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花落水以後,整個人性情大變。
她開始對我哥哥柔情似水,噓寒問暖。
我好心警告她,哥哥是個瘋批,莫要被表象所迷。
校花一臉憤慨地指責我:「舒白那麼優秀,你並不瞭解他,怎麼能妄下定論?我就是上天派來拯救他的人!」
她似乎把自己當成了救贖文裏的女主角,卻忘了他本就生在地獄。
-1-
我叫林奈。
舒白是我異父異母的哥哥。
他是繼母帶來的拖油瓶。
初次見面時,我就知道他是個瘋批。
少年無疑是俊俏的,他膚色是病態的虛白,精緻如畫的眉眼帶着一絲妖冶,分明從微光中來,眼底卻邪氣流轉,帶着桀驁難折的孤傲倔強。
我穿着睡裙,懷抱洋娃娃站在二樓好奇地打量他。
舒白拖着行李路過身旁,俯身親暱地摸了摸我的頭髮,好像挺喜歡我這個便宜妹妹的。
爸爸和繼母相視一笑,對此很滿意。
只有我的耳畔清稀響起他低沉陰冷的聲音:「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給挖出來。」
我眨眨眼,無辜地昂頭,軟糯糯開口:「好的呢,哥哥」
好凶哦。
我好喜歡。
相比之下,他的眼睛更好看呢,就像我從前養的那隻貓。
真想摳下來好好珍藏。
只是一眼,我就知道,他和我是同類人。
等等。
按理說初次見面,我應該送他個禮物纔行。
不然就太沒禮貌了呀。
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小動物?
夜半時分,敲門聲響起。
我開心地跳下牀,連鞋都沒來得及穿。
終於發現了嗎?
打開門,舒白臉色陰沉,烏黑的眼眸中滿是戾氣。
「你乾的?」
他手裏掐着一條翠綠色小蛇的七寸,蛇尾扭曲盤繞在蒼白的手腕上,像是特意定製的手環兒,帶着獨特的美感。
這是我悄悄放在他被窩裏的小寵物。
嗯,果然很相配。
我定定看着他,脣角微揚,「喜歡我送的禮物嗎?哥哥。」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觸,暗芒稍縱即逝。
舒白垂下眸,當着我的面把蛇頭硬生生扯斷。
一滴血濺在他眉心,如畫的容顏妖佞又暴戾。
他說:「我更喜歡這樣的禮物。」
-2-
後來舒白轉到了我們學校。
我們班級中間只隔了一個樓層。
聽說他剛轉來的時候引起了很大轟動。
沒辦法,他在外面裝得禮貌乖巧、天真可愛,看起來就像只純良無害的小白兔。
我坐在花壇邊,不停往嘴裏塞零食,抬頭便能看到舒白站在二樓走廊上,周圍聚集了許多小迷妹,儼然衆星捧月般的架勢。
外面的他脣角總是帶着一抹弧度,美麗妖冶,眼裏雖有笑意,卻更顯薄涼。
像什麼呢……就像在臉上畫滿油彩的戲子。
許是看見了我,舒白微微側身,露出一個在我看來極其輕蔑的笑容。
陽光燦爛,他嘴巴一張一合,無聲地說了兩個字:「白癡。」
我抿脣,突然覺得嘴裏的零食不香了。
放學後,我等他一起回家。
等了許久,都沒瞅見舒白的人影。
我只得親自去找人。
晚霞如同一片赤色落葉墜入人間,斜陽之下的教學樓變成了暗紫色,好似雲海之中的礁石。
舒白立於樹蔭下,冷眼看着在水裏掙扎撲騰的孩子。
那個小胖子我知道,聽說是個小霸王,自從舒白轉學過來,他就一直在找麻煩。
我湊過去,拆開牛奶,吮吸一口,「他好像不行了耶。」
舒白側首,搶過我牛奶就喝,語氣波瀾不驚,「死不了。」
其實這水池並不深,不過剛好是他爬不上來的程度。
小胖子嗆了幾口水,臉都漲紅了,也許這是他離死亡最近的一刻。
路過的保安看見了,連忙把人撈起來。
後來連老師都喊來了。
小胖子號啕大哭,指着舒白,「嗚嗚嗚,就是他!就是他把我推水裏的!」
老師蹙眉,試探性地問他:「舒白同學,真的是你做的嗎?」
舒白睫毛微顫,臉上滿是懵懂無措,單純無辜極了,「老師,不是我……」
不得不說他的演技實在精湛,看不出絲毫破綻。
這時,有幾個小朋友也圍攏過來,維護着他。
「老師,舒白平時最溫柔了,怎麼可能欺負他呀?」
「就是,倒是他天天找別人麻煩,真討厭。」
「對啊,對啊,惡人先告狀。」
小胖子快急死了,他哽咽指着我,「她當時就在旁邊,她看見了的!」
嗯?
