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病嬌

搬家後一週,我頻繁做噩夢。
醒後渾身痠疼冒汗,手腕上還有繩子勒出的青痕,脖頸有莫名的紅印。
我慌了,買來攝像頭裝上。
凌晨兩點。
臥室門開了……

-1-
傍晚,我洗漱完躺下,房間只有我一個人。
一切和往常一樣,我喫了褪黑素沉沉睡去。
厚重的窗簾擋住了街邊路燈的燈光,屋內漆黑一片。
深夜。
臥室門把窸窣扭動,門開了。
下一秒,一雙冰涼的手撫摸過我的胳膊,我的雙手被繩子捆起綁在牀頭。
頭髮被拽起。
耳邊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我脖頸,聲音極輕,但我聽清了:「好妹妹,乖。」
我猛地睜開了眼。

-2-
漆黑的瞳孔正盯着我的眼睛。
後背瞬間爬上一層冷汗,我不敢有任何動作。
室內漆黑,他看不到我睜眼。
抑制住內心的恐懼,我假裝夢魘來回扭了扭頭,發出幾聲細碎的嚶嚀。
這彷彿取悅了他,我被狠狠咬了一口,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我繃緊身體,腥甜的味覺刺激着大腦神經。
他低低笑了,聲音好聽卻陌生:
「好妹妹,越來越讓我喜歡了。」
我繃住要發抖的身體,完全不敢醒來。
接着他把我摟在懷裏。
我的眼淚盈滿眼眶,卻又硬逼回去。
他似乎感覺到我的害怕,拍了拍我:
「乖,別怕,哥哥陪你。
「哥哥會一直在。
「哥哥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我心理防線要崩了,我哪來的哥哥!
這時。
手機響了。

-3-
短信聲格外刺耳。
漆黑寂靜的臥室,因爲短信的緣故,短暫地亮了三秒。
我忍着刺痛眼睛眯開一條縫。
一雙白皙修長的手隔着被子緊緊箍着我,禁錮着我的雙腿。
雖然只是抱着,但恐懼讓我像條被網撈起的魚,隨時可以斃命。
天快亮了。
我的雙手被解開,麻木抽疼。
被子掖好。
門響了。
一切好像沒有發生,我的身體告訴我一切都真實存在。
天亮後。
我真正從噩夢中醒來,看着再次青紫的手腕。
後背發麻。
我穿着拖鞋去綠植那拿攝像頭,左找右找。
攝像頭沒了。
我倚着桌子蹲坐在地。
租房押金太多,我剛上班,沒錢換房子。
我從網上買了防盜門和大大小小的鎖,晌午把門裝得結結實實。
下午去醫院找醫生開失眠藥。
電梯門打開,電梯裏,一個 189cm 的男人正盯着我笑。

-4-
男人筆挺西裝,五官立體。
陽光恰好打在他的金絲鏡框上,配着微勾的脣角,很邪。
只一秒,我就知道這人不好惹。
進電梯後。
脊背灼燒刺辣,像有隻巨獸虎視眈眈。
出了電梯,我着忙去了醫院門診掛號排隊。
半小時後。
醫生喊我進去,推開門後驚呆了。
是電梯裏那個男的!
此時他一身白褂,陽光下的五官線條完美,背陰立體。
手腕白皙近乎病態,骨節分明,腕上的名貴銀色手錶指針嘀嗒響。
手中正是拿的我的病歷。
他脣角微勾,黏膩地喊出我的名字:「蘇慕。」
音調低沉勾人,舌齒纏繞,意味不明。
我點頭。
「失眠,噩夢,身體容易……疲……累……
「還有別的症狀麼?」
屋內空調噴吐着暖氣,燥熱。
可我的手冰涼。
「心悸,驚慌,別的沒有了。」
他突然站起來,一把捏住我的手腕,上邊紅痕扎眼。
漆黑的瞳仁穿透我的眼睛,他離我有些近。
「蘇小姐好像很怕我?」
燥熱讓我產生一絲怒氣,恐懼也瞬間被壓下去,我掙開他:
「我跟您只在電梯內見過一次,還請您放尊重點。」
他低低笑了,聲音低沉喑啞,白皙修長的手虛扶了下鏡框,幾縷碎髮凌亂打下來,又妖又魅。
「我剛纔幫蘇小姐號了下脈,蘇小姐不用過於緊張。」
「根據脈象,蘇小姐肝火旺,容易多疑多夢,我給蘇小姐開些藥即可。」
只是號脈,我臉唰一下紅了。
「謝謝。」
他靠近我,小聲說了句話,我毛骨悚然。
「我們還會再見的。」
緊接着他仿若無事發生,開完單子,直接喊「下一位」。
拿了藥速度趕回家,最近精神狀態緊繃,整個人已經處於臨界點。
我以爲換了鎖,拿了藥,噩夢就會消失。
可噩夢像是加劇了。
夜晚。
我收拾完一切,門反鎖,像往常一樣喫完藥躺下。
夢中那雙冰涼的手再次覆了上來。
我的心臟都在驚顫。
隔着被子,他的手像一塊巨石,壓得我不敢喘氣。
眼皮千斤重,我拼命想拿開胸口的重物,卻只能發出嚶嚀。
冰涼的手順着胳膊滑向我的手腕,捉住後一起摁在牀頭,拿繩子綁住,這次綁得格外緊。
繩子粗糙,磨得手腕要裂開。
迷迷糊糊中,他躺在我身側,低啞好聽的聲音,一聲聲喊我:「好妹妹,你不乖。
「不乖就要有懲罰。
「哥哥太想你了,不能再失去你。」
再?
