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邊有座城

雲城權利最高的 Alpha 輕蹭我的腺體。
我慌了。
「我是 Alpha!Alpha 不能咬 Alpha!」
「哦,是嗎?」
什麼是嗎?這是常識!他不懂啊?!

-1-
雲城有三大特點。
可以提煉無限能源的星沙;殺伐果斷手腕強硬的監察官;以及監察官那張冰冷沉肅但美貌的臉。
我捏着常青藤畢業證書,站在雲城雙子樓前,自信一笑。
雲城監察官駁回了我的公開訪問申請。咱可以憑實力光明正大地混進來。
證書在手,天下我有!
結果一到現場,人家招的是後勤!
「科研員哪裏面試?」
「你來晚了,上午已經招滿了。」工作人員一臉遺憾。
這是什麼爛大街的崗位,隨便誰都可以上的嗎?
我不死心,發出靈魂詰問。
「大家競爭上崗,我來晚了不代表我實力菜,而且距離你們公示的招聘結束時間還有四小時。是騾是馬拉出來遛遛啊。」
「我說了已經招滿……」
「沒有車輪挑戰賽嗎?距離你們的工作結束還有四小時,你們卻想提前下班,拒絕優秀的挑戰者。你們監察官一貫的原則不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嗎?你們沒有跟上領導節奏哦。」
工作人員本來還能保持微笑,這會兒頭頂的毛已經炸起。
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沒事找事的刁民。
「向後轉,右手邊一百米就是前臺諮詢處,諮詢處左邊不到十米有市民信箱,監察官親啓。寫張小紙條,你的所有問題都可以得到完美解決,麻煩移步,不要擋在這裏,謝謝。」
嘿。
要我走我就不走!
不就是後勤嗎?門禁一刷,照樣暢通無阻。
我收起黃金證書,脫掉幼稚童裝。
黑色磨毛背心把手臂肌肉襯得精悍無比,那優美的肌肉線條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連阿波羅來了都要自慚形穢。
我對着人事主管友好地齜了齜牙。人事主管被我的信息素壓得額頭全是汗,豐腴的雙下巴不受控制抖了兩下然後漸漸僵化。
他慘白着臉強裝鎮定:「你是 Alpha?」
我收起外放的信息素,桀驁一笑:「嗯哼。」
短短十秒,出奇制勝,一錘定音。
主管討好地笑着,親自帶我辦完入職手續。指紋一錄,我成了後勤一員。他們這裏是有多缺 Alpha 啊!嘖~
直屬領導也是個 Alpha。本着同類互斥原則,儘管我已經非常低調,該收斂的絕對收斂,他還是感覺到了某種隱約的壓力,對我這個橫空出世,隊伍裏唯二的 Alpha 保持的天然的牴觸。
他瞅我兩眼,要鼻子不是鼻子要眼睛不是眼睛的丟給我一套黑色制服:「你的,穿上。一樓大廳中心區域以後歸你管轄。」
「保安?!」
「錯!安保!你對後勤部門有什麼誤解?」
「……」他孃的,我一個帝國皇儲,來給你們看一樓大廳!大廳裏那幾根破柱子是黃金鑄的?

-2-
大廳站了一天,人都站麻了,也沒見到那位傳說中的監察官。
雙子樓看似人進人出熱鬧繁忙,實則安保等級森嚴。光靠後勤門禁進不了地下保密區域。
這條路走不通了。
職權交替期。要是拿不到無限能源的煉製方程式,我沒有底牌可以扳倒野心勃勃的二叔。
我找來了心腹,拿出自己畫的雙子樓地圖圈了幾個地方:「這邊,這邊,還有這邊,都是直通地下保密區域的地方。」
跟着我一起來的侍衛長摸着他濃黑茂密的頭髮,有些猶豫:「可是這幾個地方安保最嚴,硬闖不行吧?」
「熊哥你百米速跑的成績足以計入帝國傳奇名單。放心吧他們抓不住你。」
「可是……」
「就這樣決定啦!你幫我引開他們的注意,我趁機破解地下門禁。只要我能摸到一點無限能源,憑老弟我的智商,破解方程式分分鐘的事情!」
我熊哥仍舊有些遲疑:「……聽說顧長安十五歲獲得雙博士學位,十八歲加入星際聯盟可持續能源發展研究院,二十歲擔任院長。人家研究了六年纔有成果的東西,您分分鐘就能搞定?」
「那不是老子還沒發育起來嘛!」
「……」
我拍着胸脯保證:「放心,就算你被逮住了,我也有信心能把你弄出來。畢竟老弟我已經成功打入他們內部!」

-3-
理想有多麼完美,現實就有多麼骨感。
熊哥引開了幾個看守的黑衣保鏢,我剛想動手,右側電梯傳來急速運行的聲音。
短短幾秒。我剛把作案工具銷燬,抹除指紋。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
爲首的男子一身黑色制服,寬肩窄腰,面容冷肅。
他身後壓着一個人,大步朝着走廊盡頭走來。皮鞋落在地面發出清脆有力的迴響。
嗒,嗒,嗒。
每一步都像是裹挾着風雪。
電梯門打開的剎那,他就看見了站在走廊盡頭的我。
Alpha 五官遠超常人。一抬頭,我就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黑沉眉宇下的視線就像一把破空而來的利劍,精準的刺入我的眼底。