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看向我,好嚴肅的場面。
我忙喝口奶壓壓驚。
「不好意思呀老師,我什麼也沒看見。」
-3-
繼母是個虛僞又做作的女人。
她總想表現得像個賢妻良母,可奈何演技太過拙劣,就連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那滿眼的不耐煩都快溢出來了。
說起來,舒白的身世挺可憐的。
連爸爸是誰都不知道,生下來就被他媽丟到鄉下外婆家。
直到老人家過世,沒辦法才把他接回身邊。
繼母似乎覺得自己佔了個大便宜,畢竟我爸是出了名的鑽石王老五。
故事的開始總是美好。
她眉梢帶笑,名牌包包、精美首飾數不勝數,穿着性感迷人的裙子,搖曳生姿。
慢慢地,她沒那麼愛笑了。
有時不經意間會露出身上青紫的印記。
爸爸抬一下手,她都會嚇得往後縮。
隨之而來的,繼母對舒白越來越差,像是把他當成了出氣筒,非打即罵。
烏雲滾滾,風聲呼嘯。
閃電劃破天際,滾雷碾過漆黑的蒼穹,大雨傾盆而下。
舒白赤着腳敲開我的房門。
他躺在身側,裹得像只蠶蛹,只露出黑黝黝的腦袋。
別墅裏隱隱傳來女人壓抑的痛呼聲以及男人高聲的咒罵。
房間裏沒有開燈,窗外時不時劃過耀眼的閃電,侵蝕整片黑暗。
沉默的氣氛蔓延,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夜空。
舒白打破了無聲寂靜,「林奈,你媽媽呢?」
「死了。」
我聳聳肩,指着臥室天花板,說道:「喏,她就吊死在那兒」
因爲產後抑鬱,也因爲被家暴得太慘,那個女人精神崩潰了。
我就在這個房間裏整整兩天,看着她的屍體晃啊晃……
他一點不害怕,由衷感嘆:「這確實是很完美的上吊位置。」
我給予肯定,「英雄所見略同。」
當初爸爸也是這麼說的。
舒白平躺着,睡姿十分乖巧,頭髮絲卻顯得凌亂。
我身子微微往前傾去,細細打量他。
嗯,皮膚白嫩細膩,睫毛又黑又長,眼睛也漂亮得不像話。
好喜歡,好喜歡。
我眼裏劃過一抹癡迷。
怎麼辦?真想把它收藏起來。
他會生氣嗎?
舒白忽然開口:「你在想什麼?」
我如實回答:「我在想,你死了以後能把眼睛送給我嗎?」
他慢悠悠地說:「林奈,你太重口味了,居然想用這樣的方式跟我長相廝守。」
我:「……」
-4-
舒白是個合格ŧũ⁵的玩伴,非常對我胃口。
其實我不介意就這樣一直下去。
可惜,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
爸爸與繼母之間的感情似乎越來越好了。
他們經常一起出門,每次歸來都興高采烈。
餐桌上,我看着繼母日益隆起的腹部,幽幽開口:「阿姨,你肚子又胖了。」
她捂嘴輕笑,撫摸着肚子,說:「這不是胖,阿姨肚子裏有了弟弟,奈奈高不高興?」
我目光微閃,弟弟……
這時,爸爸走了過來,他沒有看我一眼,徑直走到繼母身邊,溫柔地撫摸着她的腹部,眼裏滿是期待。
「來,讓我摸摸寶貝兒子。」
「寶貝兒子,趕緊出來吧,爸爸都等不及了。」
印象裏,爸爸好久沒這麼高興了。
繼母嗔怪地看他一眼,「這才五個月,早着呢。」
爸爸哈哈一笑,半點脾氣都沒有,與往日暴躁的他判若兩人。
是了,從我出生起他就不喜歡我,因爲我是個女孩兒,不能傳承香火。
他心心念唸的兒子終於來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開始時刻關注着繼母。
爸爸很寵愛她。
繼母滿面春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與友人打電話炫耀肆無忌憚。
「我啊,都去醫院檢查了,保準是個兒子。」
「等我生了兒子,以後整個林家不都是囊中之物嗎?」
「不管我要什麼他都會滿足的,哈哈哈。」
慢慢地,她對我再也不屑僞裝了。
在爸爸面前她扮演賢妻良母,背地裏卻罵我是小賤人、賠錢貨。
日子一天天過去。
放學途中,我突然對舒白說:「我討厭他們。」
他十分冷淡地「嗯」了一聲。
轉眼到了跨年夜。
家裏傭人回家過節,爸爸在外面應酬。
偌大的別墅安靜萬分。
原本乾淨的大理石臺階上附着一層淡淡的油,肉眼幾乎察覺不到。
我轉身回房,躺在牀上,望着天花板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
外面傳來一聲女人驚慌的尖叫,轉瞬間又歸於平靜。
我站在拐角處,居高臨下地冷眼看着。
繼母從二樓的樓梯口滾了下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殷紅色液體從她身下緩緩暈染開來,像是花圃裏綻放的綺麗玫瑰。
後方傳來響動。
舒白赤着腳走過來,好像一點都感覺不到冷。
他立於我身側,眸光深黑,一眼望不到底。
「她會死嗎?」
「你說的是哪一個?」
時間彷彿靜止,四周闃然無聲。
真冷啊。
我打了個哆嗦,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哥哥,我睡不着,你陪我好不好?」
少年的側臉在黑暗中有些模糊,那雙被額前的碎髮微微遮着的眸子在燈光下似碎了一地的星光。
他說:「好。」
我不甘於一人獨當惡鬼,我要他也一同沉淪。
-5-
繼母流產了。
爸爸很生氣。
又過了一個月,他們離婚了。
繼母帶着舒白離開了我家,來時多麼風光,走時就多麼狼狽。
我趴在陽臺上,目送他們遠去。
舒白偏頭看了一下我的方向,距離太遠,瞧不見表情。
深夜,爸爸又醉倒在了沙發上。
他願望落空,不滿於一切。
如同我幼時那樣。
躁動的拳頭頻繁揮舞着。
最後摔死了我的貓,殺死了我的媽媽。
我現在都還記得,爸爸勒死了她,然後僞裝成自殺的模樣。
