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藤

我兄長娶妻那天,一夥江湖人蒙着面闖了進來。
他們見人就殺,見財就拿。
哥哥爲了護我們離開,被大刀斬斷了頭顱。
一夜之間,我家破人亡。
而那夥強盜摘下面罩後,卻成了皇城裏尊貴的公子小姐。
我家人的命不過是他們頑劣闖蕩江湖時的談資。
我上京告御狀,卻被攔下,他們大氣凜然地說:「我等闖蕩江湖,劫富濟貧,向來只劫財,不害命。你哥哥的死是他不識抬舉,至於那些丫鬟小廝,你要多少,本小姐買來賠你就是了。」
後來,我血洗他們的婚宴。
可這回,他們怎麼不笑了?

-1-
我家是江南出了名的富商,平日裏雖沒有時時救濟窮苦,但也絕對沒有仗勢欺人。
可就在我哥哥成親這天,一羣蒙面人闖進來,他們拿着火把點燃了房屋。
「這個朱家,外面那麼多人喫不起飯,他們居然還拿錢辦婚宴!一對兄妹,能把生意做得這麼大,平時肯定沒少搜刮民脂民膏,本小姐最看不慣這種人了,今天咱們就拿這些不義之財救濟狗熊寨的兄弟們!」
混亂之中,一道嬌俏的女聲從大門處傳來。
透過人羣,我看到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手裏提着劍,一劍刺穿了摔倒的婢女。
她眼神厭惡,拍了拍衣服:「哪裏來的賤民,差點把本郡主新做的衣服弄髒了。」
她身側的男人眼神里透出一絲不贊同:「眉兒,別傷害無辜。」
「楚哥哥,是她自己撞上來的,差點傷了我呢!」
男人無奈的揉了揉她的頭:「好了,下不爲例。」
女孩兒調皮的眨眨眼:「楚哥哥最好了。」
而我就站在不遠處目睹了這一切。
「小桃,小桃!」
被殺的那個婢女,是我的貼身丫鬟,三歲起就跟着我了。
我奮力推開人羣,想趕到她身邊,她的手指還在動,她還有救。
可是火越燒越大,我過不去。
那幫蒙面人帶來的「兄弟」是江南一帶遠近聞名的惡匪,他們的大刀從不留情,見人就殺。
整個朱府都被血腥味充斥着,我的族親一個個倒下,慘叫聲傳出去幾里地。
「小妹,快走!」
哥哥拉着我和嫂嫂往後門跑。
不知跑了多久,天都暗了。
哥哥和嫂嫂的婚服一片烏黑,我也渾身是泥。
自從爹孃去世後,哥哥就獨挑大樑將朱家的生意做大,這些年一直很辛苦,好不容易遇見了嫂嫂,卻在成親這天發生這種事。
「別怕。」
哥哥把我們藏在一處草垛裏,變戲法似的掏出兩塊糖遞過來。
他笑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等這段時間過後,咱們再重新開始。」
嫂嫂將自己的那塊糖剝開塞到我嘴裏,替我擦了擦臉上的污垢:「小花貓別哭了,嫂嫂的糖也給你。」
嫂嫂安慰着我,可明明她自己也嚇得一臉慘白,脣邊都乾裂了。
我擦掉眼淚:「哥哥你在這兒陪着嫂嫂,我去給你們找點水喝。」
「你別動!哥哥去。」
我搖了搖頭:「嫂嫂養在深閨裏沒喫過苦,接連奔波這麼久已經不行了,你陪陪她,我們旁邊就有水源,不會有事的。」
我去了河邊打水,突然有火光閃過。
我心裏一慌,連忙往回趕。
遠遠地,我看到一把長刀穿進哥哥的脖子,ţũₘ血濺了嫂嫂一臉。
哥哥顫抖着手把嫂嫂往外推,口中湧出鮮血:「跑……跑。」
嫂嫂尖叫一聲,要和這些歹徒拼命。
「王大,楚哥哥只讓你問藏金銀的地方,誰讓你殺人的?!」
