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不會宮鬥

我喫了整整三年的避子藥,醃也醃入味了。
可我偷悄悄停了避子藥,轉眼就懷上了。
「皇上!臣妾舉報太醫院賣假藥!」

-1-
我強睜着惺忪的睡眼,受着各位妃子的請安,都快 emo 了。
這狗屁皇后,我是一天也不想當了。
可誰讓我遇到個恩將仇報的皇上呢!
我和皇上蕭恭溯的初遇,是在我穿越來的第二年。
穿越前,我是個普普通通的菜雞。樣貌普通,能力普通,家境普通。
可是穿越之後就不一樣了,我是太傅的長女,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就按這個設定,我這輩子大概就是嫁個喜歡的人,然後隨着夫君到任上出幾年差,最後回到京城安享萬年生活。
可偏偏在中秋月圓之夜,倒黴皇上喫螃蟹喫得噎住了,一張臉憋成了絳紫色,眼見就要歸西,我連忙衝上去來了一套海姆立克急救法,皇帝的狗……龍命保住了,我的未來卻黯淡了。
早知道救人還要當皇后,我寧願守三年國喪啊喂!
這當了皇后是不是還得宮鬥啊!想想就頭大。
皇上剛登基三年,原來潛邸也沒什麼老人,現在在下面坐着的都是當初我進宮時候一起進來的幾個妃子。
張侍郎家的張美人。
魏將軍家的魏昭儀。
這個……這個宋婕妤是哪家的子女來着?
嗚嗚嗚,就我這菜樣,還是直接去冷宮吧!
我在後位上坐如針氈,可是臺下的妃子們卻變着花樣誇我昨天宴會舉辦妥當。
嗐,都是老策劃人了,連個中秋晚宴都搞不明白算怎麼回事?
「娘娘昨日的歌舞表演安排得甚好,早知道張妹妹的舞藝超絕,昨日一看果然名不虛傳。多少將軍大人都看直了眼呢。」宋婕妤說道。
我原本要點頭稱是,卻不想張美人的小臉「嘎」一下白了,我拼了老命才壓下翹起來的嘴角。
這個……被人誇舞跳得好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宋婕妤說笑了,家父從軍多年,昨日難得進宮面聖,叩謝皇上恩澤還來不及,哪有空盯着舞姬不放。你這話說得家父以及衆將領好像是色中惡鬼一般!」
哦!原來宋婕妤的話裏還有這個意思……
轉頭一看,張美人的臉更白了。
「魏昭儀這是說的哪的話,我不過是誇皇后將這節目安排得妥當罷了,何必如此誇大其詞。」
宋婕妤用手帕捂着嘴,一副被迫害的樣子,然後楚楚可憐地向我看來。
我一時間頭皮發麻,這瓜喫得好好的,怎麼到頭來才發現是自家的瓜被禍禍了呢?
「妹妹們不要這麼緊張嘛,咱們能到這宮裏來的必然都有一技之長,將自己擅長的展示出來,與民同樂不也是一件樂事嗎?」
我說完這話,下面三人不置可否,看樣講話沒到位,只好繼續補充:「昨日張美人跳舞,魏美人舞劍,都爲了宴會出了不少功勞,宋婕妤今天提出意見,定然是恨自己因爲病痛沒有展示才華而懊惱吧?不用着急哈!我聽說宋婕妤在進宮之前寫得一手好字,不如今年的對聯就由宋婕妤寫了吧!」
宋婕妤直接在原地石化,嘴脣哆嗦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
魏昭儀倒像是出了一口惡氣,眉毛都翹了起來。張美人的臉上,終於也有了血色。
嗯,看來我這決策進行得不錯啊!
我站起身來拍拍手,利落地回去補覺。
御書房裏,一個成年男子爽朗的笑聲直衝雲霄:
「她真是這麼說的?她還真是不叫朕失望啊!」

-2-
皇上翻了宋婕妤的牌子,蕪湖!
我差人換了乾淨的牀單被套,又安排人沐浴焚香,今天我要裸睡!
早就聽人說這裸睡好啊,這裸睡有助於提高睡眠質量,促進皮膚新陳代謝,也有益於私處健康。
我前世就有裸睡的習慣,但是由於懶得換牀單,一個月只能睡兩回。
現在我是皇后啦,不用自己洗牀單啦!
我美滋滋地在浴桶裏搓着泡泡,芝麻葉的清香讓人精神愉悅,亂七八糟的小調從嘴裏斷斷續續飄出。
這是穿越後第二快樂的事了。
然而就在我要入被安睡的時候,門忽然被推開了。
珠簾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我在珠簾搖擺中,看到怒氣衝衝的皇上向我走來。
我愣在原地,皇上看見我也是一愣,轉而便紅了臉頰。
我順着皇上的視線看到自己的身上。
因爲打算裸睡,我便沒穿那繁複的小衣,沐浴擦乾後便穿着輕薄的中衣等侍女弄乾頭髮。而現在我正香肩半露……
我手忙腳亂地將衣服套好,可是這人啊,越是慌張越容易出錯,寬大的中衣被我揪扯過度,反而貼在身上將身體曲線勾勒得淋漓盡致。
皇上,我說我不是在勾引你,你能信嗎?
顯然皇上也是不信的,他走上前來,拽着我的衣服,低聲說道:「要不朕幫你?」
「不用不用!皇上客氣了!」我連連拒絕,可是要逃的後路被皇上截住,不輕不重的力道剛好將我拽進他的懷裏。
近在咫尺的俊臉讓我手足無措,越來越重的呼吸打在臉龐帶起一陣酥麻。
不行啊,按照勢頭髮展下去,這皇上今天就走不了了啊!
「皇上,你不是翻了宋婕妤的綠頭牌嗎?」
皇上聽我這樣問,似乎想起了什麼,眼中恢復一絲絲清明:「我來替宋婕妤算賬。」
「哈?」
「宋婕妤寫了一天對聯,手腕痠痛難忍,哭個沒完。」
「現在剛過中秋,她着什麼急啊!」
「你可知道這宮中有多少門戶?」
我聞言一愣,怎麼把這茬忘了。
如今的皇上是周朝第五位皇帝,王朝經過多年的發展,皇宮的規模不容小覷。單是我住的鳳棲宮便有上百餘扇窗戶,這要是都貼上對聯……
打印機也得累壞幾個吧!
「失誤失誤,我這就去和宋婕妤道歉。」
此話說完,我低着頭就要從皇上的胳肢窩裏鑽過去。
可是方向沒把握好,一頭扎進皇上懷裏。
而皇上順勢將我抱起:「不急。」
我看着皇上揚起的嘴角,心裏一陣哀嚎。
我的香香覺又泡湯了。

-3-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我從牀上彈坐起來後,目眩了好久。
剛要找個侍女背這晚起的鍋,外面便傳來彩鬢的聲音:「娘娘不必驚慌,皇上通知了各宮今早不用問安。」
我鬆了一口氣,重新躺了下去:「怎麼說的?」
「皇上說……昨日皇后決斷有失體統,他訓了你足足一晚上,你今天無顏見人。」
我再次從牀上彈起,什麼玩意兒?
我這皇后不要臉的嗎?就這樣直接說我被訓了,我以後還怎麼在宮中立威!
可是心中的不滿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去了,不用這藉口用什麼藉口呢?說我被皇上折騰得下不來牀了?好像更丟人一點。
懊惱至極,然後我又躺倒在牀。
罷了罷了,宮鬥這麼可怕,我還不知道能在這位置上坐多久,躺平要緊。
然而就在我迷迷糊糊要睡過去的時候,彩鬢再次開口:「娘娘,皇上來找你用午膳了。」
啊,這個狗男人還有完沒完了!
心中怨念叢生,正要說我身體不適,卻不想皇上直接走了進來:
「皇后宮中甚爲舒適,朕也小憩一會兒吧。」
眼看着被子就要再次被拉開,我連忙拒絕:「喫飯要緊,喫飯要緊啊!」
午膳間皇上笑眯眯地打量着我,我回敬了幾個眼刀子發現並無效果,萬分沮喪。
「皇后今日倒是乖巧許多。」
「不枉費皇上一夜調教。」我原是想諷刺一下皇上的破藉口,可是話說出口才發現有歧義。
果然,狗皇帝雙肩輕顫,一副憋笑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求求你,憋死吧。
皇帝樂呵呵地走了,我卻感覺這一天都不太好了。
中秋後的皇宮,秋老虎正是兇猛,我搖着團扇,心中更加煩躁。
漫無目的地走在宮中,路過的黃門向我請安,我揮揮手讓他們退下。
可是再往前沒走幾步,就聽到了打砸的聲音:
「我連人都沒有碰到,喝什麼避子藥!都怪你,讓我見了皇上之後就裝柔弱,反倒把皇上推向那賤人了!我好不容易得一次恩寵,就這樣毀了……」
沒想到宋婕妤私下裏嗓門還怪響亮的,不過我更感興趣的是宋婕妤的前半句話。
避子藥?好東西啊!
我正愁現在懷了孕,將來宮鬥輸了孩子可憐呢,這不是瞌睡來了個枕頭嗎?
彩鬢上前敲響了宋婕妤的宮門,開門的人看到來人是我,臉色都變了。
宋婕妤很不服氣地給我請安,我卻一眼盯上了桌上的好東西:
「想不到妹妹在用下午茶,給我來點。」
「娘娘不可,那是……」宋婕妤的貼身侍女剛要攔我,
卻不想宋婕妤開口:「不過是點尋常的補品,娘娘你確定嗎?」
我看着宋婕妤狡黠的眼神,誠懇地點了點頭。
宋婕妤揮手示意,黢黑的湯藥瞬間倒滿了我面前的小碗。
我端起湯藥,一鼓作氣地飲下。
嘴裏苦,但心裏甜啊。
連幹三碗之後,我和宋婕妤告了別。
想不到我堂堂皇后,喝個避子藥還要靠蹭。
大門關上,宋婕妤目瞪口呆地看着旁邊的侍女:「剛纔那黃門,是說這湯是避子湯吧?」

