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甜攻略

我是個傻公主但實在美麗,皇兄因此總說我心機深重。
我笑,他皺眉:「休想勾引我。」
我哭,他冷哼:「真不擇手段。」
我只好躲着他。
沒想到他徹底怒了,「好個欲擒故縱!」

-1-
四皇兄朱羨不喜歡我。
無論我做什麼他都看不順眼,他路過迴廊見到我和宮女們在簪花玩鬧。
他冷嗤:「別以爲人比花嬌就能迷惑人,我不喫這套。」
我茫然地問身旁的於嬤嬤什麼意思。
嬤嬤琢磨了會兒,說:「殿下許是覺得公主今日的妝容過於濃豔。」
可我只塗了口脂。
次日清晨梳妝,於嬤嬤連粉都不給我敷,還拔了我的髮簪。
「我們寄人籬下需得謹小慎微,四皇子不喜歡的我們就不能做,免得他動怒。」
想到朱羨上次生氣拔了個太監的舌頭,我猛打個寒顫,把頭上的髮飾全給拆了。
這樣素了,他還是不高興。
他合上書卷,上下打量我:「我正讀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你就演上這出,果真心機。」
「回去抄寫清心經十遍,不抄完不許用膳!」
我好冤枉,抄得肩酸手疼。
肚子還咕咕叫。
我越想越氣,當夜特地蹲在朱羨回殿的必經之路上朝他扔爛泥巴。
華貴的緞袍上泥斑點點。
宮女太監都嚇得臉色煞白,唯恐他發作。
「馮玉翹。」
朱羨拍了拍袍沿,盯着我躲在假山後露出的半截裙襬,不怒反笑:「這麼不入Ṭü⁸流的伎倆,還想勾引我?」
四下宮人一臉瞭然。
他們不覺得朱羨在胡言,因爲我不是皇室血脈,只是已故的雲貴人帶進宮的拖油瓶。
而云貴人,最擅狐媚勾引!

-2-
我娘雲氏,本是京中花娘。
某日遇到一位姓馮的書生,被其救了風塵,娶回家生下了我。
六年後,書生病死在春闈考場。
家中的生計一落千丈,孤兒寡母在村中常遭欺凌,我還在最糟糕的節骨眼上生了病。
阿孃不得不重操舊業。
花了六年,爬上京中的花魁榜首,並有幸爲當時微服私訪的皇帝獻舞。
皇帝對她一見傾心。
阿孃誤以爲皇帝是真心,纔會不計較她的出身,還肯恩允她把傻女兒一併帶進宮。
直到她發現,自己只是皇帝用來讓蕭貴妃喫醋的替身。
「我真傻,活到這把年紀竟還覺得帝王有真情。」
無數次的午夜夢迴,她都會捧着我的臉落淚,「可是不爭,我們活不了。」
帝王怎麼可能真的不在意她的出身。
滋補的藥一碗碗送進寢殿,最終叫她永生無法生育。
深宮進來容易,出去難。
爲了活命,她只得去爭去搶,耍盡手段奪寵,嫁禍蕭貴妃。
但蕭貴妃是皇帝的逆鱗。
我們被趕到冷宮住,飽受宮人的欺辱。她也染上怪病,身上長出紅斑,逐漸瘦成了一副皮包骨,嘴裏也開始念着我爹的名字。
她還總在半夜,坐在我的牀Ťŭ̀ₕ頭哽咽:「傻孩子,我若不在你可怎麼活?」
我摸着她的臉安慰:「沒事的,玉翹喫很少,一天半個饅頭就能活。」
她聽到這話,哭得更厲害了。
後來她不知怎麼的,得到了除夕赴宮宴的機會。
在宴席上,替蕭貴妃擋箭而死。
臨死前,她吐着血叮囑我:「往後要聽貴妃娘娘的話,嘴要甜……」
嘴甜能保命。
如她所願,蕭貴妃感恩把我接到鍾德殿住。
但她的兒子,朱羨對此存疑。
他堅信這是一出挾恩圖報的苦肉計,我和阿孃很有心機。
可我是真傻,還好騙!
好比今日。
「公主可要喫糖?」
一個宮女用糉子糖,誆我替她進殿給朱羨送衣服。
最近課業空閒,朱羨有了晚起的習慣。
他沒睡醒時很可怕。
上次有個不知好歹的宮女想借機爬牀,吵醒了他,被朱羨命人拖下去打得生不如死。
他的寢殿裏也很奇怪,分明沒有燒炭盆,但朱羨的衣衫總會汗溼,所以需要宮女提前將乾淨衣物送進去。
我曾聽到幾個宮女嚼舌根。
「聽說四殿下昨日晨醒,衣褲又髒了。」
「也不知夢到了誰家的小女郎。」
「殿下確實也到了該娶妻、曉人事的年紀啦!也不知誰能有此榮幸!」
說完,她們羞紅着臉捂嘴偷笑起來。
跟打啞謎似的,我一句也沒聽懂!
「公主?」
宮女見我沒反應,又掏出幾顆糉子糖誘惑。
於嬤嬤不在,我又嘴饞便咬上了鉤。
只要別吵醒朱羨就沒事。
我這麼安撫自己,哪知剛把衣服擱下,忽聽牀帳之內傳出朱羨的喊聲:「玉翹……」
「在在!」
我連忙跑上去掀開牀帳問:「皇兄有什麼吩咐?」
沒想到,朱羨是閉着眼的,並沒有醒。
褲襠裏鼓鼓的,正立着座小山。
這是啥?
我很好奇,但實在害怕會吵醒朱羨,想到他陰鷙的目光我猛地打個哆嗦,躡手躡腳地轉身離開。
「去哪?」
手腕被驀地抓住,我重心不穩地摔進朱羨的懷中。
掙扎爬起來時,和朱羨濃黑的眼睛對上。
他醒了!
我嚇得上下牙打顫。
沒想到朱羨非但沒發怒還挑了下眉,聲音更是平日從不曾有的溫柔,「怎麼今日夢中的臉這樣清楚?」
說罷,俊臉逼近。
眸光流轉間,他盯着我驚愕半張的嘴,問:「在喫什麼?」
我如實答:「糉、糉子糖。」
朱羨好像也想喫,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的嘴巴,喉結上下一滾,嗓音乾澀而渴望:「能不能讓皇兄也嚐嚐?」
我點點頭。
手剛往衣兜裏掏糉子糖,朱羨倏地低頭貼上我的脣。
舌尖一勾,順走了糖丸。