「新來的?」他問出這話的時候已經站到我的面前。
他很高。目測一米九。
我需要抬起眼才能看清他自上而下不加掩飾的審視目光。
那目光冰冷透徹,自上而下,壓迫感極強。但又因爲那張極具衝擊力的臉,讓人瞬間忘記抵抗。
「……」有那麼零點零一秒我幾乎忘了自己是誰,在哪裏,要做什麼。
回神後忍不住在心底喟嘆一聲。
美貌果然是世界上最絕妙的武器。那零點零幾秒的驚豔,足夠一個頂級 Alpha 取得壓倒性的勝利。
沒錯。
雲城權力最高的人,那位傳說中Ŧüₔ的監察官,顧長安,是一位 Alpha,能力頂級的 Alpha。
據說他分化那天,體測儀器激動嗡鳴長達半小時。隨時都會罷工的儀器冒出嗆人的焦煙味。儀器瘋狂抖動。長達數米的測試結果咔咔不斷地被打印出來。
那年他只有十六歲,已經博士畢業,開始主導星際聯盟最前沿的科技項目。天才這個詞用在他身上輕如鴻毛。
剎那的對視,我就已經明白。就目前這狀態,我打不贏他。
他已經刻意收斂。那種壓迫感是無意間流露出來的。
我「啪」地一下站直,給他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大聲道:「是的先生!我叫林昭,很榮幸加入您的隊伍!」
顧長安嘴脣輕抿沒有說話,他身後卻傳來一聲陰陽怪氣的「嘁」聲。
「壞心眼的小子,目的不單純哦。」
我心尖一跳,皺眉看過去。愣住。
褐綠色的豎瞳!
這不是正常人的眼睛!
那雙豎瞳陰森幽綠,盯着人的時候一動不動,像是潛伏在深潭中的巨鱷。令人不寒而慄。
他只是瞥了我一眼,隨即轉頭看向顧長安,目光輕佻。
「我可以告訴你,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就像我剛纔說的,我們可以合作。合作才能共贏。你真的不打算考慮一下嗎?顧監察。」他露出猩紅的舌尖舔了一下嘴角,笑容陰森,根本沒有達到眼底。
他說:「我的條件只有一個,星沙。」
這人也想要星沙!
我這才發現,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個鐵圈,鐵圈中央顯示一串紅色的編號:NJ00024。
顧長安不爲所動,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如寒雪般冷淡的視線從頭至尾都落在我身上。
很輕,似乎沒有分量。
可這種停留,本身就不同尋常。
我被他盯得心裏咯噔一下。
他發現什麼了?

-4-
顧長安的目光在我身上留了一瞬,在身後那人想要更進一步的時候突然出手。
修長的手指像是鋼鐵一樣扼住那人的脖子。
一米八的成年人被他像雞仔一樣輕而易舉地提起,「哐」地一下砸向牆面!鮮血混合着撲簌簌往下掉的牆灰順着牆壁蜿蜒流下。
顧長安嫌惡地放開手,身後的人立刻遞上手帕。
他擦得很仔細,修長的手指像是白玉一樣清冷。
「顧長安,我是克萊爾署長的人,你無權制裁我!」那人痛呼一聲然後怒吼。
素白的手帕被血染紅,顧長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提起褲腳,像是大發慈悲一樣蹲下。隔着髒污的手帕用力按進那人流血的傷口。
「啊——」慘叫聲迴盪在整條走廊。
顧長安眉尾筆直冷豔,像是一道沒有溫度的極光。他的聲音更冷:「我已經與克萊爾通過電話,他否認你對他的一切指控。所以,認清自己的位置。你就是一條被拴住的狗,除了乖巧地趴在我的腳邊別無選擇。」
慘叫聲詭異停頓,森寒的豎瞳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人:「你與署長通過電話了?」
「是。」顧長安冷冷地看着他,「你想質疑什麼?」
那人扯開皮肉笑起來:「哦……沒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雲城的祕密藏不住了!會有越來越多像我一樣的人出現!你以爲你是神?你以爲你手裏握着達摩克利斯之劍就能站在全人類的中間主持絕對的正義?不!歷史上偉大的變革都有祭祀者,你就是那個註定要被祭祀的人,我們會踏過你血肉模糊的臉,站到人類巔峯!」
「巔峯?」
顧長安很輕地重複了一遍,嘴角勾出一個諷刺的笑容。
「就憑……你?」
他扔下手帕站起,從口袋裏拿出一個袖珍遙控器,輕輕一按,隨即一聲痛苦的慘叫響起。
能在半秒內放倒一頭巨象的高壓電流在鐵圈上刺啦作響。火星四濺,那人瞬間蜷縮成一隻蝦米痛苦顫抖。
顧長安大發慈悲地鬆了手。
「帶走。」
「是!」
視網膜解鎖,實驗室大門無聲打開。兩個黑衣人拖着地上那個還在電流餘韻中顫抖的人率先進了門。
落後半步的顧長安即將與我擦身而過。
我站得筆直,眼觀鼻鼻觀心靜默不動,心裏無數遍祈禱上蒼:熊哥啊熊哥,使出你的洪荒之力有多遠跑多遠!這點時間夠你帶着那幾個守衛跑出雙子樓繞着雲城圍牆狂歡,千萬不要往回跑,更不要被抓啊啊啊!