緊接着,我連嚶嚀也發不出,嘴巴被膠帶粘住,下巴被捏住抬起,他靠在我的頸窩靜靜地抱着我。
聲音染上了輕軟,突然又帶上了哭腔:
「好妹妹,不要再離開哥哥了。
「這輩子都不要試圖離開我!」
他每晚出現在我的夢裏,把我綁起來怕ŧů⁻我離開。
我內心痛不欲生,又驚恐。
可接下來,我聽到……
「哥,今天她是我的!」

-5-
又是整整一晚。
眼眶潤了又溼,嗓子因恐懼發乾。
我置身於一片黑暗中,沉浸在睡夢中無法睜開眼睛。
第二日。
厚重的窗簾已經染上冬晨的寒氣,可光再盛也穿不透厚重的黑暗。
手腕處的紅腫更甚,有鐵鏈的印紋。
嘴巴外皮撕裂地痛。
可門內外都上了鎖。
恍惚中總感覺身後有雙眼睛一直在看着我。
精神壓力過大,我失了力氣,牀頭櫃上的杯子被打翻。
「嘩啦。」
聲音刺進我的耳膜,極度緊張下,胃裏一陣反酸。
我再也承受不住,拿起手機報了警。
很快。
警察趕到,一邊做筆錄,一邊派人在我家搜尋,還安排了人去查了小區監控。
我裹着毯子,披頭散髮地縮着打哆嗦。
可搜查結束,只搜到我家櫃子裏有一條麻繩。
監控那邊排查後,也是行人正常出入。
警察安慰了我一Ṱü₂番,讓我下次有情況及時打電話。
做完筆錄後,他們就走了。
我看着麻繩,心涼得厲害。
室內空寂,外邊狂風打在玻璃上,咆哮嘶吼。
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抱着自己的胳膊,把頭埋起來,心一陣擰疼。
酸澀上頭,眼淚砸在地上。
我想爸爸了。
小時候,他總會抱着我去遊樂園,會給我買漂亮裙子。
可自從我媽出軌後,一切都變了。
我媽喜歡上一個薄情的男人,懷了他的孩子後,就要跟我爸離婚。
五歲時,我奶趁我爸出差,晚上把油灑得遍地是,一把火燒了整個家。
可我奶不知道我爸當天回來了。
三條命。
直接上了當地新聞。
沒多久,我奶也跟着去了。
小安哥哥也走了。
我成了沒人要的野草。
突然有腳步聲朝我靠近。
低沉涼薄的聲音有着子彈般的穿透力,生生把我從回憶中帶離。
「蘇小姐。
「我說過我們還會再見。」
眼眶氤氳着淚氣,模糊中一雙鋥亮的尖頭皮鞋拉長,正對着我。
往上是筆直的長褲,一絲不苟的白襯衣,輪廓分明的臉。
長褲膝蓋處彎出褶皺,露出一節筋肉分明的腳踝。
他在我面前蹲了下來。
撫着我的亂髮,順着臉頰滑下來一手捏住我的下巴,抬起。
我被迫注視着他。
凌亂的短髮下,深邃又審視的眸子裏帶着勢在必得。
「我叫顧淮安。」
捏着下巴的手猛地拉近,狠狠撞在他的脣上。
溼糯的觸感,舌尖攪動。
瞬間。
那些孤獨黑暗,驚懼恐慌摁了暫停鍵。
悸動像煙花一樣在身體炸開。

-6-
理智告訴我這樣不對。
可渾身每個細胞都在狂烈叫囂着。
我的心臟像被一支劍穿透。
心跳漏了幾拍。
鼻息間清淡的消毒水味洗刷着我荒唐的想法。
窗外寒風咆哮。
此刻的我卻隱隱出了薄汗。
灼熱的呼吸覆蓋在我的脖頸,我的身體陣陣發軟。
可下一秒。
「跟我走。
「就再也不會噩夢了。」
薄涼的語調把剛纔的一切全沖淡。
深埋在記憶墳墓中的那場大火,火苗躥起來吞噬了我。
我推開他,呼吸微喘,嘴脣還帶有黏溼:
「你說什麼?