-4-
狗皇帝不知道抽什麼狗瘋,他居然斷了我的粉蒸肉!
粉蒸肉是什麼?是我的命啊!
他說斷就斷,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死活!
我將筷子拍在桌上,說什麼都要問皇上要個說法。
彩鬢看我要離開,連忙拿來手爐和斗篷。
我這才發現,外面已經下雪了。
沒皇上騷擾的日子,過得還真快啊。
步輦輕搖,我坐在輦上看着前方,灰色的宮道,紅色的宮牆,金色的琉璃瓦上蓋着層層積雪。一切端莊而肅穆。
視線搖晃,我竟然有點恍惚。那些有空調、有 wifi 的日子,好像只是一場夢一樣,而現在坐在步輦上的生活纔是真實的。
身子一晃,步輦停了。我抬頭看向宮門裏的養心殿,自嘲一聲。
管他是夢還是真,喫到嘴裏嚥進肚裏的總錯不了,粉蒸肉,我今天就要得到你!
然而就在我氣勢沖沖向前走的時候,一不小心撞在了一堵肉牆上。
抬頭看去,流暢的下頜線,完美的脣峯,挺翹的鼻尖上是一枚小小的黑痣……
心跳沒由來漏了一拍,後退兩步憑着肌肉記憶做了一個未婚女子面對公子時行的禮。
「娘娘折煞微臣了。」清冷的聲音響起,我看着單膝跪地的少年,不由眼眶一紅。
想不到,再見便是如此天差地別。
我想要張口說一句「平身」,可是喉頭卻像卡了什麼東西,張了張嘴卻又沒有聲音發出。
「娘娘是要找皇上嗎?皇上正在裏面和內閣大臣議事,恐怕要多耽擱一會兒。」男聲依舊清脆響亮,一如他多年前爲我脫困時的模樣。
我點了點頭,然後轉開視線,天上恰好飛過兩隻烏鴉,漆黑的身影將天空分成兩半。
「罷了,也不是什麼要緊事。」
我轉頭離開,回去的路比來時還要漫長,
我終歸是被這宮牆困住了。
在進宮之前,我理想的結婚人物,便是剛纔的男子,鄧喻。
鄧喻是我父親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天下女子夢寐以求的少年郎。
我剛穿越來的時候,什麼都不懂,多虧了鄧喻數次解圍,我纔沒有被扣上「妖魅奪舍」的帽子。
可就在我已經想好未來嫁給鄧喻要過上什麼日子的時候,皇宮一紙詔書,我成爲了萬人敬仰的皇后。
只因爲我的父親是太傅,也是皇上的老師。皇上爲了報答我父親的教導之恩,將我娶了回來。
不管是不是恩將仇報,天命難違,我也只好將心底對鄧喻的心思放下。
這三個月的時間,我沒少想自己曾經的歲月,無論是穿越前還是穿越後,所有的人和事都過了一遍,可是無論如何,人都要往前看。
否則這脖子容易像這粉蒸肉一樣,說斷就斷了。
「皇上駕到!」小黃門的通報在門外響起。
門外的皇上站在姣姣月光下,身姿挺拔,宛如一棵勁松。一張俊臉在朦朧的月色中不太真切,終歸是不甚高興:
「姚綺波啊姚綺波,真有你的,朕三個月不見你,你毫不着急;今天只斷了你一頓粉蒸肉,聽說你差點衝進養心殿問我要說法,朕難道連個肘子都不如嗎?」
我看着皇上怒氣衝衝的樣子,居然有種懸在高空的石頭終於落地的輕鬆感。
「九五之尊還能和個肘子比嗎?」
我走上前去,戳了戳皇上都累癟了的俊臉。皇上眉毛一挑,直接將我打橫抱起。
在我的驚呼聲中,周圍的下人井然有序地退下。
這三個月,遠沒有說起來那般轉瞬即逝。
我被折騰得半睡半醒之際,耳畔有人呢喃:「不給我生孩子也就算了,還和別的男人眉目傳情,你真是能把我氣死。」
第二天傳言,我因爲疏忽職守,又被皇上教育到天明,無顏見人,不用請安。

-5-
除夕將至,宮裏各處都開始忙碌起來。
秋後的大賬和要務處理得差不多,皇上的空閒日子多了起來。
隔三差五就往棲鳳宮跑,搞得我又要隔三差五地去別處蹭避子湯。
宋婕妤也真是個小氣的,剛開始分享她的避子湯她還皮笑肉不笑,後來她居然和我搶開了。
說什麼她沒什麼福分,這一點點東西只想自己留着。
媽的,沒福分有避子湯喝?我這樣三天兩頭被皇上折騰得才叫沒福分好不好!
雖然過程很愉悅,但是後果很嚴重的好嗎!
靠別人終歸靠不住,我找了個晴朗的日子摸到了太醫院,指着剛從宋婕妤宮裏端出來的小藥壺就說:「這個同款給我來一個月的!」
太醫院的一衆太醫都慌了,說什麼這藥大寒,我卻堅持說這玩意喝了我好睡覺,必須是這個,別的都不行。
太醫最後含着淚答應。
皇后就是好啊,有話語權。
我得意洋洋地回了宮裏,卻不想第二天就被叫進養心殿。
說實話我都準備好和皇上一對一 battle 了,可是看着養心殿裏那個人,我立馬慫了。
我爹姚太傅正吹鼻子瞪眼在哪兒看我呢!
姚太傅雖然是我穿越之後得來的便宜爹,但是在爲期一年的父女關係中,我對姚太傅的畏懼之情那可是有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
這麼多的皇族貴胄能被姚太傅馴服得規規矩矩,不是沒有道理的。
就像現在,姚太傅多瞪我一眼,我就肝顫半天。
「皇后你也好久沒見姚太傅了,朕就不耽誤你們敘舊了。」
皇上無視我眼裏的求助,腳底抹油一般逃了。
我看着姚太傅,十個腳指頭都扣緊了。
「古人云……」
果然開始雲了,在姚太傅引經據典半炷香後,我終於明白了皇上將我留下來的目的。
姚太傅是來勸我多爲皇室開枝散葉的!
要不說這狗皇帝是真狗啊,好端端的一對一他不來,他偷悄悄地告家長!
夫妻之事的歡愉我享受,但是非要給這狗東西生狗崽,我絕不答應。
表面對姚太傅的說教畢恭畢敬,心裏已經草擬了十八種報復的方式。
當晚和敬事房報備我來了葵水後,轉頭我就讓人給皇上送去了鹿茸人蔘湯。
就在我安然睡去的時候,一個琉璃小盞被摔在地上:
「點我呢,她這就是在點我呢!我剛讓姚太傅和她說了要爲皇家開枝散葉,她晚上就給我送來這壯陽的玩意兒,她是不是說我不行!我行不行她不知道嗎?嗯?我,我這就……」
皇上貼身太監站在一旁尷尬萬分,捏着手裏的條子鼓了兩次氣才說道:「皇后今天葵水……」
「什麼玩意兒!?」
在不爲人知的地方,一代帝王差點氣絕在除夕前夜。

-6-
除夕晚宴越來越近,我忙到腳打後腦勺,狗皇帝看我忙到雞飛狗跳不僅不幫忙,甚至還抓了把瓜子。
狗東西,我算是看清你了。
吸取中秋晚宴的教訓,我沒有再鼓動後宮嬪妃獻計演藝,而是把她們安排到了幕後。
魏昭儀和張美人擅歌舞,就去協助監督晚宴的歌舞類節目。
宋婕妤擅書法詩樂,就去協管監督語言類節目。
我擅長喫,菜品的挑選都由我負責。
說起這個我就來氣,
前幾日皇上叫了妃嬪們一起用膳,喫完飯後一起相約去御花園遊玩。
本來走得好好的,不知從哪兒旋起那麼一股風,直接把張美人吹皇上懷裏了。
再看別的妃子,都以手遮面搖搖欲墜的模樣,唯獨我,屹立不倒。
視線往下,饒是冬日,姐妹們的腰肢都不足盈盈一握,而我的斗篷都快炸褶了。
嗚嗚嗚,試菜喫胖算不算工傷啊!
事後我暗戳戳給各宮裏都派了許多油水,可是收效甚微。
張美人的臉更小了,宋婕妤的身材依舊,唯獨魏昭儀拍着我的肩膀,給我豎了大拇指。
爲了能穿下過年新做的衣服,自打菜品確定之後,我就低糖低鹽低碳水了。
真的太慘了。
終於來到除夕宮宴這一天,我穿着皇后的禮服,儀態端莊地參加各個流程,就在我以爲自己表現完美的時候,旁邊傳來皇上的惡言:
「別端着了,雙下巴都端出來了!」
我條件反射地往前一探脖,旁邊的皇上「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
等着吧,等着吧!此仇不報非君子!
就在我遞給皇上無數眼刀子之後,發現人羣中正有一道視線直勾勾地看着我。
鄧喻隔着人海望向我。
鄧喻現在是內閣的大臣,參加宮宴自然是應該,可是他的目光如此熱烈……
對於鄧喻,我確實傾心過。一個人初來乍到這陌生的世界,是鄧喻的陪伴讓我一點點適應,也是鄧喻的照顧讓我多次保住太傅的臉面。
但這都是我入宮之前的事了。
然而就在我心念已定的時候,端酒的侍女撞了一下我的肩頭。
彩鬢向那侍女投去斥責的眼神,我卻揮揮手讓其退下。
掌心中的東西似乎滾熱似炭,
什麼樣的消息需要在這衆目睽睽之下遞給我?
我裝着咳嗽的模樣,將紙條在手心展開,
紙條上的字讓我渾身的血液都凝結起來。
一時間我好像和熱鬧騰騰的宴會脫離,頭腦中一片空白。
皇上感受到了我的異常,看我的眼神帶着關切。
我強扯出一個笑容,表示自己沒事。
紙條上的字跡簡單,只有兩個:
「回家」

