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藥

男朋友有個小號,專門用來吐槽我的。
「每次洗澡門都不關好,搞得家裏熱死了。」
「又做了新美甲,抓得我後背一道一道的。」
評論區有人勸他分手,被他追着罵了八百層樓。
「讓我們分手?你算什麼東西?」
「分手了你好趁虛而入是吧?」
「來來來,報上名來。」
隔天,那人淡淡地回覆道:「許攸。」
男朋友不說話了。
因爲我的白月光,就叫許攸。

-1-
熱。
原本就腫痛的地方被人叼在嘴裏,不輕不重地碾着。
我半闔着眼睛,下意識抓住了宋津年的頭髮。
「你又發什麼瘋?」
昨天說要慶祝戀愛一百天,折騰我到半夜。
這次又是什麼理由?
宋津年在被子裏拱了拱,露出半張人畜無害的臉。
「今天是戀愛的第一百零一天,難道不值得慶祝嗎?」
「姐姐。」
本來就煩。
我抬腳就踹了上去,反被一雙大掌裹住了腳踝。
昨天就這樣一副死纏爛打的樣子,說了多少次停都裝作沒聽見。
偏巧,響起了一陣聒噪急促的門鈴聲。
我憋着一肚子火,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去開門,別煩我。」
宋津年依舊保持着半跪的姿勢,半張臉被我打偏了,饜足的眼神被我一巴掌打散了。
他慢慢地,有些不可置信地回過頭來。
平心而論,宋津年細緻體貼。
跟我在一起後,原本恨不得住在夜店的人,都能繫着圍裙在家琢磨我愛喫的菜。
剛剛……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
我張了張嘴,可宋津年套了條短褲,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正準備起身,牀頭的手機接連震動了起來。
黑色裸機。
是宋津年的。
鬼使神差地,我點開屏幕,卻發現了一個我從沒見過的賬號。
幾乎都是吐槽我的。
「每次洗澡門都不關好,搞得家裏熱死了。」
「明明是同樣的沐浴露,但爲什麼她身上那麼香?」
「每次都要我主動,真是煩啊。」
「……」
我往下劃了劃,從我們在一起,就沒斷過。
好啊,原來早就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怪不得昨晚把我往死裏整。

-2-
我把手機恢復原樣,掙扎着坐起身來。
宋津年隨手把快遞放在桌上,雙臂癱在沙發靠背上,半闔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聽到動靜後,他眼珠轉了轉,才慢半拍地睜開了眼睛。
「怎麼起來了?」
我沒搭話,雙臂抱在胸前,抬眼看着他。
「宋津年,你跪下,我跟你道個歉。」
話說一半,宋津年已經跪在了我腳邊。
如果他有尾巴的話,這時候應該已經翹上天了。
這要是被他那些狐朋狗友看見,得拍下來笑話好幾年。
他頂開我的腿,絲毫不講道理地向前膝行了兩步,昂頭看着我。
「怎麼了,是不是還疼啊?我給你揉揉?」
我拍開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氣。
一碼歸一碼,道完歉就分手。
「剛纔不該跟你動手。」
「我們就這樣吧。」
話說到這份上,宋津年應該也明白了吧。
腿還有些發軟,我剛起身,就被一雙大手按回了原地。
宋津年的指尖按在我最敏感的腰窩上畫着圈,聲音難得帶着幾分羞澀。
「你也覺得,另一邊也該打是吧?」

-3-
瘋了,真是瘋了。
我被宋津年半哄着又玩了一天,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宋津年繫着真空圍裙,烤魚的香氣從廚房飄過來。
我撈起手機,在搜索框輸入了記憶中的 ID——弋鳥。
這是把我名字拆了。
半個小時前更新了一條圖文。
「又做了新美甲,抓得我後背一道一道的。」
配圖是他被我抓得不成樣子的後背。
評論區瞬間蓋起了高樓。
【呦,又曬呢哥,也不嫌累。】
【嫌棄就分了唄,何必呢?】
【樓上的,一看你就不經常逛評論區,誰勸分這哥們就懟誰。】
【你以爲是吐槽,人家美美秀恩愛來的。】
但即便如此,還是有人乾脆利落地發了一個字。
【分。】
難不成?
這個號是宋津年專門用來秀恩愛的?
我半信半疑,剛準備打開其他帖子的評論區,就看見了宋津年的回覆。
「讓我們分手?你算什麼東西?」
「分手了你好趁虛而入是吧?」
「來來來,報上名來。」
我探出頭,看見宋津年單手扶着鍋鏟,另一隻手飛速地在鍵盤上敲擊。
他盯着評論區看了幾秒,在我說話前,匆忙收了手機,神色有些慌亂。
「你醒了,喫點東西吧。」
我託着腮看他,上次看他這張臉,還一心想分手,現在倒是有種不一樣的心境了。
但宋津年明顯心不在焉,隔一會兒還要點開評論區看一眼。
我裝作沒看到,飯喫得又快又香。
原本這事就這樣過去了。
可睡覺前,我卻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
彈窗只有簡單的一句話。
「我是許攸。」