「難道是你!」
顧淮安湊近我,在我耳邊深吸一口氣,聲音喑啞:
「蘇小姐,我是醫生,上次不方便告訴你有嚴重的幻想症。
「精神緊繃狀態下,易產生幻覺,嚴重會自殘。」
他捏起我的手腕。
逼迫我看上邊的瘀青。
我警惕地看着他。
漆黑的瞳仁映着我凌亂的長髮。
我幻想症麼?
門鎖都是新換的,窗戶封死。
十幾層的樓房,也不會ţù⁾有人翻窗。
「蘇小姐手機上應該還有自己買麻繩的記錄。」
我震驚,翻開手機赫然看到歷史記錄有膠帶、麻繩的訂單。
我抓着頭髮,難以置信。
「我那邊剛好有一間臥室常年空着,很適合蘇小姐居住,蘇小姐不用擔心,在我追到你之前,不會做任何越矩的事。」
他的指腹在我脣上摁了摁。
嘴角噙着一抹弧度,目光幽深。
我面前似乎有張巨大的網,等我往裏鑽。
可他說讓我以後都不會噩夢。
我心甘情願地跳進了陷阱。
顧淮安把我帶到他家。
整體暖色調。
裝修精緻奢華,傢俱很少,顯得室內很空曠。
桌上青瓷花瓶內有一捧巨大的黑色曼陀羅乾花。
深棕色沙發旁邊有幾個包裝華貴的箱子,箱子上並排三列一次性針筒。
在屋內格格不入。
連暖調都像刻意裝出來的。
「砰。」
門重重關上。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把我摁在椅子上。

-7-
「別動。」
緊接着他拿出碘酒、紗布。
棉籤一點一點蘸在我的手腕紅腫處。
從我這個角度。
暖光覆蓋在顧淮安的身上,加重了這種不真實感。
就在我細細描摹他的五官棱角時,他一抬頭,猝不及防地相視,我猶如過電般怔住了。
有點不自在。
「我會給你拿一些藥,按時喫。」
之後顧淮安幫我把行李都搬了過來,我就這麼住進了他家。
說來奇怪。
自那我很少噩夢。
即使噩夢,也是淡淡幾分鐘。
我不得不信了他說的話。
這段時間顧淮安對我無微不至。
像個寵物一樣,我什麼都不用幹。
我喜歡他戴着金絲框眼鏡,穿着白襯衫,挽起袖口,圍着圍裙在廚房做飯的樣子。
每到這時候我都從屋裏出來,倚着門框看着他。
這種生活也挺好的。
就在我沉浸溫馨旋渦無法自拔的時候,我發現他好像變了一個人。
公司通知晚上聚餐。
中午,我給顧淮安通電話。
「喂。」
低淺的聲音融着半分喑啞。
饒是相處一段時間,在電話中聽到這磁性的聲音,還是會有一點點小雀躍。
我抱着手機。
「今晚公司聚餐,就……不用做我那份了。」
電話對面沉默,但我能聽到極淺的呼吸。
「晚上我會早點回去的,不用擔心。​
「真的不用擔心的。
「喂。
「顧淮安?
「你還在嗎?」
外邊天色昏暗,綢繆着一場大雪。
我看着窗外呼嘯的枯樹幹,心尖上蘸了一點糖。
他是擔心我的吧。
宛如過了一個世紀,電話那頭傳來聲音:
「早點回。」
「哦。」
掛掉電話後,我看着窗外飄起了雪花。
大腦思緒多了一分煩亂。
顧淮安就只是說讓我早點回!