那土匪抽出刀子,笑道:「蕭姑娘,這小白臉什麼都不說,殺了痛快。這不還剩個娘們嗎?問她也是一樣的。」
那幫人扯着嫂嫂的頭髮,逼她跪下。
我抬腳想過去,嫂嫂突然咬了一口那人的手,隨後被一巴掌扇倒在地上。
她看着我的方向,說道:「今日朱家大禍,是老天不長眼!若我逃出生天,定要喫好喝好,日後一樁樁一件件向你們討回來!」
我死死捂着嘴,不敢發出聲音。
嫂嫂這是在告訴我,好好活下去纔有希望。
她眼中蓄滿淚水,半會兒絲絲鮮血從她嘴裏溢出。
「不好!這賤人咬舌自盡了!」
「快快拖遠些,嚇死人了,真晦氣!」
被稱爲蕭姑娘的女孩兒捏着鼻子,駕着馬往後退了退。
我盯着這一張張臉,把他們刻在腦子裏。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來的,再次看到人煙時,天邊已經翻了魚肚白。
我倒在路邊的土埂上,被一個婦人撿回了家。
夢裏,我看到無數刀光割破哥哥的喉嚨,看到嫂嫂絕望的自盡,看到惡人風生水起……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我喃喃道。
「空無先生,這姑娘怎麼樣了?」
我眉頭一皺,不安的抓着被子。
耳畔傳來一聲輕笑:「別急,快好了。」
男人的聲音溫潤平和,好像能撫平一切躁意。
接着,一根冰涼的手指點了點我的眉心,我緩緩睜開眼。
第一眼見到的是男人狹長的眸子。
「看,醒了。」
旁邊的孩童激動道:「先生好厲害!」
我起身蜷縮在牀的角落,警惕的看着他們。
「姑娘別怕,你暈在我家田裏,是我把你帶回來的。空無先生是我們村的私塾先生,平時也幫大家看個頭疼腦熱,很厲害的。」
我的視線落在男人身上。
他一頭白髮用了一根樹枝簪起,身穿粗布麻衣也擋不住身上清冷的氣質,見我看過去,他歪了歪頭,勾脣。
「姑娘別擔心,空無先生是好人。」
我穿上自己的衣物,對婦人道了句謝,扶着牆往外走。
從我和哥哥經商多年的經驗來看,這個男人是不是好人不清楚,但絕不是一般人。
走到門口時,那男人伸出修長的五指掐捏半會兒,說:「往東邊走,那兒有你要的答案。」
我腳步一頓,隨後離開。
男人的聲音幽幽傳來:「可以隨時回來找我。」
「空無先生,這姑娘就是你在等的人嗎?」
「嗯。」

-2-
我本不該相信那個人的話,但鬼使神差的,我還是往東方走了。
東邊,是我朝皇都。
快到天子腳下時,一羣官兵護送着車轎從我身邊走過。
風吹起轎簾,露出裏面那對男女的面容。
而那張臉,我死也不會忘記。
「誒,那就是鎮南王世子和護國夫人的小郡主嗎?聽說兩人頑劣遠遊,還是陛下親自下旨接回來的呢。」
「這世子爺和小郡主結伴闖蕩江湖,做了不少好事呢。」
「對啊,就拿江南那樁劫富濟貧的英勇事蹟來說,那些髒銀救了多少窮苦人家啊。」
「世子和郡主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
我死死Ţũ⁸攥着手,指甲嵌進掌心都感覺不到痛。
他們濫殺無辜,到頭來,我家成了十惡不赦的豪商,他們卻被百姓稱讚,改頭換面享受供奉。
憑什麼?
我到官府擊鼓鳴冤,整整敲了三天的鼓纔有人受理。
一聽我是民告官,高堂上的大人眼睛一眯:「以下犯上,按我朝律令,需滾釘牀,受拶指之刑,你可知道?」
哥哥嫂嫂慘死的畫面猶在眼前,我只想把那些人的惡行告知天下,受點皮肉苦又何妨?