他說:「多麼完美的上吊位置啊。」
-6-
我以爲和舒白從此不會再見。
可緣分總是奇妙的。
一年後。
在一場宴會上,我看見了他。
不過場面有些尷尬,他正在被人揍,臉頰兩側是清晰可見的五指印。
爲首的少年是今晚宴會主人的兒子——舒恩宇,一個被寵壞了的混世魔王。
我蹲在一旁,喫着糕點。
直到他們離去,才站起身走到他身邊。
「這纔多久,就混成這樣兒了?」
舒白頂着張豬頭臉,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奪過我手裏的蛋糕就往嘴裏塞。
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被西裝革履的男人帶走了。
酒過三巡。
宴會的高潮部分終於開始。
A 城赫赫有名的房產大亨舒建鄴要向大家介紹他家族的新成員,作爲正牌妻子的徐燕霜在一旁強顏歡笑。
她可是個狠角色呢。
我坐在沙發一角,看到舒白被帶上去,一臉的慘樣。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小兒子——舒白。」
豪門之內總有一些腌臢事,想來又是個私生子什麼的。
大家心照不宣地鼓掌。
好傢伙,他這是飛黃騰達了呀,不得了,不得了。
舒白看向我,勾脣笑了。
大廳內燈火通明,精緻的水晶吊燈耀眼奪目,光影映在他眸子裏,好似璀璨星河。
嗤,被揍成豬頭了還笑。
真醜。
-7-
後院。
「以後再讓我知道你欺負弟弟,我就削了你的皮!」
舒恩宇被罵得狗血淋頭,連卡都被停掉兩張。
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惡狠狠地瞪着舒白。
「爸爸,不是哥哥的錯,是我不小心……」
舒白眼睛濡溼,無辜可憐。
舒建鄴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你向來乖巧,以後要是受委屈了,一定要告訴爸爸。爸爸給你做主。」
二人前腳剛走。
他立馬不裝了,變臉速度比翻書還快。
「沒想到你親爹還大有來頭啊,你媽去哪兒了?」
我坐在花園的大樹上,雙腳晃晃悠悠。
他仰頭看我,瞳孔漆黑,墨染一般。
「徐燕霜不會允許她威脅自己地位的。」
「去母留子,你沒聽說過嗎?」
說罷,舒白張開雙臂,「下來。」
「哦……」
我從樹上跳下來,純白的衣袂翻飛,穩穩落入他懷中。
他忽然抱着我就不撒手了,頭埋在我脖頸間,拱了拱,可憐壞了的模樣。
「林奈,我好疼啊。」
聞言,我十分惡劣地戳了戳他紅腫的臉頰,「活該。」
「你也就這張臉能看,要是毀容可就完蛋了,以後都找不到媳婦兒。」
-8-
事實證明,我的擔憂是多餘的。
他居然把宋漣漪都搞定了。
宋漣漪是宋家掌上明珠。
她性子囂張跋扈,在圈子裏是出了名的。
據說她失足落水,醒來後便對舒白一見鍾情,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起先我還以爲是以訛傳訛,直到親眼所見。
舒白被舒恩宇等人針對,淋了一身的水,好不狼狽。
宋漣漪衝上去就給了舒恩宇一巴掌,「你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麼對他?」
對方捂臉,不可置信,「你喫錯什麼藥了,腦子進水了不成?居然維護這個野種!」
她冷哼一聲,「從今以後,誰敢欺負舒白,就是跟我宋漣漪作對!」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舒恩宇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那叫一個憋屈。
嘖嘖。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麼讓她改變如此巨大,簡直像換了個人。
放出豪言壯語後,宋漣漪心疼地關心舒白,「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務室看一看?」
少年渾身溼透,晶瑩的水珠從眉眼滑落,沒入衣領,純潔中帶着別樣靡麗。
她眼裏劃過一絲驚豔,聲音更加輕柔:「我給你找了件新的校服,你去把衣服換下來吧?」
舒白垂眸,平添幾分柔弱,「謝謝你了,宋同學。」
「別那麼見外,叫我漣漪就好,咱們是朋友呀。」
宋漣漪路過時,視線若有若無地劃過我,眼底藏着深深的敵意。
我默默讓道,認真思考了一下。
印象裏好像從未與她打過交道,甚至話都未講過。
她倒好似認識我許久了。
舒白在空曠的教室裏換衣服。
我偷偷摸摸溜進去。
「你給那個宋漣漪下蠱了?」
把人迷得五迷三道的。
他低着頭,隨意擦了擦頭髮上的水漬,長長的睫毛還沾着雨水,在光影下閃閃發光。
「她已經死了。」
什麼?
我以爲自己產生了幻聽。
舒白把頭靠在我肩上,語氣悠閒輕慢,「那天我親眼看着她落水的,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沒氣了,可不知怎的突然又活過來,你說神不神奇?」
我不耐煩,「別鬧,說正事呢。」
他有點不高興,「你不信我?是真的。」
這種光怪陸離的事情怎麼聽都覺得玄幻。
「這麼說她現在是個死人?我瞧着也不像啊。」
「你Ŧŭ̀₈都不怕?」我問。
舒白眨眨眼,「爲什麼要怕,你不好奇她處心積慮接近我是爲了什麼?這個遊戲很有意思,不是嗎?」
「我看她確實對你很有意思。」
這孩子了不得,連死人都能蠱惑。
他忽然欣喜地半撐身子湊近我,濃黑的眸子隨着眼角挑動微微上揚,「林奈,你在喫醋嗎?」
ŧŭ⁼牛頭不對馬嘴。
我一把拍開他的臉,「少來勾引我。」
我只當舒白在逗我玩,世界上哪有這麼玄幻的事情?