-4-
所有人都以爲,我大學的時候和許攸有過一段。
但其實,我們確定關係隔月,他就被家裏送出了國。
態度冷硬,不言而喻。
我當天就刪除了他的聯繫方式,再沒說過話。
可現在……他突然來加我。
「姐姐,在看什麼?」
宋津年不知道身後時候出現的,手熟練的環上我的腰間,頭在我側頸拱了拱。
看似在討抱抱,可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神在我手機上瞟。
我莫名心虛,在他又壓上來前,趕緊把自己縮進了被子裏。
「不早了,趕緊睡吧,我明天還有個同學聚會呢。」
這一夜睡得並不踏實,宋津年起了好幾次,捧着手機在客廳走來走去。
我困得眼皮打架,也沒管他。
不知道又怎麼在小號上吐槽我呢?
天光大亮的時候,我翻了個身。
宋津年還沒醒,鴉羽似的睫毛有些不安地抖動着,在白皙的臉龐上投下一道濃密的陰影。
真是的,在夢裏也這麼不安生。
我靜悄悄地挪出被子,半闔着眼睛刷牙時,卻被迎面彈來的消息驚到說不出話。
許攸,爲什麼在給我發消息?
「今天同學聚會,你會去的吧。」
我回想了一路,唯一的可能,就是昨晚關手機的時候,不小心點了通過申請。
可是,我們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怎麼突然回來找我?
我轉着椅子想得出神,對面的實習生遞給我一張評價表。
「鳶鳶姐,今天打扮這麼漂亮,有約會啊?」
我筆尖一頓,覺得這話有點熟悉,我出門的時候,宋津年半眯着眼睛,好像也誇了這麼一句。
只是……有些說不出的酸。
重新簽字的速度變慢,我把評價表遞回去,半信半疑地掃了自己一眼。
難不成是因爲潛意識認爲會碰到許攸,所以……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就立刻被一陣急促的震動聲拉回了思緒。
消息是蘇可發來的。
我大學舍友,許攸的事,只有她知道內幕。
「我滴乖乖,你猜我看見誰了?」
我眉心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許攸!」
「他回國了,今天同學聚餐他好像也要去,聽說他一直沒談,你說他會不會是在等你啊?」

-5-
時間過得很快,去接蘇可的時候,我接到了宋津年的電話。
「你今天是不是有同學聚餐?」
這事兒是早就定下來的,Ŧũ̂⁶他當時非要跟來,被我一口回絕了。
「沒人帶家屬,你跟着去幹嘛?」
宋津年當時愣了愣,一把抓起我的腿,黏糊糊地湊了上來。
「你說,我是家屬啊。」
我朝蘇可點了點頭,一腳油門踩了出去。
「嗯,是今天。」
「有事?」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傳來粗重的喘息聲,帶着幾分急躁和委屈。
「那個叫許攸的,是不是也要去?」
「你是不是就是去見他?」
每年同學聚會我都去,如果就因爲許攸臨時改主意,不是告訴所有人我心裏有鬼嗎?
「宋津年,別無理取鬧。」
我不知道宋津年是怎麼得到的消息,但我在公司暈頭轉向地忙了一天,實在不想跟他在這種小事上糾纏。
在他再次發作之前,我直接掐了電話,把手機扔在了後座。
蘇可嘬着嘴搖了搖頭。
「嘖嘖嘖,年輕就是黏人啊。」
宋津年小我五歲,認識我之前,還是夜店常客,蘇可一直勸我長點心眼,別一頭栽進去。
可現在看來,怎麼好像反過來了?
宋津年夜店也不去了,天天在家洗手作羹湯,有他的地方,邊邊角角都照顧得很是妥帖。
「誒,你說許攸會不會真的是爲你回來的?」
「我可是聽說,他畢業後跟家裏鬧得天翻地覆,準備拉着國外團隊裏的那些人回來自立門戶。」
許攸的事,我並不關心,但架不住蘇可一路唸叨。
他在國外這些年事,在我腦子裏過了個七七八八。
許攸原本就是個高冷的性子,渾身就寫着生人勿進幾個大字,如果不是大一參加競賽的時候偶然組隊,我都懷疑他到畢業都不知道我的名字。
可偏偏就是這樣冷的人,會在平安夜等我一夜,只爲親手送一個蘋果。
蘇可說,最瞭解許攸的人就是我了。
但其實不是,我一直覺得,我並不瞭解真正的許攸。