「草民知道。」
「那,來人,給她上刑。」
密密麻麻尖銳的釘牀前,我閉眼躺下,釘子扎破我的血肉,我在上面艱難滾動,咬着牙硬是沒叫出聲。
下了釘牀,我渾身血淋淋的,立刻就有人上了刑具,他們奮力往兩邊拉,瞬間鑽心的痛從十指傳來,我瞪大雙眼,疼得發不出聲音。
整場行刑超過兩個時辰,中間我一度疼暈,又被潑醒,週而復始。
終於,我走完了流程。
我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大人,現在可否接下我的狀書了?」
「自然。」
官兵從我手裏接過帶血的狀書。
那官又說:「你所告之人本官無權查,只能往上報,現在你就跟本官一起去見我的上級吧。」
我由幾個官兵架起繞到公堂後,到了地方他們將我隨手丟在地上。
公堂老爺對着前面的人拱手行禮:「王爺,這就是這些天鬧事的人。」
我極力想抬頭,以爲能討個公道,一道聲音卻讓我宛如Ṭű̂₁墜入冰窖。
「楚伯伯,我和楚哥哥又不是故意的,哪裏能讓這賤民如此污衊了去!」
「眉兒,慎言。」
「本來就是嘛。」
我呆愣在原地。
官府大人催促道:「朱氏,見到鎮南王還不行禮?!」
我冷笑,抬頭看着前方三人:「行禮?呸!」
「大膽!」蕭眉走到我面前,「你這賤民真是無禮!」
我看着她笑,笑自己太天真,以爲這世道還有公道可討,也笑自己太蠢,千辛萬苦受盡刑罰要見的竟然是自己的仇人。
蕭眉被我笑得心裏毛毛的,躲在楚裕安身後:「這賤民瘋了。」
鎮南王走過來,居高臨下的看着我,帶着一股上位者的壓迫:「對於你的遭遇,本王很同情,但江南發生的事是江湖人乾的,我兒乃鎮南王世子,與那些三教九流沒有半點關係,你,懂了嗎?」
我雙眼充血,咬着牙盯着鎮南王。
楚裕安抬了抬手:「父親心仁,不追究一介孤女的不敬之罪,把她帶走吧。」
「是!」
我又被幾個人架着往外走。
走前,蕭眉生氣的看着我的方向:「我等闖蕩江湖,劫富濟貧,向來只劫財,不害命。他哥哥的死只怪他不識抬舉,要是他乾脆的說出藏寶地點,就不用死了嘛!至於那些丫鬟小廝,本郡主買來賠她就是了,至於嗎?」
我被丟到巷口,一羣人蜂擁上來把我往死裏打。
他們雖然穿着便服,但拳腳功夫一看就是練過的。
鎮南王他們沒想過讓我活着離開。
我張口嘔血,死死抓住一個人的腿,扯出一個笑:「大人,我…我還有用。」
我扒開肩上的衣服,笑着抱上那人的腿:「只要你們放我一條生路,我做什麼都可以。」
幾人面面相覷,看了看我沒傷到的臉:「江南美人的味道我還沒嘗過呢,反正都要死,不如先讓兄弟們爽一爽!」
我欲拒還迎:「大人們一個一個來。」
男人拖着我往深處走,我拔下頭上的釵子,在他的臭嘴靠過來時,狠狠刺進他的嗓子眼。
我捂着他的嘴,簪子一下又一下。
從指縫流出的哀嚎,其他人聽來,相視而笑,露出猥瑣的表情。
直到地上的人再無聲息,我擦了擦臉上的血,拖着傷回了那個小田村。
我又倒在路邊被先前的嬸子撿了回去。
再睜眼,空無眼含笑意:「你回來了。」
我垂眸,聲音嘶啞:「幫我。」
空無盯着我,笑意更深:「好啊。」
聞言,我睫毛顫了顫:「你可知我的仇人是誰?」
他無所謂道:「你們凡人眼裏最尊貴的,無非是那龍椅上的人。可就算是那天上仙,我也殺得。」
「你怎麼幫我?」
空無十指交疊,眼睛盯着我,下一秒,屋內所有的筷子,刀,甚至窗外的落葉紛紛升起,劃破虛空,向我而來,最後停在我眉心前。
我眼眸微睜,空無坐直身子,瞬間所有浮在空中的東西像失去支撐,落了一地。
我下意識攥緊身下的被褥:「這是……武功嗎?」
空無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樣,笑道:「你說的武功不過是人類強身健體的笨法子,而靈力纔是真正的殺人利器。」
空無的聲音極具蠱惑性:「怎麼樣,要不要跟我學?」
我警惕的問:「你想得到些什麼?」
空無淡淡看着我:「我要,你的靈骨。我助你報仇,事成後我會剔下你的骨。」
剔下一身骨,就一定活不成了。
空無以爲我猶豫了。
我卻看着他說:「好。」

-3-
空無帶我去了一處山巔,他攬着我的腰,腳尖一點,那萬丈高山瞬間變得渺小。
山巔之上,雲霧繚繞。