對於他的解釋,我更偏向於宋漣漪腦子進水了。
-9-
升上高中後。
宋漣漪與我在同一個班級。
她腦子好像真的進水了。
若說之前的敵意還是若隱若現,那麼現在就是明目張膽。
她處事圓滑,滿身名牌,加上相貌出挑,被譽爲校花,無論走到哪裏都是衆星捧月。
我不善言辭,準確來說是懶得交際。
在宋漣漪的授意下,我不知不覺間就被全班孤立了,每天獨來獨往,倒也樂得清淨。
可我的同桌就沒那麼幸運。
他叫餘晨,是學舞蹈的藝術特長生。
他是個高高瘦瘦、白白淨淨、很斯文的男孩子,但總是被人罵娘娘腔。
有人往他水杯裏倒粉筆灰,往他抽屜裏倒垃圾,將墨水甩到他乾淨的校服上。
餘晨對此逆來順受,一點都不敢反抗。
懦弱至極。
這是我給他的評價。
對於這樣的人我更加沒興趣結交。
所以一個星期下來也說不上幾句話。
放學後。
路上人影稀疏。
巷子裏一羣吊兒郎當的小流氓在打劫。
「小子,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
「趕緊的,好好配合,不然小心你的皮。」
「直接搜身好了,看他這窮酸樣也不像有錢的。」
秉承着不多管閒事的優良品德,我目不斜視地走過。
這時,有人開口了。
聲音清冽又性感,太有辨識度。
他素白的手往我這個方向輕輕一指,「吶,我的錢都在女朋友那兒。」
數道炙熱的目光齊刷刷看向我。
我:「……」
真是作孽。
當最後一個鋼鏰兒都被人拿走後,那些小混混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舒白斜靠在牆壁上。
他淺淺叼着菸蒂,在縹緲的煙霧中睨過眉眼,與我對視,全然不復在校內時那純良溫柔的模樣。
他語氣帶着點不正經的慵懶,重複喊着我的名字。
我翻了個白眼,「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有你。」
「滾。」
「我不。」
我不耐煩,「你都自身難保了還這麼閒。」
舒家就是個喫人的地方,徐燕霜可不是個善茬兒,她只有舒恩宇這一個兒子,絕不會允許有人威脅他的地位。
他面無表情,低聲道:「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10-
第二天上學,總感覺氛圍怪怪的。
跑完課間操以後,我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水杯就要喝。
餘晨忽然低聲說:「別喝。」
我頓了頓,擰開全部蓋子。
裏面裝的哪是熱水,分明是漆黑的汁水,表面還漂浮着粉筆灰和濃痰,噁心至極。
「誰做的?」我問。
他低頭,不敢說。
我環顧四周,衆人神色各異,不乏幸災樂禍之人。
「誰幹的?」我站起身,再次冷冷開口。
教室裏安靜如雞,無人應答。
我沒有耐心了,「是要我告訴老師嗎?」
也許是平時表現得太過沒存在感,他們以爲我會像餘晨忍氣吞聲。
我看見前排幾個女孩子目光瞥向宋漣漪。
「你乾的,是嗎?」
我走過去,直截了當。
她笑了笑,「林同學,怎麼了?同學之間開個玩笑罷了。」
其他人紛紛附和。
「就是,真小氣。」
「這麼小點事至於告老師嗎?」
「怎樣算欺凌?」
「十個人欺負一個人算欺凌,一百個人欺負一個人也是。」
「那麼一萬個人呢?」
「是正義啊。」
大家都願意盲從,好像世界上最安全的事就是讓自己消失在「多數」之中。
他們似乎覺得自己就是正義的那一方,無論對錯。
-11-
宋漣漪得意地笑了,挑釁地朝我挑眉,彷彿在說:「看啊,所有人都站在我這一邊。」
我歪頭,也笑了。
手微微傾斜,將杯子裏的液體兜頭淋了下去。
她從頭到腳都是黑色的散發着異味的汁水,其中還有濃稠的液體掛在頭髮上,要掉不掉。
這一幕太過噁心,周遭的人都默默離遠了一些。
她直接僵ṱŭ̀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大叫:「林奈!你瘋了嗎?!」
「怎麼了?不過開個玩笑罷了,你怎麼這般小氣?」
上課鈴響了。
任課老師走進來,見此情景,愣了一下,「這是怎麼了?」
「老師,我不知道怎麼惹到林奈同學了,她要這麼對我。」
宋漣漪哭得梨花帶雨。
如果忽略掉烏漆麻黑的面容,確實惹人憐愛。
老師把教案往講臺一拍,勒令我給她道歉。
「老師,是她先挑事在先,往我水杯裏吐口水、倒粉筆灰的。」
我淡淡地陳述事實。
「還頂嘴,你難道就沒錯嗎?一個巴掌拍不響……」
話音未落。
我反手就給了宋漣漪一個耳光,清脆的聲音響徹整個教室。
「老師,你看,這不挺響的嗎?」
最後的結果就是在外面罰站一節課。
我倒無所謂。
倒是宋漣漪頂着半邊包子臉,渾身髒了吧唧,在走廊外可謂是賺足了眼球。
她氣得渾身發抖,似要將我吞喫入腹,順便還在警告我,讓我離舒白遠一點。
我不理解,「他就是個瘋批,你才應該離他遠點。」
宋漣漪一臉憤慨地指責我:「舒白那麼優秀,你並不瞭解他,怎麼能這樣詆譭他?!」
多麼中二的臺詞,我笑了。
就在此時,舒白慢慢悠悠地從走廊上過。
「舒白哥哥……」
宋漣漪想要伸手去觸碰他,卻被不着痕跡地躲過。
他溫柔地問:「怎麼搞成這樣?」
見心上人關心自己,她更加委屈了,抽噎着說:「人家也不知哪裏惹到林奈同學了,她這樣對我,還在背後說你壞話……」
舒白瞥了一眼她狼狽的模樣,隨即抬眼看向我,漆黑的瞳眸裏泛起點點笑意,「林奈,你……」
「滾。」我沒心情陪他做戲。
「哦。」