直到晚上聚餐。
餐廳選在不太繁華但有名的酒莊。
包廂內大家環繞而坐。
飯菜魚貫而上。
白熾吊燈亮得我毫無胃口。
看着手機。
才晚上 7 點。
飯間,有同事互相對酒。
有個斯斯文文的男同事坐到我旁邊,往我碗裏倒了杯橙汁。
「蘇慕,你今晚看起來不太開心啊。」
「啊?我沒有啊,可能忙一天太累了。」
我剛和同事聊了兩句。
就在這時,我看到一雙熟悉的眼睛從包廂門前一晃而過。
脊樑瞬間背如針刺。
夢中我常有這個感覺。
一瞬間的恐懼讓我渾身氣溫冷了幾度,手指發涼。

-8-
等我眼神追過的時候,門口已經毫無痕跡。
我只隱約看到了一個黑茶色大衣的修長身影,頭髮蓬鬆發軟。
我晃了晃腦袋。
許是最近工作壓力大,我又幻覺了吧。
可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一直沒有消失,直到深夜……
飯後,大家出了酒莊。
鵝毛大雪還在飄灑。
門前堆起了厚厚一層白雪。
月光下,綿密光滑。
位置稍偏,不太好打車。
等同事三三兩兩走了之後,就剩下了我自己。
刺骨的寒風順着脖領往裏灌,我清醒很多。
攏緊大衣,儘量讓冷風少鑽。
手機排隊顯示還有十幾人,我抱着胳膊站在原地觀望。
冷風吹得臉發僵,幾縷頭髮在眼前亂飛。
排隊人數一直不消減,已經晚上十點。
偌大的酒莊,僻靜無聲。
昏黃的天空鋪展,雪花肆意灑落。
再往遠點就是無邊的黑暗。
就在這時,黑暗中出現兩團金色的光影。
接近點,看清了,是輛與黑色融爲一體的豪車,宛如一個深夜幽靈。
車門開了。
一雙鋥亮的高定皮鞋踩在潔白的雪中,修長挺拔的身材,輪廓分明的俊臉上架着一副金絲眼鏡。
深夜下的路燈,低垂着發出昏黃的一團團光線,撲落到顧淮安身上,折射出更加挺拔的身形。
一柄黑長傘遮在頭頂,墨色大衣裹挾着寒氣朝我湧過來。
我心跳得極快。
眼前的顧淮安,一步一步踏着光走向我。
雪花在眼前飛飄,晃過他俊美的臉,熟悉的冷冽氣息環繞住我。
顧淮安在離我只有十釐米的地方站住,傘籠罩住我頭頂。
我直視着他,只覺得心跳得厲害。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頭髮,手稍一用力。
我整個人就這麼直直撲進他的懷裏。
清新凜冽的氣息模糊了我的思緒ţúₖ,甜滋滋的糖粒在體內一個個爆裂,瞬間就席捲了我整個人。
過後幾秒,之前被注視的後勁上來了,一股淡淡的委屈被放大。
我抱住他,不想說話。
「慕慕。」
他抱得我格外緊,我的鼻子有一點囊。
「顧淮安,你怎麼纔來呀。」
「慕慕,是我來晚了。」
我從他懷裏鑽出來,看着他ťù⁰:「可是,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呀。」
他脣色在寒風中像塗了一層磨砂紅,襯得白皙的膚色更加病態白。
脣角微動:
「慕慕是忘了自己發了朋友圈。」
我臉一紅,一個晚上都沒聯繫,我特意發了朋友圈帶着地址。
私心確實是能讓顧淮安看到。
可他這麼說出來,我卻有種做賊被抓的感覺。
他扳正我的臉,我就看到深淵一樣的墨色瞳仁,緊接着就看到他面孔放大,我的脣一熱。
路燈下的顧淮安,渾身都包裹着一層淡淡金黃,燦爛又熱烈。
嘴脣抽痛,一股腥甜蔓延開來。
顧淮安放開我,薄脣上沾染着一點殷紅。
眼神犀利,語氣卻格外輕緩冰冷:
「慕慕,你不太乖了。」
我沒太聽清,回問一句:
「什麼?」
他輕嗤:
「有時候真想把你圈禁起來,和這些世俗扯開關係。」
今晚顧淮安不對勁,我想可能是太晚惹他擔心了。
我抱住他保證:
「我以後儘量少參加這種飯局,早點回去。」
他抵在我的頭上,摸着我的頭髮,沒有出聲。
只是周身氣壓很冷。
等回到顧淮安的屋子,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我洗漱完,聽到客廳有動靜,就推門出去看看。
客廳燈黑着,顧淮安應該是睡下了。
正當我關ťųₜ門,客廳「啪」的一聲脆響。
我渾身噌地竄起一陣雞皮疙瘩。
穩了穩心神,我摸開客廳的燈,這才發現是水杯碎了一個。
我去收拾的時候,大門開了。
一股冷風灌進我的睡衣衣領。