我還沒從這超脫常理的感受中脫離,空無便說:「衣服脫了。」
我回頭:「什麼?」
「快點,我來不及了。」
寒泉裏,空無坐在我身後,手指快速在我背上點着。
我盤着雙腿,雙手放在膝蓋上,不自覺的捏緊。
十幾年的女德教習,如今突然和一個只見過兩面的男人赤裸相待,我心裏還是有點怪異。
不過很快,我就沒心思想這些了。
空無在我周身大穴灌入靈力,一股暖洋洋的氣流順着身體遊走。
我能清晰的感覺到身體裏雜質在排出。
剛開始還很舒服,沒多久我的筋脈就像被火燒被刀割一般疼。
我咬着下脣,汗不斷湧上額頭。
這種痛一直持續了三個時辰,我半睜開眼,眼前的景象糊得看不清。
「先生,好痛。」
「堅持一下,快好了。」
我攥緊了手,點點頭。
空無一指點在我的後頸,我脖子一仰,猛地睜開眼。
瞬間,天地之間有大股大股的氣流湧進我的身體,我從未如此暢快。
與此同時,我的眼睛漸漸清晰。
我能看清飛鳥扇動的每一次翅膀,能聽見山脈深處的溪流湧動。
百獸低鳴、萬物生長。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放慢了百倍。
「感覺到了嗎?」空無靠近我,下巴輕靠在我肩頭,「這就是靈力。」
我抬手,看着遊走在我經脈中絲絲縷縷的細線。
它們在發光。
我興奮的轉身看着空無,這才發現,我們貼得有點近了。
我下意識後退,他卻一臉平淡,甚至疑惑我的動作。
但他也沒有多糾結,旁若無人的起身,走到池邊,慢慢穿衣。
我抬手捂住眼睛,口不擇言:「你、你……」
空無偏頭:「什麼?」
我一愣,看着他坦然的模樣。
才明白,他竟不知人倫綱常爲何物。
「先生,你到底是誰?」
他手微頓,笑了笑:「我是空無,小田村的私塾先生。」
他不願說,我也沒強求。
在山巔的這段日子,空無每日教我吐納,修煉,慢慢地,我感覺自己身體裏多了一團光,裏面蘊藏着巨大的力量。
可我不知該怎麼運用這些力量。
「把你的身體融進它們,然後跟隨本能,你的意念就是調動它們的武器。」
空無浮在巨石上,指尖凝聚着一團靈力,一頭銀髮飄散,隨風晃動。
我閉了閉眼,感受身體裏ṭŭ̀ₖ瘋狂的力量,念隨心動。
睜眼,一根巨大的藤從地下鑽出,野蠻生長。
而我身後,無數藤蔓宛如觸手,縱橫交錯,嚴正以待。
我一țű⁵時控制不住那根藤,它猛地攻向空無,將他腳下的巨石擊碎,眼看就要鑽進他的腦子。、
「先生!快躲開!」
我急得不行,只見空無伸手,輕輕點了點那暴虐的藤,瞬間,藤蔓瓦解,化成了點點熒光。
空無好笑的看着我:「天賦不錯,但想傷到我,還需努力。」
我們在山巔待了小半月,空無說我已經掌握了靈氣運行的方法,對付幾個凡人綽綽有餘。
「下山報仇去吧。」他看着我,抬手摸了摸我的眉骨,「我沒時間了,必須快點得到你的骨。」
我垂眸:「先生大恩,沒齒難忘,待我殺了仇人,定來赴約。」
空無不可置否地點點頭。
他攬住我的腰,帶我跳下萬丈高崖。
小田村今天格外安靜,剛走到村口,空無腳步一頓。
「怎麼了先生?」
Ṭū₌
他看着我,眼底毫無波瀾:「有血氣,死人了。」
我連忙跑到大嬸家裏,推開門,卻見到了兩具屍體。
大嬸被一刀割斷了喉嚨,懷裏護着她的兒子,那孩子的肚皮被劃破了,腸子流了一地。
我又接連推開了鄰居家的門。
裏面的慘象,宛如人間煉獄。
往日裏熱鬧淳樸的田村,如今連個活物都沒有。
空無姍姍來遲,看向村中祠堂方向:「在那兒。」
我們趕到的時候,山匪正在殺人。
「快點兒把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
他們生火烤肉,把家畜全都搶了。
村裏的年輕男人都被殺了,血水混進了泥土,地面一片殷紅。
僅剩的老人婦女,護着孩子,眼裏滿是恐懼。
村長拄着柺杖,拖着年邁的身體求情:「好漢,我們所有的東西都在這兒了,實在是沒有了,放過我們吧。」
爲首的土匪啐了一口:「老不死的,別以爲我不知道,去年你們村大豐收,除去稅賦還剩了不少糧食,怎麼可能就只有這點?!」ṱŭ¹
村長老淚縱橫:「可這幾月流寇時不時就來村子裏搶東西,接連幾波匪寇,村裏實在是拿不出東西了啊!」
「敢耍老子!」