-6-
路上都是高考結束,抓緊時間瘋狂的學生。
車堵了一路,就連停車位都讓我們好找。
帶着一身熱烘烘的風推開門的時候,迎面就看到了許攸。
他穿着件淺藍色的襯衫,釦子解開了一顆,袖子鬆垮地挽到手肘處,白皙的小臂上淺淺浮着一層青筋。
「可算是來了,就差你倆了。」
有人開口,順便拉了把椅子放在許攸身邊的空位上。
我被一羣人熟絡地按在椅子上,再想站起來就有點刻意了。
我清了清嗓子,開口:「昂,男朋友纏着不讓來,煩得要死。」
許攸落在桌上的指尖一頓,半停在空中。
我有男朋友這件事不是什麼祕密,甚至在宋津年之前,我還談過兩個。
守身如玉不是我的風格,成年人的空虛寂寞總需要有人來填滿。
許攸不在,我自然要找別人。
拉椅子那人明顯也愣了,嘴一禿嚕,話就出來了。
「還是上次那個大學生?」
許攸垂着眼,尖如鳥喙的喉結滾了滾。
我給自己倒了杯水,坦然道:「不是,那個早分了。」
氣氛有些尷尬,我翻了翻包纔想起來,手機好像落在車後座了。
不知道宋津年會不會打電話過來?
正胡亂想着,視線中出現一雙手,許攸夾了塊我最愛的紅燒肉。
不肥不瘦,裹着醬紅色的濃稠汁水。
「這家紅燒肉不錯,多喫點,你瘦了。」
上大學的時候,我一個月生活費就八百塊錢,二樓食堂的紅燒肉,我一個月才喫得上一次。
準備競賽那段時間,許攸每次都點,但一口都不喫,最後全便宜我了。
我掀了掀脣,正準備開口的時候,門口傳來一陣騷亂。
宋津年氣喘吁吁地就衝了進來,拽了個椅子,大馬金刀地坐在我身後的空檔處。
他額間冒汗,急促熱烈的喘息直往我脖頸上撲。
「可惜了,她現在一點都不喜歡喫紅燒肉。」
「看見就想吐。」
許攸收回筷子,不緊不慢地撈起溼紙巾擦了擦手,語氣平靜。
「是嗎?那某人是不是要反思一下自己的廚藝。是不是除了年輕,壓根就沒有伺候人的本事。」

-7-
許攸一向話少,哪怕在我們最上頭的那段時間,他也不喜歡說那些甜得發膩的情話。
我第一次發現,他還有這麼毒舌的一面。
不大不小的聲音落在包廂裏,路過的狗都要來看看這潑天的熱鬧。
宋津年原本就是個火爆脾氣,從小嬌生慣養的,哪被人這麼刺過,擼起袖子就要揮拳頭。
我趕緊起身擋在了許攸面前,好好的一個同學聚會,鬧上頭條好玩啊?
「宋津年,你大老遠過來就是爲了找事嗎?」
宋津年的拳頭猛地在我眼前剎住,又不甘地握得更緊,眼神里的暴怒和氣憤都快溢出來了。
哪還有昨晚濃情蜜意的樣子?
「你護着他是吧?」
來送水的服務生都換了三波,全是來看熱鬧的。
我拽了拽宋津年的胳膊,卻一下子就被甩開了。
宋津年很是激動,聲音也不自覺拔高了幾分:「姜鳶,你護着他是吧?」
我百口莫辯,無助得像個男人。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宋津年轉身就走,我朝蘇可擺了擺手,趕緊追了上去。
今天鬧這麼一出,未來三年的同學聚會我都不用來了。
喫飯的這地方很遠,我從公司過來都要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宋津年如果是從家裏趕過來,得三個小時起步了。
繞了大半個北城過來,圖什麼?