舒白無奈地笑了笑,十分好脾氣的樣子,「她性子這般壞,你好端端招惹她做什麼呢?」
說罷便轉身離去。
宋漣漪握緊拳頭,指甲嵌入掌心都未察覺。
-12-
回到教室,衆人對我的態度明顯恭敬不少。
餘晨看我的目光閃閃發亮,透着絲絲崇拜。
事實證明,狗不能喂得太飽,忍一時得寸進尺,退一步變本加厲。
許是被我的壯舉所震撼,怯弱的同桌也開始反抗了,只不過收效甚微,得到的是他們更加過分的對待。
「餘晨,膽子肥了啊,都敢還手了。」
男生們把他壓在地上,肆意羞辱,其他人在旁邊看熱鬧。
鑑於他曾提醒過我,於是,我敲了敲桌子,「老師來了。」
他們一鬨而散。
餘晨狼狽地站起身,回到位置上,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謝謝你。」
我點點頭,並不熱絡。
他卻不覺得被冷落,反而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
他說自己不想惹事,只想順利地度過高中。
他說考上大學一切就都好Ṭŭ̀⁽了。
他說他很熱愛跳舞,而且下個月就要去參加比賽了。
說到跳舞,他黑色的眸子裏瞬間閃出異樣的神采,仿若夜空中那燦爛的星辰。
許是身處黑暗久了,這般鮮明的顏色總是讓人心生愉悅。
-13-
平靜的日子被意外打破。
舒白被人綁架了。
「夜色」是出了名的魚龍混雜腌臢之地。
傳言幕後的老闆背景很硬,無人敢惹。
烈火濃煙沖天而上,空氣中瀰漫着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
「夜色」失火了,人們四處逃竄。
內部大廳,地上倒了好幾個身穿制服的男人。
一個壯漢面目猙獰地掐住舒白的脖子,要將他置於死地。
下一刻,一聲悶響,男人頭破血流,倏地倒地失去意識。
少女逆着光,笑容燦爛,如冬日裏溫柔和煦的暖陽。
我揚了揚手中帶血的磚頭,興奮地打招呼:「surprise!」
舒白勾脣,目光深沉,語速也極其緩慢,「你來了。」
居然沒死。
我還以爲早就被燒焦了呢。
他渾身浴血,像是經歷了一番殊死搏鬥,面色如剝去釉彩的瓷胎,蒼白脆弱得彷彿一碰即碎。
「林奈,跟我一起死吧,這樣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了。」
「好不好?就今天。」
舒白靠着牆,血跡在他的衣衫上瀰漫開來。
這會,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琉璃般的眸子與火光映照在一塊兒。
我抱住搖搖欲墜的他,抬手就是一巴掌。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挖出來鞭屍。」
火光映着他眼裏的東西虛虛實實,他卻猛地笑了起來,眼彎彎的,乖巧極了。
「林奈,你好凶。」
舒白沒死成,只不過是腿斷了,需要好好將養。
後來消防人員來到現場滅火時,意外在夜色發現了些「東西」,緊接着警察局的人也來了,好不熱鬧。
不知怎的,最後牽扯出了徐燕霜,她被帶走調查。
-14-
舒白躺在病牀上,腿部裹滿石膏,高高吊在半空,十分滑稽。
「林奈,我想喝水。」
我有些煩,「你沒長手?」
他厚顏無恥,「你喂的比較甜,人家是病人嘛。」
我雞皮疙瘩掉一地,「你還能再噁心一點嗎?」
由於他太過黏人,死活要我陪他。
幸虧這個病房有兩張牀,我就勉爲其難地留下了。
月光如天邊銀河傾灑而下,但見病房內遍地銀輝,如霜似雪。
黑暗中,我能感覺到舒白的視線一直落在我身上。
「你怎麼還不睡?」
他悶悶地回答:「睡不着,想你抱着我睡。」
傷的明明是腿,又不是腦子,怎的越發不正經了?
我打了個哈欠,睏意來襲,「我跟你講個祕密吧」
他來勁兒了,「什麼祕密?」
「你快進被窩。」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進了。」
「把頭埋進去。」
「埋了。」
真聽話。
我戲謔地笑道:「噓~」
「你看,自己,像不像,一隻烏龜?」
舒白:「……」
-15-
他的恢復能力驚人,才半個月就能行動自如。
不過我每次去,他都會裝作行動不便的樣子。
我也懶得揭穿。
天氣很好。
我推着舒白到樓下草坪曬太陽。
秋日的陽光總有一股優雅與慵懶,連風裏都裹挾着稀碎的暖意。
該說不說,今日的頭版頭條非常精彩——「豪門富婆與三位男模共度良宵,戰況激Ťŭ₂烈。」
幾張高清圖清晰醒目。
女主角赫然是被帶走調查的徐燕霜本人。
聽說舒建鄴快氣瘋了,不只開始走離婚程序,他甚至懷疑舒恩宇不是自己的種。
我不由感嘆,「你好狠。」
孝出強大。
「人到中年,難免空虛、寂寞、冷,我只是安排了幾個人,沒想到她全笑納了。」
舒白正埋頭剝橘子,就連那果肉之間細細的筋絡都被剔除乾淨。
「現在就剩個舒恩宇,他那腦子可不是你這變態的對手。」我分析道。
忽然,他回頭看我,光影倒映在清透的黑眸裏,彷彿星落成海。
「林奈,你說人爲什麼活着?」
清冷的聲音消散於風中。
我懶懶靠在椅子上。
「爲了快樂唄,難不成爲了哭麼?」
「是啊,爲了快樂。」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嘴角漸漸勾起一抹笑容,越擴越大,脣色豔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你瘋啦?笑得好醜。」