可惜,上天最愛捉弄人。
眼看着顧長安就要離開。溼冷的披風下襬擦過我的指尖,隱約的信息素味道讓我如臨大敵般緊繃。我緊張到不敢呼吸。
結果,「叮」的一聲,走廊盡頭的電梯再次打開。
「老實點!給我出去!」
抬頭一看。
我去!
被壓着的那人,不是我熊哥嗎?
熊哥剛還在奮力掙扎,看見我的瞬間呆若木雞立刻放棄掙扎。
「長官!我們抓到一個人,他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刷開了層層門禁下到這裏,在實驗室門外鬼鬼祟祟。」守衛朝顧長安行了一個禮,大聲彙報。
顧長安的腳跟停在我身側。
熊哥悲慼的目光想要朝我看來又被他極力剋制。
完了完了完了。
偷雞不成蝕把米。
以顧長安的手段,我可能會比剛纔那人還要慘!
餘光裏,顧長安調轉方向朝我走來,輕如鴻毛的目光落在頭頂,只聽他又問了一遍:「新來的?」
我「啪」地一下站直,腳跟旋轉四十五度,朝他敬禮。
「是!我志願加入雲城守衛,心甘情願爲長官赴湯蹈火!請問長官有什麼吩咐?!」
詭異的寂靜。
過了一會兒,顧長安意味不明地「哦」了一聲:「也沒什麼特別的吩咐,就是想請你去雲城的監獄體驗幾天。」

-5-
我被關了起來。
監獄裏,我和熊哥在黑冷的鐵窗內大眼瞪小眼。
熊哥頭毛雜亂,衣衫襤褸,嘴角裂了一個口子,眼裏全是對我的無聲控訴。
我汗顏。決定安撫下他受傷的心靈。
「守衛離得遠,你有什麼話可以直接說出來。」
我儘量表現得和藹可親。誰知他一開口,我瞬間炸毛。
「殿下啊……唔唔唔!」
我嚇得趕緊捂住他的嘴。
「我去!這句不能說啊!隔牆有耳!」
「……」熊哥翻了個白眼,拍着我的手,「唔,痛!唔唔唔……」熊哥被揍得青紫的眼角紅了一圈。
我趕緊鬆了手:「不好意思,按在你傷口上了。」
「……」
「……」
「我說……」在我的眼神威逼下,熊哥頓了一下,絞盡腦汁才換了個詞,「……頭兒?」
我點點頭,勉強接受了這個稱呼,然後在他開口前先發制人:「你怎麼被抓了?太久不鍛鍊,成績下滑了?」
熊哥表情空白了一瞬:「啊?」
「就是因爲你被抓了。你看看,連累我了吧!」
「……啊?」
我無奈搖頭:「算了算了。不怪你。」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瓶神奇藥膏,「還好我帶了清涼膏。提神醒腦,附帶止痛化瘀功效,你趕緊塗了吧?」
「……」熊哥頓了一下,又發出一聲,「啊?」
我無語。
「你能不能來點別的?啊來啊去的,我是應該懷疑你的智商,還是應該懷疑我自己的智商?」
「啊?不是,殿……呃,那個頭兒,你隨身帶這個玩意兒做什麼?」他舉了舉我扔他手裏的清涼膏。
「以防萬一唄,你也知道我鼻子靈,聞到難聞的信息素味道就要揍人。那個安保隊長的信息素味道像個陳年發黴的皮革,我是靠這瓶神奇藥膏才能忍住手腳不揍他的。」
「……」
「那顧長安的信息素是什麼味道?」
熊哥這麼一問,我才發現,顧長安的信息素幾乎沒有什麼味道。像凜冽的風雪,輕飄飄的。
就很奇怪。
像他這樣能力等級的 Alpha,信息素的味道應該是霸道的,強權的,具有猛烈的衝擊力。
可他除了冷,幾乎沒有攻擊性。
「你們站得那麼近竟然沒有打起來?」熊哥好奇地看着我,「您不會是……」
「嗯!」我眉頭一蹙用力點頭,臉上的表情像是被問到了關鍵。我期期艾艾地抬眼,風雨飄搖般抖了兩下,恨不得留下兩滴嬌弱的淚水。
「我給自己打了抑制劑。」
Alpha 具有極強的領地意識。所以,縱觀整個聯邦帝國,Alpha 都是分散居住。
能讓一個 Alpha 忍受另一個 Alpha 的理由很簡單。
就是你弱到讓我都懶得動手。
身爲 Alpha 的直屬領導認爲我是一隻弱雞。實際上,我爲了不讓他直接跪舔獨自隱忍了許多!