-8-
宋津年的車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我繞到車前,去後座撈出手機,給蘇可發了條消息。
宋津年後來又給我打過十幾通電話,我都沒接到。
我回撥,對面顯然憋着一股氣,也沒接。
我嘆了口氣,拉開車門準備回家的時候,身側繞過來一隻手臂。
許攸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過來。
「你怎麼出來了?」
許攸眨了眨眼,一臉無辜,彷彿剛纔挑事的人不是他似的。
「我來看看,怕他動手。」
其實除了在牀上,宋津年幾乎都沒跟我鬧過紅臉。
但這話我不好當着許攸的面說,抿了抿脣,眼看着他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他長腿一邁,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係好了安全帶。
「我住得遠,不一定順路。」
許攸半闔着眼睛,薄脣微啓:「順路的。」
我沒應付過這麼無賴的許攸,七年前沒機會,現在也是頭一遭。
宋津年還是不肯接電話,不知道到底受了什麼刺激。
等紅燈的時候我劃到後臺,昨晚他發過的後背照一閃而過。
只不過,勸分的那層樓,多了一條評論。
宋津年急吼吼地質問他是不是想趁虛而入,讓他報上名來。
對面頂着個原始 momo 頭像,只淡淡地回了兩個字:「許攸。」
我呼吸一滯,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就在這時,許攸敲了敲我的手背。
微涼的手感停留在原處,淡淡地開口:「姜鳶,綠燈了。」
「哦,哦哦,那走吧,快到了,你去哪兒,我先送你吧。」
許攸側頭看着我,半托着腮,並不着急回答。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熟悉的聲音層層圈圈在車內盪開。
「姜鳶,跟我在一起,很緊張嗎?」

-9-
我跟許攸認識的那段時間,蘇可後來形容,說我跟「撒歡」了一樣。
所有人都覬覦的校草只笑給我ťű¹看,他碗裏的紅燒肉只有我能喫。
我沒橫着走,已經很給這個世界面子了。
那時候,也不知羞。
想他了就去找他,有多想親得就有多兇。
緊張?
我可不知道這兩個字怎麼寫。
「我緊張什麼?我不緊張。」
我就是好奇,他爲什麼會在宋津年的評論區留下那麼一條評論。
劍拔弩張,帶着幾分正宮的囂張和勢在必得。
七年前的許攸會說出這種話嗎?
不得不說,國外的風水還真是養人啊。
車緩緩停在公寓門口,許攸側身開門,抬手的瞬間,水藍色的衣襬帶來一股木調香水的味道。
喫飯的時候……他有噴香水嗎?
許攸的手虛垂在門框上,似乎並不急着走,眨了眨眼纔開口。
「我查過他,宋津年,北城大半個夜店都有他的身影,除了家裏有點小錢,一無是處,你們早晚會Ṭų₌分開的。」
不是,這話是能當着我的面說的???

-10-
宋津年不在家,也不肯接我Ťŭ⁾電話。
週末我在家窩了兩天,沒了宋津年做飯,我也懶得動彈。
聽着隔壁的裝修聲,我喝了點酒就又睡了過去。
直到蘇可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我真是沒招了,我靠!」
「姜鳶,趕緊把你家那位弄走!」
背景音有些雜亂,蘇可的聲音我聽得並不真切。
直到有人搶過了手機,對着聽筒就開始鬼哭狼嚎。
「姜ṭù⁰鳶,你特麼混蛋!」
「自從跟你在一起,老子就差掛你腰上了,你大半夜嘟囔一句想喝排骨湯,老子凌晨四點起來煲湯,你呢!你特麼居然護着那個姓許的狐狸精,艹!」
「……」
我趕緊把手機拿遠了些,就宋津年這嗓門,不出半個小時,全北城都要知道他給我當狗了。
我隨手拎了外套,剛踩上高跟鞋,迎面就撞到了一個人懷裏。
熟悉的香水味撲面而來,許攸扣着我的肩膀,喘了口氣。
「這麼晚了,急着去哪兒?」
我沒空追究許攸爲什麼會突然出現,把車鑰匙朝他懷裏一扔。
「有空嗎?開車送我去個地方。」
許攸的車開得很穩,到烏托邦的時候,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
蘇可看見我,跟看見救命稻草一樣,把胳膊揚得老高。
「這兒!這兒!你可算是……來了。」
我也是這時候才發現,我身後的許攸穿了件淺灰色衛衣,在紙醉金迷的夜店裏,更襯得他清純扎眼。
沙發上的宋津年聽見動靜後,艱難地轉了轉眼珠,軟着骨頭掛到了我腰上。
「三天,七十二個小時,是不是那個姓許的王八蛋纏着不讓你來找我?」
我嚥了咽口水,不知道搭什麼話。
反觀許攸,倒是面不改色,挑了挑眉,默不作聲地把人扛到了車上。
「他喝多了,剛剛的話……」
許攸打了把方向盤,第一次開口打斷了我的話。
「姜鳶,你是在以女朋友的身份,替他道歉嗎?」
「如果是的話,你不用說了,我並不想聽。」
後座上的宋津年喝得爛醉,嗚咽了兩聲,吐了個乾淨。
許攸面無表情地把車窗開到了最大。
可把宋津年扶到沙發上時,還是被吐了一身。