他把剝好的果肉塞進我嘴裏,滿臉期待地發問:「那你跟我在一起快樂嗎?」
汁水充盈着整個口腔,甜得有些發膩了。
「快樂啊,如果哪天你不聽話了,我就把你做成標本,永遠收藏起來。」
他俯過身,湊得有點近,呼吸噴灑在我半邊臉龐,癢癢的。
「原來你愛我愛得這樣深啊。」
秋日的鳴蟲聲無限延長,彷彿一下子將我拉回了初見那日,他也是這般模樣。
耳邊有「怦怦」的聲音,好半晌,我才發現,那是我的心跳聲。
事實證明,舒白就是個善於迷惑人心的妖精。
-16-
星期一升旗儀式後,突然發生了巨大躁動。
很多人往教學樓的方向跑過去。
「快快快,那邊有人跳樓!」
「真的假的?這麼刺激啊。」
「對,好像還是咱們學校的藝術特長生呢。」
教學樓下聚集了密密麻麻的學生。
我抬起頭,枯黃的樹葉隨着秋風飄起又輾轉落下。
是餘晨。
他穿着漂亮的舞蹈服,腳尖輕點,旋轉跳躍,在天台邊緣翩翩起舞,宛如誤入凡間的精靈。
距離太遠,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少年一舞完畢,張開雙臂,從高樓一躍而下,沒有絲毫猶豫。
人體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殷紅的血液猶如瑰麗逶迤的紗幔鋪滿水泥地,詭異又聖潔。
所有人都嚇得倒退幾步。
少年再跳不成舞了。
他爲這骯髒的世界獻上了最後一支舞。
以生命爲代價。
-17-
一星隕落,暗淡不了星空燦爛。
一花凋零,荒蕪不了整個春天。
看着空曠的座位,我才真正意識到餘晨死了。
他的死並未掀起什麼波瀾,反倒成了一些人茶餘課後的談資。
在一個同學的手機裏,我發現了他的死因。
那是一段長達十分鐘的霸凌視頻。
餘晨被人堵在廁所間裏。
他們扇他耳光,吐口水,用菸頭燙在他腿上,口中不停地辱罵。
「娘娘腔就是噁心,你看他那樣子,真欠揍!」
「怎麼會有這麼噁心的人,他居然喜歡男生,天吶,怎麼不去死啊?」
「太噁心了,他身上不會有什麼病毒吧?嚇死人了。」
「把他衣服給扒了,看看有什麼不同的,哈哈哈。」
「他怎麼有臉活在這世上的?要是我啊,早就沒臉見人了。」
他們開始撕扯他的衣服,直到渾身赤裸。
他們把菸灰口、痰墨水各種骯髒的東西往他身上扔。
餘晨的表情由最初的憤怒反抗到最後的麻木絕望。
他們污言穢語,聲音有男有女。
依稀間我聽見了宋漣漪的聲音。
她說:「把這個視頻發到論壇上,讓全校同學都知道他是個什麼貨色。」
奇怪的動物被保護起來。
奇怪的人卻遭受排擠。
村口的狗叫了,其他狗也跟着叫,但他們不知道爲什麼叫。
班主任站在講臺上,居高臨下。
「你們這些學生就是心理太脆弱,一點小事就想不開。」
「這樣的人註定一事無成,從來不考慮後果,不爲家人想想,遇事太沖動!死能解決問題嗎?」
「你們可不能學壞,動不動地以死相逼,平時好好學習哪有那麼多事?一天天不學好。」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旁觀的時候,每個人都是智者。
人啊,板子沒有落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我站在餘晨跳下去的天台邊緣,地上暗黑色的血跡還未清洗徹底。
這平靜的假象下掩蓋了多少罪惡。
我自認並非好人——睚眥必報,陰暗自私。
這樣的我居然也會爲那個提起跳舞滿眼是光的少年憤懣。
看來還不算病入膏肓。
可是,冷眼旁觀的人和縱火焚人的人同樣有罪。
-18-
「林奈,你是想下去陪他嗎?」
宋漣漪推開天台大門,走了過來。
我想起來了視頻中她的話語,「他哪裏得罪你了?」
她嗤笑,滿不在乎地聳肩。
「閒得沒事幹找點消遣咯,我倒沒想到他心理承受能力這麼弱。」
說着,她湊到天台邊緣瞥了一眼,忙退回來,「這麼高,難怪摔成那樣。」
心中戾氣難紓,我剋制地深呼了一口氣,轉身要走。
「林奈。」
宋漣漪喊住我,「他是因爲你才死的,誰讓他那天提醒你來着,所以我推波助瀾,每個人都願意踩上一腳。」
「下一個,輪到你了。」
她挑釁的話語,如同平靜的水面,忽然被投入一顆石子,激起無數漣漪。
我轉身,一把掐住她的喉嚨,「宋漣漪,你是真的該死。」
她卻毫不畏懼,語氣輕慢不屑,「你不過就是個書中人,能奈我何?」
「林奈,這個世界的女主只能是我,你就認命吧!」
不知怎的,我忽然就想起了舒白曾經說過的話,宋漣漪已經死了。
從前我半分也不信。
可結合着宋漣漪醒來後的一系列行爲、對我莫名其妙的敵意,以及今天的所作所爲。
或許,眼前這個人真的不是宋漣漪。
借屍還魂還是鬼附身……
我突然有些興奮,渾身的血液彷彿都沸騰起來了。
驗證她是不是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了她。
如果沒死,那就是鬼;如果死了,那就去地獄給餘晨賠罪吧。
多麼好的主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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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少女嘴角越擴越大的笑容,宋漣漪忽然覺得脊背發涼,「你,你想做什麼?!」
我鬆開手,抬腿就是一腳,宋漣漪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我踹倒在地,她想要站起來。