嚶,算了,不提了,說說都是淚。
我撩起衣領,給熊哥展示了脖子後面:「喏,就這裏,到現在還有一個小紅點。你仔細看,是不是?很痛的。」
熊哥還沒來得及湊近看,我已經整理好衣領與他禮貌對視。
「……」熊哥咳嗽一聲,意識到自己湊得太近。
哼,算你有點眼力見。本殿下的脖子,只可遠觀。就算收到邀請,也只能遠觀。
氣氛有些尷尬。
我纔不管。
我有更重要的事。
「明面上混不進去了。既然如此,只有一個辦法!」
我一臉堅毅地站起,視死如歸慷慨激昂。
「爲了帝國的榮耀,只能由我鋌而走險!」
「……」熊哥面部肌肉抖動兩下,趕緊拉住我,「您別衝動……」
「不要拉住我!讓我去冒險!」
「等,等等……」
「不能再等啦!」我打的是短期抑制劑,又不是長期。抑制劑一旦失效,顧長安分分鐘就能聞到雲城監牢裏還關着一個跟他等級不相上下的 Alpha!到時候戴在那人手上的鐵圈就會被戴到我的手上,我堂堂帝國皇儲,怎麼能受到如此屈辱?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熊哥眼皮直跳,眼看就要拉不住我。直接躺倒在獄門下。
如果我要越獄,必須踩在他的身體上。
「……」我保持着一臉便祕的表情,眼睜睜看着他像是要英勇就義一樣挺直軀幹,昂首問我,「踏過我的屍體前,您能不能先告訴我,您想做什麼?」
「……」不能。

-6-
我把熊哥放倒,貼心地搬到靠牆的草皮上,還給他處理了傷口。
摸出監獄大門的時候我甚至沒有驚動守衛。
我在黑夜裏招了招手,幾個人從陰影裏走出來。
「熊鐵男在裏面,這是地圖和監獄密碼。」我把信息發送到他們的隨身終端,指着其中一條被標記出的線,沉聲吩咐,「這條路上的守衛已經被我迷暈,你們有五分鐘時間。進去把人搬出來扛出雲城。」
「是!」
我在原地等待。
等着他們進去,把人背出來,然後目送他們離開。
一切安頓好後。我朝着雙子樓的方向竄入黑夜。
我穿着一身黑色安保制服,捏着巴掌大的袖珍鍵盤噼裏啪啦一頓操作,一扇扇電控門無聲地向我敞開。
嘿嘿,常青藤雙博士學位可不是靠身份就能刷到的哦。那羣院士除了知識,葷素都不喫。少爺我也曾抱着書本啃到哭。
門禁在手,再後面的算法除了花點時間,也沒有那麼難嘛。
我找到了顧長安的辦公室,本想着進去拿點東西就走,誰知趴在通風擋板上一看,那人竟然和衣睡在裏面。
抑制劑效果太好,離得這麼近,我才聞到他的味道。
半蓋在黑色西服下的臉龐像是純白的雪,鼻尖微紅,嘴脣被西服遮了一半露了一半,星際最豔麗的硃砂都沒有那麼紅。
他像是在做夢。眉頭輕蹙,下意識地哼了一聲。
我猛然回神,才發現自己盯着他看了這麼久。
顧長安在雙子樓。
如果他在雙子樓,我不可能拿着東西悄無聲息地離開。說不定我剛掀開通風擋板他就能發現我!