-3-
皇兄好饞!
糖都搶走了也不松嘴,貪心地捲走我口中殘留的甜味。
甚至箍得我無法呼吸,又掙不開,只好用力咬他。
「嘶!」
他喫痛,終於鬆開我。
朱羨是皇帝最疼寵的兒子,在宮中向來橫行跋扈,遇上不爽利的事就會發作。
眼下剛想動怒,抬頭見到嘴脣發紅、瑟瑟發抖的我,不禁一震!
「……不是夢?」
他藏住眼中的心虛,不敢置信地責問我:「你怎麼在這裏!」
「送衣物。」
怕他不信,我指了指矮几上的衣服。
朱羨的脣角在滲血。
我害怕他怪罪,掏出帕子想給他擦一擦。
手腕被用力握住。
他恢復了往日裏對我的輕蔑,「賄賂宮婢進殿,想趁我熟睡爬牀勾引是吧?」
「可惜……」
朱羨擦了擦嘴,一臉嫌棄:「嘗過後發現……你淡而無味,今日之事我要重重罰你!」
淡?
我誤會皇兄是因此事生氣,忙剝了顆糖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不淡不淡,玉翹現在是甜的,皇兄可以再嚐嚐。」
說罷,我嘟起脣湊上前。
「雕蟲小技!」
朱羨瞳仁一縮,跟見鬼一樣將我推開,連鞋都沒穿光着腳下牀怒喝:「來、來人!」
守在殿外的宮人聞聲,進屋跪成一列聽他興師問罪。
我聽到他說「殺雞儆猴」,命人把那名哄我頂替她的宮女,按怠職罪押在庭院裏打板子。
慘叫求饒聲不絕於耳。
趁着宮人在伺候朱羨更衣,我慢慢挪往門口,正要衝出去時後衣領突然一緊。
朱羨跟拎小雞似的,歪頭看着我森然一笑:「跑什麼,該輪到治你的罪了。」
我正對着殿門,剛好能看清那個受罰的宮女渾身是血地被拖下寬凳,臉灰白得跟死透了一樣。
「皇兄饒命。」
我嚇得發抖,絕望中想到了阿孃的話。
「我們玉翹呀,長大了定是位大美人,笑一笑萬事好原諒。」
「伸手不打笑臉人,嘴甜會拍馬屁總沒錯。」
於是,我強行衝着朱羨咧開了嘴,露出一抹醜陋的笑容。
他皺眉:「還敢挑釁我。」
我:……
眼見他把我往門外拎,我急中生智哇哇大叫:「皇兄怎麼能在生氣的時候,眼睛比西域進貢的珍珠瑪瑙還要漂亮!」
朱羨一頓,「什麼?」
「皇兄吼人的時候……聲音比樂器都好聽,玉翹喜歡得不得了!」
他眼眸深邃地盯着我,張了張嘴,半天蹦不出一個字。
朱羨似乎平靜了下來。
我學着阿孃曾經哄我的樣子,把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
裏面跳得飛快。
我小聲說:「生氣對身體不好,皇兄乖、消消氣。」
「果然是狐狸精。」
朱羨眯了下眼,抬手想把我丟出去,又縮了回來。
最後只是湊到我耳畔,低聲要挾:「今日在寢殿之事,若敢透露出去半個字,皇兄把你丟去喂老虎!」
「現在,你可以滾了。」
他手一鬆,我像支離弦的小箭一樣飛逃了出去。
回到小院時,於嬤嬤正好回來,見我嚇得直冒冷汗,緊張地詢問起前因後果。
「也是好事。」
嬤嬤聽完,告訴我:「看來四皇子是喜歡聽些溜鬚拍馬的話,公主往後遇上事就用這個法子,興許不止能保命還可抱上大腿!」
我起先是不信的。
直到我玩鬧時不慎打溼了朱羨臨摹好的字帖。
婢女們嚇得跪了一地。
我磕磕絆絆地說:「我是故意的!」
「哦?」
朱羨被氣笑:「看來,你是想找死?」
我說:「因爲皇兄的字太好看了,我想獨佔,不想其他人看到!」
朱羨睨着我,又看了眼墨跡洇開被毀的字帖,把它丟給我。
「賞你了。」
次日,迴廊之上掛滿了他的墨寶。
宮女說:「殿下恐宣紙受潮發黴,命奴婢們晾曬。」
但大周已經有一個月沒下雨了。
沒幾日,他書房裏的茶具碎了。
宮女冤枉是我弄的。
朱羨以手支頤,靜靜看着我驚惶失措的樣子,說:「哎呀!這是父皇專替我製作的,價值連城,有人要被砍頭咯。」
「皇兄!」
我急急上前,趴在書案前求情:「我沒碰它,小宮女撒謊!」
朱羨說:「那皇兄幫你殺了她好不好?」
噗咚!
宮女嚇得跌坐在地,咚咚直磕頭求饒。
我忙說:「是我!我見皇兄俊美,一時失神打碎的。」
「原來如此。」
朱羨便不再追究。
但自此後,他的東西隔三岔五不是壞了,就是丟了。
而罪魁禍首都是「我」。
我只能用不聰明的腦子,絞盡腦汁地去想拍馬屁的話。
但爲了能留在鍾德殿,不再過往日受盡欺凌的日子,這點小事,我還是可以接受的。
直到朱羨說,他的寢衣不見了。
這樣私密之物,我不敢冒領罪名,連連擺手澄清:「我沒有拿!」
「怎麼辦呢,玉翹。」
他站起來像座小山一樣,擋住我面前的大半燭光。
「那是皇兄最喜歡的一件,丟了可不是一兩句馬屁能糊弄過去的。」
說完,他開始擦劍。
我又怕又委屈,想了半天才想到個法子。
「那我跟皇兄交換,我把自己的給你。」
朱羨擦劍的手一抖。
他目光晦暗地盯着我,喉結一滾,「好。」
我繞到屏風後,解了小衣抽出肚兜,紅着眼眶交給他。
「哭什麼。」
朱羨難得軟下聲音:「皇兄不會讓旁人看到的,你找到寢衣,我就把它還給你。」
我信了。
但離開後,又覺得沒拉鉤不算達成共識,便折返回去。
院中寂靜,屋中燭火搖曳。
我見皇兄跟座木雕一樣仍坐在原處,盯着手裏鵝黃色的肚兜發呆。
許久後,他抬手抵在鼻下聞了聞,接着如同上癮一樣,將自己的整張臉埋在其中!

-5-
我心驚肉跳地逃回屋,問於嬤嬤:「若有男子聞女子肚兜……」
「定是變態,登徒子!」
話沒說完,嬤嬤已經搶答,她叮囑我:「碰到這種人,公主一定要離得遠遠的!」
原來,皇兄是變態。
我開始避着朱羨。
他找,我便稱病不去,找盡千般理由。
好在過了臘月,朝政事務也忙碌了起來。大臣們開始催促皇帝立太子,後宮的妃嬪們跟着明爭暗鬥。
其中,屬朱羨和二皇兄鬥得最厲害。
許多兄姐已經開始站隊。
不過二皇兄雖勤勉,常被皇帝當衆誇讚,但礙於生母是宮女出身,兄姐們大多都選擇靠攏朱羨。
而且,他的生母蕭貴妃多年來盛寵不衰。
「公主許久沒見四皇子了,也該去問候了。」
於嬤嬤也聽到了些風聲,要我拿着新做的糕點去親近朱羨,抱一抱大腿。
我扭捏着不想去。
推搡間不慎將食盒摔在地上,把我懷裏的貓給嚇跑了。
「梨花!」
我驚呼一聲,鞋也沒穿就追了上去。
梨花是蕭貴妃的愛寵。
她風寒未愈,對貓毛敏感,便將它託付給我照顧。
閒來可以給我解悶,所以它萬萬不能丟!
我心急如焚地在宮道里尋找,貓沒找到,倒是碰上兄姐們的回宮車駕。
她們對我一向言語刻薄,總愛拿我的出身奚落,張口閉口就是「小花娘」。
這些話我以前常能聽到,只是在鍾德殿待久了,耳根子清淨。就算毒舌如朱羨,也從不會說這些尖酸刻薄的話。
以至於再聽到這些,心口竟針扎般地疼起來。
有人佯裝和事佬,出聲揶揄:「休要胡言,她雖蠢笨如豬,但畢竟是我們的妹妹。」
「她也配?到底是腌臢之地出來的下等貨,連鞋也不穿!」
……
我窘迫地蜷起腳趾,剛要讓路,一條鞭子裹着呼啦啦的風聲,抽落在我跟前的青石磚上。
負責給二皇兄掌車的太監怒叱:「擋了道,還不滾遠些!」
我慌忙貼上溼滑的牆垣。
卻見一輛黑檀金頂的馬車,緊接着撞翻了二皇兄的車駕,把人給摔飛了出去。
「朱羨!」
二皇兄被人狼狽地攙起來,黑着臉瞪向後車。
朱羨撩起玉簾,懶洋洋地笑:「抱歉二哥!這是父皇御賜的寶馬,我宮中的奴才尚不會馴服,不慎衝撞了您,還請恕罪。」
說完又望向我:「馮玉翹,你是鍾德殿的公主,身份尊貴怎可赤足而行,有損天家顏面!」
「還不上車,回宮領罪。」
我看了眼恨不得撕碎我們的二皇兄,趕緊爬上馬車。
剛坐穩,朱羨掃了眼我的腳,問:「出什麼事了?」
我把丟貓的事告訴他。
他無奈:「當是什麼大事,小東西有靈性,說不定已經回了鍾德殿,倒是你……」
朱羨握住我的下巴,「最近躲着皇兄呢,玩得一手欲擒故縱。」
我不知該怎麼解釋,選擇當啞巴。
朱羨跟能讀心一樣,陰惻惻地笑:「想當小啞巴,皇兄可以成全你,割了你的舌頭。」
「我看到了!」
我嚇得脫口而出,「皇兄聞了玉翹的肚兜,那是登徒子纔會乾的壞事。」
許是沒料到我會說這話。
朱羨怔了下,心虛得偏過頭去笑出聲。
「這話不對。」
他將我抱坐在他的腿上,溫熱的脣刮過我的耳廓,「皇兄給你示範,這纔是真正的登徒子會幹的事。」
話落,他埋在我頸窩裏深吸淺喘。
我被激得後腰一顫,伸手推他,反被抱得更緊。
他嗓音喃喃:「好香。」
車駕停了,門簾被人撩起一角。
蕭貴妃明豔動人的臉,在看到這一幕時,驚得臉色煞白如紙。