-7-
回家?
回到現代嗎?我抬頭看着觥籌交錯的皇上。
昏暗的燭光下,皇上端着酒杯,時而開懷暢飲,時而放聲大笑。白皙的皮膚在酒精的作用下,呈現出一種好看的粉紅色。飲酒姿勢太過豪放,偶爾有透明晶瑩的液體從嘴角流出,順着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滑出完美的痕跡。
剛穿越的時候,我萬分欣喜,覺得自己終於迎來好日子了。
可是後來才發現,這朝代民風雖然開放,但是相對於現代社會規章制度還是很嚴苛,各大家族小姐之間內卷尤其厲害。
而前主是內卷之王,擔得上「第一女子」的稱謂。
敬仰女主的人很多,想將女主拉下神壇的人也有很多。
我初來乍到,饒是有些前女主留下的肌肉記憶,可多次宴會上,下不來臺的經歷讓我誠惶誠恐。
在那些太傅罰我跪祠堂的夜裏,我看着望不到邊的祖宗排位,恐懼從骨頭縫子裏往外冒。似乎在每一個靈位後面,都坐着一個滿臉怒氣的靈魂,他們都在憤怒地看着我這個給家族蒙羞的人。
後來嫁入皇宮,皇上無底線的寵愛讓我有了喘息的機會,我甚至還敢鬥着膽子和皇上冷戰一下。可是這無底線的寵愛又能持續多久呢?等到哪天皇上喜新厭舊了,我該怎麼辦?去那個冰冷的冷宮裏嗎?
我不由打了個寒顫。
就在這時,我的胳膊被拽了一下,轉頭便發現已經喝得醉醺醺的魏昭儀。
魏昭儀給我敬酒,我酒杯還沒端起來,她便自己幹了。
然後魏昭儀一屁股坐在我的身側,用那雙醉眼朦朧的眸子打量我:「阿溯和我說,你是個反應慢的,讓我在宮裏多關照你一點,其實啊,你一點都不笨。就拿張美人被風颳進阿溯懷裏這件事來說,你處理得多好啊,直接大魚大肉每日送去,明面上是叫張美人保養身體,私底下……這張美人最擅長的就是跳舞,她若胖了,那舞還能好看嗎?你這是手段,不僅要殺人,還要誅心呢!」
我看着魏昭儀頭頭是道的推理,心下大駭。
這還有這麼一說呢!
我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張美人,張美人正好也在看着我。
眸子裏的幽怨哪怕是在這麼熱鬧的場合,都顯得刺目驚心。
這……我要不還是回去吧?

-8-
侍女帶着我從燈火通明的地方,走上幽暗的小徑。繁重的禮服讓我腳步幾次踉蹌。
最終在一個有着流水聲的地方停下。
今年除夕較往年熱一點,但沒想到前段時間還凍得可以走人的水面,居然已經化開了。
鄧喻站在池塘邊,視線正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我將彩鬢留在不遠處,隻身走上前去。
「你說回家是什麼意思?」我直接開門見山。
「當年你告訴我你是另一個世界穿越而來的人,在這個世界很沒有歸屬感。這幾年一直在江湖上尋找相關的傳說,直到前段時間,終於找到了……」
我聽着鄧喻的娓娓道來,手指不自覺抓緊。
當初我剛穿越到這個世界,沒有原主的記憶,對於一切都感到陌生和恐懼,對外我宣稱自己是失憶了,唯獨鄧喻一眼看出我和之前的我並不一樣。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鄧喻的陪伴和幫助讓我一點點接受並適應這個世界。
在一次酒後,我不小心說出自己是個穿越者的事實。事後我爲自己的魯莽懊悔不已,卻不想鄧喻接受這個事實比我想象的還要快。
他對我穿越這件事表現了極大的好奇,我一開始還懷疑他的動機,後來他告訴我「還好是你。」
這模棱兩可的話讓我臉頰發燙,命中註定的宿命感將我擊暈。
可惜最後我沒有嫁給他。
但現在知道他一直在爲我所說的「沒有歸屬感」這件事而奔波,心中的異樣情緒更勝一籌。
倒也不是愛意,更多的是一種愧疚。
「煩勞你費心了。」
「我只是不想看見你不開心罷了。」
鄧喻的聲音溫潤而雅,有着敲擊心絃的魔力。
莫名其妙的是,聽完這句話我想起了另一個人。
那人說話鏗鏘有力,朝氣蓬勃,偶爾毒舌,也偶爾小家子氣……他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但是從他彎彎的眉眼中,總能看到滿滿當當的全是我。明明是整個天下的王,卻能被我氣到上不來氣,還無可奈何。
或許我留在這裏,也沒有那麼糟。
這句話還沒說出口,我抬頭便對上了鄧喻幽深的眸子:
「你不想聽聽是什麼嗎?來,過來。」
像是被蠱惑了一樣,我向鄧喻走去,太過黑暗的環境裏我不小心崴了一下腳,就在我正要起身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道清亮的男聲:
「朕還說皇后匆匆離開是要去哪裏,原來……」
皇上的後半句說的是Ťú⁶什麼,我沒有聽清。
因爲我的眼前天旋地轉,然後就栽進了徹骨寒冷的池水裏。
在落水之前我拼命地掙扎過,對上的卻是一雙異樣的眼睛。
厚重的宮服開始灌水,似乎有無數隻手將我往水底拖去。
恍惚中,我看見一張俊臉出現在眼前,他拽着我拼命向上遊。
就在這時,心中有些朦朧的東西顯出了本身的面目,揭開迷霧之後,心臟劇烈且清晰的跳動讓我情難自已。
我想告訴眼前這個人,因爲他,我哪也不想去了,
可是張嘴卻只吐出了一連串的泡泡。
水順着口鼻灌țũ₂入身體,劇烈的寒冷刺激着大腦,意識開始模糊。

-9-
意識一直在混沌中掙扎,周圍來來往往好多人,對着我議論紛紛。我好像被封印在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罩子裏,看不真切,聽不清楚。
昏迷前眼前遺留的景象,讓我不甘在這無盡的昏暗中消亡。
蕭恭溯最怕冰冷,可他依舊願意爲了我,跳入那寒池之中。
從前我只覺得他是皇帝,和我在一起不過是皇帝的一時興起,直到現在我才明白,他是真真切切捧着一顆真心來對我。
我不能再在這混沌中待下去了,哪怕是頭破血流,我也要衝出去見他!
我拼命敲打着玻璃罩子,聲嘶力竭地大喊着蕭恭溯的名字。我要見他,我要回饋給他同樣炙熱的情感。
「姚綺波,姚綺波你醒了?太醫!傳太醫!」
耳邊的聲音,沙啞中帶着急切,視線再次聚焦,對上的卻是蕭恭溯通紅溼潤的眸子。
只不過在激動過後,蕭恭溯的急切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試探和懷疑。
「你是誰?」
「皇后啊。」
「當年中秋,你用的叫什麼方法?」
「海姆立克急救……」
「我們的定情信物是什麼?」
「一……一……我們哪來的定情信物……」這狗皇帝到底在說什麼啊?
蕭恭溯的面容終於緩和下來,但是也沒完全緩和。
「你是不是又在心裏罵我狗皇帝了!」
我詫異地捂住嘴巴,他怎麼會知道!
可是蕭恭溯沒有給我解釋,甩手離開了。
狗皇帝的狗瘋依舊。
我沒有注意到的是,在我和蕭恭溯的對話之後,一個內侍失望地鬆開了緊握的手。
我醒了過來,身子卻不太爽利,流水一般的湯藥被太醫端來,我皺着眉頭一一飲下。
本以爲如此豪爽的舉動會換來蕭恭溯的一句好話,可是自打那日我醒來,蕭恭溯便再沒來過。
明明彩鬢告訴我,當初我入水後,他毫不猶豫地跳進水裏救我,在我昏迷的時候他日夜守在我的牀邊,在太醫說要準備後事的時候,他揚言要太醫院爲我陪葬……
我苦笑一聲,除夕夜自己的所做所爲還歷歷在目,如今這下場也當一句活該。
爲什麼偏要讓一個人的熱情降溫才知道珍惜呢?
一月末的時候,我終於能外出走動,偶爾路過御花園,那日的清潭再次凍結成可以走人的模樣,據說鄧喻在那天的混亂中消失不見了……
遞信的宮女,提前鑿開的水面,那天的一切好像都是有意爲之,是爲了什麼呢?
就在我疑惑的時候,彩鬢拽了一把我的衣袖,我這纔回神。
回頭看了一眼宮女端着的食盒,我看着養心殿的方向,想着還是先把蕭恭溯哄好要緊。
到了養心殿,恰好遇到笑盈盈的宋婕妤從裏面出來:
「娘娘是來給皇上送糕點的嗎?我剛纔送過了,皇上還誇我做的糕點好喫呢。」
言語中的挑釁不言而喻。
「糕點是好,但終歸就是個嘗新鮮的玩意兒。再說了,甜膩膩的東西喫多了也膈應。」
「娘娘見笑了,我用的可是世間少有的飴鹽,味道清甜不膩口。娘娘不喜歡糕點不代表別人不喜歡,萬一這一試便愛上了,深陷其中……」
我冷哼一聲,實在是見不得她這小人得志的模樣:「飴鹽少有,是因爲開採艱難,皇上清正廉明,不喜耗費人力物力來滿足口腹之慾,偶爾嚐嚐覺得稀罕便罷了,怎能深陷其中?小小糕點,不過是鑽了主食的空子,便洋洋自得了?」
此話說完,宋婕妤臉上的得意盡數褪去,毒辣的目光似乎能殺人一般在我身上來回鞭笞。
我看着宋婕妤眼裏的不敬,微微一笑:「看來本宮平日裏還是太仁慈了,以下犯上這種事,以後要好好抓抓了……」
宋婕妤呼吸明顯加重,似乎不想在養心殿門口鬧得太過難堪,轉身要走。
「不跪安嗎?」我冷聲補充。
宋婕妤身子僵硬,狠狠瞪着我,最後還是跪了下去。
我沒有讓她起來,而是看着門口皇上的貼身內侍說道:「既然皇上晚上喫了飯,那我便不打攪了。你記得叮囑皇上,喫了甜食要漱口,不然啊,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
內侍「喏」了一聲。
我離開之前,又看了一眼宋婕妤。
宮鬥嗎?好啊。

