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暗戀

高二那年,我花光零用錢送了暗戀的學長一臺相機。
可轉頭就看見,他將相機隨手送給了同伴女同學。
「社團的學妹……自作多情……」
那之後,我不再自作多情,一頭扎到國外留學。
五年後,我入職新公司,再遇見他。
這一次,他卻急切地問我:
「爲什麼不辭而別?」

-1-
看清縮在角落裏的人是我之後,方祁的笑僵在了臉上。
「徐秀,你怎麼……」
收到相機的女生轉頭看向我。
她抱着相機,滿臉敵意。
「方祁,她是誰啊?」
我看着她懷裏抱着的相機。
就是我跑遍市場,花了很多心思才找到的那臺。
質問的話卡在我的喉嚨裏。
方祁先一步拉住了女生的手。
「她……她就是個認識的學妹,走吧盈盈,我陪你去小花園裏試試相機。」
我自嘲地笑着點頭,又生怕自己失態,於是匆忙轉身。
可是方祁的聲音還在不斷鑽進我的耳朵。
「社團的學妹……自作多情……」
那年我十七歲。
人生的第一次暗戀以自作多情收場。

-2-
經過一夜的深思熟慮。
我在清晨敲響了爸媽的房門。
「爸媽,我同意去英國陪讀。」
媽媽聽到我的話,鞋都沒顧上穿。
「你能想通就好,多虧大小姐心裏還記着你們倆小時候一起玩的情分,點名要你去英國。」
「媽知道你自尊心強,但是隻要跟着大小姐,你的後半生就有着落了,說不定我們也能跟着一起沾光……」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我媽這些年都在宋家當傭人。
爸爸給宋家的大小姐宋沐晴做私人司機。
因着我和宋沐晴同齡的緣故。
我曾是宋沐晴的兒時玩伴。
那時的她很喜歡我。
我們會一起在她家的花園裏玩過家家。
我給她講很多老家村裏的趣事。
她也會教我游泳和畫畫。
兒童時代的天真,讓我以爲我會和她成爲一輩子的好朋友。
直到某一日,我無意間聽到了夫人教育宋沐晴的話。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那些窮人身上都有病毒?」
「你不好好畫畫,就知道弄這些上不了檯面的東西,我待會兒就讓她媽把她帶走……」
從那以後,我被勒令不允許再出現在宋沐晴面前。
也是在那一瞬間。
我意識到了我和宋沐晴之間,隔着一條巨大的鴻溝。

-3-
我跟着媽媽到了宋家。
管家說小姐在畫室等我。
等站在畫室門口時ťû₎,心卻莫名緊張起來。
我想知道宋沐晴爲什麼選我。
「叩叩。」
我抬手叩響房門。
「有事嗎?」
一道清冷的女聲隨即在我身後響起。
我慌忙轉身,見到了十八歲的宋沐晴。
她比起小時候變了好多。
「宋小姐好,我是徐秀。」
宋沐晴不語,只越過我打開了畫室的門。
我跟着她進了畫室。
「宋小姐,我能知道您爲什麼選我做您的陪讀嗎?」
回應我的,是長久的沉默。
就在我尷尬得快要再扣出一棟宋家別墅的時候。
宋沐晴遞了一個袋子給我。
裏面密密麻麻,都是偷拍的方祁和不同女生的照片。
「Ṭũ⁰爲了這個人,你居然想放棄跟我一起去英國唸書的機會,你腦子被驢踢了?」
我合上袋子。
「沒有放棄,宋小姐,我已經準備好跟您一起去英國了。」
宋沐晴嗤笑。
「但是我現在改主意了,徐秀,我要你給我一個選你的理由。」
我的手不自覺地攥緊。
開始結結巴巴地介紹着自己。
「因爲我……我是全校第一,我……我英語能考 140 分,我還加入了學校的美術社,我也喜歡畫畫……」
我語無倫次地噼裏啪啦說了一大堆話。
逗得宋沐晴笑了笑。
她這一笑,決定了我今後人生的走向。