-6-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蕭貴妃動怒。
她用戒尺打朱羨的後背,將他原本挺直的背打得彎折下去。
「心思不正,連脊背也挺不直嗎!挺起來!」
蕭貴妃的怒叱嚇得我倒退半步,碰到一旁的鎏金燈架。
哐當的聲響引得朱羨回頭。
明明已經疼得滿臉冷汗,還有空奚落我。
「兒臣心甘情願挨罰,但別讓她看到,按她的老鼠膽子,回去該尿牀了。」
我氣鼓鼓地反駁:「我、我四歲就不尿牀了!」
說完就後悔了。
因爲蕭貴妃把目光投向了我,她對我還算和顏悅色,聲音輕柔:「小玉翹,蕭娘娘問你。除了方纔在馬車上發生的,四皇兄平日可曾對你也這麼放肆過?」
我瞄了眼朱羨。
他馬上露出一副快要痛死的表情,我只得搖頭解釋:「不曾。」
「皇兄今日在馬車上,只是爲了向玉翹演示登徒子的行徑,讓玉翹今後留心提防。」
蕭貴妃聽完更怒了。
她瞪着朱羨,「聽到了嗎?她什麼都不懂,你的行爲和欺辱孩童有何區別!」
她又問我喜不喜歡皇兄。
本來掛着懶散笑容的朱羨聽到這話,緊張地望向我。
比起喜歡,其實我對他更多的是畏懼,但不敢直說,怕他事後針對。
蕭貴妃看出我的侷促,安撫道:「別怕,本宮在他不敢放肆。」
我便老實答:「害怕……更多些。」
聞言,朱羨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朱羨被罰禁足反省七日,這期間蕭貴妃帶我參加了賞花小宴。
名爲賞花,實則選婿。
受邀出席的郎君,有的出身寒門但文采斐然,考學入仕。有的則是沒落的宗親家族,雖無實權但能喫穿不愁一輩子。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背靠蕭家!
蕭貴妃也向我保證:「玉翹若是嫁給他們其中一位,不必擔心日後遭欺負。」
但那些郎君表面上對我頗有好Ťùₚ感,背地裏卻滿是惡意。
我中途離席路過花園,恰巧聽到他們說:「九公主倒是個美人,只可惜是傻的。」
「娶回家中當個牀奴,倒也無須多聰慧,滋味興許還很銷魂!」
「若非能和蕭家攀親,四皇子又極可能被立爲太子,不然就憑這等俗物我可不願意娶。」
他們還小聲抱怨了蕭貴妃幾句。
說我也就罷了!
連娘娘也敢污衊,我氣得撿起地上的石頭準備砸過去。
有人先一步那麼做了!
「啊!溫岐,你——!」
碎嘴的公子們被砸得直嚷嚷,衝上前要揍那位叫溫岐的藍衣公子,見我在,嚇得噤聲逃跑。
溫岐款步向我走來,衣袂當風。
人如其名,溫潤雅秀。
「公主不必在意污言穢語,比起滿腹心機,天真何嘗不是恩賜。」
他笑着遞給我一支箭,「要不要去玩射柳?」
溫岐射柳很厲害,還得了頭籌,一支玉簪。
他將髮簪送給了我。
用晚膳時,蕭貴妃問我,在賞花宴上有沒有瞧上眼的小郎君。
朱羨握筷的手一頓。
我笑着回答:「溫岐就很好!他不止幫我打跑那些說閒話的人,還教我射柳!他真厲害,還得了彩頭。」
「吶,就是這個!」
我把髮髻上的簪子給蕭貴妃看,她笑着誇讚:「呀,真漂亮!」
我便洋洋得意地搖頭晃腦。
「食不言寢不語,當心噎死!」
朱羨眼神陰寒地掃了眼簪子,冷嗤:「醜得要命。」
我立刻噤聲,埋頭扒飯!
朱羨解禁了,我的苦日子也回來了。
午後,我正站在庭院裏喫果子,不知打哪飛來一支打蠟的小箭,飛插進我的髮髻裏。
溫岐送的玉簪被射落摔碎在地。
「馮玉翹。」
罪魁禍首站在不遠處的長廊下,手挽金弓,邪肆一笑:「皇兄射箭是不是更厲害?」