-11-
我給許攸找了件新衣服,是宋津年的尺寸。
許攸從衛生間裏出來的時候,系錯了一顆釦子。
我指了指Ṱůₔ,也許是折騰累了,他沒反應過來。
「釦子,怎麼還是跟以前一樣。」
我捏住他喉嚨下的第一顆釦子,許攸下意識就昂起了頭。
大二那年,許攸作爲學生代表上臺講話,定製的西裝挺括修身,我扯着他的領帶在後臺親了半個小時才捨得放開。
許攸垂着眼簾,視線在我的嘴脣上逡巡,聲音也染了幾分啞。
「姜鳶,什麼時候跟你的小男朋友分手?」
我後退一步,剛要開口,身後傳來宋津年黏黏糊糊的聲音。
「你們在幹什麼?」
宋津年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酒,踉蹌着撐起上半身。
「姜鳶!我才離開幾天,你就迫不及待地讓這個姓許的住進來,還……還穿我的衣服!」
許攸也不解釋,就這樣定定地看着宋津年。
算了,一個剛回過神的酒鬼,能跟他講明白什麼。
我朝許攸使了個眼色,趕緊把人推了出去。
一回身,就被人抵在了門上。
宋津年用力抵住我的脣,拇指指腹用力碾過,像是急於擦去某種印記,眼神卻只是盯着虛空的某一點。
得,這酒壓根就沒醒。
我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沒動,只是掀了掀脣。
「他剛纔,想親你。」
「我不許。」

-12-
宋津年一覺睡到了中午。
公司下午沒什麼事,我乾脆請了半天假,守在他旁邊做 PPT。
宋津年睜開眼,轉了轉眼睛就湊了上來。
「姐姐,還在忙啊?」
我一個眼神都沒給,對着電腦屏幕冷笑一聲。
「忙啊,不忙怎麼養得起北城第一浪子啊。」
昨晚的事,我原本還覺得有點對不起宋津年。
可誰知一大早,就收到了蘇可在夜店拍的一段視頻。
視頻裏,只有宋津年一個模糊的影子。
但他的聲音,我是再熟悉不過了。
「我特麼堂堂北城第一浪子,我跟誰認過栽,我跟她就是玩玩。」
「等我,嗝,把她所有愛喫的菜都學會了,我就一腳踹了她,我餓死她。」
「嗚嗚,我捨不得,那個叫許攸的白月光回來,她不要我了。」
「……」
宋津年不知道想起來了多少,臉紅了又白,抱着我的腰直蹭。
「我喝多了,三天沒見你,我想你快想瘋了。」
哼,不接電話,不回家。
誰知道是真想還是假想?
我合上電腦,把牀頭的車鑰匙扔他懷裏。
「自己吐的自己收拾,去把車洗了。」
宋津年識趣地爬了起來,磨蹭了半天才收拾好,誰知道一開門,就碰上了對面的許攸。
我昨晚就好奇,許攸爲什麼會恰好出現。
原來,公寓搬來的新鄰居,就是他啊。
宋津年顯然也沒想到,臉色有一瞬間的崩壞,又很快恢復如常,朝對面的人晃了晃手裏的車鑰匙,回頭扯着嗓子喊道。
「姐姐,我去洗車了,飯做好了在桌上,不用等我。」
許攸沒說話,修長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門縫中。

