是咬了咬牙,跪倒在地。
「殿下,妾身之前在宮宴上被……被人下了藥,已……已非完璧之身。」
他愣了下,長眉微蹙。
「何人害你?」
「是……貴妃娘娘。」
「那人是誰?可是顧筠?」
我羞愧難當,眼淚奪眶而出。
「是他。妾身欺瞞了殿下,罪不可恕。」
良久,頭頂上方傳來一聲輕嘆。
「起來吧,你嫁給了孤,往後便是孤的人了。」
可兩世爲人,我對於牀榻之事有種刻在骨子裏的恐懼。
仍舊跪着,磕了個頭道:「妾身殘花敗柳,實在不配侍奉殿下。」
他躬身,挑起我的下巴,靜靜看着。
眸光映着搖曳的燭火,明明滅滅。
「你可知道,今夜孤若走了,往後你在東宮的日子只怕會步履維艱。」
他說的沒錯。
洞房花燭夜遭厭棄,只怕不出一天,我就會淪爲全京城的笑柄。
我認命地低下頭,抖着手去脫衣衫。
外衫剛褪,手就被他握住。
「罷了,孤不逼迫你,睡吧。」
說完,他和衣而臥,躺到牀上。
我小心翼翼地躺在他身邊。
看着這滿室的紅燭,小聲說:「謝謝殿下。」

-14-
之後的日子平靜如水。
李陵舟時不時來看我,偶爾留宿,也都是和衣而臥。
這日,他又來時,我卻在他身上嗅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
前世,我曾在貴妃的宮中聞過。
當即心中一驚。
「殿下近來去給貴妃請安了?」
「並沒有。」他眼中閃過疑惑,「近來父皇龍體欠安,孤常去勤德殿侍疾。」
龍體欠安,侍疾,香味……
有什麼在我的腦中一閃而過。
「殿下,請您馬上命人檢查日常隨身用的東西,看看可有異常。」
他臉色一下子變了,直直看着我。
「你可知道什麼?」
「妾身怕……怕貴妃陷害您。」
話音剛落,他轉身就走。
我獨自一人,心中忐忑不已。
這一世,李陵舟躲過了一次陷害,貴妃怕是又想出了別的招數。
只盼經我提醒,他能早做防備,不要再重蹈覆轍。
之後,一連多天,李陵舟都不曾回來。
便是我足不出戶,也隱隱聽說,宮裏出了大事。
陛下中毒昏迷不醒,太子和貴妃劍拔弩張。
這晚深夜,外面突然燈火通明。
馬蹄聲此起彼伏,數不清的士兵列隊向皇宮衝去。
一切都那麼熟悉。
前世,皇帝駕崩那天,顧筠就是這樣帶人逼宮。
將貴妃和二皇子一網打盡,迎立李陵舟爲帝。
只不過這一次,提前了兩年罷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天亮,一切塵埃落定。
東宮上下一片歡聲笑語。
都說殿下剷除奸佞,立了大功。
說完,又全都若有所思地看向我,小聲議論道:
「這位可是貴妃的親侄女,不知殿下要如何處置。」
對於這樣的話,我早已毫不介意。
只盼着李陵舟儘快回來,求他送我離開,徹底遠離所有是是非非。
可等了幾日,最終等來的卻是原本在南山修行的淑妃。
李雲夕攙扶着她的手臂,一進門就指着我厲聲道:
「母妃,就是她,夥同貴妃那賤人害皇兄。好在皇兄天命所歸,纔有驚無險。」
淑妃蒼老的臉上閃過無限恨意,冷聲說:
「這樣的禍害怎能留?今日本宮就替舟兒除了她。」
說着,揮了揮手。
身後立馬來了幾名太監,手裏拿着木杖。
「當着全東宮上下的面,將這賤婦活活打死,以儆效尤。」
我大驚,連連後退。
「妾身並不曾害殿下,求淑妃娘娘等殿下回來,一問便知。」
淑妃冷嗤了一聲。
「狐媚子還想勾引舟兒,簡直癡心妄想。」
幾個太監上前,直接將我按倒在地。
一杖杖打了起來。
鮮血四濺,五臟六腑都彷彿要被打碎。
我很快便意識模糊,喘不上氣來。
陷入昏迷前,隱約聽到一個聲音:
「住手!誰讓你們動她的?」