我看到顧淮安站在門口,他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穿着黑茶色大衣,不知道是不是洗過澡,短髮鬢角稍長,但襯托得臉型更加立體了,脣色也比剛纔也更水嫩飽滿,整個人有些奶氣。

-9-
我怔怔地看着他:
「額,你是出去了嗎?」
顧淮安眼睛赤紅,眸中寫滿了極端的愛意。
衝着我就走了過來。
緊接着我竟然感覺他很委屈,把頭埋進我的肩膀,我只看到他慵懶蓬鬆的頭頂。
一時不知道怎麼是好。
他從來沒這樣過。
「不要離開我。」
我失笑:
「你不是說有你在,我就不會做噩夢嘛,我不會走的。」
可他明顯慌了一下,抓着我胳膊的手有點無措地發顫。
「答應我。
「答應我。」
我拍着他,但總覺得哪裏不對,我沒見過顧淮安穿過黑茶色大衣。
「好。」
當晚,我沒睡安穩。
迷迷糊糊間聽到兩個聲音在吵架。
一個冷冽熟悉的聲音,另一個是沁入骨髓的恐懼的聲音。
我掙扎着想起來,可身上像壓了巨石,完全動彈不得。
略帶哭腔的奶氣聲音在質問:
「哥!她是我的,你憑什麼不讓我碰。」
我強迫自己說這是幻覺,是晚上太晚回來沒睡好,以後定要早些回家。
「哥!你變了,之前你不這樣,我還是弟弟嗎?
「你說過只對我好的。
「哥!你把她讓給我好不好?
「你讓我抱抱她,我已經很久沒抱過她了。」
我的頭都快炸了,眼皮死活睜不開。
冷冽的聲音打斷他:
「你不許再來這邊。」
另一個人快崩潰了:
「憑什麼!」
緊接着是瘋了似的妥協,本來奶氣的聲音變得狂暴:
「你不讓我碰,那你也別想好過。
「我去毀了她。
「哥,你會後悔的!」
門被狠狠地摔響。
一雙溫熱的大掌撫上我的臉,將我的頭往他懷裏帶了帶。
聞着清冽帶有淡淡消毒水味的味道,我踏下心來。
後半夜睡得還算好,但第二天醒來,還是有了黑眼圈。
出臥室門就看到顧淮安準備的早餐。
我拿着兩杯牛奶走過去,遞給他。
他看到我的那一刻,神色不明:
「慕慕,昨晚睡得還好嗎?」
我心下一警,可想到平時也這麼問的就沒細想。
「還好,前半夜不太好,可能是昨晚回來太晚,以後不這樣了應該就沒事了。」
說完,我從背後抱住他:
「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可能還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裏。」
顧淮安仰頭喝了一口牛奶,喉結微動,性感又矜持。
骨節分明的手指握住我,清冽的聲音磁性又好聽:
「慕慕,我說過,我會對你好的。」
我心裏甜滋滋的,深夜的恐懼也彷彿一瞬間消失了。
可意外每次都猝不及防。
早餐後。
我像往日一樣,取了大衣準備去公司上班。
冬日寒風凜冽,可太陽卻很熱烈。
暖陽照得我陣陣眼暈。
就在過馬路的時候,一輛黑色轎車失控,直直朝我撞過來。
還沒等我反應,我就已經出了幾米外。
胸腔擠壓得喘不來氣,腿失了力。
嘴裏吐出一大口血。
眼前越來越黑。
模糊中,我看到主駕上那張分外好看的臉。
他伏在方向盤後,略低垂着頭,抬起的眼中全都是興奮和赤紅。

-10-
心痛壓過了身體的疼。
我徹底失去了意識。
我是被顧淮安焦急的聲音喊醒的。
鼻腔裏都是濃郁的消毒水味,嗆得我咳嗽。
咳嗽時帶動的胸腔要爆裂,身體有如被車碾壓。
我緩緩睜開眼,就看到顧淮安那張五官分明的俊臉。
此刻他染上了焦急,額前散着幾縷碎髮,整個人凌亂了不少。
下意識地我想躲開他,可完全動彈不得。
只能靠着氧氣機吊命。
顧淮安看到我醒了,明顯放寬心,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可明明是他撞的我,爲什麼又要這樣。
我閉上眼睛不想理他。
他抱着我的手,抵在額頭:
「慕慕,對不起,是我不好。」
我心裏一片冰涼,都是裝的,再這樣就太假惺惺了。
接下來消炎,一個年輕的護士過來給我換藥。
眼睛一直看顧淮安,隨後又瞥了我一眼:
「出門也不注意,怎麼不小心把腿撞斷了,肋骨還斷兩根,得虧了你命大啊,要是肋骨戳到肺,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回來你。