-13-
我把洗衣服的錢給宋津年轉了過去。
他沒收。
轉頭更新了一條尋物啓事的朋友圈。
配圖是一瓶我從沒見過的香水。
我沒放在心上,隨手點開了宋津年的小號。
三天沒見,不知道在背地裏怎麼蛐蛐我呢。
誰知一點開,迎面就是三條一模一樣的帖子。
「臥槽!誰特麼把香水落在我女朋友車上了,不要臉的野男人。」
我點開圖片放大,這……這不是許攸丟的那瓶嗎?
怎麼會在我車上?
「還特麼在副駕駛的座位下邊!」
不點開也知道,評論區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嘖嘖嘖,抓過小三的都知道,這副駕駛下邊可了不得,保不齊就是故意放的。」
「樓上的,快別說了,小心一會兒追着你罵,你忘了那天被追着罵的 momo 嗎?」
說曹操曹操到。
許攸頂着個讓人火大的原始頭像就來了。
「哦,我的,那天她送我回家,忘拿了。」
宋津年原本就在氣頭上,許攸輕描淡寫一句話,宋津年簡直快被氣炸了。
評論區更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花生瓜子礦泉水,啤酒飲料八寶粥~】
「喫瓜這麼久,第一次見小三哥上趕着湊過來。」
許攸一邊和宋津年對罵,一邊還騰出手來專門回覆這一條。
「樓上的,我纔是初戀。」
【……】
我看得頭大,起身倒水的時候,正看見宋津年氣吼吼地在樓下站着。
在車裏發現香水,不來問我,倒是急着和許攸對線。
我咳了一聲,直接撥通了宋津年的電話。
他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洗車洗這麼久啊?」
「上來。」
PPT 做得差不多了,我啃了個蘋果,一開門,就看見宋津年被人攙着站在門口。
許攸單手架着他,幾乎是面無表情。
「年輕人就是不穩重,走個樓梯也能把腳崴了。」
宋津年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白眼快飛到天上去了。
「呵,到底比不上老男人穩重。」
許攸手一鬆,抬腳就走了進來:「冷知識,我和姜鳶以前是同學。」
宋津年趕緊拿小眼神瞟我,急着解釋。
「姐姐,我……」
看他們在評論區吵架還不行,又給我來了個現場版。
「行了,都這樣了還吵呢,趕緊進來吧。」
我扶着宋津年坐到沙發上,一轉頭,許攸已經在廚房做上飯了。
「豆角有點老了,肉也不新鮮,我去樓下超市再買點,還有什麼要帶的嗎?」
宋津年越過我的肩頭,惡狠狠地盯着他,直到最後一刻才鬆了口。
「買點冬瓜燉湯,姐姐最近上火。」
我一句話沒說,倒讓這兩個人給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這對嗎?

-14-
「你說什麼?」
「許攸在你家廚房做飯?」
「小男朋友瘸着腿在沙發上給你剝石榴?」
「你這小日子可以啊,姜鳶?」
宋津年聞聲抬起頭,我趕緊捂着聽筒去了陽臺。
「不是,你小點聲。」
我也不想這樣。
本來我也是做了幾次飯的,宋津年也一句話沒說,全都嚥下去了。
可轉頭,我就在小號上看到他吐槽我做的飯。
「求助,女朋友做飯太難喫怎麼辦?」
評論區附和聲一片。
【看賣相,確實……】
宋津年秒回:【讓你喫了嗎,長個嘴就知道叭叭叭。】
【笑死,又來一個不長記性的。】
【弱弱提醒一下樓主,你忘記屏蔽 momo 了。】
第二天,許攸拎着菜就過來了。
不得不說,廚藝確實和宋津年有得比。
宋津年腿還沒好利索,我已經先喫胖了三斤。
原本我還沒覺得哪裏不對勁,直到最近上班的時候,總感覺樓下遛狗的阿姨總是看我。
終於有一天,我聽見她在背後議論我。
「咿呀,現在有點錢的小年輕都喜歡包男模,我樓上那個就不一樣啦,人人都包,她包兩個。」
「一個穩重點,天天開着輛跑車去早市買菜,菜永遠要最新鮮的。」
「另外一個最近不怎麼出門了,水靈靈的跟個大學生似的……」
後面的話我沒聽清,我只知道,這小區算是待不下去了。
給蘇可打完電話,我轉頭髮了個租房貼。
心裏裝着事,對着一大桌我愛喫的菜也喫得不安心。
許攸給我盛了碗湯,半路就被宋津年截胡了。
「鳶鳶,我來,他盛得不好喝。」
原本許攸跑來做飯,宋津年是極力反對的。
「我們家,憑什麼讓一個外人進來?」
但他喫了三天我做的飯,也就默默妥協了,只是一邊喫一邊往我身旁擠。
從前我只覺得許攸太冷,從ŧũ₊沒想過他還有當人夫的潛質。
做飯至少是四菜一湯,蝦都是剝好再放到我面前。
每晚都會在廚房溫上一碗紅糖水,家裏的每個角落,都被他照顧得妥帖,我懷疑他對自己家都沒有那麼上心。
「姜鳶,不用送了,垃圾我來扔吧,剛好我要去樓下。」
許攸把淺灰色的外套搭在小臂上,低頭的一瞬間,隱隱露出鎖骨上的一顆小紅痣。
他穿着外套伸出一隻手,我沒動,定定地看着他。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送你個禮物吧,隨便挑。」
許攸挑眉,視線劃過我的耳垂,又很快移開。
以前他就喜歡咬這裏。
走廊昏暗的燈將他的影子籠罩在我身上,向前的每一步都帶足了壓迫感。
「你送我禮物,是謝我,還是着急和我劃清界限?」
「嗯?」
我無路可退,抵在他的肩膀上,抬眼看着他。
「許攸,我們已經分手七年了。」
被戳到痛處,許攸移開了視線,整個人又掛起了生人勿進的面具。
「所以呢?」
「所以我都應該向前看。」
許攸頂了頂腮,低頭用皮鞋踢着牆角。
「姜鳶,以前太小,很多事我還做不了主,纔會被連夜送出國,跟你連個交代都沒有。」
「但現在不一樣了,不然,我也不敢回來,也不敢出現在你面前。」
「或許你都不記得了,我出國前三天,你曾經承諾過要送我一個最特別的生日禮物,當時,你不是這樣的表情。」
年少的感情純粹又真摯。
當時,我是真的想把全世界最好的禮物,送給世界上最好的許攸。
可是……他也說了,是以前。
我很輕地嘆了口氣,從許攸帶着團隊回國的時候,我就應該知道,他回來,不是要和我做朋友的。
我側身一步,手握在冰涼的門把手上。
原本,一個宋津年就夠我折騰的了。
現在又來一個……