一定要有什麼可以困住他的事情……
我盯着他的臉發呆。
聽說雲城監察官無慾無求,就算最嬌媚的 Omega 在他面前扭動腰肢,他也無動於衷。
我捏了捏口袋裏的高濃度針劑。
這是我的逃跑備用方案之一,是給普通人準備的。
這裏面的 Omega 信息素濃度足夠普通人在聞到的瞬間眩暈迷茫然後陷入自我構建的美夢中不可自拔……如果是 Alpha 聞到,那就是另外的效果。
聯邦實驗室曾經爲了擴大優質基因人羣研發了某種類似促進劑的東西,那東西能在短時間內激發 Alpha 和 Omega 最原始的生理性躁動。又因爲某些強烈的副作用被勒令停產。
我手裏這支效果更好,而且沒有副作用。
所以我才提前打了抑制劑,相當於解藥。
我盯着顧長安的側臉看了半天。心想:【針劑內的封閉膜溶解要有一會兒,真可惜,看不到現場直播了呢。】
我黑進了通風系統,撥開頂蓋,抬手把針劑打入了右手邊的通風管道。
清風系統帶着 Omega 信息素吹進顧長安的辦公室。
房門落鎖,空氣內循環,很淺很淡的橙子味道以極快的速度散開。
封閉膜溶解前,我有一分鐘的時間拿到我要的東西!
我的目光移動到此行的最終目標物上。
只有雲城纔有的,被提純過的星沙,在玻璃管內發出幽藍色的光芒。
星沙並非靜止,而是循着某種引力緩慢流動。流動出的形狀看上去像是一個莫比烏斯環。
玻璃管被豎在木質支架上。通風擋板就在支架的正上方。只要打開通風擋板,探出一半的身體,一伸手我就能夠到。
就在我中指夠到玻璃瓶口的時候,一隻白玉般修長的手突然出現,一把扼住了我的腕關Ṭúₜ節!
我愣了一下,被人一把拖出通風管道。
是顧長安。
他醒了。
醒這麼快!

-7-
腕骨被鉗制。
顧長安以一種壓倒性的姿態把我按在冰冷的地面。一隻手被強壓在頭頂,另一隻手被反剪扣死在腰間。
不遠處是碎裂的玻璃管。剛纔被拖出通風管道時候被我碰倒的。幽藍色的星沙緩慢流淌,聚集成一個圓環。顧長安連瞥都沒有瞥,饒有興味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我的臉上。
「瞧我抓到了什麼?」
「放開我!」
我掙扎,掙扎無效。
我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掙脫不了顧長安的鉗制!
抑制劑只能降低身體對信息素敏感程度。但不會讓體能下降。
我對自己的能力有絕對的自信。
而我竟然掙脫不開!
令人恐懼的力量……
顧長安屈膝跪在我腰側,神情莫測的盯了我半刻,突然用力把我從地上拉起來。
「林昭。常青藤雙博士學位,面試科研員失敗轉身進入後勤部,負責雙子樓一樓大廳安保。是個 Alpha。」
他調查過我。
早有預料。
我立刻咧出一副諂媚的笑臉:「我是您最忠誠的粉絲,長官!」
「是嗎?」他抓住我的右手用力一掰——
還沒來得及藏起來的星沙順着指縫撲簌簌地滑落,他諷刺一笑。
「所有來雲城偷星沙的人都是我的狂熱粉絲。他們不僅是我的狂熱粉絲,還妄想着把我送進墳墓。你也是Ţû⁷其中之一?」他說着把手插進我的頭髮。冰涼的手指順着頭皮一陣摸索。
神經末梢像是被電流擊中一樣產生一種令人脊背酥麻的感覺。
他在找什麼?
別摸了!
我一個單身 Alpha,被另一個 Alpha 摸頭殺,這合適嗎!
「你做什麼!就算我是你的腦殘粉,就算你長得顛倒衆生傾國傾城我也不打算爲愛獻身!」
我極力避開,又被他無情拉回。
我急了。
「喂喂喂,把你的手拿開啊喂——」
就在這時,濃烈的甜橙味在空氣中炸開。
我愣了一下。
我去!
一分鐘時間已到。包裹在 Omega 信息素外的封閉膜破裂了!
對於 Alpha 來說,這種感覺就像核彈爆炸。
嗅覺受到強烈衝擊,繼而影響內分泌!ŧũ̂₇眼前白一陣黑一陣,眩暈感讓人在瞬間失去平衡。就算我一個打了抑制劑的 Alpha 都受不了。顧長安就更不用說了。
他瞬間紅了眼睛,插進我頭髮裏的五指驟然收緊。
「你用了促進劑?」
完了完了完了。
星沙沒有拿到,還被人抓了個現行!
「冷靜!長官你冷靜!」
我努力維持下屬人設。
但顧長安在蹭我脖子!
腺體就侵擾的巨大危機讓我完全暴露了本性。
這戲唱不下去了!逃命要緊!
我奮力一掙,以靈活的身手從他手底下脫身。
我一下子躥到牆根,沿着牆壁迅速往門邊摸索。
數控門鎖被我疊了幾道加密算法,目的是爲了在顧長安發現星沙被偷之後拖延他幾秒。
而現在,被拖延的人是我。
藏在袖中的手指飛快。「吧嗒」一聲,解密成功。我狂喜轉身,手指都握住門把手了。結果被人攔腰勒住。
勒住我的手臂像是燒熱的鋼鐵。
掙不開。
完全撼動不了。
誰能ţũ̂⁾想到雲城監察官,看似清瘦的模樣,竟有着這般強悍的力量!