-4-
去學校辦理退學的那天,我碰上了方祁。
「學妹,那個相機你是在哪裏買的?」
我低頭走路,並不太想搭理他。
方祁鍥而不捨。
「學妹你跟我說說唄,以前你不是最喜歡和我說話了嗎?」
「那個相機很好用,我還想再買一個,學妹你……」
我停下了腳步。
「學長,你買不到的。」
方祁沒聽出我話裏的意思,露出自認爲帥氣的招牌笑容。
「學妹你最好了,就跟學長我說說吧……」
「學長,爲了買那個相機,我跑遍了整座城市,花光了我全部的零花錢,只是因爲你隨口一提的喜歡。」
方祁愣在原地,一臉不知所措。
我想到可能今後都不會再見面了,索性直接大聲地將自己的心裏話都說了出來。
「從前是我一直不自量力喜歡你,但是以後不會了,對不起學長,是我的自作多情給你造成困擾了!」
周圍圍滿了喫瓜羣衆。
那天被方祁叫做盈盈的學姐也在。
「好啊方祁!你不是跟我說那相機是你買的嗎?難怪相機摔了的時候你一點都不心疼,原來是小學妹送你的。」
聞言我的心臟似乎被人狠狠捏了一下。
相機被摔了。
周圍議論聲紛紛。
「哇靠!這不就是渣男嗎?」
「拿着小學妹送的東西送別人,心裏真過意得去啊?」
「看方祁這樣子,還想吊着人家小學妹呢,嘖嘖嘖……」
我看着方祁的臉。
將他的欲言又止和臉紅窘迫都刻在心裏。
方祁撓了撓頭。
「我……我不知道她喜歡我啊!」
如果知道,就會珍視我的心意嗎?
沒有意義的答案。
我苦笑,徑直轉身離開了人羣。

-5-
託大小姐的福,我也坐上了飛機頭等艙。
飛機上我興奮地這裏摸摸那裏看看。
宋沐晴看向我。
「阿秀,你怎麼這麼興奮?我還以爲你這種沒出過國的土包子會害怕呢。」
我訕訕地收回手。
「大小姐要我害怕嗎?那我可以……」
宋沐晴一臉無語。
「不怕就不用演給我看。」
我一本正經地點頭,「好的大小姐。」
宋沐晴上下打量着我。
「下飛機以後不用叫我大小姐,叫我沐晴或者我的英文名。」
我繼續點頭,「好的大小姐。」
宋沐晴聞言無語地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我媽跟你說了什麼,反正你也不用太緊張,落了地我們就是普通朋友。」
說完就戴上耳機不再搭理我。
宋沐晴說得對。
我其實是害怕的。
去往一個陌生的國度求學。
而作爲陪讀,我必須跟她學習一樣的課程。
與此同時我也需要成爲她的知心朋友、作業代寫和高級保姆。
未來可能會很難,但也一定會好起來的。
十七歲的自己就這麼安慰着自己。
卻沒想到這樣的話就像一記迴旋鏢。
五年後狠狠刺穿了二十二歲的我。

-6-
宋沐晴在倫敦的個人畫展圓滿落幕。
其中一幅《海洋之歌》以大膽的畫風和獨具一格的色系運用,得到了多家媒體的爭相報道。
她光鮮亮麗地站在臺上接受媒體的採訪。
「宋小姐,請問您在創作這幅《海洋之歌》時的心路歷程是什麼樣的呢?」
「宋小姐,聽聞有華國神祕收藏家準備以 1.2 億購入此畫,您是否打算出售?」
……
宋沐晴早就爲了這樣的場景練習了千百次。
我在後臺看着她侃侃而談的模樣。
只覺得刺眼。
「海洋之歌」是我畫的,卻不能署上我的名字。
而在這幅畫之前,還有很多很多……
用宋沐晴的話來說就是:
我在英國花着宋家的錢,那我的一切就都該是宋家的。
多可笑,
當初我還以爲只要努力就可以獲得幸福了。
不過好在過了今夜。
我就可以自由了。
宋沐晴的慶功宴結束得很晚。
倫敦的夜晚飄着小雨。
我開着車,宋沐晴坐在後座。
她有些微醺了。
「徐秀,你明天幾ṭũ̂ₐ點的機票?我看看我有沒有空去送送你。」
我目光專注地看着路面。
「明早 10 點的,大小姐不用特意爲我早起,我自己可以。」
宋沐晴笑着點起一支菸。
「我還真捨不得放你走,你在繪畫上那麼有天賦,如果能一直留在我身邊,我一定給你最高的報酬,然後我帶着你的畫走向世界,阿秀,屆時我們一定會享譽全球,名利雙收的!」
我抱歉地笑笑。
「大小姐說笑了,我們的合約只到今夜 12 點,而且以後我應該不會再畫畫了。」
宋沐晴打開車窗,神色惋惜地看向遠方。
「可惜,阿秀,真可惜。」
我沒再接話,也不想懂她的話外之意。