土匪大刀一擲,村長嚇得摔在地上。
那刀快要砍下時,刀刃連同土匪的手突然以一種極爲詭異的角度彎曲,土匪脫力,慘叫,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飛。
而落在地上的大刀飛起,利落的從土匪胸口穿過,把他釘在牆上。
整個過程,不過呼吸之間。
「是先生!」
「先生來救我們了!」
倖存的孩童激動的看着空無。
其他土匪看到他們的人死了,有些慌亂。
此時,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從祠堂走出來。
他們彷彿看見了定心丸。
「大當家的,這兩人殺了虎二!」
我抬眸看去,那天兄嫂慘死的畫面瞬間湧上腦海。
眼前的男人,正是那天殺了哥哥,逼死嫂嫂的土匪。
感覺到我的靈力躁動,空無回頭看我。
順着我的視線,他也看向土匪頭子。
王大上下打量了我們一眼:「連個小白臉都解決不了,死了活該。」
說着他盯着我看了許久,「我怎麼覺着這娘們兒有點眼熟?」
他手下調侃道:「大當家你看哪個美人都眼熟哈哈哈哈。」
空無偏頭,語氣還是淡淡的:「殺了吧。」
王大眼睛一瞪:「你算什麼東……」
他話還沒說完,一根藤從地下鑽出,直接穿透他的肩胛骨。
「啊——」
「大當家的!」
我手微微抬起,一團青綠色的靈力縈繞在掌心,王大被藤蔓拴在空中,細小的枝丫在他的血肉中紮根,又撕開皮膚鑽出來。
不過片刻,他就變成了一個血人。
他恐懼的看向我,我眉頭一皺,瞬間王大的眼球就被植物根部包裹,徹底成了一盆養料。
剩餘的小嘍嘍圍成一個圈哆哆嗦嗦的看着我。
我緩緩回頭,對他們笑了下。
然後下一秒。
尖銳的藤刺直接破開他們的喉嚨,將他們串成了串子。
那血濺出的弧度可真好看。
我的眼珠都被染紅了。
聒噪的人都被解決乾淨,地上的孩子老人們卻更害怕了。
我上前一步,他們縮得更緊。
空無徑直越過他們,說道:「走吧。」
我斂了斂神情,跟了上去。
身後傳來低語,以我現在的耳力完全聽得清。
「村長他們到底是什麼東西?」
「是怪物嗎?」
「別說了!這個地方不能待了,趕緊收拾東西逃吧!」
我悄悄看了眼空無,他感受到我的視線,他回頭,輕輕勾脣。
他好像,除了笑,沒有別的情緒了。
「先生,你要去哪?」
「剛剛你暴露了靈力,那個人很快就會追來。」
「所以呢?」
空無瞥了我一眼:「我打不過他。」
「哦……」
空無最後跟着我去了皇城。
我們走後,小田村出現了一個拿着拂塵的白袍男子,他將村中的死人處置妥當後,也朝着皇城方向而來。

-4-
說來也巧,我們到皇城這天,正好是蕭眉和楚裕安大婚的日子。
城中熱鬧極了。
我折了門前一枝花骨朵,催動靈力看它綻放:「這是我嫂嫂最喜歡的花,她成親那天,哥哥買來許多,將整個朱府都放滿了,可惜最後,這些花兒無辜葬身火海。先生你說,他們該怎麼還?」
空無頓了頓,抬手,院外所有樹上的花苞都隨着他的動作綻放,一時間花團錦簇,喜慶極了。
鎮南王府的賓客無一不感嘆。
「世子大婚,天降異象,這是吉兆啊!」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鎮南王被哄得心花怒放,滿臉笑容。
我在這時推開了王府大門。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看到我,鎮南王和楚裕安眉頭一皺,向身邊的小廝使了個眼色。
小廝領命,可剛一抬腳,整個身子砰地一聲,炸成了渣。
「啊——」
血肉濺到周圍人身上,婚宴頓時亂成一團。
空無坐在房頂上,修長的手指着在場的人:「你且做自己的事,想讓他們怎麼還便怎麼還。誰敢亂動,我替你殺了。」
「大膽狂徒,竟敢在王府撒野!」
楚裕安敢帶着蕭眉出去闖蕩江湖,身上的功夫是不差的。
但就如空無所說,武功不過是鍛鍊身體的笨法子罷了。
他的對手,是靈法。
楚裕安飛身上房,腰間的劍抽出,直指空無。
空無卻連個眼神都沒給他,輕輕動了動手指。
楚裕安便再也不能動彈半分。
「怎麼可能?」
楚裕安用盡全力,脖子經脈暴突,可無論如何依舊毫無作用。