「趕緊感謝你男朋友吧,要不是他及時把你送來醫院,這條命真難說了。」
她越說我越難受,心裏一陣陣地酸澀刺痛。
顧淮安還是對我無微不至,照顧了我兩個月後,把我接回了他的家。
我只能和輪椅作伴。
顧淮安每天一日三餐地餵我。
我裝出很感動的樣子,想看看他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
「我好恨!爲什麼讓撞我的人就這麼逃了!」
我盯着顧淮安分外好看的臉,想看看有什麼表情。
可他拿着湯勺舀了一勺雞湯,放在脣邊吹了吹,餵我。
「警察已經盡力在找了,我們以後多注意點。
「以後我送你上下班。」
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又過了一段時間。
我明顯感覺自己的腿好多了,在顧淮安不在的時候,我扶着牆自己練習走路。
每走一步都鑽骨縫地疼。
但爲了查清楚他的目的,我咬牙忍了。
我發現顧淮安每天晚上都在書房待很久纔出來。
這天他安排好我,就去了浴室。
許是覺得我腿沒有好,書房門也沒有關。
我趁他不在,踮腳進了他的書房。
書房整體暗黑色調,陳設簡單,乾淨整潔的書桌上只有一臺電腦和一束乾花。
他剛去浴室,ţű̂₊電腦沒有鎖屏。
桌面上有一個文件夾,裏邊有三個視頻。
我點開看一看。
刺激麻木。
震驚得捂住了嘴巴。
視頻裏有一個臥室,分明是我搬家時住的臥室。
時間是深夜,我正在熟睡。
一個人從牀底下爬到我牀上,抱住我,喊我妹妹。
身型和顧淮安一模一樣。
這一刻我的大腦窒息了。
更恐怖的是,臥室的門開了,我清楚地看到顧淮安進來,跟那個人對話。
一張大網密密麻麻地裹住我,像要把我凌遲。
這是我丟了的攝像頭拍下來的視頻!
書房外傳來腳步聲。
我來不及關上視頻,就看到顧淮安一步一步走過來。
嘴角帶笑,深如寒夜的瞳仁裏澎湃着滔天的陰沉。
周身散發着膽寒狠戾的氣息。
像一個嗜血的野獸靠近我。
「被你發現了呢。
「那要怎麼懲罰呢。」

-11-
晦澀不明的呢喃,字字重擊。
我嗓子啞到失聲:
「這麼做到底爲了什麼?」
顧淮安喉結微動,翻騰的暴戾佔滿了整個書房。
下巴被挑起,他左看右看,聲音充滿病態佔有慾:
「讓我一直照顧你不好嗎慕慕?」
我甩不開顧淮安修長的手指,他捏得我有點疼。
「他是誰,你們爲什麼這麼對我?」
我眼睛急得發乾,一陣刺痛,眼淚不受控制地順着眼角沒入頭髮。
兩個顧淮安。
那個整天照顧我的人是哪個?
「你是誰?」
「他是我孿生弟弟,顧淮然。」
顧淮安手指在我脣上慢慢摩挲。
掐着我的下巴,重重摁到他的脣上。
舌邊描摹着我的口腔,他的陰戾傳遞到我的四肢百骸,冷得打顫。
「慕慕,你只需要記住我就行。
「我不想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之後,顧淮安用我的手機把我工作辭了,手機也沒收,身份信息都帶走,我哪裏也去不了。
我像只小鳥撲騰進他編制好的大網中。
他已然收網。
可我只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怎麼值得他這麼精心謀劃。
我實在想不明白。
但我決定要弄清楚。
按照顧淮安這陣子對我的態度來看,他不會突然對我下狠手,我暫時還是安全的。
他不是要我聽話麼,那我就聽話。
只是我忽略了那個定時炸彈,顧淮然。
有一天,顧淮然來了。
是夢魘環繞的略帶哭腔的聲音的主人。
他和顧淮安長得一模一樣,只是氣質上更偏向於奶氣。
他帶來了一條精緻的手鍊。
手鍊用鑽石鑲滿,每個鑽石上帶有兩毫米長的細刺。
他戴在我的手腕上,只要我動,刺就會扎進我的血肉。
他嘴裏一直喊我「好妹妹」。
我讓他放我走,他眼睛瞬間赤紅,想要抱住我。
被我躲開。
手串扎得我手腕發麻。
我想要逃跑,可被顧淮然推得緊緊貼着牆,沒有機會跑。
這時顧淮安推門進來了。
顧淮然軟了下來,就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委屈。
把他帶出去之後,顧淮安進來給我把手串解下去。
拿着棉籤細細地給我擦蘸。
一切都讓我很茫然。
「顧淮安,到底爲什麼這麼對我?