-7-
爸媽非常不理解我的一意孤行。
他們覺得我的行爲給他們帶來了麻煩和困擾。
我媽還在一直勸我。
「大小姐喜歡你,你就乖乖待在她身邊,我和你爸的工作也好做,你現在突然鬧着回來是要幹什麼?」
電話裏我欲言又止。
突然想惡劣地告訴她我也畫出過一幅價值上億的「名作」。
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
「媽,我有自Ţûₓ己想做的事情,你別管我了……」
「砰!」
我專注地打着電話,沒有注意到身後拖着的箱子撞到了人。
我轉身想朝那人道歉。
卻只看到一個匆匆離去的熟悉背影。
電話那頭媽媽還在嘮叨。
我索性直接掛斷了。
我已經成年,我可以靠自己活下去。
如果不是找工作屢屢碰壁的話。
與美術相關的工作我不能投。
除去專業對口的,我投出了幾百份簡歷。
只有寥寥幾家回覆我。
我挑了一家薪資最高的去面試。
卻不想在這裏遇到了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的人。

-8-
總裁助理的崗位,我有信心能勝任。
我覺得世界上不會再有哪個總裁比宋沐晴還難伺候。
可事實總是狠狠打臉。
因爲海辰集團的總裁是方祁。
面試到最後一輪我才知道這個消息。
我想走,卻在打開手機後看到招聘信息寫着稅後五位數的薪資。
我一咬牙留了下來。
果然還是斬斷不了和金錢的羈絆啊!
同時心中抱着一絲僥倖,萬一方祁已經不記得我了呢?
我強裝鎮定,開始了自我介紹。
方祁坐在旁邊,全程低頭玩手機,一個眼神都沒有給我。
主面試官看到上司面色不善,還以爲是對我不滿意,於是匆忙結束了面試。
我溜得飛快,回到出租屋後又繼續打開電腦投簡歷。
天生我材必有用,這裏不用那裏用,總會有用!
還沒投幾份,我就接到了海辰 HR 的電話。
對方通知我明早去做入職體檢,下週一入職。
我幻想着對方一定是被我的真誠打動了。
而不是因爲方祁。
和 HR 互道晚安後,我接到了一個陌生的好友申請。,
我以爲是 HR,便火速通過。
通過後,對面只冷冷甩來六個字:
「爲何不辭而別?」
見我許久不回覆,消息還在繼續不停地彈出來。
「我是方祁,你還記得我嗎?」
「五年前爲什麼不辭而別?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
「徐秀,回答我,我知道你看得到。」
我一句「方總晚上好」刪刪打打,斟酌了半小時才發了過去。
「抱歉方總,剛剛手機在充電,沒有注意看消息。」
對面明顯知道我的謊言,回覆了一串省略號……
「徐秀,我的問題,可以回答嗎?」
我真的很想裝死。
明明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
明明我都快忘掉那段令人難堪的時光了……
爲什麼作爲既得利益者的他,還要如此喋喋不休地追問我?
「抱歉方總,我已經不記得了,很晚了,您早點休息。」