「林奈!你這個瘋子,居然敢打我!」她破口大罵。
我走過去拽住她的長髮,像提只死雞一樣提起來,狠狠地往牆上砸。
只一下就頭破血流,宋漣漪不停尖叫掙扎,卻被我牢牢地禁錮。
我笑着問:「說說,你到底是誰?」
這次她卻怎麼也不說話,不停往後縮,眼裏滿是恐懼。
「不說啊,那你就下去給餘晨道歉,好不好?」
說罷,我並沒給她開口的機會,抓住她的頭髮一下下往牆上砸,然後拖着她走到天台邊緣。
宋漣漪臉上糊滿了暗紅的液體,頭髮凌亂不堪,猶如女鬼一般醜陋。
一滴血緩緩滴進了她眼裏,暈染了一片妖冶的緋色,好看得讓人心醉。
她半個身子都在外面,只要我鬆手,就會血濺當場。
「你說,餘晨跳下去時在想什麼?」
「你去幫我問問吧。」
宋漣漪四肢發軟,她微微翕動的嘴脣顯得蒼白而無血,卻仍然艱難地喘息着。
不知怎的,這副模樣讓我想到了小時候那隻貓,它瀕死前也是如此,可憐又悽美。
「林奈。」
舒白站在不遠處,阻止了我。
突然覺得挺沒意思的。
我鬆開她。
宋漣漪癱軟在地,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奔向舒白,「她要殺我,她真的要殺了我!」
「別怕,我在呢。」
舒白任由她撲進懷中,潔白無瑕的襯衫染上了污穢。
他不厭其煩地安撫,眼神深情款款,令人不可抗拒,忍不住沉溺其中。
宋漣漪失聲痛哭,緊緊抱住他,彷彿舒白就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多麼感人肺腑的畫面,我都快忍不住鼓掌了。
在我這個角度看來,舒白笑得極盡溫柔,偏偏笑意不達眼底,輕蔑又涼薄,與那禍國殃民的妖精沒什麼兩樣。
其實,他從我們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在了。
-19-
自從宋漣漪被舒白抱走以後,她就再沒來過學校。
也不知道那傢伙是用了什麼手段居然把我揍宋漣漪的事情給瞞了下來,竟無人找我麻煩。
正在納悶之際,傳來了宋、舒兩家聯姻的消息。
訂婚宴就在下個月舉辦。
大廳內燈火通明,銀質燭臺和餐桌在燭火下閃閃發光,照出光怪陸離的光影。
舒白穿着純黑色西裝,精緻的五官好似不染纖塵的謫仙,渾身上下都透着矜貴傲然。
而宋漣漪一襲抹胸長裙,嬌豔動人,緊緊依偎在他身旁。
好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
我突然發現,宋漣漪的頭可真鐵,那麼砸都沒事。
舒建鄴滿面紅光,絲毫沒有前段時間被戴綠帽時的陰霾。
畢竟能與宋氏聯姻實乃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舒恩宇站在一旁,被徹底冷落,他目光如淬了毒一般看向舒白。
母親被逐出家,父親厭惡不喜,而罪魁禍首卻春風得意,他心裏的滋味沒人能懂。
舒白卻好似感覺不到他的敵意,反而牽着宋漣漪走到他的面前,「哥哥,以前是我這個當弟弟的不懂事,希望你別往心裏去。」
舒恩宇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怎麼會呢?我還要恭喜你和弟妹呢。」
聞言,舒白低頭,含情脈脈地看着宋漣漪,「是啊,這輩子能遇上漣漪是我的福氣,要是沒有她,我可怎麼活啊?」
這話肉麻到了極致,偏偏宋漣漪很受用。
她被看得心跳加速,臉頰緋紅,儼然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模樣。
「是麼?那哥哥祝你們能白頭偕老……」
舒恩宇極力壓抑着火氣,以至於話尾帶出瞭如刀刃一般的暗鋒。
我默默喫着甜品,看着三人之間暗流湧動。
好一齣精彩的大戲。
舒白這廝的演技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過了一會兒,宋漣漪還趾高氣揚地來跟我炫耀。
雖然裝得淡定,但我還是一眼看出她掩藏的恐懼。
她在害怕我。
「林奈,你徹徹底底地輸了。」
「女主又怎樣,還不是敗在我手裏麼?」
「你放心,我會和他幸福一輩子的。」
看着對方耀武揚威,彷彿中了億萬大獎的模樣。
我笑而不語。
幸福?是福是禍,誰知道呢?
-20-
驚喜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宋漣漪在剛訂完婚的第三天就被人給劫持了。
幕後黑手是舒恩宇。
他只有一個要求——讓舒白單獨去救人,否則就殺了宋漣漪。
舒白這個老六,去是去了,卻還帶了一幫子保鏢。
廢棄的破舊工廠裏。
「舒白哥哥,快救我啊。」
宋漣漪蓬頭垢面,不停地掉眼淚。
而舒恩宇面目猙獰,冰冷的槍口抵着她的太陽穴。
見他不講武德帶這麼多人,舒恩宇臉都綠了,「舒白,這可是你最愛的女人,你就一點都不怕嗎?」
「馬上讓這些人滾出去,否則你知道後果的!」
說着緊緊掐住宋漣漪脖子,作勢要扣動扳機。
舒白嗤ẗùₛ笑,手插兜倚着牆,漫不經心地看着他們。
「我怕啊,怕你打不死她。」
此言一出,宋漣漪瞳孔驟縮,像是一盆涼水澆下。
她不敢置信,「舒白哥哥,你在說什麼呢?我是漣漪啊!」
舒白一聲令下,數十個拿着手槍的保鏢靠近,與之相比,舒恩宇根本沒有一絲勝算。
他沒想到自己居然壓錯了籌碼,這個宋漣漪根本毫無用處!他又被這個野種擺了一道!