-15-
疼,鋪天蓋地地疼。
我想要呼喊,卻發不出半點聲響。
耳邊斷斷續續傳來說話聲。
「殿下,恕臣無能爲力,梁良媛五臟皆傷,恐撐不過幾日了。」
「李陵舟,這就是你說的護着她?」
「今日我就要帶她走,看你們誰能攔得住?」
誰?究竟是誰在說話?
等光明再次來臨時,發現自己正在一輛馬車中。
將我緊緊抱在懷中的人是顧筠。
「你怎麼……」
我的脣動了動,剛要說話,就有血順着嘴角蜿蜒而下。
他眼睛紅得厲害,抖着手爲我擦拭。
「別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費力地搖了搖頭,氣若游絲。
「尋個……清靜的地方,把我……葬了吧。」
他理了理我的鬢髮,輕聲道:「相信我,若菡,你還會好好地活着。」
馬車奔馳了一天一夜,最終停在了一處極僻靜的院子。
顧筠抱我下車,跪在院門口,朗聲道:
「善信顧筠,求道長相見。」
四周一片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院門終於打開,走出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
他看看顧筠和奄奄一息的我,長嘆一聲:
「顧居士,輪迴之術你已用了一次,又如何還能再用第二次?」
顧筠深深行了一禮。
「道長,求求你了,要我如何都可以。」
「那若是要你的命呢?」
「可以。」
顧筠回答得毫不猶豫。
那老者沉思良久,又嘆息道:「也罷,帶這位姑娘進來吧。」
顧筠喜不自勝,蹭了蹭我的額頭。
「若菡,聽到了嗎?你還能再輪迴一次。」
我想問問他,什麼是輪迴,什麼又是要他的命。
可卻再也沒有任何力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16-
「可都記住了?雖然姑娘是貴妃娘娘的親侄女,但進了宮,該有的規矩一點不能錯。」
再次睜開眼,我看着正在訓話的嬤嬤,發現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入宮見貴妃的那天。
而不遠處,已能看到李雲夕的身影。
我下意識摘下腰間掛着孃親名諱的玉墜。
可這次,李雲夕卻好似沒看到我一般,匆匆而去。
還焦急地問身後的侍女:「你沒聽錯?阿筠真的吐血了?」
等她們走遠,我去了貴妃的寢宮。
一切那麼似曾相識,卻又好像都不一樣了。
在這一世,顧筠身體極差,恐活不過弱冠之年。
貴妃爲我挑選聯姻的世家子弟中,自然沒有他。
再一次輪迴,我徹底明白,京城危機四伏, 還是儘早離開。
於是一邊應付着貴妃, 一邊暗中準備出逃。
終於,一切都備好了。
在一個深夜, 我喬裝出了城。
可剛出去沒多遠,就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影。
這是此世回來後,我第一次見到顧筠。
他瘦得形銷骨立,臉上沒有半點血色。
看到我時, 他眼睛亮了亮, 眉宇間似有化不開的溫柔。
「若菡, 我知道你要走, 來送送你。」
說完,他從袖中取出一個盒子遞給我, 又指了指不遠處的馬車。
「原先都是我錯了, 以爲錯過了一世便硬要強求。現在才明白,這世間,緣分是最強求不來的。
「走吧, 從此隱姓埋名,再也不要回來。」
我沒有猶豫,轉身上車。
關門前, 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前世, 我臨死時, 聽到了你的話。這一世,是你用命換來的, 對嗎?」
他目光如水,靜靜看了我一會兒,側開了頭。
「時辰不早了,快走吧。」
馬車漸漸駛遠。
我又回頭望了望,顧筠仍站在遠處。
夜風吹起他的衣袍,幾乎將整個人融入月色之中。

-17-
顧筠給我的盒子裏有銀票、路引、名籍。
還有那個繡着並蒂Ţū₀蓮與修竹的荷包。
我一路順利, 來到原計劃好的地方, 住了下來。
日子平靜如水。
再回憶起前兩世, 彷彿只是一場夢。
這天, 陰雨綿綿。
我閒來無事, 去茶館喝茶。
鄰桌坐着幾個讀書人,正在大聲議論。
「聽說沒?京城裏換了天。太子繼位,原先和他作對的貴妃一黨徹底倒臺。」
「還不止於此呢!太子的生母在宮外修行,三公主帶着自己的未婚夫婿去拜見時,那裏突然起了大火。」
「可有人生還?」
「火勢太大,皇妃、公主, 連帶那未婚夫誰也沒逃得出來。」
此話頓時引起茶館裏所有的人唏噓不已。
良久,又有人嘆道:
「聽聞公主那未婚夫身子不好, 卻有擁立太子之功。原本是想迎娶公主, 沾沾喜慶,沒準病就好了。沒想到, 竟提早喪了命。」
我將杯子裏的茶一飲而盡,撐起傘出門。
踏着潮溼的小路回了家,點燃蠟燭。
又在抽屜裏拿出一個荷包,放在燭火之上。
看着那荷包上的蓮花和竹子, 慢慢地,一點點地,最終全都變成了灰燼。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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