-10-
我和宋婕妤的鬥爭,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宋婕妤給皇上繡個荷包,我便給皇上縫一身寢衣。
宋婕妤給皇上想一條勤儉節約的辦法,我就派人調查宮裏存在的鋪張浪費行爲,研究哪些是必要,哪些是不必要。必要的如何治理,不必要的如何改善。全方位立體地總結成冊,給皇上遞上去。
宋婕妤的父親發現了新的岩鹽,我立馬提出了十八種精煉鹽的方法,供皇上參考。有限的資源擴大化,飴鹽的產出量成指數級提高。在古代鹽本就屬於戰略資源,飴鹽的地位更是非比尋常,我的方法徹底改善了國家的財政情況。
怎麼不算降維打擊呢?
二月二的時候,宮裏再次舉辦慶典。
一是爲了慶祝春耕節,二是爲了迎出徵塞北的將軍凱旋。
那一日,陽光明媚。宮裏有點身份的人都趕到城門前迎接將軍凱旋。
我本想在蕭恭溯面前好好刷個存在感,卻不想被魏昭儀吸引了全部注意。
平日裏不喜裝扮的魏昭儀,着了淡妝,換了新衣。
驕陽之下,魏昭儀一身火紅,神ţṻₐ採飛揚。從沒有見過的光,在魏昭儀眼裏綻放。
唯獨這半束的髮髻,有些不合規矩。
我本想出口相告,可是我看着魏昭儀目光所到之處,看到城門下那個同樣眼神熱烈的將軍,心中有些瞭然。
在我和宋婕妤大戰的時候,魏昭儀最喜的就是坐山觀虎鬥。
就在宋婕妤想要禍水東引的時候,魏昭儀拿着一個寫着我八字的小人找上門來:
「今天宋婕妤的丫鬟鬼鬼祟祟地在我門口不知做什麼,然後我翻遍了宮裏才找到這麼個東西。我不知道這個巫蠱娃娃是宋婕妤從哪裏弄來的,也不知道她要搞什麼花樣,但我今天拿着這個東西來找你,就是爲了告訴你,我絕對不會害你。」
說起來這魏昭儀也是個妙人。魏昭儀的父親在魏昭儀小的時候把魏昭儀當作男孩子來養,騎馬射箭樣樣不落,要不是魏昭儀的娘阻攔,魏昭儀很有可能會成爲一代傑出女將。但即使沒能上陣殺敵,魏昭儀也性格爽朗,最不喜後宮裏面的勾勾繞繞。巫蠱之術確實不像她的手段。
當初在做宮斗的戰略分析時,我還覺得魏昭儀是個不可小覷的對手,畢竟魏昭儀和蕭恭溯從小一起長大,當初蕭恭溯在軍營歷練,魏昭儀還是特別默契的合作伙伴。可是上次除夕宴魏昭儀的話讓我遲疑,而且魏昭儀的眼裏,從沒有和宋婕妤一樣的仇視和嫉妒,皇上看魏昭儀的眼神也極其純粹。
那魏昭儀爲什麼會入宮?
現在我看着魏昭儀和將軍視線之間的炙熱,忽然明白țű⁸了。
早在今天之前,我便打聽了這將軍的名諱。
據彩鬢說,這顧小將軍白丁出生,很小的時候便從了軍。後來得魏昭儀的爺爺魏老將軍看中,一力扶持。魏昭儀的父親卻覺得顧小將軍恃才傲物,心智不穩,在軍中的時候沒少打壓。後來不知顧小將軍犯了什麼忌諱,魏將軍差點把顧小將軍打死,還是魏老將軍將其救下。然後塞北發生戰役,顧小將軍便去了塞北。
具體是犯了什麼忌諱呢?我現在知道了。
我走到魏昭儀身側,將她的手輕輕握住。
纖長的手指正緊握成拳,凸出的關節沒有一點溫度。我能感受到魏昭儀的顫抖,也能感受魏昭儀眼底的洶湧。
「他可以的,我早知道他是可以的!」魏昭儀小聲嘟囔道。
「我看到了。」我在魏昭儀耳朵旁小聲應和。
魏昭儀看向我,這時候我才發現她眼底蓄起的淚波。
「魏昭儀怎麼被風迷了眼啊。」我音量微高,狀似打趣。
魏昭儀愣了一下,然後眼中波濤終於決了堤,洶湧直下。
我將魏昭儀的頭按在頸窩,然後看下城門外那人。那人眼中關切萬分,我輕輕搖頭表示無礙。
後續的鑼鼓喧天,萬民歡送,是我沒看到的。
魏昭儀哭溼了我的半個肩膀,等皇上講完話,我便回去更衣了。
「我,我不常哭的……」魏昭儀坐在我的身旁,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拍拍她的手:「無妨,正好我想換新的卻沒有由頭呢。」
魏昭儀粲然一笑,真好看啊。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我好奇地問道。
魏將軍當初嫌顧小將軍沒有什麼戰功,不讓魏昭儀和顧小將軍在一起。
可是現在顧小將軍有了戰功,魏昭儀卻入了這後宮,當了嬪妃……
就在我爲這二人愁苦的時候,魏昭儀卻神色淡然地看着車外:「如此便好,再無所求。」
我看着她的眼神,一種欽佩的感覺油然而生。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這何嘗不是一種炙熱的愛呢?
我看着蕭恭溯在的方向,若有所思。

-11-
回宮之後,魏昭儀便病了。
我去看望了好幾次,大大小小補品提了無數,魏昭儀都沒有好轉的跡象。
然而不順的事也不止這一件,
春耕節後的三月末,大多數的農作物就要開始播種,可今年的年景奇怪,到現在了未見一滴雨水。
都說春雨貴如油,若沒了這春雨,農作物的收成可該怎麼辦?
就在我爲農作物澆水的問題焦頭爛額時,一個更不好的消息傳來,
宋婕妤懷孕了。
我最初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彩鬢說了三遍之後,我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一時間我周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乾,無力地癱坐在凳子上,大腦都空白了。
宋婕妤懷孕了?皇上的嗎?必然是皇上的,可是……
可是……
我還以爲這段時間皇上不見我是在和我鬧變扭,沒想到是真的寒了心……
是啊,他是皇上,九五至尊,怎麼會在我一個人身上浪費時間?
真心傷得多了,會碎的。
「娘娘,宋婕妤來了……」彩鬢在我耳邊如是說。
這就來和我耀武揚威了嗎?
我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臉頰,深深呼吸妄圖嚥下心中的酸澀,沒想到我還是輸給了這個女人。
「臣妾給娘娘請安。」宋婕妤進門後,給我行禮。
「妹妹使不得。」我連聲拒絕,然後讓彩鬢去扶宋婕妤起來,「皇上登基五年,一直未得龍子。現如今你已經有了身孕,自是應該多注意一些。這樣吧,以後你就不用來給我請安了,有什麼不舒服立馬通知太醫院,我一會兒告訴太醫院,以後你的身子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對了,你那裏人手可還夠?」
宋婕妤似乎沒想到我會如此熱情,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只說:「夠了夠了。」
「不夠你也儘管說,後宮資源全聽你調配!」
宋婕妤臉上錯愕更勝,想了好一會兒才說:「臣妾,臣妾是想說,此次懷孕實屬意外,原計劃不日去雨神殿唸經祈福,現在……」
「我去,我去。」我連聲答應。
這下不只是宋婕妤,連彩鬢的臉色也變了:「娘娘,這去雨神殿祈福可是要連續三天不眠不休抄頌經文的啊……」
「那我更應該去了!宋妹妹現在懷了身孕,如此操勞,生了重病可如何是好?我去我去。」
此話說完,我便叫着彩鬢去收拾行李,然後快步離開。
似乎步伐稍微慢上一點,就會被人發現我的失態。