空無手指一點,楚裕安瞬間從空中跌下,摔得吐出一大口血。
他被按在地上,連呼吸都痛。
「安兒!」鎮南王悲痛的衝過來,卻被空無一個眼神嚇得停在原地。
末了,空無看着我:「他留給你,我不殺。你想怎麼處理?」
我看着楚裕安的族親們,一如當初的朱府。
我抬手,五指一收,身後大門極快的被藤蔓纏上,密不透風。
我看着他們,緩緩道:「一個不留。」
話音剛落,所有人尖叫着逃跑。
我催動靈力,王府裏植物瘋長,堵死了每一條通道。
藤蔓的尖角宛如靈蛇一般,從他們脖間劃過,留下一具具屍體。
我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
楚裕安闖進朱府時帶的隨從。
同流合污不顧冤情的官府大人。
把我按在巷子裏毒打的侍從。
……
「求你,放過我……」
被藤蔓吊在半空中,快要窒息的護衛哀求的看着我。
他既知道求饒認錯,看來是知道自己爲何會死。
如此,倒也好安心上路。
鎮南王早已嚇得不知所措,我的藤條要取他性命之時,他竟拉過自己懷有身孕的親妹擋在身前。
隨後更是看也沒看他妹妹一眼,倉皇逃竄。
我蹲下,伸手替她合上雙眼。
而後眼神一凝,鎮南王就被四面而來的藤條戳成了篩子。
他的頭不小心被割掉了,骨碌碌的滾到楚裕安面前。
「父親——」
楚裕安在地上蠕動,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引以爲傲的武功竟如此無用。
他的手腳都被威壓碾碎了,只有一個頭還能動。
楚裕安看着慘狀,對我怒吼:「妖女!你不得好死!!」
我輕笑:「或許吧,不過你一定看不到了。」
「賤人!我要殺了你啊啊啊——」
一股血從ţúₖ他嘴裏飛濺而出,同樣掉出來的還有一截舌頭。
「聒噪。」
楚裕安痛得渾身發抖,雙眼充血。
我操控着藤絲鑽進楚裕安的身體,連上了他的手腳,我扯動藤絲,他便隨之而動,宛如一隻木偶。
我抬起他的下巴,笑道:「現在,我們去接你的新娘吧。」

-5-
楚裕安渾身是血的騎上馬往蕭府走,我們走後,王府燃起熊熊大火,和那天朱府的火一樣大。
路過的行人嚇得驚叫連連。
蕭府的媒人站在門口,遠遠的看着迎親隊伍來了,笑着跑進去報信。
蕭眉被下人扶着出來,雀扇之下,藏不住的笑意。
「啊啊啊!」
「世、世子你的舌頭……」
待衆人看清楚裕安的模樣時,臉上的笑都變成了驚恐。
蕭眉一把掀開蓋頭,正巧對上楚裕安張着的嘴,宛如一個血洞。
「啊——」
她嚇腿一軟,頭上的珠簾噼裏啪啦作響。
我收了藤絲。
楚裕安瞬間失去支撐,從馬上摔下,嘴裏吐着鮮血。
即使這樣,他也還是看着蕭眉,斷斷續續的張嘴:「跑……跑。」
可他不知道,我最恨這個字。
我揚手,將楚裕安的眼球挖了,看着手心裏的眼珠,我心中才好受一些。
哥哥,我會讓他們嚐到你當時百倍絕望。
我閉了閉眼,眼淚順着臉流下。
蕭眉看到突然出現的我,還沒反應過來楚裕安已經被我廢了。
她尖叫:「你這個賤民爲什麼還活着?!來人!來人!將她給我亂棍打死!」
衝上來的家丁被空無一掌震碎,他看着我:「你得快些了,他追上來了。」
「先生放心。」
對於突然消失的家丁,蕭眉只愣了一刻,又叫喚着讓其他人上。
我身後長出無數藤條,直接將那些人殺了個精光。
看着這詭異的一幕,蕭眉嚇慌了神。
我用藤條纏着楚裕安的脖子,將他拖到蕭眉面前。
「現在給你們一個選擇。第一,你們互殺,活一個人。第二,我殺,所有人。」
蕭府的大門已經被我封死了,誰也出不去。
沒有人敢懷疑我話裏的真實性,如果我想,可以在瞬息之間殺光他們。
只猶豫了片刻,便有護衛提刀了。
一人動,就誰都不想成爲板上魚肉了。
整個蕭府變成了煉獄。
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貴族,爲了自己的命,不擇手段,甚至連父母都可以下手。
蕭眉嚇得躲在角落,可鮮血還是不停的濺在她臉上。
她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親人朋友變成惡魔,看着自己的母親倒在血泊之中。
看着滿地屍體,我心中竟快意極了。