-9-
第二天我照常起了個大早,去公園晨跑。
卻在公園的一羣大爺大媽中間看到了方祁。
我轉身就想跑。
方祁先一步叫住了我。
「徐秀。」
我面上掛起得體的微笑。
「方總好,這麼早來公園遛爺爺呀?我就不打擾您一家人相親相愛了,先走了哈!」
「徐秀你給我站住!」
方祁的咆哮聲讓我愣在了原地。
看着大爺大媽的側目。
我認命般地轉身面對方祁。
「學長,你有什麼事嗎?」
也是在這一秒,我纔敢認真地打量起方祁。
他比起五年前,成熟了很多,氣質也矜貴了不少。
原本就不俗的面容變得愈發帥氣。
還多出了幾分嚴肅和禁慾。
「徐秀,你沒有回答我昨晚的問題,你……」
我抬手打斷他。
「已經不記得了,學長,不要再糾結過去了,沒有意義。」
「正好碰到你,我也和你說一聲,我不打算入職貴公司,麻煩學長重新招人吧。」
說完我就轉身準備離開。
身後的方祁急得大喊。
「徐秀,我給你開稅後五萬,做我的助理。」
我腳步一頓,五萬確實不少了。
但深諳砍價之道的我,選擇繼續悶頭往前走。
「十萬!徐秀,只是助理,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你不願意的事情,行嗎?」
身旁的大爺大媽聽到這句十萬。
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有大爺直接叫住方祁。
「小夥子,那小姑娘不幹就別勉強了,我跟你說我孫女,那可真是……」
「還有我孫子,也是人中龍鳳,肯定可以……」
不一會兒方祁周圍就圍滿了給自家孫子孫女找工作的大爺大媽。
方祁已經看不到我了,懊悔地嘆氣。
都怪自己太心急。
應該先把她哄騙進公司裏。
忽悠她籤幾份霸王條款,離開自己就要賠上億違約金的那種。
然後再質問她當年爲什麼要不辭而別。
下一秒,
我直接將人羣扒拉開。
拉住方祁的手就往前跑。
「七險兩金週末雙休早十晚六每月稅後十萬,方總您指哪我打哪!」
方祁笑了。
還好這次自己長嘴了,能把徐秀留在身邊了。

-10-
入職後才知道方祁又給我配了一個助理。
我偷摸和我的助理小蘭蛐蛐。
「總裁權力這麼大嗎?這助理的助理說配就配啦?」
小蘭點點頭。
「小徐姐,方總說有你纔有我,今後你讓往東我絕不往西!」
我尬笑着,「哈哈……好說……哈哈好說好說。」
心裏不停問候方祁和他的八代祖宗。
HR 讓我去辦公室裏籤勞動合同,方祁也在。
我坐下翻了翻合同,突然看見一條。
「乙方須在該總裁助理崗位履職滿 10 年,如果提前離職需支付人才培養費 5000 萬……」
方祁這狗比敢不敢再黑心點?
我氣憤地朝方祁甩去一記眼刀。
「不合理的勞動合同,我是可以拒絕的。」
方祁揮了揮手讓 HR 出去。
「秀秀你往後翻翻呢。」
我狐疑地往後翻去,發現合同落款處不知何時已經簽上了我的名字。
「我沒有簽過這份合同!你僞造簽名,這是違法的方祁!」
方祁笑着起身,拍了拍身側的文件夾。
「合同我準備了兩份,你手裏的是第一份,我這裏是第二份普通的勞動合同。」
「我有一些問題,困擾了ŧùₔ我五年,而答案,只有你才能告訴我。」
方祁正色道。
「秀秀,你可能不信,我找了你五年,上個月我在機場碰到你的時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秀秀,我應該是瘋了,我想讓你把當年的事跟我說清楚,我不願意你招惹我以後又那麼輕易地離開我。」
我閉上眼睛。
一邊怨恨方祁,想大聲質問他,到底要我說多清楚纔是清楚。
一邊我也在想,當年的事是不是真的有誤會。
「學長,你想知道什麼,你問吧,我們也很久沒有好好聊過天了。」
方祁坐在了我的對面。
「第一個問題,你喜歡我嗎?」
我看着他的眼睛,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是我的初戀,也是我唯一一次真心實意暗戀過的人,但是現在,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方祁眼底閃過一絲悲傷。
「第二個問題,當年爲何不告而別?」
我故作輕鬆地聳聳肩。
「你不喜歡我,把我送給你的相機送別人,爲情所傷,我和宋家大小姐一起去了英國留學。」
方祁若有所思。
「原來是她?」
我神情淡漠地看着他,「還有其他問題嗎?」
方祁斟酌開口。
「你有男朋友嗎?我可以追你嗎?」
我笑着按亮了我的手機,露出我的鎖屏。
「有了,不可以。」
方祁垂眸就看到了。
我和一個面容清俊的男生幸福地依偎在一起的模樣。
笑容燦爛,愛意滿滿。
曾經這樣的笑容是屬於他的,某種恨意在心底蔓延。
我看着方祁的神色,也問出了自己好奇的問題:
「當初,你是不是真的和很多女生都有過關係?」
方祁輕點了點頭。
我如釋重負,看來確實沒有怪錯好人。
「情況有些複雜,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那時我的後媽不好相處,如果我一塵不染,她會想辦法解決掉我,給她的兒子鋪路。」
方祁解釋着。
「當初我是有苦衷的,秀秀。可是現在我基本已掌權,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我會盡力補償你。」」
我挑眉,「補償什麼?那個相機嗎?」
方祁不語,只沉默地拿起我面前的合同,扔進了碎紙機。
他將新的合同遞給我。
「第二份合同,你可以帶回去看看,也可以跟你的『男朋友』商量一下,我不會勉強你,海辰也隨時歡迎你。」
男朋友三個字被方祁咬得很重,
好似我纔是當年辜負他的人。