-7-
又欺負人!
我頂着小箭蹲下身撿碎簪,朱羨走上來把它死死踩在鞋底。
「這醜東西,撿來做甚!」
話落,把它碾個稀巴爛。
我氣得要嚷嚷,朱羨變戲法似的拿出支蝴蝶步搖,在我眼前晃了晃。
「皇兄賠你支新的,多漂亮,上面還有你喜歡的小蝴蝶。」
我哇了聲,情難自禁要去接,又猛地想到了貴妃娘娘的臉。
「不要。」
我縮回手,推開朱羨,把碎簪撿到帕子裏包住,「我喜歡這個。」
朱羨的笑容僵住。
他一把將我拎起來,「皇兄是禁足不是死了,你敢去勾引別人。說,到底喜歡哪支簪!」
我剛張嘴,朱羨又威脅:「說錯話,皇兄會很生氣。皇兄生氣會怎麼樣,玉翹最清楚。」
我瑟瑟發抖,連忙拿走蝴蝶步搖,狗腿地說:「最喜歡皇兄送的,哇!」
朱羨這才滿意。
夜裏我收到溫岐送來的帖子,邀我明夜去逛燈會。
我自入宮,再也沒見識過民間繁榮,一時被花燈美景迷得目不轉睛。溫岐懂得很多,他耐心地給我講古書典故,人文歷史。
雖然,我有些犯困。
他帶我去看了皮影戲、捏了小糖人。
我高興極了,直到溫岐碰到一位麻衣書生後,臉色變得很差。
他問書生:「你不是回兗州了嗎,怎會在此?」
書生看了我一眼,說:「本以爲自己不顧一切能得到回應。」
「原來,全是我在自作多情。小生在此,祝溫公子和小姐,百年好合!」
說完,決絕地拂袖離開。
空中有煙花炸開。
溫岐留了句抱歉,便丟下我追了過去。
街上人羣擁擠,正是熱鬧的時候,我踉蹌着要往街沿上退,忽聽一聲孩童ṭų⁶的哭喊:「阿孃!」
眼見小小的人被路人撞得站不穩要摔跤,我連忙衝進去護住她。
洪流熙攘間我被撞摔在地上,手背被鞋履重重踩過,疼得要命。
好在,孩子沒事。
她的阿孃也尋來了,對着我千恩萬謝。
我不禁想到了自己的阿孃。
幼年時,我因生病燒壞腦子一度癡傻不堪。
阿孃過得艱苦也生出過歹念,把我留在街上,哄着說:「阿孃去買糧食,乖乖等着不要亂跑。」
我等到天黑、等到暴雨如注,阿孃都沒來接我。
攤主把我當乞丐驅逐,乞丐們嫌我霸佔位置,拿竹竿抽我。
我東躲西藏,渴了喝溝水、餓了求一求小黃狗剩點飯給我喫。
雖然它不同意,還咬我的屁股。
但七日後,阿孃還是心軟回來了。
她抱着我號啕大哭:「是娘不好!娘錯了,再也不會丟下你!」
「沒事的阿孃。」
我學着她平時哄我的樣子,拍拍她的後背:「玉翹沒丟呢。」
我回過神擦了擦眼淚,發現剛纔的人潮把我和陪同出來的嬤嬤分開了。
正恐懼,一個瘦臉鼠腮的瘸子說自己是嬤嬤派他來接我的。他帶我往東走,但越走越偏僻。
我停在巷子口不肯往裏去,「你讓嬤嬤過來接,我不進去。」
瘸子的表情變得猙獰,他拍拍手,巷子裏走出兩個五大三粗的壯漢。
其中一個上下打量我後,驚歎:「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能賣個好價錢!」
我曾在花樓待過,立刻明白了他們是誰,拔腿就跑。
但後路被堵截,壯漢一腳把我踹倒在地。
「別過來!」
我瑟瑟發抖地說:「我、我的皇兄很兇,你們要是敢綁我,他會殺了你們!」
在我心中,最恐怖的人是朱羨。
他要人命不過隻字片語。
壯漢們笑我胡言亂語,還說自己是皇親國戚。
「蕭娘娘、嬤嬤!」
小腿被拽着往後拖,我尖叫着往前爬,指甲死死嵌在泥土裏。
極度的驚恐下,我哭叫:「皇兄救命!」
一道森冷劍光,在我的哭喊的同時劃破烏沉的夜色。
皮肉割裂聲後,壯漢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倒在地上抽搐。
泥濘的溼土中瞬間滲入鮮血。
「對嘛。」
巷子裏傳出朱羨的笑聲:「遇事就該喊皇兄,姓溫的沒用。」
我呆呆抬頭,見他揹着月色而立,墨色華袍綴滿銀輝。他的脣上一如既往掛着玩味的笑,手裏還拎着把在滴血的長劍。
有股說不出的陰溼鬼氣。
這明明是我最怕的樣子,現在卻覺得無比安全。
「嚇壞了?」
見我白着臉只曉得掉眼淚,朱羨蹲下身仔細打量我,接着剝了顆糖塞進我的嘴裏。
他難得溫柔:「沒事,壞人都被皇兄殺了。」
嘴裏的苦澀被沖淡,變得很甜,但鼻子更酸了。
「皇兄!」
我一把抱住他,哇哇大哭:「玉翹害怕!」

-8-
朱羨抱着我回了鍾德殿。
他今夜很溫柔,連掖被子的動作都很輕,我餘驚未過地拉住他的手央求:「皇兄能陪玉翹睡覺嗎?」
「不能。」
他果斷拒絕:「楚楚可憐也沒用,皇兄的氣還沒消呢。」
氣?
我思來想去,只想到了朱羨捱揍那天,我說自己害怕他。
我忙說:「現在我不怕你了。」
聞言,朱羨盯着我的臉看了半晌,好像上面有花一樣。
我疑惑但爲了能讓他留下,便咧嘴笑了笑。
朱羨怔了下,迅速起身:「我怕我自己。」
他雖然回絕了我,但命人拿來一根綁着小鈴鐺的紅緞。
一端繫着他,一端系在我的手腕上。
扯扯手,鈴鐺便會響。
「皇兄就在門外,害怕了就扯它。」
有太監搬了把太師椅放在廊下。
朱羨走上前,坐下。
屋門闔上前,我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心裏止不住地怦怦直跳。
皇兄變了,是個好人呢。
但好人次日在半道遇上進宮賠罪的溫岐,藉着玩射柳的名義,把人傳承後代的東西給搞傷了。
還囂張揚言:「即使斷袖,它也沒用。何況你們溫岐還有子嗣呢。」
溫家受辱,面上無光,找蕭貴妃告狀。
但貴妃也正在氣頭上,反而責備溫岐心思不正,溫家憤怒之下轉投到了二皇子的麾下。
溫家勢單力孤,二皇子本也瞧不上。
直到溫家說,他家小廝和鍾德殿中一宮女有情,探出了些各種密辛。
說朱羨與我,有不倫的心思。
流言四起,皇帝震怒。
朱羨開始刻意疏遠我。
不再毒舌打趣我,迎面見到也當沒見到,轉而和沈尚書家的千金交往甚密。
宮人們私下都說:「沈家小姐聰慧美貌,和殿下是絕無僅有的般配!看來鍾德殿不久便會有喜事!」
我心裏有些悶堵。
我越來越難見到朱羨,直到在中秋夜宴上,有個小宮女輕聲轉達:「請公主移駕偏殿,四皇子有驚喜送給您。」
我心中一動,趕緊跟上。
偏殿裏黑漆漆的,只有一盞油燈搖曳着微弱的光點。
我小聲試探:「皇兄在嗎?」
一雙大手自後將我鎖住。
耳後有熱氣呼出,是酒氣混雜着一股熟悉的檀香味道,我聞得出,這是朱羨慣用的薰香。
剛起的恐懼因而消失了。
朱羨嗓音濃沉,「馮玉翹,又來勾引我呢。」
「我沒有……」
我的臉被箍住,辯解的話全被堵在他的索吻之間。
撬不開我的脣,他蠱惑地輕哄。
「乖,張嘴。」
夜色中朱羨臉上有不正常的潮紅,五官妖嬈得仿若豔鬼。我受其蠱惑乖乖照做,與他脣齒交融。
氣氛炙熱旖旎時,我感覺被什麼東西硌到了,便喘着氣問:「皇兄兜裏裝着什麼大玩意,是給玉翹的驚喜嗎?」
這話讓朱羨猛地僵住。
接着,他用力咬破自己的嘴脣,等到血珠冒出,眼中迷亂的情慾也慢慢褪去。
他把我往門口推:「快走!」
「什麼?」
我茫然無措,聽屋外傳來繁雜的腳步聲,還有二皇兄的怒喝:「若是真的,四弟未免太荒唐!」