顧長安的聲音很輕,呼出的氣息灼熱,全部吹進了我的脖子裏。
他說:「抓住你了。」
「我——」罵人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我就被人用力按進躺椅裏。
埋頭在我脖頸處的人像是在宣示某種主權,用力親吻着我每一寸皮膚。最後還伸出犬牙,輕輕啃咬起來。
他在找我的腺體!
亂了亂了!
一切都亂了!
腦殘粉裝不下去了。再裝人就沒了。
「顧長安,你看清楚,老子他媽是個 Alpha!」
顧長安動作停頓,輕輕「嗯」了一聲,然後接着蹭。
我炸毛。
「嗯個屁啊!發情去找小 O!你抓住我一個鋼鐵直男狂蹭有什麼意思?!Alpha 不咬 Alpha,懂?」
「嗯。」
「懂就滾!」我打算狠狠踹他一腳,誰知膝蓋剛抬起就被他趁機擠了進來。
「我——」
「噓,別動。」
「……」禽獸啊!這熟門熟路的,誰說的雲城監察官無慾無求?拖出去打死!
「橙子味的,真甜。」他已經找到我的腺體。那地方從來沒有被人蹭過。
無處不在的凜冽風雪突然被另一種味道代替。那味道像是熾烈的岩漿,帶着毀天滅地的威力撼動着本就脆弱的神經。
抑制劑的抵抗就像一層薄紙,瞬間被火燎的連渣子都不剩。
理應出現的同類信息素衝撞連鬼影子都沒有。某種陌生又熟悉的味道以壓倒性的勝利強勢侵入。
我手腳一軟,再也掙扎不動。
躁動。
莫名其妙的躁動。
好像只有眼前的人才能安撫我的躁動。
「顧長安……」
「我在。」
「我怎麼了……」
「你需要個標記。」他找到了我的腺體,輕聲詢問:「我可以嗎?」
都這時候了,他還紳士個屁!
我瞪着天花板。腦子一團糨糊,根本沒心思去想,我一個 Alpha,爲什麼出現了 Omega 易感期的各類症狀。
這人的犬牙就在我的腺體邊,溫柔輕蹭,就是不下嘴。
受不了!
「咬!快給我咬!不咬不是男人!」
話音剛落,腺體就被叼住。下一秒,表皮被犬牙刺破,濃到化不開的信息素衝撞在一起,互相糾纏,抵抗,最終融爲一體。
我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就被人叼住腺體狠狠咬了。
眼前燦白一片。
甜橙的香氣馥郁芬芳,經久不散。

-8-
我睜開眼。第一眼就看見顧長安。
這人衣冠整齊坐在靠窗的沙發裏翻看着一本巨厚的文獻,聽到動靜眼睫輕抬。
「醒了?」
要是我記憶沒有混亂,幾個小時前的他可不是這副冷淡禁慾的樣子。
渣男!
我清了清嗓子。
「根據星際聯邦特殊羣體保護法。違反當事人意志對他人強行標記應被判處終身監禁並剝奪所有政治權利。」我打算撩起衣領給他看鐵證,結果發現自己根本沒穿衣服!
我去——
怪不得這人掃了一眼,又掃一眼的。
我一個 Alpha,拉高被子擋胸這種事情是絕對做不出來的!於是只能耿着脖子任由自己的耳朵紅的像是要燒起來。
我臉色一板,面容嚴肅,義憤填膺。
「我有權向聯邦法庭提出對你的指控!如果你不想下半生都在監獄裏度過,就要按我說的做!」
「哦?」顧長安挑了挑眉。
我愣了一下。
哦是什麼意思?
這態度……難道有戲?他同意了?就……這麼簡單?
我緊張地盯着他。
只見他動作優雅地合上書冊,低頭沉吟半刻。
「你想要什麼?不妨說說。」
「星沙!」
「不行。」
「……」好歹給我裝裝樣子啊,回答得這麼快,我一個易感期的小可憐,很容易哭的哦。
我捂心兩秒然後抬頭,擦乾完全不存在的淚水,苦心勸說:「親愛的監察官,你要知道,聯邦法律偏向弱者。一旦我提出訴訟,你將立刻身敗名裂。聯邦政府不會允許這樣的人繼續留任雲城!你都不在位置上了,還把星沙看管得這麼嚴,有意義嗎?」
他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可是據我所知,聯邦特殊羣體保護法針對的是 Omega。你是嗎?」
「……」
說起這個我就更惱火了。
我抓起衣服胡亂一披,兩步跨到他面前。
「你特麼也知道老子是個 Alpha!Alpha 爲什麼能標記 Alpha?」
是的。
我被標記了。
雖然是個臨時標記。但我一個 Alpha,怎麼可能?