-11-
我給遠在英國的李承打去了視頻。
他就是我手機壁紙上的男人,也是我的男朋友。
我跟李承其實是同類人。
他也是國內二代在英國的陪讀。
我跟他是在搶圖書館位置的時候認識的。
兩人不打不相識,又同病相憐,就那麼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李承,我遇到方祁了,他讓我去做他的助理,待遇還挺好的。」
李承知道我和方祁的事,視頻那頭的他還在圖書館。
「那秀秀你願意去嗎?」
我猶豫了。
「手頭暫時沒有什麼合適的工作機會,所以……」
李承笑起來。
「秀秀願意去做的話,那就義無反顧地做就好了,你好不容易纔自由,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纔行。」
我看着電話那頭他的笑容,覺得自己頓時又充滿了力量。
「好,我等着你回來。」
李承點頭,「等我回來,就馬上去你家提親!」
我臉一下子就燒起來了。
「說什麼昏話呢!我掛了,明天還要去上班。」
李承笑得兩隻眼睛都眯起來了。
「你到時候就知道我說的話昏不昏了!」
我和李承又笑着說了好一會兒。
才依依不捨地掛斷了電話。
如果能和李承過上平淡的日子……
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奈何世事無常,人生不是你想怎樣就能怎樣。

-12-
跟在方祁身邊做了兩個多月的助理。
我竟然還長胖了五六斤。
穿着他送的禮服。
感覺勒得好緊。
「方總,我不去不行嗎?」
方祁笑着搖頭。
「陪總裁參加晚宴,爲總裁適時擋酒,也是你工作的一部分。」
我認命地坐上了他的勞斯萊斯。
「今晚是顧夫人舉辦的慈善晚宴,有拍賣環節,到時候你替我出價。」
我點頭,
「好的方總,您有哪些中意的拍品呢?」
方祁將手中的平板電腦遞給我。
「只有這個。」
我接過平板,是《海洋之歌》。
「您要拍《海洋之歌》!爲什麼?」
方祁很意外我的反應。
「我媽喜歡,她說這畫有靈氣,想掛在臥室裏。」
「秀秀你這麼驚訝做什麼?」
我搖頭,「沒事,我也覺得這幅畫挺好的。」
方祁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我。
「說起來,這幅畫還是宋小姐在英國留學的時候創作的,但過去這麼久了,也沒見她再發出過什麼優秀的作品,想來可能是江郎才盡了,秀秀你覺得呢?」
我乾笑兩聲,「哈哈……我也不太清楚呢。」
方祁聞言便沒再搭話,一臉的便祕樣,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晚宴上方祁讓我以 1.87 億的高價拍下了《海洋之歌》。
而後方祁拒絕了顧家送行的提議,讓我獨自戰戰兢兢地抱着畫跟他回家。
「方總,折磨打工人也不是這麼折磨的好嗎?畫要摔了我怎麼賠得起?」
方祁示意我把畫放進他的臥室。
「這有什麼難的,摔了你再畫一幅不就行了嗎?」