「爲什麼撞我!
「我一個孤兒院出來的,怎麼就值得你們這麼鋪網?」
我快崩潰了,每天被這些問題折磨得苦不堪言。
「誰是你妹妹?
「騙子!」
「蘇慕!」
顧淮安抬頭看着我,墨色冷眸上的深褶凹出好看的弧度,將單眼皮一分爲二。
「你冷靜點。」
「你讓我怎麼冷靜,每天被你們兩兄弟耍着玩,很有意思嗎?」
顧淮安雙手捧住我的臉,吻了上來。
「唔……顧……顧淮安!唔……」
他緊緊禁錮着我,我掙扎不過。
兩分鐘後。
他放開我,我喘着粗氣看着他。
顧淮安沉默了一會,嗜血的眸子裏的狂暴漸漸褪去,嗓音沙啞:
「我們在你 5 歲的時候就認識了。」

-12-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說什麼?」
5 歲那年,我家破人亡,隻身去了孤兒院。
只有……
我搖頭:
「你不可能是小安哥哥!」
他不會這麼對我。
小時候爸媽還好的時候,我和小安哥哥是鄰居,我天天黏着他。
喫飯長在他家。
爸媽下班晚,我還會黏着他哄我睡覺。
那時候他也只有五歲。
我搖頭,不想信!
「慕慕,我就是小安哥哥。」
顧淮安修長的手指握着我的胳膊,氣場強大懾人。
有些病態白皙的臉上帶着不易察覺的柔和。
周身寒芒在暖色燈光下盡數褪去。
他細細道來:
「你家出事那年,我媽帶着我去了國外。」
我質問他:
「我記得你沒有弟弟。」
顧淮安脣角勾上莫名的笑:
「慕慕,有些事我不想告訴你的,是爲了我們都好。
「我和顧淮然是孿生兄弟,只是在我三歲時,爸媽離婚,我跟了我媽留在了國內,我弟一直跟着我爸在國外生活。」
「你怎麼認出的我?」
我滿腦子疑惑。
「上次整理你的臥室,枕頭下有一條項鍊,那是我出國前送你的吧,沒想到你還一直戴着。」
我……
「那是我去海邊撿來的純淡粉的貝殼,撿了好幾個下午,被太陽曬得很黑。」
他眉心凝起一抹暖意,「本來打算你生日的時候送給你,但我媽帶着我出國比較急,我只能在走之前送給你了。
「淮然小時候過得很苦,他跟我爸生活,我爸在他三歲的時候因爲賭博被人打殘,之後沒人照顧淮然,他被收養到另一個家庭。
「那家重男輕女,家裏有個女孩叫沈念柔,她父母很不喜歡她,淮然過去後,更是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他。
「後來我們去國外,把淮然接過來,那家人不願意,但也沒辦法,只是把所有的恨都發泄在了沈念柔身上。
「等淮然上學後,他一直照顧着沈念柔,但她父母給她造成的心理創傷很嚴重,只有和淮然在一塊的時候,纔會放鬆警惕,淮然就一直陪着她。
「等到大學畢業,淮然要跟沈念柔求婚,她非常開心,可就在求婚的那天晚上。
「沈念柔死了。
「她爸爸把她賣ţú⁷給了一個年近 50 的人,拿淮然要挾她,要是不同意的話,就去處理淮然。
「她被逼到絕望,當天晚上穿着一身紅嫁衣,跳樓了。」
我感到陣陣惋惜。
「可跟我有什麼關係?」
顧淮安看着我,雙眸翻騰着佔有慾:
「因爲慕慕長得和她很像。
「沈念柔死後,淮然瘋了每天喊她,精神分裂了。」
顧淮安眼神一寸寸逼近我:
「直到見了慕慕你,淮然突然好了很多。」
我難以置信:
「然後你們就策劃這一切?只因爲我像那個沈念柔?!