-12-
彩鬢在指揮着小丫頭收拾東西,我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影,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
這棲鳳宮裏,似乎還有我和蕭恭溯共處的味道,偏偏卻物是人非。
之前想着早晚宮鬥失敗,落個悽慘下場,便不斷給自己心理暗示,自己對於蕭恭溯並沒有動過真情。
可是現在自己看清了自己的內心,愛我的人卻不在了。
蕭氏皇族有個特點,歷來帝王皆專情。
蕭恭溯的父皇和母后,也就是現在太上皇和皇太后便是如此。當初太上皇未有子嗣之前,也有過妃嬪,可自打有了蕭恭溯,太上皇便專寵皇太后一人了。
現在宋婕妤有了孩子,歷史恐怕很快就要再次上演。
真正到了給自己安排後路的時候,心卻痛到難以呼吸。
「怎麼又哭了!」
彩鬢滿是心疼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抬頭看她,無奈苦笑。
罷了罷了,退場就退場,我纔不屑於當後媽呢。
既然愛過一場,那就好好告別吧。
我囑咐人安排步輦,打算最後去一次養心殿。
此去雨神殿祈福,恐怕要走很久了。
步輦很快備好,熟悉的宮道上安靜得讓人害怕。
上次走這宮道感慨頗深,還是我和皇上冷戰那段日子。
那時候我還在想,皇上果然薄情,說不理你就不理你。還好我沒有動心,不然豈不是要心碎成渣?
可真沒有動心的話,又怎麼會用那麼個破藉口來找皇上麻煩。
若我早能意識到這一點,那就好了。
步輦停下,我走向養心殿。
宋婕妤的侍女在門口候着,我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皇上不在正殿。
「娘娘您來了!皇上,皇上他現在不方便。」
皇上的內侍急匆匆從後殿出來,我想起門口宋婕妤的侍女,心下了然。
皇上多半和宋婕妤在後面……
也對,畢竟是皇上第一個孩子,疼愛一點理所應當。
我識相地離開,走在門口捂着胸口緩了好幾個呼吸,才能踏下接下來的步子。
夜漫漫,道慼慼。我與君,就此別。
養心殿內,皇上提着褲腰帶從後殿出來,着急地四處張望:「人呢人呢?」
內侍無奈回答:「走了。」
「怎麼就走了!朕就出個恭的工夫,她等等不行嗎……門外那是誰啊?」
「宋婕妤的侍女,她說宋婕妤腹痛……」
「腹痛?宋婕妤不會真以爲自己有孕了吧?不過看這個情況,朕這次聯合太醫院說宋婕妤懷孕的消息還是有用的,她居然親自來找我了!你說她也是,和宋婕妤鬥那麼狠,明面上在爭搶我,私底下那避子湯卻從未斷過!現在我和別人生孩子了,着急了吧……哎呦,我這肚子……」
皇上再次急匆匆向後殿跑去,內侍面露糾結。
怎麼感覺皇后剛纔是來訣別的啊?會不會是錯覺,要不要告訴皇上?

-13-
馬車出發的時候,我注意到後面還跟了一輛,特意差彩鬢去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張美人也在去祈福的行列。
這小倒黴蛋。
關於張美人,我後來也有所瞭解。據說是被父親塞給老頭當通房,然後被皇上遇到,皇上順道便救了。
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宋婕妤懷孕的事,與其等着被皇上處理,不如我帶着她一起發家致富當個女富豪。
我讓彩鬢去告訴張美人,讓她和我同乘一輛馬車,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彩鬢前去通知,過了一會兒,張美人來了。
「請皇后娘娘安。」
搖晃的馬車上,張美人給我行禮。我擺擺手,說這都出了宮了,不便在意這些虛禮。
張美人點頭稱是。
記憶裏,張美人一直就像個瓷娃娃一樣,破碎感很強,現在看來更是如此。
我心疼她小胳膊小腿瘦巴巴,在路上不斷給她推薦各種茶點,但是張美人好像喫得很痛苦。
活該人家瘦啊。
我見張美人興致缺缺,便也不再沒話找話。
盤算着自己腦子裏的知識,想着怎麼才能在這世界活得舒適一點,可是想着想着意識就模糊了。
意識逐漸昏沉,自然也沒注意到張美人眼裏的怨念。
就這樣迷迷糊糊不知道走了有多久,馬車忽然狠狠地震盪一下,我從夢中驚醒,張美人同樣驚慌失措地看着外面。
外面刀劍相撞的清脆聲不絕於耳,剛要打開窗簾看看外面情況,就看見一隻肉色的東西向我飛來,「咣噹」一聲撞在車廂上,接着臉上便被溫熱滾燙的液體潑了一臉。
我顫巍巍地縮回頭來,張美人見了更是驚呼一聲。
液體逐漸冰冷,好像一條蛇一樣,在臉上蜿蜒而下。我伸手輕碰,刺目的猩紅讓我徹底亂了陣腳。
「多半是遇到匪徒了。」張美人分析道。
想不到平日裏憔悴至極的張美人,此時卻鎮定起來。不僅鎮定,她那滴溜溜轉的眸子讓我感覺她已經想好了對策。
「娘娘我們逃吧,趁現在人多眼雜,我們悄悄下去……」
可我卻被剛纔的一幕嚇怕了,顫抖的指尖掃過臉頰,猩紅的顏色觸目驚心。接着便是喉嚨一緊,肚子裏的東西翻江倒海,似乎要立馬找個出口奔湧出來。
穿越前我連殺魚都不敢看,現在直接被潑了一臉熱血不說,似乎還看到有殘肢飛過……
張美人手腳麻利地挪開車上繁重的內飾,拉起我的手,將我從後門推了出去。
我被推得一個趔趄,然後便聽見張美人在裏面大喊:「皇后你怎麼掉出去了?」
接着,馬車的馬似乎也被驚到,鳴叫一聲然後沒命地跑了出去。
我跌坐在地上,看着馬車上張美人得意的臉,腦中亂成一團。

-14-
我的意外暴露,讓戰況頓時扭轉。
皇后專用的馬車是用鑄鐵打造,萬分堅硬。衆侍衛護着馬車相對輕鬆,可我現在這樣坐在地上,讓守衛行動難度陡增。
張美人,張美人不是說一起逃嗎?爲什麼她只把我扔下來了?
她是想讓我死嗎?可是我待她並未……
腦子裏還沒想清楚這其中的勾勾繞繞,腰上忽然多了一重力道,然後我被扔在馬背上,飛馳出去。
劇烈的震盪讓本就翻江倒海的肚子徹底崩潰,喉嚨上的異物感再次加重,最後「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忽然間我意識到,自己真的在劫難逃了。
我強撐着脖子看向景物飛快閃過的四周,多希望蕭恭溯現在會如同天神降臨一般,救我脫離水火……可事情發生這麼快,他就是坐着火箭也趕不到啊……
我還沒有和他說過「愛」,就要死去了……
馬終於停下。
我順着馬的身體,像一攤爛泥一樣滑在地上。
騎着馬的人緩步向我走來,可是當他摘下面具的那一瞬,我還是驚呆了。
這人居然是鄧喻。
自打除夕之後,鄧喻彷彿是人間蒸發一般。
皇上封鎖了宮門來搜捕鄧喻,可是搜了三天都毫無成效。
我早想到宮中會有人和鄧喻裏應外合,可是前段時間忙着宮鬥沒有研究其中關鍵,現在看來,我們剛出宮鄧喻便立馬追上來,有人通風報信算是證據確鑿。
那人,那人會是張美人嗎……
鄧喻一步步向我逼近,我害怕地連連後退,然而並沒有用。
鄧喻拽着我的腳腕,將我抱起,面容可怖,但是動作溫柔。
「綺波,你曾說你最喜歡詩經的韻律,我寫了很多首,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綺波,你最愛女紅刺繡,你還答應給我繡個鴛鴦戲水,到底什麼時候給我呢?」
「綺波,你說世界之大,你想到處看看,現在我帶你去好不好?」
「綺波,我知道你怕水,但是沒關係,一下下就好……」
鄧喻口中喃喃自語,嘴角掛着欣慰的微笑。而他所說的一切,似乎都是和原主在一起時的記憶。
人在危及的時候,大腦的ƭü₃效率會顯著提高,只這三言兩語,我便又猜透一個真相,我心中大駭。
鄧喻之所以對我呵護有加,都是因爲鄧喻對原主的情感深厚,所以一直以來他幫的都不是我,而是幫的原主!
鄧喻所說的要送我回家,更不是爲了我,而是爲了讓原主回來!
我的四肢越發冰冷,想要掙扎,卻被鄧喻死死箍在懷裏。
我知道他是在心疼原主的身子,不然我恐怕早已損命了。
現在他要做的,定然是什麼能將原主魂魄喚回的術法!
然而就在這一來二去的掙扎間,我的手心滑落一個冰涼的小物,我下意識握緊。
是的,自從上次落水,我便知道了這世間的危險叢生,再加上我開始宮鬥,肯定要留個後手來以防萬一。
而現在我手心裏的便是之前魏昭儀給我的稀罕玩意兒,一個簡易的小暗器。小巧靈便,不易察覺。
暗器之前一直被我束在胳膊上,現在掉在了手裏。
可一切的關鍵在於,我要如何一招制勝。