我頓時侷促起來。
「你你……我畫不了,我不會畫,我怎麼會畫哈哈哈。」
方祁自顧自地脫下了外套。
「跟我說說吧,你和宋沐晴交換了什麼,我會幫你保密的。」
我沉默地回憶着合約的內容。
方祁這是自己發現的,不是我主動透露的,應該不算泄密吧?
「那時候我很難過,宋沐晴說要帶我去英國,我以爲會是新的開始,卻沒想到剛下飛機就被按着強制簽下了一份不平等的合約。」
「合約規定我在英國創作的所有作品歸屬權都屬於宋沐晴,而解除合約的條件是我需要創造出價值 1 億以上的作品,否則需要十倍賠償宋家資助我在英國生活學習的費用。」
「我爸媽那時候已經被宋家監視起來了,我沒有選擇,只能埋頭苦畫,可是作品一直達不到要求。」
「創作《海洋之歌》之前,我抑鬱了,選擇在一個深夜,跳進了泰晤士河,但是你懂的,泰晤士河的水好臭,我被燻得又自己爬了上來。」
「上岸後我就大病了一場,開始連續不斷地做夢,《海洋之歌》其實是我的夢境。」
「那時候我就想着,人無論如何都還是要好好活下去,只要活下去,總會有新的開始。」

-13-
我笑着說完了自己的故事。
方祁聽完我的敘述,一臉心疼。
「對不起,都怪我。」
「我那時羽翼未豐,連養一隻小貓都不被允許,更何況是喜歡一個人,因此我不敢表露出對你一絲一毫的喜歡。」
他一步步走向我。
「我後悔了,秀秀,你看看我,我真的很愛你。」
我往後躲去。
「都過去了學長,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我們都向前看行嗎?」
方祁大力攥緊了我的手。
「秀秀,李承只是一個普通人,給不了你安穩的生活,也保護不了你。」
「宋沐晴已經很久沒有出圈的作品了,到時候質疑聲一多,難保她不會再壓着你簽下什麼東西。」
「我可以保護你,秀秀,你就放棄李承,選擇我,好不好?」
我拼命掙脫着他的桎梏。
「學長,你說過,你不會強迫我的!」
方祁紅了眼眶。
「秀秀,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回心轉意好嗎,我求你。」
他大手一揮,直接將我摔到了牀上。,
身體隨即朝我壓了下來。
「秀秀,我真的ṱü₂好愛你,跟我結婚吧……」
方祁的吻印在了我的脣邊。
曾經我那麼深愛的人,如今卻變得面目可憎。
只讓我覺得噁心。
「別讓我……恨你……方祁。」
方祁的淚水滴到了我的臉上。
他笑着說。
「沒關係秀秀,至少恨比愛長久……」
……
突兀響起的鈴聲打斷了方祁,他停住了。
方祁起身去接電話。
我撈過身邊的被子蓋住自己。
方祁下意識開了免提,我聽着電話那頭應該是他的父親。
「和宋家的聯姻談妥了,你這幾天找時間和宋小姐接觸一下,等你結了婚,我就把集團全部交給你……」
掛斷電話後,方祁一言不發地坐在了沙發上。
我冷漠地看着他。
「方祁,我們還不如做陌生人呢,至少你在我心裏一直都是當初的模樣。」
方祁的頹廢之態稍縱即逝。
他眼睛又亮了起來。
他說:「秀秀,我會補償你。」