-15-
宋津年的腳好了大半,但又染上了另外一個毛病。
上班看着我,下班看着我。
我去洗澡都恨不得掛我腰上。
我直接把門一推,氤氳的熱氣直往他臉上撲。
「宋津年!是誰跟我保證過,再也不盯着我洗澡?」
浴室裏沒有窗戶,洗澡時間長了就容易頭暈,所以我以前都愛開個小縫透透氣,但自從刷到宋津年吐槽我的那篇帖子,我可是再也沒有開過門。
反倒是宋津年,一聽我要洗澡,搬着小馬紮就坐在門口了。
「以前我腳崴了,你還幫我洗澡呢,我就……看看,我自己的女朋友,我還看不得了,你是不是嫌我煩了?」
「自從許攸不來家裏做飯,你就是看我不順眼。」
宋津年嘟囔着,聲音越來越小。
自從跟許攸碰上後,他姐姐也不叫了,自己家的公司都沒去過幾次。
他老爸把電話都打我這裏來了。
再這麼下去,我看離分手也不遠了。
「把門關上,等會兒我有事跟你說。」
宋津年悻悻地關上門,拿起手機就走了。
可直到我出來才發現,糟糕,手機好像是拿錯了。
宋津年雙臂環胸,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面前擺着的,可不就是我的手機。
自從發了租房貼,每天給我打電話的中介少說有三五個。
我咳了一聲,打算先發制人。
「說說吧,這個號是怎麼回事?」
宋津年打算興師問罪的臉一下子就僵住了,眼神很快地略過曾經的那些口出狂言。
哼,年輕人還跟我鬥呢。
宋津年支支吾吾:「可……可是你有搬家的打算,都不告訴我。」
「是不是準備把我跟這個破房子一樣扔掉?」
宋津年越說越有理,梗着脖子,眼淚在眼眶裏搖搖欲墜。
「姜鳶,你搬一次家換一個男朋友的毛病,你別以爲我不知道。」
我早該知道的。
就宋津年這個家世,跟我在一起之前,肯定把我調查了個底朝天,不然爲什麼許攸只是報個名字,他就大老遠跑過去了。
我男朋友雖然換得多,可在一起的時候,也都不是奔着分手去的。
大學生那個,說要回老家發展。
旅行認識的男生後來看上了新來的領隊。
不同路了就好聚好散,死纏爛打不是我的風格。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有辦法。」
「那剛好,就散了吧。」