雲城。
顧長安。
到底藏着什麼祕密?!
包裹在他四周的信息素味道如霜雪般淺淡。
我想不明白。
「你的信息素爲什麼這麼淡?昨天晚上可不是這個味道。」
顧長安微仰起頭,晨曦的光落進他眼底,映出一片璀璨的影子。
他安靜地打量着我,神情意外的溫和。
「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想先知道。帝國的皇儲大駕光臨,千方百計的偷我雲城的星沙,又是爲了什麼?」
我震驚。
他知道我的身份!
我歪頭露出疑惑的表情:「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別裝了。星際超過 S 級的 Alpha 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就算你打了抑制劑,我依舊能聞出來。甜橙味兒的,就跟那支被你打入通風管道的 Omega 針劑一個味道。」
「亂說!」老子的信息素是朝天椒,辣到你想哭。
「不信你自己聞聞。」
他伸手想要觸碰我的腺體。
那玩兒前些天剛被我用抑制劑伺候過,幾小時前又被這人叼着不放。現在已經腫得跟個饅頭似的。誰碰我咬誰!
我對他齜了齜牙。一步三跳的撤回安全距離。警惕地盯着他:「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做什麼!」
顧長安蜷了下手指,沒有碰到我的腺體似乎讓他頗爲遺憾:「如果覺得不舒服,我這裏有神奇藥膏。止痛化瘀,趕緊塗塗?」
「……」這臺詞好像在哪裏聽過?
他說着從口袋裏摸出一罐。罐子上的標籤輕度磨損。磨損的角度無比眼熟。
我一摸自己口袋,空的。
我去!
那是我的清涼膏啊!
我撲過去。
「你這是偷竊!我要向雲城的民衆揭發你的惡劣行徑!」
他躲了一下,罐子轉移到另一隻手裏。我卻被他按進了懷裏。
肌膚不可避免的擦碰在一起。親密到讓人頭皮發麻。
那人湊到我耳邊,輕輕落下一句:「昨晚你自己拿出來,求着我用。忘了?」
恆星坍縮,宇宙爆炸。
沒有的事!
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會承認!
「閉嘴!」
「殿下這是害羞了?」
「再說我咬人了!」
他眉目微垂,朝某個地方輕輕一瞥,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咬哪裏?」
「……」我去啊!這是顧長安?是那個聽不懂有色笑話,三百六十五天全年製冷的鐵血城主?
星網上瘋傳的那些果然都是假的吧。
我惱羞成怒。
「你不要轉移話題,回答我的問題!」
「我……」
尖銳的警報聲乍然響起。
顧長安還想說什麼,警報一響,他的臉色頓時變了。

-9-
有人入侵了雲城。
「老師!」
顧長安拉開門,門外的人疾走兩步,準備把手裏的平板給他看:「是克萊爾的人!」結果一抬頭,看見了顧長安身後的我,所有動作暫停,表情空白,滑稽地「啊」了一聲。
「你、你你——你爲什麼在……」
「佑青。」
他突然回神:「……老師!」
這位叫佑青的哥兒們眼睛在我和顧長安之間來來回回,來來回回。每個來回都像是攢了許多話,想問又不敢問。顧長安嘆了一口氣。
「說正事。」
那哥兒們快速瞥了我一眼。
顧長安沒有說話,也沒有挪動位置。從我的角度,只要這位叫佑青的解鎖了平臺,我就能對平板上的內容一覽無餘。
這樣的態度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說明了許多事情。
「是!」佑青面色一凜,立刻正色起來,他解鎖了平板,雲城的全局防禦系統清晰地展現在我眼前。
西北角一片血紅!
「入侵者裝配了星際威力最大的迫擊炮。如果他們在一萬英尺的高空對地面進行轟炸,雲城一半以上的居民都會死。」
「立刻疏散居民。所有人原地待命!」顧長安面容森寒,他大步往前走,佑青緊跟其後,眉頭因爲繃得太緊都有些細微的顫抖。只聽他小聲問着,「啓動清雲計劃嗎?」
顧長安沒有回答。
他腳步一頓,回頭掃了我一眼。
「不是想要答案嗎?跟我來。」

-10-
我跟着顧長安去往地下二層。
那個雙子樓安保最爲嚴密的地方。
雙重門禁驗證通過,生冷的風撲面而來。
這裏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一眼望去,只有寥寥幾個坐在冰冷的儀器前。
「老師!」
「老師!」
實驗室內的科研員都聽見了空襲警報,他們臉上卻沒有任何慌張。
「是空襲警報?誰這麼大膽?敢空襲雲城?」
顧長安抬了抬手,那是一個制止的手勢。
「怎麼樣?」他問了一句。沒頭沒尾,卻有人很快回答。
「已經進入三級進化。」
檢測儀咔咔吐出一份報告,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性拿起報告遞給顧長安。
「皮膚角質化,出現覆蓋甲。神經元樹突極速增長,會在二十分鐘後出現超越人類緯度的感知。」
「砰」的一聲,角落傳來劇烈的撞擊聲。
大概是我的表情過於震驚,站在我邊上的佑青小聲解釋了一句:「超高強度玻璃,手榴彈都炸不破。放心,他出不來。」
我是擔心他出來嗎?