-15-
鄧喻步伐很穩,走路平順,應該是走在大路上。
周圍除了流水聲外,還有風吹樹葉的響聲。
只不過這樹葉的聲音有點奇怪……是槐樹!
是太傅府不遠處的那個小池塘,我最初醒來的地方!
終於明白了鄧喻想幹什麼。
之前鄧喻將我叫到水邊,就是想讓我落水。因爲我就是落水後才穿越到原主身上,他想用同樣的辦法來喚回女主。
可是上次的實驗失敗,所以這次鄧喻帶着我來到了最初穿越的地方,他恐怕是想再嘗試一次!
「又來這裏了啊。我還以爲你這輩子都不想到這裏來呢。」我將聲音放緩,柔柔的語氣平靜似水,完全不似我往日的風格。
鄧喻前進的腳步果然一頓:「你說什麼?」
「我從未想過,我們會那樣地爭執……」
鄧喻徹底停下,眼裏染上急切:「什麼意思?」
「鄧喻,你的眼裏怎麼沒有光了?」
鄧喻的呼吸急促起來,我知道我的想法是對的。
當初我剛穿越的時候,爲了不被人發現異樣,先是裝昏了幾日。那幾日鄧喻每天都來,絮絮叨叨和我說話,什麼不該不聽我的啦,什麼讓我看看他的眼睛啊。
瑣碎的信息,成了我自救的關鍵。
「把我放下來吧,我同你一道走走。」
鄧喻很聽話地將我放下,手腳輕到我好像是個易碎的娃娃。
剛纔驚嚇過度,又吐了半天,落地的時候我的腿軟了又軟。我私下裏咬着牙齒,爭取讓自己體能快速恢復。
「我一直在這裏等你,你果然來了。」我繼續補充。
鄧喻喜極而泣:「我自然願意爲了你赴湯蹈火。
「當年我作爲罪妃之子,所有人都嫌棄我,不敢靠近我,唯獨你,不顧衆人反對,和我走在一起,幫我走出陰霾,現在理應是我來拯救你。
「可是你身子一直不太好,姚太傅找了那麼多人都是庸醫,說你活不過十六歲。我想不通你這麼聰明的一個人,爲什麼會信這鬼話,還將我約到小橋上告別。
「我不相信你,你卻讓我不要執迷不悟,沒想到就在這你來我往間,你掉進了池塘……」
「鄧喻,我是爲你好,你的未來一片光明!」
「胡說!自打我的母妃爲了爭寵對皇后用下巫蠱之術後,我的未來就沒有光明瞭!只有你,是我的光!」
我看着鄧喻眼中的激動,心中有些不忍,鄧喻又何嘗不是一個被命運捉弄的人呢?
鄧喻同樣看着我,兩個呼吸之後,忽然笑了,笑得前仰後合,極其誇張。
我不懂鄧喻的笑點在哪裏,他的笑讓我覺得毛骨悚然。
「哈哈哈,」鄧喻終於停住了,用袖子擦拭着眼角的眼淚,「你看你,你不會以爲騙過我了吧?都說了,你裝她裝不像的。這世上沒有人能像她。」
該死,居然這麼快被發現了。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就在鄧喻平復心情的時候,我重心下移,穩住身子,然後肩膀微沉,學着魏昭儀之前教我的樣子,將暗器甩出,一道細細亮亮的光點射入鄧喻的脖子。
鄧喻瞳孔擴張,詫異地捂着自己的脖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那光點其實是一枚小小的針,針上淬着足以讓猛獸暈倒的迷藥。

-16-
鄧喻暈倒後我一定要趕快找繩子將他捆……
我心裏的計策還沒有想完,便看着鄧喻捂着脖子,滿身怒火地向我走來。
魏昭儀不是說針上的迷藥可以迷暈猛獸嗎?這鄧喻怎麼還沒倒?
我嚇得拔腿就跑,可是剛纔受了驚嚇,又吐了半晌,哪有什麼力氣。
萬幸的是鄧喻雖然沒倒,但是也不似剛纔那般敏捷。
於是我們二人就以詭異的速度,你追我趕着。
這是太傅府不遠處的池塘,地處偏僻,一般沒有什麼人來,求助雖然無用,但是這地兒我熟啊。
可是我跑着跑着,身後便沒了聲音。
我剛要喘一口氣的時候,腦袋裏忽然警鈴大作。
都是這樣的,無論小說還是電影往往都有這個情節。
那就是虛假的勝利,主角以爲自己逃出生天,剛要放鬆,卻發現壞人就在主角的前面等着主角!
鄧喻從小便被太傅帶到府上學習,他對於太傅府的路況肯定也是瞭解的。
我如果抄近路回太傅府,他定然能找到更近的路來攔截我!
我要走一條鄧喻想不到的路。
我抬頭四望,忽然就有了想法。
當初我深覺自己早晚要在宮鬥中失利,所以策劃了好多逃跑的路線。
太傅府和皇宮距離較近,其中就有一條可以從皇宮來到太傅府的捷徑!
想到這裏,我立馬掉轉方向,從別的地方跑去。
跑了許久,身後果然又響起了腳步聲。
回頭看去,鄧喻歪着頭,一隻手捂着脖子,一隻腿略微僵硬地向我跑來,頗有點喪屍的感覺。
嗚嗚嗚,宮鬥文改喪屍奪命文了,不要啊。
就在鄧喻又快抓到我的時候,我終於看到了眼熟的東西。
深紅色的宮牆下,有一叢茂密的小草。
我一個滑鏟滑到近前,然後「咻」的一聲鑽了進去。
這個狗洞當初是爲了讓我順利地從宮裏逃出來,現在沒想到卻成功地讓我從外面進宮了。
狗洞很小,鄧喻不一定能爬進來,但是抬頭看天,沒準一會兒迷藥勁兒下去了,鄧喻從牆外飛進來呢!
想到這裏,我腳下頓時又有了力氣,低着頭往人多的地方跑去。
其實這個時候,我的大腦已經空白了,但即使空白一片,腦子裏依然有個人影栩栩如生,
蕭恭溯。
我還沒有和蕭恭溯好好告別,還沒有和蕭恭溯說感謝他讓我知道被愛的感覺,還沒有告訴蕭恭溯,我愛他。
我本以爲自己可以瀟灑離去,可是就在剛纔的生死關頭,我才發現,原來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灑脫。
活了兩輩子,終於有人來愛我,就算這愛被我搞丟了,我也要拼命找回來!
就在這時,眼前閃過一絲黃光,我抬頭看去,似乎是蕭恭溯正在不遠處看我。
幻覺嗎?
我想擦擦眼睛努力看清,卻不想眼前越來越暗,接着天旋地轉。
也算是,見了他最後一眼吧?

-17-
血色鋪滿天地,天色昏昏沉沉,周圍傳來潺潺水聲,低頭看去,才發現是血液翻滾。
心跳聲在腦海迴盪,想要逃跑卻發現胳膊被拽住。轉頭看去,自己的胳膊已被一個七竅流血的人咬住。
那人雙眼猩紅,嘴角開到耳根附近,看到我看向他,嘴角微裂,露出森森尖牙。
我想要驚聲尖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所有恐懼和害怕都堵在胸口,似乎下一秒就要炸裂開來。
溫熱的液體從眼眶流出,啪嗒啪嗒掉在地上,低頭看去,只見地上出現朵朵血花,我居然流出血淚……
使勁後退,肩膀傳來木木的疼,然後肩膀和胳膊連接的ŧů₍地方漸漸被撕開一道裂縫,新鮮的肉向外翻着,紅色的血噴湧而出。
啊!
我驚聲尖叫,知道旁邊有個人將我擁入溫暖的胸腔,我才鎮定下來。
「沒事的沒事的,我在這兒,我在這……」
低沉有力的話語將剛被噩夢支配的恐懼驅散,空蕩的內心逐漸被喜悅填滿。
「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哭訴着,腰際的手再次箍緊,我卻在快要窒息的擁抱中,心滿意足。
「我不會讓你離開,哪怕是另一個世界,我也要找到你,你只能是我的皇后。」
蕭恭溯的味道充斥着鼻腔,終於放鬆下來之後,我才感覺渾身痠痛。
蕭恭溯將我放在牀上,一隻手和我十指相扣,生怕我會從他眼皮子下面溜走。
我還沒死,太好了。
蕭恭溯在我耳邊嘮叨,我這才知道,我已經昏迷了兩天。
那天我跌跌撞撞來到御花園,恰好被蕭恭溯看到。蕭恭溯不懂前一天還好好的怎麼忽然會如此狼狽。
直到我被安排進棲鳳宮,太醫來把脈的時候,纔有侍衛通報,去雨神殿祈福的皇后一行遇刺,皇后不知所蹤。
蕭恭溯聽到這裏整個人都麻了,我差點喪命,而他居然連我出宮的消息都不知道。
他不敢想,若是我沒有拼命反抗,沒有反抗成功,那是不是就此和我天人相隔了?
我拍着蕭恭溯緊抱着我的胳膊,表示他再這樣勒下去,還得天人相隔。
「姚綺波,我們再也不鬧變扭了好不好……我受不了沒有你的未來……」
蕭恭溯忽如其來的告白讓我措手不及,本想說點什麼騷話回饋,可是萬千思緒堵在心頭,只換來悶悶地「嗯」了一聲。
「那鄧喻找到了嗎?」
皇上點點頭:「在太傅府後面的池塘裏找到的,被撈上來的時候,嘴上還掛着笑呢。」
我的心沒由來一疼,鄧喻還是用自己的方式,追着原主去了。