-9-
「玉翹,皇兄想跟你玩個捉迷藏的遊戲。」
朱羨要我爬進牀底,再三叮嚀:「無論誰進來,發生任何事,誰叫你的名字都不要出來。」
但他一點不像有興致玩遊戲的樣子。
臉上緊張,但皇兄這麼說了定是有他的理由的。
我粲然一笑:「好!」
不多時,屋門被撞開。
在牀底有限的視角中,我只能看到很多腳。
其中還有一襲明黃色的龍袍衣襬,二皇兄說:「兒臣的婢女親眼所見,四弟摟着馮玉翹曖昧不清地進了這屋子,還聽到了些不堪入耳的聲音。」
他們污衊朱羨與我罔顧倫常,在此苟且!
朱羨笑道:「今日官眷在場,天家顏面爲重,二哥莫要胡言亂語,毀了皇家聲譽。」
又說:「父皇,兒臣問心無愧,您若不信可去搜一搜屋子,看裏面有沒有第二個人。」
皇帝自然不會真搜。
二皇兄急於使絆子,沒揣測到皇帝的顧慮,竟真要進屋搜查。
「放肆!」
皇帝震怒一吼,他才縮頭噤聲。皇帝斥責了一頓二皇子,人羣才陸續退場。
我正暗自鬆口氣,屋子卻起火了!
濃煙滲進屋子不久,便火光沖天。
有人驚呼:「走水啦!」
我驚恐地爬出牀底,透過火光看見皇帝等人尚未離開。比之其他人的淡定,只有朱羨面色慘白。
他想衝進屋,但被親信攔住。
我不聰明,但也明白,如果我這時候出去,朱羨便會陷入兩難的境地。
要麼推翻之前言論,犯欺君之罪。
要麼欲蓋彌彰,坐實罔顧倫常的惡名。不管是哪一個,都會讓朱羨和蕭貴妃陷入絕境。
阿孃不在的這些年,我在鍾德殿過得很好。
蕭娘娘溫柔大度,朱羨嘴硬心軟。
我無法做到聰慧地幫他們在皇權中斡旋,但最起碼要做到不拖後腿。
想到這裏,我忍着灼熱爬回牀底。
濃煙嗆得我咳嗽,我捂住嘴巴,忍着越來越熱的溫度,怕到眼淚直流。
「不要!」
困頓昏眩時,我似乎在漫天的火光中有個趔趄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向我狂奔而來,手腕跟着一緊,我被拽出了牀底。
朱羨抖聲大叫:「不要睡,皇兄帶你出去!」

-10-
我醒來時,已經回到了鍾德殿。
蕭貴妃坐在我的牀前抹眼淚,見我醒了,堆出笑容:「可有哪裏不舒服?」
我環顧四周,大家都在,唯獨朱羨不在。
「皇兄呢?」
蕭貴妃哽咽難語。
是於嬤嬤告訴我,說朱羨欺君罔上、藐視綱常,已經被拉到刑司捱了五十鞭笞。
如今正在禁足。
皇帝想要封口,但流言蜚語還是傳了出去。皇帝對他失望至極,百官更是彈劾唾棄他。
蕭家也因此被罷免諸多公事,削減權力。
「玉翹,本宮送你去行宮住可好?」
蕭貴妃沉默再三,終於下定決心。
她的美目中有夙夜難寐的疲倦,還有擔憂。
怕我不答應。
我點點頭:「玉翹聽娘娘的話。」
臨行前,我把自己繡好的香囊交給她。
「玉翹手笨,娘娘不要嫌棄,不要生我的氣。」
「傻孩子。」
蕭貴妃把我摟到懷裏,嘆息:「不怪你,皇權爭鬥之下你我都只是一枚棋子。」
朱羨在禁足,我沒法去道別。
離開前只看到一隻修長且蒼白的手,將探進花窗的枝丫扶住,摘下一片青葉。
須臾,有小曲聲傳出。
我鼻頭髮酸地喊了聲:「皇兄保重!」
曲子,便破了音。
在行宮的日子,安靜又平和。蕭貴妃派來的人做事嚴謹,並不會刻薄我。
只是,我總會想到朱羨。
宮中近來不太平。
於嬤嬤偶爾會去鍾德殿彙報我的近況,也能帶出些消息。
比如最近,有皇子因爲與人結黨營私,抄斬了數位官員。
二皇兄聲勢日益壯大,朱羨徹底失寵。
蕭家釋權,皇帝也因政務繁忙病倒了。偏在這時,宮中出了巫蠱案。
一隻木偶厭勝,在朱羨寢殿前的花壇裏被翻到。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皇帝龍顏震怒,將其扣押地牢。
據說蕭貴妃前去求情,遭到皇帝薄情拒絕,兩人之間的恩寵也不復往日。
我堅信,朱羨是不屑耍這些宵小把戲的。
於嬤嬤搖頭:「小公主,世上哪來那麼多巧合,若非皇帝暗中授意,沉寂多年的二皇子怎麼可能突然行事如此順暢!」
我頓覺遍體生寒。
帝王更無情的是,黎國連連攻上滋擾後,突然選擇偃旗息鼓,欲同大周簽訂盟約。
名目是共修貿易關卡、合築河渠。
兩國也能借此休養生息三年。
爲了讓這個盟約生效、消弭顧慮,皇帝竟主動提議,派四皇子朱羨前往黎國爲質!
朱羨出使爲質那日,我去送他。數月未見,他非常憔悴。
「玉翹。」
我奔上去,被他攬臂箍在懷裏。
朱羨聲音沙啞而顫抖:「我想你……好想你。」
他捏着我的臉,深深望着我,彷彿要把我牢牢刻進腦子裏。
我不禁臉紅:「皇兄,我也想你。」
他怔了下,繼而笑了:「皇兄喜歡聽小狐狸的馬屁。」
隨行護送的將軍在前方催促,我忙把廟裏磕破頭求來的護身符塞給他。
朱羨握着護身符,指腹顫抖地撫上我額前的淤青,眼眶中有溼潤翻滾。
他承諾:「三年,不長。皇兄一定活着回來見你。」
我與他拉鉤,避着隨行,湊在朱羨的耳畔小聲說:「沒關係,若皇兄不能回來,玉翹便去黎國偷偷地把你帶回來。」
朱羨用力將我抱住。
他應該是哭了,因爲有溫熱,掉在了我的頸窩裏。
我突然想到。
皇兄只比我年長 3 歲,也是個孩子!