-14-
李承的飛機是凌晨到的。
我在出口處等得昏昏欲睡。
纔看到他拖着行李箱出現在我面前。
一見面,李承就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聞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
這些天一直不安的心也慢慢安定下來。
李承輕輕吻過我的額頭。
「對不起,讓你一個人面對這些東西。」
我在他懷裏搖搖頭。
「不說這個了,阿承,歡迎回家。」
我帶他回了我的出租屋。
在洗去一身疲憊後。
他摟着我喃喃道。
「阿秀,我也自由了,未來終於又回到我們自己手裏了。」
我笑着回應他。
「那你以後怎麼打算的?」
李承有着極高的音樂創作天賦。
他也是某二代的幕後人。
二代願意放過他。
想必也是用了某些東西來交換的。
我不忍心問出口。
「以後就不寫歌了,我已經想好了,我要寫小說。」
李承的眸子亮亮的。
「歌詞和故事Ţṻⁱ一樣,我都會寫得很好,阿秀信不信我?」
我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腦袋。
「信,阿承說的我都相信。」
李承順勢靠在了我的身上。
「徐秀,雖然現在的氛圍不適合問這個問題,但是我還是想聽你親口和我說,」
他頓了頓,「……關於《海洋之歌》的真相,」
我垂眸,「《海洋之歌》是我親筆畫的,當初和宋家簽訂的合約就是要我創作出價值超過一億的作品,他們纔會放過我,而在那之前,我畫出的所有作品,都只能屬於宋沐晴。」
「那你現在想拿回自己的畫嗎?」
李承握住了我的手。
「現在那幅畫的拍賣價已經遠超一億了,如果我們……」
我打斷了李承的話。
「我不想,我爸媽還在宋家,我不願意他們出事。」
李承心疼地吻着我的手。
「沒關係,只要你想畫,隨時都可以再畫出更優秀的作品來,我們還有機會的對吧?」
我想起先前答應宋沐晴的話。
「不會了,阿承你應該理解我,就像你不會再創作歌曲一樣,我也不會再提筆畫畫了。」
那晚的李承,格外的沉默,
我只當他是累了。
我們相擁着一起睡着。

-15-
在去海辰辦離職的路上。
我在公司樓下碰到了宋沐晴。
她邀請我去咖啡廳坐坐。
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說。
我最後一次心軟答應了。
我在宋沐晴的注視下,喝下那杯她遞給我的咖啡。
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眼,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捆在了地下室裏。
周圍安靜得落針可聞。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現在醒了只感覺飢腸轆轆。
「有人嗎!救命啊!」
我試圖呼救,可回應我的只有自己的迴音。
Ṱųₔ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早就等得口乾舌燥。
才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向我靠近。
「宋沐晴,是不是你?你放開我!」
宋沐晴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朝我笑着。
「咱們的大畫家醒啦!」
我看着她笑的樣子,只覺得辣眼睛。
「你爲什麼要把我綁過來?我哪裏招惹你了?」
宋沐晴的笑意戛然而止。
「爲什麼?你還有臉問我爲什麼?」
「方祁是我的未婚夫,你居然敢勾引他!」
「還有那《海洋之歌》明明就是我一筆一筆親手畫出來的,你憑什麼在網上說那些胡言亂語?!」
我覺得難以置信。
「什麼?!」
宋沐晴用力揪起我的頭髮,扯得我頭皮劇痛。
「少在我面前裝了。」
「我媽說得果然沒錯,你們窮人就是天生命賤。我本來都準備放過你了,是你自己非要往我的槍口上撞。」
宋沐晴示意保鏢將我的右手解開,然後死死扯住。
「阿秀, 當初你拒絕我,我就覺得很可惜,你的才華埋沒了。但是現在, 你還是跟你的右手說再見吧。」
宋沐晴接過保鏢遞過來的棒球棍。
朝我的右手狠狠揮動了棒子。
「啊!!!」
劇痛瞬間穿透了我。
我的手臂,只一下就斷了。
疼得我冷汗直冒。
「宋……沐晴……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沒有……跟誰說過……」
在下一秒,我腦子裏浮現出方祁的臉。
是他嗎?
難道把這件事公之於衆就是他對我的補償嗎?
真諷刺啊!