-18-
在蕭恭溯的補充下,我瞭解了當年的全貌。
鄧喻原本不姓鄧,姓蕭。
當年蕭恭溯的父皇和母妃,也就是現在的太上皇和皇太后,也是濃情蜜意的一對璧人。
可是生活總讓人不如意。太上皇和皇太后在一起三年,都沒龍子誕下。
皇太后十分着急,畢竟皇上後繼無人,將來誰能繼承大統?可是太上皇並不着急。
朝堂上的奏章一封接着一封,都在讓太上皇選妃,太上皇不願,甚至將朝堂上的老不朽罵了個狗血淋頭。
皇太后看着這個情況沒有辦法,便想了不入流的法子,讓太上皇寵幸了宮女。
宮女也是個爭氣的,只一次就懷上了。
太上皇對此十分生氣,說什麼也不要這個孩子,最後還是皇太后以死相逼,纔將孩子留住。
這個孩子,便是後來的鄧喻。
鄧喻出生的那一年,皇太后十分高興,可偏偏在孩子滿月宴上,皇太后對着琳琅滿目的菜品不斷乾嘔。
太醫上來檢查,說皇后有喜了。
這樣一來,鄧喻和他的母親就成了十分尷尬的存在。
雖然皇太后在宮裏處處護着這一對母子,還將當初的宮女封爲賢妃。可皇上的冷淡,讓賢妃和孩子在宮裏飽受爭議。
蕭恭溯三歲那年,皇太后忽然生了怪病,總是無端頭疼。太醫來了無數,去了無數,都說沒有辦法。
一天蕭恭溯和鄧喻在賢妃宮中玩耍,一不小心翻出一個巫蠱娃娃,上面寫着的正好是皇太后的生辰八字。
太上皇大怒,直接賜了賢妃死罪。
賢妃到死都在說,太上皇這麼多年對自己是有感情的,只要皇太后一死,自己就能母儀天下。
皇太后這麼多年的偏袒,賢妃是一點沒看進去。
賢妃死了,太上皇本來也沒打算讓鄧喻活,是姚太傅保下了鄧喻,並將其帶回太傅府。
鄧喻小的時候被母親拿來當爭寵的工具,路都走不穩的小娃娃每天被逼着背詩詞,好不容易好過一點等來了他的救贖,偏偏這救贖常年流連病榻,年月不多,好不容易好起來了,卻是被異世界的靈魂佔用了身子……
聽到這裏,我的頭皮忽然發麻。
若是鄧喻幫襯我是因爲我佔了原主的殼子,那蕭恭溯喜歡我……
「我喜歡的只是你。」蕭恭溯看着我的眼睛,輕輕地捏着我的手。
其實從御花園那次落水後,我就知道,蕭恭溯定然知道我是穿越者的身份。否則他也不會那麼着急確認我和他初遇的經過。
「那張美人呢?」
蕭恭溯冷哼一聲:「那日她和鄧喻同謀,本想駕馬逃走,可是沒想到馬匹早已受驚,直接帶着她衝下了懸崖……」
我不由倒抽一口冷氣,蕭恭溯拍拍我的頭:「這麼漂亮的腦袋怎麼一點東西都不裝,就算她活了下來,和人勾結殺害皇后,朕也不會讓她好死。」
我的臉頰發燙:「我只是不懂張美人爲何這麼做,我明明……」
「她和賢妃一樣,總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且眼裏只能看到自己的利益,那別人對她再好都是沒用的。這種人俗稱『白眼狼』。就你這德行,還宮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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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到蕭恭溯做事這麼絕,因爲我不會宮鬥,蕭恭溯居然把整個後宮都清理了。
正要好奇宋婕妤不是懷了皇上的孩子嗎?怎麼說打發就打發了,然後內侍拿來了鹽案的卷宗。
我這才知道,原來這麼多年,宋婕妤的父親宋大人一直掌控着鹽脈信息,無論是誰都不告訴。
在生產力和開採力低下的古代,鹽脈就像金礦銀礦一樣,是國家的主要經濟基礎。
而宋大人自持手裏的東西重要無比,便反過來要挾蕭恭溯,說自己要位列三公,還要自己的女兒母儀天下。
堂堂一國皇帝,怎可這樣任人擺佈?
但是蕭恭溯剛繼承皇位,宋氏一派盤根錯節,很難輕易動搖,只能想辦法先將其穩住,再慢慢瓦解。
可是宋大人卻急於求成,不僅反覆讓自己的女兒諂媚爭寵,私下居然起了謀反的心思。
蕭恭溯登基六年,該收攏的人心已經收攏完畢,終於到了收拾宋大人的時候。
於是宋婕妤就被懷孕了。
宋大人一看皇子在手,那不就天下我有了嗎?直接就傲起來了,和幕僚商量着什麼去父留子,自己垂簾聽政。
就在這個時候,蕭恭溯趁着宋大人放鬆警惕,斬草除根。
朝堂風雲變幻莫測,周朝在我穿越來的這個時空,算個小國,但是勾心鬥角仍不斷絕。
我有點明白蕭恭溯爲什麼喜歡我,因爲我是異時空而來的靈魂,沒有經過權謀的薰陶,想法簡單不善於心機……
「莫要妄自菲薄,」蕭恭溯打斷我的想法,開口說道,「我愛你的一片赤誠,愛你的光明磊落。這麼多年走過來,見過無數陰私暗潮洶湧,唯獨你,就算是和宋婕妤鬥個你死我活,也從未想過什麼陰謀,想要害人性命,鬥得光明磊落。世間赤誠少有,我理應守護你這份純真。」
我聽到蕭恭溯對我的評價居然有這麼高,一時間熱淚盈眶。
就在這個時候,內侍又遞來一份請柬。我瞟了一眼,是顧小將軍和蕭姑娘的親事。
一時間我又想起那個英姿颯爽的女ẗųₔ子,剛纔在後宮發現,魏昭儀的宮門緊閉,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我心中便有不好的預感。
現在心中的難過更勝。
可是蕭恭溯卻捏捏我的手:「這個婚宴咱們一起去吧。」
顧小將軍成婚這天,天朗氣晴,是個極好的天氣。
因爲顧小將軍是個孤兒,所以我和蕭恭溯就坐在高堂的位置,代爲觀禮。
說實話,怪不好意思的,可誰讓我和蕭恭溯是皇上和皇后呢?
然而就在顧小將軍和新娘夫妻對拜的時候,我從搖曳的蓋頭下面,發現一張熟悉的臉。
魏昭儀怎麼在這!
抬頭看向蕭恭溯的時候,蕭恭溯正喜氣洋洋地喝着新娘的敬茶,這時候一盞茶也遞到我的面前。
「謝皇上皇后娘娘成全。」熟悉的音調在耳邊響起,我的鼻子沒由來一酸。
原來蕭恭溯還做了這樣的籌謀。
難怪新娘會姓「蕭」,多半是魏昭儀在宮中「病故」後,蕭恭溯給魏昭儀捏了一個「皇妹」的身份,以便魏昭儀可以光光鮮鮮地嫁給顧小將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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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禮完畢,蕭恭溯和一衆男子去前廳喫酒,我偷摸摸地去了新房。
新房中,新娘子正侷促地坐在那裏,看到是我,居然鬆了一口氣。
「我還以爲是他回來了呢?」
我噗嗤一笑:「這都嫁給他了,你還着急什麼?」
「我哪着急了,你盡胡說。」
我打趣地看着她,終歸是她先紅了臉:「我當初裝病的事沒有告訴你,你別怪我……」
「怎麼會怪!這種偷天換日的大事,自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魏昭儀看我的眼裏泛起了淚花,我也爲這一對苦命的鴛鴦感到開心。
回宮的路上,蕭恭溯已經酒氣熏天。他告訴我,當年魏將軍揍顧小將軍真的是下了死手的,要不是魏老將軍及時趕到,顧小將軍早就和魏昭儀陰陽兩相隔了。
其實也不怪魏將軍殘忍,魏將軍這輩子只有魏昭儀一個女兒,從小便貼身帶着。好不容易養成水靈靈的模樣,一下子就被豬拱了,還是一個不怎麼成氣候的豬,魏將軍當然惱火。說實在的,當年的魏將軍,連蕭恭溯也是看不上的。
魏昭儀是真心喜歡顧小將軍,可是魏將軍卻說她要和顧小將軍在一起,那就從他身上跨過去。魏昭儀一見如此,便來找我,說她這輩子既然愛過一個人,便不會再愛第二個。倒不如直接去後宮謀個閒職算了,這樣既不用面對家人催婚,也不用面對父親想起這被強拆的姻緣。
好在,最後的結果是好的。
回宮之後,太醫院的人正拿着湯藥等在門口,我看了直皺眉頭。
這藥湯子真的是太難喝了。
本想轉移轉移注意力,卻發現蕭恭溯的臉比我還黑。
剛纔還好好的,這又是怎麼了?
「蕭恭溯,我這人蠢笨,你若有什麼不滿直說,我猜是猜不出來的……」
蕭恭溯仰着頭,眼神晦暗:「皇后,有時候我真的不懂你。」
什麼玩意兒?怎麼就不懂了?
蕭恭溯見我一臉懵懂,伸手指着那黢黑的湯藥說道:「這是你問太醫院要的避子湯!皇后,我真的不懂你,你明明對我傾心卻不願意給我生孩子,你寧願喝着避子湯……」
手裏的碗噹啷一下掉地,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難怪蕭恭溯會生我的氣,誰能忍受一個人嘴上說着愛,私底下全是拒絕呢?
可是現在這個情況也不好解釋了,我只能將蕭恭溯撲倒,用行動證明自己有多想和他生個孩子。
只是這三年的避子湯喝下去,別一下子給我醃入味了,以後再也懷不上孕吧?
我將這個問題說出,蕭恭溯在搖擺的牀幔下冷笑一聲:「哼,你當朕是喫素的?」
蕭恭溯的頭髮在我胸口掃來掃去,陣陣酥麻讓我呼吸急促,毫不留情的動作讓我的腦海裏一片混沌,偏在這混沌中,有絢麗的煙花綻放。
璀璨的光點之下,我對着蕭恭溯說:「加油啊!可別讓魏昭儀懷在咱們前頭!」
蕭恭溯篇
我這輩子最不理解的事,就是父皇看母后的眼神,黏膩得要死。
父皇說我沒見過世面,不和我一般見識。等我有了心愛的人,我自會知道其中的樂趣。
我呵呵一笑,表示根本不想知道。
關於太傅家的長女姚綺波母后曾不止一次在我耳邊嘟囔過,
什麼才華斐然啊,什麼天妒紅顏啊,什麼她要健康一定給我娶回來啊。
那姚綺波我見過,有點本事,但是平平無奇。
後來我聽說,這姚綺波失足落水了,落水之後便康健了,還十分憂心,母后不會真把那女子給我娶回來吧?