-11-
三年間黎國常有消息傳回,無一例外,都在說朱羨過得很好,黎國待他如上賓。
但我常做噩夢。
夢到朱羨在他國飽受折磨,被打得遍體鱗傷。每每哭醒,於嬤嬤都安撫道:「只是夢,每年送來的家書裏,四皇子都說自己過得很好。」
「若是假的呢?」
我的指尖不知怎的陣陣發麻,心裏亂得不行。
朱羨曾經是皇帝最喜歡的兒子。
少時誤食東西中毒,連日高燒,皇帝衣不解帶地照看着他。父母骨血,是世上最強大的羈絆。
河渠即將竣工。
皇帝肯定會讓朱羨平安回來的!
也在這時,我聽到個很離譜的傳言,朱羨的血脈存疑!宮裏人說,當年蕭貴妃本要嫁給皇帝的兄長。
奈何,兄長戰死。
最終,蕭貴妃入了深宮。
人間蒸發了十數年的穩婆,被二皇子找到,她親手指認,朱羨非足月而生。
皇帝砍了穩婆,不疑蕭貴妃。
但我回鍾德殿探望時,卻聽到他們在吵架。
蕭貴妃歇斯底里地大喊:「虛僞!巫蠱木偶、偏殿起火都是你在暗中默許!」
皇帝卻說:「數年來,朕待他如親子,甚至想要立其爲儲。到頭來,卻是替最厭惡的人白養孽種!」
皇帝嫉妒過世的兄長。
他的死和皇帝脫不了關係,若非兄長亡故,皇位也輪不到他坐。
蕭貴妃早有異心,當年除夕夜宴,刺客真正的目標是皇帝。
可惜沒得手。
爲了掩人耳目,才衝向蕭貴妃。我的阿孃深知壽數將盡,以身擋箭換我安度餘生。
蕭貴妃不是被挾恩圖報的,她是因爲內疚才收容我的。
「三年期至,不聽話的孽種就該死在黎國!」
皇帝的怒喝,讓我驟然發抖。
他不會接朱羨回來了。
夜裏,我又做噩夢。
夢到朱羨被吊在房樑上抽打,渾身沒有一塊好皮,鮮血順着腳尖滴答淌了一地。
像是察覺到我。
他抬起蓬頭垢面的腦袋,聲音粗嘎難聽:「好疼!好疼——!」
我赫然驚醒,小衣全被汗溼。
不行!
我要去見皇兄!
三年前我答應過他,會把他悄悄帶回來。我開始頻繁地私藏食物,暗中收拾行囊。
但嬤嬤還是發現了!
「公主莫耍性子,黎國哪是能隨便去的地方!」
她上來搶奪行李。
因爲力氣太大,我搶不過,眼睜睜看着包袱被拿走,無助地捂臉哭了出來。
「皇兄回不來了,我要去接他。他要是死了,我也去死!」
於嬤嬤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她嘆口氣,妥協道:「那等老奴多烙幾張餅,陪你一起上路。」

-12-
於嬤嬤是抱着送死的心情陪我出發的。
我們一路風餐露宿、跋山涉水,越接近黎國境內,天氣也變得極端惡劣起來。
浩瀚的沙漠中,煙塵滾燙。
我們的水喝盡了。
本以爲要交代在這裏,遠處傳來一陣駝鈴聲。
一支商隊,正由遠至近而來。
商隊首領是個青年,穿着異域騎裝,黑髮攏着半截絞成小辮。
蜜色的皮膚在烈日下,泛着淡淡的汗跡。
是個相當俊美的人。
可惜,眼睛看不見。
他遞給我水袋時,目光空洞地看着別處,卻能察覺到我不太禮貌地注視。
「姑娘猜得沒錯,我看不見。」
青年露齒一笑。
「對、對不起。」
我心虛得噸噸噸狂喝幾口,亡羊補牢:「但你的眼睛很漂亮,淡淡的藍,像蔚藍的湖泊。」
他怔了下,「在我的國家,異瞳是詛咒。但你的話,讓我不那麼討厭這雙眼睛了。」
我忙不迭點頭:「他們是嫉妒,沒有這樣好看的眼睛!」
他笑了,眼角眉梢上淺淺的紋路也性感。
「我叫今朝。」
青年彎脣,「此番雲遊經商有幸遇到一位神醫,只待機緣,我的眼睛就能看到了。」
今朝得知我們要去黎國王城,他說順路可以帶我們去。
我驚喜地說到了王城請他喫飯。
他笑,「好,我記着呢。」
但此行到底是困難的。
穿過沙漠再走七日,進了座雪山,我們倒黴地遇到雪崩。
雪團滾落時,今朝把我推了出去。
四野雪白刺目。
我被大雪拍暈,醒來時四野雪白刺目,商隊的人在雪地裏挖找同伴。
我和於嬤嬤倖免於難。
不過,今朝不見了!
「快找少主!」
商隊的人急如熱鍋螞蟻,我忙幫着一起在雪地裏翻找。挖來刨去,被一道光芒閃到眼睛。
雪地裏躺着條雪白的珠串,中間的金色蛇紋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我記得,是今朝的手串!
我跑上去刨雪,挖了會挖出一隻手,手指輕輕動了動。
我激動地奮力挖刨,終於見到了今朝的臉。
茫茫雪色中,他的藍眸似顆寶石。
我破涕爲笑:「找到你啦!」
今朝直直看着我,接着露出了笑容:「馮姑娘,原來你長這麼好看。」

-13-
今朝得知我要進宮,說自己在王宮裏有點門路能送我去。
然後,我成了宮女。
只是他拜託幫忙的那位女官對我有點敵意,總愛翻着白眼訓斥我:「收起你那點心思,他若真的在意,哪會只讓你當宮女!」
她安排我去刷恭桶,噁心得我的膽汁都快吐盡了。
不過幸虧是去刷恭桶,我才遇上了朱羨!
三年未見,朱羨清貴不減,只是面容憔悴。
他瘦得有點脫相,眼眶凹陷,臉上掛着病態的蒼白,雙脣更是皸裂到出血。
分明是寒冬臘月,他們只給他穿最單薄的夏衣。
四肢上,還銬着小臂粗的鎖鏈。
我躲在假山後,差點沒認出他。
送往大周的信件果然都是僞造的,這哪是座上賓,分明是階下囚!
「賤奴,你最好別惹本公主生氣。」
黎國的公主將石桌上的點心盒往前推,命令他:「餵我!」
朱羨冷淡地掃了她一眼,麻木地扭過頭,無波無瀾,像個沒有靈魂的活死人。
直到公主拿出一枚護身符。
朱羨瞳仁收縮,他上下摸遍,最後陰鷙怒喝:「還給我!」
「原來,你也會生氣呀。」
公主拿出火摺子,抵在護身符下沿,冷聲命令:「跪下!」
朱羨不肯。
直到火舌舔上護身符一角,他挺直的背脊終於彎下,像只無助又絕望的折頸白鶴。
他嗓音沮喪:「把它還給我。」
膝蓋將要觸到地面,公主又嫌他跪得慢,揮着馬鞭打在朱羨身上,惡毒地辱罵:「本公主能馴野馬,便也能馴服你這賤奴!跪下!」
單薄的衣衫被抽得破爛,滲出條條血痕。
我一時急火攻心,抱着恭桶大叫着衝上去:「不許打我皇兄!」
公主沒想到會有人鑽出來,驚愕之餘腦袋已被砸中,頓時兩眼一翻摔在地上。
朱羨撲上去搶那隻被點着的護身符,全然不顧手指燙傷,緊張地把它貼在心口,喘着粗氣呢喃:「還好、還好。」
「皇兄。」
我跪下去扶他。
朱羨低着頭,聽到這句話時身子陡然一顫。看清是我,他一臉的不敢置信:「玉翹?」
他的眼眶倏地泛紅,害怕是在做夢,粗糙的大手一遍遍撫摸着我的臉。
直到確定是真的,才牢牢將我箍在懷裏。
我聽到他悶悶地長嘆:「如今才覺得,自己還活着。」
「嗯嗯。」
我得意道:「我和於嬤嬤一路走了兩個月,還遇上個頂好的朋友幫忙進的宮,玉翹是不是很厲害。」
朱羨驀地將我鬆開,他非但不誇我,臉色變得非常凝重。
張嘴想說什麼,遠處傳來腳步聲。
「跟我來。」
他拉着我逃離花園,躲在一個破落的小屋裏。
闔上門後,他說:「這是黎國,真是胡鬧,快回去!」
我不肯:「我們拉過鉤,若是皇兄回不去,玉翹就來接你。」
朱羨搖頭:「三年將至,不日使臣就會來黎國接我回去,你留在這裏太危險。」
原來他以爲皇帝會履行承諾。
可如今的皇帝,早已不是當年能爲了照顧他,衣不解帶照顧到自己生病的好父親了。
我咬住脣,小聲說:「父皇不會來接你。」
朱羨疑惑地皺起眉,正要問,屋外傳來黎公主的怒喝:「把那宮女找出來,我要把她拴在馬後拖死!」
很快,小屋被圍住。
「聽話。」
朱羨拔下我的髮簪,握在手心裏,側眸叮囑:「跟緊了,皇兄送你出去。」
「難道你想以命相搏?」
門扉外傳出一聲低笑。
屋門被人蹬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大剌剌地立在門口。
他很高,幾乎能和朱羨平視。
「咦?」
我自朱羨身後探出腦袋,很是驚訝:「今朝,你怎麼來啦!」
他沒說話。
一個侍衛走上前,很恭敬地喚他:「三殿下。」