-16-
宋沐晴看我幾乎快要暈厥過去的模樣。
以及被棒球棍捶打了十多下早就慘不忍睹的右手。
似乎終於消氣了一些。
她朝着黑暗招了招手。
一個衣冠楚楚的男人就迎了上來。
「大小姐,你受累了,」
邊說着, 男人邊給她揉捏着手臂。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睜眼。
纔看清了宋沐晴身後的狗腿子,是李承。
果然,我看男人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地差。

-17-
醫院的消毒水味很濃。
耳邊方祁的咆哮聲也很吵。
「什麼叫沒辦法!我花了這麼多錢就是要你們把她的右手保住的!我不要她截肢啊!」
「方先生冷靜一點,病人需要休養, 現在假肢的技術已經很超前了, 可以完全媲美……」
「我去你*了個*,你少給我**的說這種話,我*你*個*……」
好一陣鳥語花香。
我動了動左手, 有感覺。
再動了動右手, 沒有了, 我的右手空蕩蕩的。
醒來以後,方祁小心翼翼地和我說着我的身體情況。
說我的父母已經被他妥善安置了。
說他已經找了最厲害的律師團隊起訴宋沐晴和李承。
一定能爲我狠狠出口氣。
方祁說了很多。
我都不語, 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後來我的父母來看過我一次。
我閉着眼睛裝睡。
聽他們對着方祁千恩萬謝。
聽母親的哭聲和父親的罵聲。
然後他們要走, 說是我的弟弟快要高考了, 得有人照顧他纔行。
他們說放心把我交給方祁。
我的眼淚無聲地滑落。
其實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睡好一個覺了。
我的右手一直都在痛。
明明它都不在了。
卻依舊每時每刻都在以痛的方式提醒我,它曾經在那裏。
方祁溫熱的手指擦去了我眼角的淚水。
「秀秀,對不起,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我睜開了眼睛,看着方祁。
「是你嗎?在網上說那些話的人。」
我其實早就猜到了是李承。
但是我真的很不想承認自己的眼光竟然差到這個地步。
方祁撫摸着我的頭髮。
「不是我, 是李承,」
「他在英國的時候染上了賭癮, 天天玩樂寫不出來什麼東西, 他的老闆看不上他,就把他給踹回來了,」
「他知道《海洋之歌》是你畫的, 如果你能把賣畫的錢分給他一半, 他就不用被一直追債了, 所以你拒絕他之後,他就想了其他的辦法。」
真是給我氣笑了。
「那賣畫的錢在我兜裏我還用得着租房住,用得着給你打工被你強迫嗎?」
「我看男人的眼光真的好差,我……」
方祁捂住了我的嘴。
「秀秀,你一直都沒說話,剛開始還是不要說太多了,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給你燉的湯好了沒。」
沒等我回答就一溜煙跑出了病房。
「跑什麼啊?我是想說……」
我看男人的眼光差, 我的初戀方祁除外。
方祁番外。
我高薪聘請的律師團隊果然很靠譜。
成功把宋沐晴和李承送進了監獄。
秀秀也答應了我的追求。
這下老爺子不會再逼着我相親了。
秀秀失去的右手被一隻機械義肢取代。
通過復健和鍛鍊。
她基本已經能適應日常生活了。
我聽她的, 爲她建了一座花園。
她只要高興就會在花園裏支起畫架畫畫。
當然是用左手。
聽她說, 她發現自己的左手似乎還更有繪畫天賦。
比起「海洋之歌」,她又陸陸續續地創作出了很多優秀的畫作。
往後的日子,只要她願意。
我就會一直陪在她身邊。
當年柳盈盈調侃我, 是不是覺得秀秀喜歡我。
那時我還在自嘲。
「她是我社團的學妹,我可不敢自作多情……」
現在我敢確定了。
秀秀喜歡我,而我愛她。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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