眼看陷入絕境,舒恩宇破罐子破摔,一把將宋漣漪往前推,他的槍口也對準了前方的舒白。
電光石火之間,「砰砰」,幾道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
宋漣漪胸口中了一槍。
而舒恩宇的手臂被打穿,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爲什麼……」
宋漣漪雙目泛紅,悽然一笑。
舒白狹長漆黑的眼裏此刻滿是冰霜。
他冷漠地宣判了她的死刑,「你輸了。」
一道毫無起伏的機械聲響起:「時空局五百六十一號宿主宋蓮攻略男主失敗,奪取女主氣運失敗,生命值爲零。」
「強制脫離中,倒計時,3、2、1。」
宋漣漪死了,而舒恩宇則因故意殺人罪判了刑。
到最後,舒白成了最後的贏家。
此時此刻的大贏家正賴在我家不走。
聽他說了那天發生的事,以及那道奇怪的聲音。
「所以從她一開始接近你,你就知道了?」
舒白搖頭,「當時我並不知道她有什麼目的,後來發現,她就是想讓我喜歡上她,而且對你的敵意很大。」
我神情懨懨,「難道說我們真的只是書中人嗎?」
「林奈。」他忽然喊我。
「嗯?」
「你是我的女主角誒。」
他的腦回路總是很清奇,並且成功地讓我也跑了偏,「哪本書會讓你這個瘋批當男主?除非作者腦子有病。」
「你不也是個小瘋子?」
舒白挪動上身,越靠越近,眼眸水霧氤氳,像深不見底的漩渦。
「所以我們從對視那一刻起,就註定糾纏。」
「不死不休。」
-21-
五年後。
金碧輝煌的會所包間裏,身穿短裙的女服務員殷勤倒水添茶。
按理說這樣的飯局應當是觥籌交錯,熱鬧非凡,高興了再找幾個美女作陪纔對。
可這個包間裏卻非常寡淡,氣氛安靜得帶着一絲詭異,誰都不多講話。
衆人的目光時不時投向主位上的男子。
他垂眸把玩着手機,明朗的燈光照在他身上,襯得他肌膚冷白,眉如墨描,精緻完美得無可挑剔。
王玲雖然才進公司,卻知道這個男人非常不簡單,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掌握了家族企業,若是能把他勾到手……
舒白緊盯着手機頁面,心裏越發煩躁。
「你們玩。」
他忽然站起身,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紛紛也站了起來。
「怎麼了?」
「您是有什麼急事嗎?」
舒白勾着笑漫不經心地點頭,「女朋友催得緊。」
衆人瞭然,調侃道:「舒總和女朋友感情可真好,太讓人羨慕了吧。」
「沒想到您還是妻管嚴呢,真看不出來。」
舒白略微頷首,沒多廢話。
見他離開,王玲起身跟了出去。
她長相美豔,今天特意穿了緊身吊帶裙,身材更顯得玲瓏有致。
「舒總!」王玲叫住了他,順便將領口拉得更低了。
只要她出手就沒有拿不下的男人。
舒白眉頭微微一皺,很不耐煩,「有事?」
王玲媚眼似水泛波,聲音性感迷人,「您這麼着急回家做什麼,夜色還長呢,不如……」
「你新來的?」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冷冷打斷,愣了下,「啊,是……」
舒白隨手撥通一個號碼,瞥了她一眼,問:「名字?」
王玲搞不懂他的操作,只能老老實實地回答。
舒白對電話那頭的人重複了一遍,掛斷電話。
一個眼神都沒給她,就開車離去。
徒留王玲站在路邊,喫了一嘴的尾氣。
她還沒搞清楚狀況,就收到人事部的通知,她被開除了。
與導師溝通完論文的問題後已經八點了。
我抱着書,與同學道別。
前兩天還對殷勤備至的男生現在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對此我已經習慣了。
自從上大學以來,出現在我方圓十米的男性,要麼轉系,要麼就對我避如蛇蠍。
我一邊走,一邊打開手機,發現已經有九十幾個未接來電和三十多條未讀消息。
「林奈」清冽悅耳的聲音響起。
我轉過身。
舒白穿着剪裁得體的西裝,橘黃色的燈光在他身上籠了層深淺不一的陰影,他眼底彷彿縈繞着妖嬈的霧氣。
他走過來將我拉入懷中,湊近耳畔,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喚着我的名字,傳進我耳中勾起頸部一陣戰慄。
嗯……又有小情緒了。
鑑定完畢。
「怎麼了?」我問。
他委屈巴巴地說:「你都不給我打電話,別人都有老婆催回家。」
「就我沒有人催,就我沒人要。」
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最近在忙論文的事,你也知道。」
舒白早早就進了舒家企業工作,自我上大學以來見面的次數確實沒有以前頻繁了。
他不依不饒,蹭了蹭我的臉頰,「林奈,你不在乎我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是不是又有野男人趁我不注意勾搭你?說,是誰?」
一提到這個他就來勁兒了。
因爲剛開學那會兒有個學長追求我,他差點沒殺了對方,還記仇記到了現在。
我踮起腳尖,揉了揉他的黑髮,「我只有你,哪還容得下別人?」
舒白滿意地哼唧哼唧,像被順了毛的小動物。
沐浴在朦朧月光中的他微微低頭,濃密捲翹的睫毛輕顫,脣色如侵染的蜜色柚子晶瑩剔透。
好看。
想親。
我站上臺階,居高臨下,伸手扯亂他的領帶。
只見他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了兩下,眼眸亮晶晶的,好似綴滿了星光。
他頭仰着,薄脣微翹,我俯身吻了上去。
舒白顫着手,緊緊環住我的腰身,呼吸炙熱而纏綿。
到底還在學校,所以我只是淺嘗即止。
他卻呢喃着,一遍遍重複我的名字。
「林奈,林奈,林奈,林奈……」
「嗯?」
「你再親親我好不好?就一下。」
「不要。」
「要嘛,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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