-14-
「原來你的哥哥是他。」
今朝望向朱羨,露出笑容。
他是黎國皇室中,唯一能和朱羨說得上話的人。
只是一別兩年,今朝外出尋醫。再見面時,朱羨被他的妹妹折辱得生不如死。
「三殿下,麻煩您帶她離開王宮。」
朱羨將我推給他。
「不要、不要!」
我掙扎着要去抱朱羨,「我要帶你回家!」
今朝把我扛在肩上,跨出小屋,顛倒的視野中,我看到朱羨望過來。
不捨、悲痛。
他哭了。
「賤奴!」
公主的護衛衝進屋,將朱羨摁在地上。鞭撻、踢踹,很快便讓他吐了血。
悲憤的情緒鋪天蓋地砸向我,我用力捶打着今Ťŭ⁻朝,蹬着腿淒厲尖叫:「我恨你們,你們黎國人都是混蛋!還我皇兄!」
今朝沉默地走到寢殿裏,把我摁在毛絨軟榻上,藍眸逼視着我,突然說:「朱羨曾經告訴過我,他有一個心上人,是你?」
「沒錯!」
我咬牙瞪他,「你也要打死我嗎!我不怕!」
今朝眸光悲傷,「玉翹,你好凶,不要這麼和我說話。」
我齜牙:「別叫我玉翹,討厭!」
他嘆氣:「那麼馮姑娘,要是我能救你的皇兄呢?」
我一怔,止住了張牙舞爪,眨巴着眼睛湊上去,識時務地說:「對不起今朝,我不該兇你。」
噗!
今朝忍不住大笑起來。
等他笑夠了,認真地說:「你若肯嫁給我,代替你皇兄留在黎國,他就能回家,你願不願意?」
我不喜歡黎國。
氣候不適應,太陽很烈、很乾燥,我纔來沒多久身上已經長出了和阿孃一樣的紅斑。
可是,我留下了皇兄就能回大周,能不再受苦,能和蕭娘娘團聚。
我沒有親眷了,沒關係。
我點頭:「好,我嫁你。」
「真的?!」
今朝又驚又喜,再三確認:「但這意味着,你永遠回不去大周,永遠見不到你的皇兄了。」
我心裏酸酸的,但還是重重點頭:「我願意!」
「馮姑娘。」
今朝激動地握住我的手:「我保證,一定不讓你受欺負,讓你喫香的喝辣的!」
我小聲說:「我不喫苦不喫辣,甜的可以。」
他又笑了。
今朝上稟黎王,把朱羨從公主的魔爪下救了出來,他還安排我們在夜裏見了個面。
那會兒,大周的使臣剛好離開。
朱羨都聽到了。
聽到皇帝薄情,不接他回京,更試圖在盟ṱũ₂約期滿後對黎國發起戰爭。
朱羨的死活,他不在意。
「可笑。」
他沮喪地坐在山丘上,發出陣陣自嘲的低笑,「當真是天家無父子!」
「不是的。」
我捧着他的臉說:「我無意中聽到父皇和蕭娘娘吵架,說您不是他的骨血。」
朱羨一臉驚詫。
「你可以親自回去問娘娘。」
我嘿嘿笑了兩聲,「我和今朝約定好了,我嫁給他,他幫你平安回大周。」
朱羨幾乎是叫起來:「什麼!我不同意!」
無論我怎麼勸,他陰沉着臉,都不鬆口。
直到今朝來了。
「一顆棄子,還有其他辦法回去嗎?」
說完他遞給朱羨一封信,上面寫:「蕭氏闔族罹難,貴妃行刺失敗被囚冷宮,擇日處斬!」

-15-
朱羨有了必須回去的理由。
黎國王室也在節骨眼上發生了樁大事,今朝的父親在狩獵時不慎墜馬。
據說馬蹄踩踏胸骨,人當場便沒了。
黎王室子嗣單薄,論家世和胸襟謀略,今朝成了最佳人選。
他繼位那日,黎週三年盟約到期,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送朱羨回朝。
「此番回京,皇兄還有硬仗要打,等局勢安定便接你回去。」
朱羨臨別前,依依不捨地摟着我承諾。
我明白他的顧慮。
回京危險重重,興許在半路便會受人伏擊,更別提入了宮該怎麼和父兄糾纏。
我乖乖頷首:「皇兄安心,玉翹已經變聰明瞭,能照顧好自己。」
況且於嬤嬤也在呢。
朱羨溫柔地笑了笑,將目光投向今朝。
「我信你能護好她。」
他將我託付給今朝。
我鼻酸地看着馬車漸行漸遠,抬步想追,手腕被今朝拉住。
「隨我來。」
今朝抱我上馬,策馬疾馳到山頭。那裏正能看清皇兄的馬車,越過黃沙、拐出山窟。
最終,再也看不見。
在黎國的日子,今朝忙完政務會帶我去草原騎馬,釣魚餵羊、看田鼠打洞。
變着花樣逗我開心。
但他再不提娶親的事,我曾小聲問過他原因。
他笑:「我也想,但真這麼做的話,朱羨該殺了我,況且我和他另有約定。」
我不知道是什麼約定,但朱羨回朝短短三個月,便將朝局攪得波瀾詭譎。
皇帝對他由戒備猜忌,再到信任,引得黨派暗地倒戈。
二皇兄大有白忙活一場的危機。
盛夏時節,蟬鳴聒噪。
我聽說京中爆發了內亂,二皇兄投毒弒父、謀朝篡位。朱羨順理成章打着清君側的名號,起兵逼宮剿滅亂臣賊子,將二皇兄的頭顱高懸金鑾殿上。
……
我聽到這些消息時很高興。
只是,我身上的紅斑越來越多,幾乎蔓延爬滿了後背。
我開始不舒服,嗜睡、發燒。
跟阿孃生前一樣。
最近一次還暈倒了。
今朝急得方寸大亂,請了整座王城最好的侍醫給我診斷。
侍醫無奈搖頭:「馮姑娘的病因是孃胎帶出來的遺竈,十分罕見。她出生南境,不適宜黎國的水土,再待下去恐會加重病情!」
今朝聽完,沉默了很久。
等我醒來時,他正將一封密函交給下屬送出去。
「阿翹。」
今朝捏捏我的臉肉,藍眸噙滿哀傷,他說:「該收拾行囊了,七日後你能回家了。」