靈力在血液裏沸騰,想要衝出體外,殺更多的人。
這場殺戮的結果,是一個護院贏了。
可惜,他身上中刀太多,剛走了兩步,就倒了。
我看向唯一倖存的蕭眉和奄奄一息的楚裕安,笑道:「就剩你們了,有想好讓誰活嗎?」
蕭眉顫抖着身子,眼底閃過複雜的情緒。
趴在地上的楚裕安奮力抬手,指了指蕭眉。
蕭眉痛哭:「楚哥哥……」
我踩在楚裕安背上:「你要選她活嗎?」
他剛要點頭,我又說:「可如果我能幫你恢復傷勢,助你重生肢體呢?」
楚裕安僵住了。
我往他身體裏輸入了些許靈力,能讓萬物生長復甦的靈力一進入他的體內,便開始自行修復,效果楚裕安本人最清楚不過。
他猶豫了。
蕭眉連滾帶爬的過來握住楚裕安的手:「楚哥哥,你最疼我了,我還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見楚裕安無動於衷,她歇斯底里道:「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帶我闖什麼江湖,怎麼會變成今天的樣子?!是你欠我的!」
楚裕安愣住了。
當初是蕭眉纏着他要出去見世面,也是蕭眉不聽勸解,濫殺無辜。
可如今,她竟將一切都怪在他頭上。
楚裕安睜着兩個血洞,緊緊抓着蕭眉,嘴裏嗚咽着,不管怎樣都說不出一句話。
蕭眉一抖,抽出藏在袖子裏的匕首,刺進了楚裕安的心口。
見楚裕安手指還在動,她又用力刺了幾下,血糊了她一臉。
「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我沒錯,都是你們欠我的。」
直到楚裕安徹底沒了聲息,蕭眉還在揮着匕首。
我嗤笑。
蕭眉手一頓,緩緩抬頭:「他們都死了,我贏了。」
我拍了拍手:「恭喜呀。」
蕭眉一喜,爬起來,轉身要跑。
我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不斷掙扎:「你說過放我走的。」
「我只說,你們互殺,活一人。可沒說我不殺活着的這個人。」
我五指漸漸收緊,笑容越發明豔。
蕭眉臉色發紫,就要窒息了。
忽然,一道白光襲來,好在空無及時將我拉開,否則,我就會被白光切成兩半。
我回頭看去,瞳孔放大。
在我們身後站着一個白袍男子,他也是一頭銀髮,和空無長得一模一樣。
空無無奈道:「還是被追上了。」
「他是誰?」
空無還沒回答,那人開口道:「在下空桐,鄴朝國師。」
蕭眉一聽是國師,連忙尋求庇護:「我乃鄴朝郡主,你既是國師,就有保護皇親國戚的責任,本郡主命令你快收了這妖女!」
空桐卻理都沒理她,直直看着空無。
「你又造殺孽,這方天地容不下你了,跟我回去。」
空無笑了笑:「不行。」
空桐沒想跟他廢話,直接動手。
可在他動手的前一刻,空無拉上我就跑。
走前,他扔給我一把匕首。
蕭眉大叫:「本郡主命令你不準讓他們跑……」
我反手甩出匕首,正好扎進蕭眉的眉心。
趁空桐愣神,我們跑了。

-6-
空無帶我回了修煉的那座山。
他說這兒有結界,空桐找不到。
「所以你到底是誰?空桐和你有什麼關係?」
空無的心情很不錯,他往冰泉里加了很多天材地寶:「進來泡着,待會兒取骨會方便些。」
我一愣。
是了,我成功報仇了,該履行承諾了。
我脫掉衣服,下水。
許是爲了讓我死個明白,空無說起了他的來歷。
「我不是人。」
縱使我有所準備,也被他的開場嚇到了。
「天地初始,靈山上長了一株藤。那株藤吸取靈氣,也吸人間惡念。兩股力量不相上下,分化成了兩株藤。」
我問:「所以你是由惡念而生的那株?」
空無一愣:「怎會如此?!」
他不樂意了,「你我相處這幾月來,難道在你眼中我就是這種人?」
我挪開目光:「你繼續說。」
「空桐那株壞藤,搶走了我大半靈力,比我先化形千年,這千年,他在人間變得更壞了。」
「我化形那日,他與我打賭,用一根糖葫蘆贏走了我的心骨。」
聞言,我眉心一跳。
空無道:「沒錯,我的心骨就在你身上。因爲心骨的原因你和我絕對契合,所以我才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幫你重塑經脈,踏入修行大道。又因爲我本體是藤,所以你對植物有天然的親和力,纔會這麼快掌握操控它們的辦法。」