可是後來傳言又說,姚綺波落水後還失憶了,一身本領忘了個乾淨,外出見客醜態頻出。我頓時放下心來。
中秋的時候,宮裏舉辦夜宴,我百無聊賴坐在高臺之上,看着下邊無趣的表演,忍着自己打瞌睡的衝動,這個時候,太傅旁邊的動靜吸引了我的注意。
一個身着素色衣裝的女子,舉着一隻俏滴滴的小手,和旁邊的侍女比劃着什麼。侍女滿眼爲難地回覆幾句,女子癟着嘴擰正了身子。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女子身前已經摞了像小山一樣高的螃蟹殼。
這女子參加宮宴,敢如此開懷大喫的還是頭一個。
不自覺淺笑一聲,我轉頭打量着四周,打算找點別的樂子,可是視線卻不由我控制,再次落在了那女子身上。
那女子很規矩地坐在那裏,儀態方面沒有一點不合規矩的地方,可偏偏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和這雜亂的大廳格格不入。
相較於別人的恪守本分,我在她的眼裏看出了一絲生動。
心跳忽然加速,恰好內侍給我送來一隻螃蟹腿,我下意識地就往嘴裏塞,卻不想喫得太過用力,一下子就將螃蟹腿帶着末端的殼吸進了喉嚨。
明顯的異物感讓我難受萬分,一時間呼吸都成了問題。
啊,太尷尬了。
就在我感覺自己大腦快要缺氧的時候,旁邊跑過一束素色的光,那光站在我的身後,環抱着我,然後手握成拳,按壓着我的肚子。
一股氣從肚子傳出,卡在喉嚨的螃蟹腿像箭一樣射了出去。
我活了過來,也死了過去。
堂堂皇上被螃蟹腿噎住,全靠小女子相救,傳出去丟死人了!
可是當我想要表達感謝的時候,那女子又像風一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心跳更快了,這回我可不敢拿螃蟹腿了。
宮宴散場的時候,我和母后說了小女子的有趣,母后打趣地看着我,說那可是我說什麼都不想娶的人。
我這才知道,那便是落水後恢復健康的姚綺波。
命運還真是愛和我開玩笑。
不過姚綺波還是被我娶了回來,我可是皇上。
但是姚綺波入宮後,總是憂心忡忡的模樣,我幾次看到她在宮中閒逛,看到狗洞還特意盤算什麼。
她不會是想從狗洞逃跑吧?應該不是,這天下哪有女子不想當皇后的?
姚綺波清奇的腦回路給我平淡無奇卻富有的生活添了許多亮色,連阿魏都說,我娶回來一個妙人。
可這妙人卻做出一件讓我怎麼都理解不了的事。
她居然去宋婕妤宮裏蹭避子湯喝!
朕每天是餓着她了還是怎麼樣?她居然蹭避子湯喝!我生氣了!
爲了讓她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我冷落了她。恰好趕上秋後雜事繁多,這一冷便是三個月。
好嘛,三個月,足足三個月,她連看都沒來看我,她沒有心嗎?
我咬了咬牙,立馬斷了她的伙食。
沒想到她當晚就來了,真是好氣又好笑。
只不過在來的路上,她遇見一個人。隔着門扉,我看到了她的慌張無措,一時間我的心也被吊在喉嚨,這種讓人窒息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當晚,我就懲罰了她,我要讓她知道,她是誰的女人!
我們之間的冷戰,就這樣結束。除夕之前,她忙到腳打後腦勺,我知道了那天讓他失神的男子是誰,一時間有些悵然。
對於這個哥哥,我從小是很尊敬的,雖然他的母妃做了錯事,但我在心裏依舊認可他的能力,不然我也不會冒天下大不妨,招他進宮爲官。
可是在知道他和姚綺波差點在一起的時候,我又嫉妒得發瘋。
哪怕她們只是曾經有緣。
除夕的時候,哥哥看姚綺波的眼神讓我難受。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哥哥居然給她送紙條。
紙條上不知寫了什麼,姚綺波的臉色幾番變化,我很不爽。
姚綺波說她要去更衣的時候,我更不爽了。
但是我壓抑着心中的憤怒,想看看他們到底想幹個什麼。
哥哥和姚綺波的話讓我震驚,難怪之前看到姚綺波我心如止水,在那次落水後再見,我對姚綺波可以那麼動心,原來是因爲換了靈魂。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看着姚綺波和哥哥走那麼近,就在我想要上前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拉回來的時候,她居然落水了!
我想都沒想就衝了過去,我可不能沒有她!
還好,上天對我還算公平。
我的真心終於將姚綺波打動,她看我的眼神愛意濃厚,可是每次想到她夜會哥哥我就如鯁在喉,這次,我定要讓她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她送來的寢衣,我穿了。
她送來的分析冊子,我看了。
她給我說的煉鹽方法,我用了。
她提出要見我,我拒了。
女人,悔過吧!
可是我也沒有得意多久,前朝出了點事,宋婕妤的父親想搞事,我需要將他先收拾了。可是陰差陽錯,她卻出事了。
她渾身是血地向我跑來,我感覺天都要塌了。
我不知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輕飄飄地暈倒在我眼前,像是在和我告別一樣。
我抱着她直接衝去了太醫院,親眼看着女官給她檢查傷口,生怕她就這樣和我天人相隔。
還好,只是驚嚇過度,並無大礙。
就在這個時候,侍衛來報,皇后出行遇到了刺客。
一羣廢物!皇后都險裏逃生了,他們纔來彙報,他們是想讓我後悔一輩子嗎!
皇后在牀榻緊閉雙眼,我守在旁邊半步不離。
我真是天下最大的蠢材,爲什麼要和心愛的人開這樣的玩笑,愛人之間哪有什麼對與錯……
就在此時此刻,我明白了當初父皇對母后的情誼。
餘生,我只想和她相伴。
鄧喻篇
拳腳如同雨點般落在鄧喻身上,鄧喻用手抱着頭,心裏想的卻是這新穿的白襯衣又廢了。
不遠處響起了警笛聲,身上的拳腳暫緩,幾句要挾之後,施暴者終於離開。
鄧喻蜷縮在泥濘的地上,地上的酸腐讓鄧喻睜不開眼,緩了好幾口氣纔將身子坐直。
天上響起轟鳴聲,飛機從天空飛過,留下一道長長的尾巴。
饒是看了多次,仍覺得稀奇。
那日和穿越者追趕,眼看着穿越者在狗洞邊消失,鄧喻卻無能爲力。
自己大勢已去,再追也沒有意義。
本想求死一了百了,再醒來卻來到了這個奇怪的世界。
和佔用了姚綺波的那個靈魂一樣,自己也穿越了。
路過一個富麗堂皇的酒店,裏面傳來的宮樂聲讓鄧喻一愣。
這個陌生的世界和自己生活的世界歷史毫不相關,卻有相同的音樂。
真是巧妙。
鄧喻回到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家裏,一個滿身怨氣的婦人坐在破爛的小方桌前,用晦暗的眼神盯着自己:
「找到你爸了嗎?」
找到了,但是被攆出來了。
鄧喻心想:「沒找到,那地址有誤。」
夫人歇斯底里的嚎叫瞬間響起,罵自己的男人始亂終棄,罵鄧喻好不爭氣,罵小三臭不要臉,罵世道太不公平。
不公平嗎?鄧喻窩在破爛的小沙發上假寐,確實不公平。
自己前世不必多說,現在這殼子的經歷同樣曲折。
親生父親中途發家,立馬被年輕貌美的女子勾了魂魄,拋棄糟糠,遺棄孩子,過自己最美好的小日子。親生母親因此幾近癲狂,說什麼都要找到負心人,可這結果……肉眼可見。
婦人終於罵累了,回到臥室休息,沙發上的鄧喻悠悠轉醒,掏出手機查看最新的消息。
前段時間鄧喻在網上發表了一些詩歌,很多網友評價:「你在寫一些很新的東西」。
雖然得不到很高的榮譽,但是在網絡上,鄧喻找到了一些歸屬感。
這次打開手機,頻繁響起的消息提示讓鄧喻嚇得差點把手機摔了。
仔細一看,自己之前的詩歌,居然爆了。
自己陸陸續續寫了一年,忽然就爆了。
千萬級的播放量,百萬級的點贊,後臺私信無數。
有誇鄧喻詩歌寫得好的,有想和鄧喻合作的,也有罵鄧喻文采不行的。
鄧喻看着這雜亂的消息,一時間有點無所適從。
就在這時,消息提示再次響起,是一個策劃公司的官號:
「關注你一年了,你的詩歌很有趣,我這裏有個曲子,你可以幫忙填詞嗎?有償!」
鄧喻看到「有償」兩個字眼前一亮,立馬加了對方好友。
對方沒有過多寒暄,好友通過之後,直接發了歌曲小樣,莫名的熟悉感讓鄧喻有些激動。
剛纔在那個酒店聽到的音樂就是這個。
鄧喻回覆「好的。」,然後立馬開工。
天快亮的時候,一個基礎的詞便完成了。
輕擊發送之後,一筆數目不小的錢立馬到賬。
居然如此順利!
終於覺得自己人生中第二好的事情發生了。
就這樣,鄧喻和策劃公司達成了合作,也不用籤什麼合同,雙方的契約精神都很好,以至於合作十幾次雙方連面都沒見過一次。
直到將近除夕的時候,策劃公司再次發來信息:
「我們合作的曲目最近和一場大型的漢服展達成合作,這是地址。你來了我們討論一下歌曲商用的分成問題。」
鄧喻看着這個定位,一種莫名的激Ţŭₖ動湧上心頭。
一是想看看自己的作品在市場上有什麼反饋,二是自己想見見一直以來和自己聯繫的這個人。
鄧喻找出了自己最合身的衣服,在出門前反覆檢查了自己的儀態,想着初次見面一定要給對方留個好印象。
可是鄧喻還是失態了。
那個自己聯繫許久的策劃人,站在閃爍的燈光下看着自己,只一眼鄧喻就知道,那道光,回來了。
姚綺波,我這次一定要守住你。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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