-16-
我隨手扯了件外套,出門的時候,撞見了許久沒見的許攸。
他似乎是剛抽過煙,在電梯門口擦身而過的時候,還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味。
我隱約記得,他以前從來不抽菸。
「這麼晚了,一個人去哪兒?」
我正在氣頭上,頭也沒回地甩開了他的手。
「酒店。」
電梯門緩緩合上,我隨便找了個酒店睡到了天亮。
宋津年給我打過很多個電話,我沒接。
實習生在看到我拉黑無數個號碼後,嘴上「嘖嘖」個不停。
「鳶鳶姐,最近追你的這位,可夠執着的啊。」
宋津年知道我工作的地方,但他不來找我,執着地等着我接他的電話。
我應和了兩聲,手一滑,不小心接通了撥進來的新電話。
對面傳來有些熟悉的聲音。
「姜鳶,是我。」
我提出送許攸禮物後,他好幾天沒來找我。
後來我想了想,也是。
白喫了人家做的飯,最後還想用一個禮物和他劃清界限,確實顯得有點沒心沒肺了。
我耐心地回道:「嗯,找我有事嗎?」
許攸那邊傳來很輕的嘆息聲:「你上次不是說,要送我個禮物,而且隨便我挑嗎?」
「我想好了,要當面跟你說,你什麼時候回來?」
許攸還不知道我在和宋津年鬧分手,我舔了舔脣,有些心虛地應道。
「我,六點左右吧,下班我就回去。」
我今天替宋津年約了去醫院複查,那個時間,他應該趕不回來。
路上不算堵,回家的時候,天色纔剛暗下來,晚霞跟潑墨似的灑了下來,煞是好看。
正準備拍張照片,屏幕上率先彈出了一條消息通知。
「女朋友要跟我分手,你有什麼看法?@許攸」
自從宋津年知道自己小號暴露,已經很久沒有發過帖子了。
明知我會看到,還這樣明目張膽地,我有些看不透他想幹什麼了。
電梯在頂樓停下來,我點開評論區,另一隻手已經握在了門把手上。
熟悉的觸感襲來,我忽然想起了許攸拒絕收下禮物的那天。
明明之前還百般不情願,爲什麼今天突然主動要禮物。
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就在我即將推開門的瞬間,手機彈出了許攸的回覆。
【沒什麼看法,你們分手,我肯定要趁虛而入。】
【但她又是送我禮物又是搬家,這是連我也不想要了。】
【我費這麼大勁回來,不可能讓她跑掉了。】
【……】
Ṭû₂兩人難得的坦誠對話,我卻覺得後背冒出一層冷汗。
是我最近沒回來, 許攸知道我打算搬家的事了?
不可能讓我跑掉, 又是什麼意思?
我拿起桌上的水,昂頭喝了個乾淨。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清脆的金屬聲, 門被人打開了。
宋津年和許攸分立在門的兩側, 晚霞籠罩在他們周身, 迷幻又誘人。
我一時間覺得有點眩暈。
這水……
門縫透出的最後一點光亮徹底消失,宋津年和許攸分坐在沙發的兩端。
最先開口的人,是許攸。
「我的最新回覆,你可能沒看到。」
然後是宋津年的聲音。
「他提出的條件, 是公平競爭。」
我晃了晃頭。
熱。
我覺得渾身都有螞蟻在爬, 就連呼出的熱氣都打了個旋往我臉上撲。
怪不得許攸今天會突然叫我回來。
原來在這裏等我。
沒等我把氣喘勻, 面前的兩個人同時開口。
「姜鳶。」
「請選擇一個人, 作爲你的解藥。」
【正文完】
【番外·許攸視角】
我從來沒想過,會和宋津年這樣的蠢蛋在同一個戰線。
姜鳶冷着臉說要去酒店那天, 我以爲她是去赴約。
一晚上沒睡。
誰知第二天, 就看見了黑着眼圈從對面走出來的宋津年。
他腿還沒好利索, 白了我一眼後, 站在了電梯離我最遠的地方。
我冷笑一聲, 甩了甩手裏的打火機。
自從和姜鳶分手後,我就開始抽菸了。
只不過姜鳶不喜歡,我就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抽過。
香水, 也是因爲這個才準備的。
「分了啊?看來我得點播一手好日子。」
宋津年看着年紀小, 嘴上確實不饒人。
在我走出電梯的時候, 他在我身後悠悠地開口。
「你以爲她跟我分了, 你就有機會了嗎?」
我腳步一頓, 你別說,我還真這麼想的。
我挑眉, 對上他冷嘲熱諷的目光。
「她最近在看房子,準備搬家。」
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露出了一瞬間的慌亂。
搬家?
我從沒聽她提起過,怪不得最近不管卡着幾點出門, 都沒再碰見過她。
我剛來不到兩個月, 她就要走。
我靠在走廊上點了根菸, 昂頭吐了口菸圈。
「你想說什麼?」
宋津年揚了揚手機:「你不是一直在我小號裏跟我對着幹嗎?」
「我告訴你,姜鳶早就知道了,你也別在她面前裝什麼大度了,再不行動, 她就要把我們兩個都踹了,去找下一個了。」
「我不信你回國之前沒查過她的過去,這種事, 她幹得出來。」
上大學的時候, 姜鳶是資質最好的。
在競賽上她能逆水行舟, 但在感情上, 她擅長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問題。
得不到, 那就不要了。
煩人,那就全扔了。
再去一個全新的城市,重開一局。
與其和下一個情敵纏鬥, 不如,就讓姜鳶在我們兩個之間,做個抉擇。
我也有點好奇。
一杯毒藥。
兩個解藥。
她會怎麼選呢?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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