我怔住,原來如此。
空無割破食指滴了一滴血進冰泉:「後來我反應過來自己被騙後,我決心與空桐不共戴天,所以費盡心思將心骨從他手上偷走,卻在逃跑的時候,不小心被他打落下界,從此我開始了尋骨之路。終於在十七年前,我在這方世界感受到了心骨的存在,於是我給自己卜了一卦,卦象說讓我等,心骨會自己送上門,於是我等了你十七年。」
「因爲缺乏心骨,我無法感受常人的喜怒哀樂,只會一個微笑的表情,還是空桐當年教我的。」
「但是現在,我就要變成正常人了。」
我抿抿脣:「那,空桐說你造殺孽是怎麼回事?」
空無又在冰泉里加了一味藥:「因爲天生靈體,我對惡念十分敏感,我殺的那些人身上惡念極深,不是天生壞種就是殺人如麻,殺了他們,我並不認爲是錯的。」
「王府和蕭府的那些侍衛也是嗎?」
空無點點頭:「自然。我在他們身上看到了欲孽,有很多女子絕望的哭嚎聲;貪孽,是百姓無助佝僂的身影;還有殺孽……」
我沉默了。
半會兒,空無牽起我的手:「成了。」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底雀躍:「心骨歸位後,我就能暴打空桐了。」
「恭喜。」
空無抬手,摸了摸我的眉骨,隨後輕輕一點,我失去了意識。

-7-
我以爲自己死定了。
可我居然還有意識。
我暈倒後,空無將萬千藤絲伸進我的肢體,那些藤絲彷彿找到了本源,迫不及待的纏上我。
然後空無輕輕一拉, 我的肉身瞬間化成了點點熒光,留下一塊剔透的骨。
那骨沒入空無的心口, 瞬間,他靈力暴漲,撐破了山巔的結界, 看趨勢那靈力似乎想吞噬整個世界。
幾乎同時,空桐出現了。
看着空無身上暴虐的靈力,他的冰山臉裂了,一度出現無語的表情:「我弟總是作死怎麼辦?作死之後老記憶錯亂怎麼辦?!瑪德受不了了,一拳把他打爆算了!」
他在原地走來走去, 「冷靜冷靜!那是我弟, 親的, 親的。」
空桐雙手結印, 用一個巨大的罩子把空無裝起來, 在他腳下放了個十分複雜的陣法。
手法熟稔,彷彿已經用了千百次。
陣法運轉, 空無的靈力也漸漸平息。
我正發愣呢,空桐突然開口:「那個心骨,別看熱鬧了, 快回本體去,這次的陣法我改良過, 那小子的記憶不會出問題了, 你們可以共存。」
我:「?」
他話音剛落,我就被一股力吸進空無的身體。
與此同時, 無數畫面湧進腦海。
天地初始,有一根藤, 因爲吸收了靈氣和惡念,分化成了兩根藤。
惡念藤先化形, 靈氣藤卻因先天不足不能化形。
惡念藤走遍三千世界, 終於找到了助他化形的辦法。
可靈氣藤卻趁他不在, 將自己的心骨挖下創造了一個女孩。
惡念藤想趁着弟弟心智不足將心骨哄騙下來, 給他裝回去, 誰知靈氣藤直接帶着心骨跑了。
三千世界, 即使強大如惡念藤也沒辦法一下子找的靈氣藤的位置。
等他找到的時候,靈氣藤已經和心骨走遍幾十個世界了。
更令人抓狂的是, 靈氣藤愛上了自己的心骨!
他不願意把心骨裝回去了!
可是心骨缺失, 靈氣藤用不了多久也會消失。
這也是空無爲什麼總是忘記過去的原因。
每一次空桐找到空無想幫他,都會被空無腦補一出大戲, 然後作死。
作爲哥哥,空桐表示很心累。
我腦海裏多出的那幾十個世界的記憶讓我陷入了沉睡。
不知睡了多久,我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喊我。
睜眼, 我回到了記憶裏那株藤生長的地方。
藤蔓紮根, 纏着大樹。
「你終於醒啦!」
空無晃着自己的藤條,低頭看着我。
而我則在他旁邊,變成了一根幼藤。
空桐一邊澆水一邊輸靈力。
他幫我們恢復了記憶, 還幫我重塑了自己的身體。
重塑身體消耗巨大,我和空無要從兩根藤開始修行。
所以,空桐開始了每天種草的日子。
我和空無手拉手。
空桐翻了個白眼:「我真服了。」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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