「把我攝像頭拿走,把顧淮然藏在我家牀下。
「怪不得我換了鎖,還是會有『噩!夢!』
「原來是人藏在牀下,一直沒出去。
「對不起。」
顧淮安試圖抱一下我,我躲開,心裏亂得很。
「但我不能讓他毀了你,只能……」
「只能給我開藥,讓我更迷糊,還編出離譜的我有幻想症的謊話騙我!對吧顧淮安。」
小安哥哥一直是我活下來的動力,可現在竟然成了這樣。
造化弄人。
「爲什麼要開車撞我?」
「我一直想保護你,淮然想讓你做他的女人,我一直制止他,他變得不可理喻。
「怪我沒管好他。」
深冬的寒風還在怒吼。
我的心像淬了寒冰。
我無法原諒顧淮安,更無法去想自己的小安哥哥就是他。
他玷污了小安哥哥在我心裏的那一方淨土!
更恨的,其實還有另一件事。

-13-
爲了找他們這麼對我的原因,前幾天我在顧淮安書房的第三層抽屜裏看到了一張全家福。
是顧淮安一家四口。
上邊那個男人,我永遠忘不了他的臉。
我媽懷過他的孩子,我爸一直通過我媽給他錢,我奶一把火之後,我家破人亡。
而他就是始作俑者。
顧淮安的親爸!
什麼替身。
有親仇恨嗎?
怒火強勢霸佔了我的每個細胞,仇恨在叫囂。
明明是他們爸爸做錯的事,現在他倆還合起夥來耍我。
我怎麼可能就這麼放過他們。
我必須留下來,看他們受到報應,而我留下來也是顧淮安最希望看到的。
他說想要彌補我,他愛我,不想讓我離開。
我假裝思考了很久,以情有可原,裝作原諒了他的樣子。
每天過得和之前一樣,只是顧淮安把我工作辭了,我每天活在只有他的空間。
顧淮安把顧淮然安排在身邊同樣照顧他。
顧淮然每次看到我還是奶兮兮地想抱抱。
我拿繩子把他綁起來,讓他體會一下之前整我的滋味。
之後我假裝照顧他們,學做菜做飯。
顧淮安拉着我的手帶我逛商場,讓我看上的東西任選。
我心底每次翻起的觸動都被恨意狠狠碾壓。
我沒告訴顧淮安燃氣閥門有鬆動。
也沒告訴他報警裝置沒開。
報應來得真快。
在立春那天早上。
濃郁的燃氣味在屋裏澆灌。
我看到顧淮安起來去關閥門,意外來得很突然,像是有預料,顧淮安把我往門外猛地一推。
「轟。」
一陣巨響之後,大火升騰而起。
「顧淮安!」
我慌了,眼淚譁流了出來。
他推我出去的時候還說「快走」。
我使勁拍打門,灼熱的溫度燙傷了我的手。
枯樹鑽出點點嫩芽。
乾燥怒燙的火星濺在我的臉上。
我一步步朝着遠方走去,身後濃煙滾滾。
悸動從我體內瘋了一樣融入進大火,熱烈地燃燒。
第二天我看着新聞熱搜。
兩條人命因煤氣爆炸身亡。
我心裏像一直有針尖在刺,每一個呼吸都會劇痛。
顧淮安一度是我人生中的一道光。
但也是他親手再次把我推進了深淵。
我回頭看着那座城。
鼻頭髮酸。
我像個將死之人漫無目的地徜徉。
再之後。
我來到老家,老房子已經被重建了。
老家沒有一個親人,我誰也不認識。
我去到家鄉的那條小河前。
把從顧淮安那裏拿走的全家福撕碎扔進去。
面無表情地對着河自言自語:
「爸,這就是當時害我們家破人亡的那個人的兒子。
「他們受到老天的懲罰了。」
我沒有一點開心,麻木得像個機器人。
春暖花開。
我離開家鄉,去到另一個小鎮。
多年後,我成了一名福利院志願者。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微風吹起我的頭髮,我看着夕陽餘暉,腿被撞得晃了一下。
回頭對上一張圓嘟嘟稚嫩的小臉,小酒窩漾出旋渦:
「姐姐,院長媽媽喊你喫飯啦。」
我蹲下身抱住她,在她小臉蛋上親了一口,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走,圓圓帶着姐姐去喫飯嘍。」
歲月靜好,似水安寧。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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