-16-
七日後大周的車駕抵達了黎國邊境,朱羨親自來迎我。
「皇兄!」
我興奮地向着那個玄衣龍紋的身影奔去,烈烈風聲掠耳,我聽到朱羨熟悉的呼喚。
他朗笑着抱着我轉了兩大圈。
「乖玉翹。」
朱羨用鼻尖忘情地蹭了蹭我的臉,「想死皇兄了。」
出發前,今朝往我的零嘴袋裏塞滿牛肉乾和奶片,給我路上解饞。
他摩挲着我的指尖,小聲說:「黎國對你不設禁制,你若想回來隨時可以。」
說完,鬆開了手。
他的藍眸裏有哀求、眷戀。我露齒一笑:「好的今朝。」
他這才笑了。
朱羨將我抱到馬車裏,又折返回去遞給今朝一封明黃色的聖旨。
「黎王,朕信守承諾,在位期間止戈戰亂,諸君鐵蹄永不踏足黎境。」
我恍然大悟,原來今朝說的約定是這個!
比起我,子民也重要。
我平安回到了大周,回到了鍾德殿。蕭貴妃見到我的時候,哭得眼睛都腫了。
她後怕道:「雖然結果是好的,但如今想來隱隱後怕,你這丫頭真是膽大包天!」
我笑着說:「我是傻人有傻福!」
她破涕爲笑。
笑得如釋重負,蕭貴妃溫柔地望着天際的一朵白雲,輕聲呢喃:「我心中牽掛都已落定,我和他也該團聚了。」
我不明白這句話什麼意思,當夜鍾德殿裏傳出悲愴的哭聲。
蕭貴妃薨了。
她是吞金自戕。
寢殿裏的她依舊明媚動人,躺在牀榻上,臉頰掛着幸福的笑容。
蕭貴妃梳着年輕時的髮髻,額前點着少女花鈿。
她身前握着的木匣裏,放着兩股被紅繩纏繞的頭髮。
我想,那是她真正的結髮丈夫。
朱羨沒給她抬封號,反而廢黜了一切皇室名號。
不葬皇陵。
理由是,皇室自戕是不容的大罪,沒有資格入陵寢。
大家說他自黎國回來,變得陰狠歹毒,如今連生母都唾棄。但我知道,他暗中把蕭貴妃的遺骸埋進了「生父」的衣冠冢裏。
到死,他們終於團聚。
朱羨面上無悲無喜,但在無數個午夜夢迴時,總會孤坐在寂靜的臺階上悄悄落淚。
他和我一樣,沒爹也沒娘了。
我們只剩彼此。
朱羨問我:「願不願意嫁給皇兄?生同衾死同穴。」
我答應了。
朝臣覺得一個傻子當皇后是貽笑大方的事,紛紛上書叱駁。
他們忘了。
爲質前的朱羨就是個我行我素的人,何況如今是踩着父兄屍骨登上皇位的朱羨。
他要的,誰也攔不住。
番外 1
冊封大典前,於嬤嬤給我的腰上繫了個綢袋,笑眯眯地說:「今日流程繁雜,皇上怕您餓肚子,特命老奴備着些零嘴。」
想到最近的非議,我悄悄地把綢袋放了回去。
我不能讓力排衆議、執意娶我的皇兄丟臉。
帝后大婚確實隆重繁複,忙完一整日,接過冊寶入住鳳藻宮時,我已經累得犯瞌睡。
迷迷糊糊裏感覺頭上輕了,臉上又溫熱一遍遍擦過,等到衣襟解開時我睜開了眼。
朱羨一怔,「吵醒你了?」
我揉着眼睛爬坐起來,搖搖頭:「沒有,等着皇兄來洞房呢。」
他指尖一顫,「內務司的女官都教你了?」
「嗯嗯。」
我把春畫圖冊自枕下拿出來,得意道:「我怕忘記步驟,特意藏了一本。」
女官們說的那些事讓人十分臉紅心跳,我記不住也不明白,但讓皇上主動是大罪。
所以,我提前藏了小抄。
朱羨耳尖紅紅的,捂住臉側過頭冷靜。。
良久,他笑着說:「他們倒是沒教會皇兄,不如玉翹教一教皇兄,我們應該怎麼開始。」
我連連頷首,翻開春畫集第一頁。
「應該先脫衣服。」
我湊上去扯開他腰帶,剝洋蔥一樣把衣服脫到他腰際。
壘落結實的胸膛、寬闊偉岸的肩背。
腰確是勁瘦有度。
唯一打破這些美感的,便是上面的鞭痕,那是在黎國留下的。
想到那是落魄的他,我不禁鼻酸地問:「還疼嗎?」
「疼的。」
朱羨擰眉,一副舊傷要復發的表情,「玉翹親親,興許就不疼了。」
我信了他。
仔細去吻嘬每一道痕跡,朱羨的臉跟着越來越紅,甚至呼吸都粗重了起來。
我以爲碰疼他了,剛直起身,後脖便被他的大手握住, 接着滾燙的脣舌壓了下來。
我幾欲無法呼吸, 伸手將他推開,氣喘吁吁地指着畫冊道:「不對、不對, 衣裳還沒除盡,我需得再撥龍根……」
「咦?」
我歪頭問:「什麼是龍……」
「小狐狸。」
朱羨臉紅到像要滴血, 一把捂住我的嘴巴, 「專是來勾人命的!畫冊別看了, 皇兄都懂, 我來教。」
他不知饜足地教了我好幾遍,幾乎把畫冊上的所有招式都用上了。
每次叫宮人備水,親自給我擦洗,沒擦完又磋磨我一遍, 苦了宮女輪番送水再去燒水。
我嗓子都啞了,受不住地哭:「你又在欺負我!」
朱羨笑着翻個身躺在牀上, 把我抱在身上,親了親我的眼淚:「那這次, 皇兄讓玉翹來欺負可好?」
番外 2
我與朱羨成婚五年,恩愛不減。
只是這五年跟偷來的一樣, 我的病情開始急轉直下,開春後嘔血了三次。
暈倒了六次, 紅斑已經長到了脖頸的脖子,嗜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朱羨遍尋天下名醫,發瘋般地命太醫署研製藥物,連他自己都學會了鍼灸。
在我發病時,他總能第一時間替我緩解痛苦。
有一回,我睡了十日未醒。
朱羨衣不解帶守着我,Ţŭₙ 把自己也累倒了。
他做了場噩夢。
夢到我死了, 他幾番招魂都無法見到我。
朝中的官宦開始頻繁給他進獻美人,其中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朱羨拔劍殺了她。
「你不是她!」
他怒喝着醒來,見我坐在牀沿, 紅着眼把我死死擁住。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朱羨嚎啕大哭的樣子,他埋在我的懷裏泣不成聲, 「不要離開我,求求你。」
也是那夜, 他做了個決定:禪位。
大周局勢安穩, 百姓安居樂業,戰火多年未有。
他領着我, 去找今朝信中說的那座七彩繚繞的仙山。
今朝說,找到仙山或許能找到那位醫治他眼盲的白鬍子神醫。
我便跟着朱羨, 帶着暗衛們一路西去。
我們見識各州風景、山川湖海, 品嚐當地美食。
比之皇宮,自由自在!
六月時, 突降太陽雨。
車駕在途中停住, 我開始病發嘔血, 已到了氣若游絲的地步。
「這裏風景真好。」
我望着朦朧煙雨,四面環山傍水,哽咽道:「就把玉翹埋在這裏,這裏好看。」
話落,朱羨哭了出來。
清風捲起車駕紗簾, 我見山ṱú₈峯之上日出照耀着雨霧,顯出七彩雲霞。
那山叢裏走出個揹着籮筐的白鬍子老者。
我震驚地瞪圓了眼睛!
今朝,真的沒騙人。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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