「那是……什麼東西?」
像人,又不是人。
沒有人會長着青綠色的鱗片。那鱗片從頭覆蓋到腳,厚重堅硬,在燈光下泛出一層冰冷的光。
顧長安抬眼看了一下防禦監控,下了一道命令。
「給他注射三級血清。」
「是!」
穿着白大褂的女性一抬手,玻璃內的氣壓突然加大,那東西被強壓在一側玻璃上,巨粗的鋼針從右側伸出,精準紮在那東西的手臂上。
兩秒後,青綠色的鱗片從那東西臉上逐步褪去。
是他!
那個戴着手銬被黑衣人押進實驗室的人。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因爲,這個。」
顧長安攤開的手掌裏是一支玻璃試管,幽藍色的星沙在試管裏安靜流轉。
「星沙?」
「對。」

-11-
兩年前。
還是星際聯盟可持續能源發展研究院院長的顧長安向能源總署提交的一份報告中指出。
羅布萊斯湖,也就是雲城北部佔地面積最大的湖泊沙化形成的沙礫具有可怕的放射性。
「現有儀器無法靠近羅布萊斯湖。只有基因強化等級在 A 以上的 Alpha 可以勉強對它進行人工採樣。」
當時能源署長克萊爾十指交叉坐在皮椅裏,只問了一句:「檢測結果如何?」
二十出頭的顧長安沉默一瞬,回答:「暫時沒有檢測到衰減期。」
克萊爾啪地站了起來:「無限能源!」
「……也許。」
「立即投入更多資源,用最短的時間找到它的特徵序列!」
「我不建議這麼做。進去沙區採樣的 Alpha 總計三人。當場死亡兩人,還有一個在重症監護室躺了不到四小時也斷氣了。現場死掉的兩個血水淌了滿地,連屍體都找不到。你無法想象他們在死前經歷了怎麼樣的痛苦!那些藍色的沙子具有可怕的放射性,我在報告中進行了詳細的論證和闡述。我的建議是:銷燬。」
「不!決不能銷燬!我們需要無限能源!人類需要無限能源!」
「羅布萊斯湖現在就是一個喫人的怪獸,隨便一把沙子就可以要人性命,你還要讓人進去送死?!」
「人類歷史上哪一次勝利不是伴隨着無數人的犧牲?」
「我不同意!」
「長安。」克萊爾嘆了一口氣,「你是很聰明。你或許是最優解,但一定不會是唯一解。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十平米不到的辦公室裏蔓延。
那年的顧長安更年輕,額頭瑩潤飽滿,眉眼還沒有此刻這般銳利。
他看着面前的克萊爾,自己的學長,情同手足的兄弟,失望的神色在眼底一滑而過,轉瞬消弭於無形。
「我明白了。給我一週時間。」
顧長安不動聲色地離開。
五日後,雲城安防系統全面上線。羅布萊斯湖被強制隔離,沒有顧長安的命令,誰都不能靠近半步。
「顧長安,你這是要造反!」
「我的辭呈已於一日前發送至您郵箱。如果您感興趣,我可以把四國聯合簽發的委任書給您看一下。我現在是雲城的監察官,負責雲城相關所有一切事務,你的訪問申請我已經駁回。如果您堅持可以繼續提交,不出意外的話,我仍然會駁回。」
「你和四國政府達成了什麼協議?」
「你的職權還不足以知道這些。你只需要知道,在這件事上,我就是那個唯一解。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能帶走雲城的星沙。」
「你憑什麼?」
「就憑這個。」
數十架星際導彈對準了懸停在星球上空的巨型星艦。
「我不需要對準,導彈在你周圍爆炸,你的星艦瞬間就會碎裂,你也許可以在短時間內穿上防護服,但是這些時間也足夠我對你進行捕捉。未經允許踏足雲城,根據四國聯邦會議最新通過的雲城獨立保護法案,我不需要向聯邦法庭申請仲裁就可以對你實施終身監禁。你想要親身試驗嗎?克萊爾。」
「星際導彈沒有這種威力。」
「是嗎?」
一支幽藍色的玻璃試管出現在通訊屏上。幽藍星沙在沒有外力的情況下緩慢流轉,形成一個莫比烏斯環。
瑰麗,又神祕。
「這是……」
「這是你一直想要的東西啊。克萊爾。」顧長安露出一絲笑容。
向來冷硬的面龐瞬間柔軟,像是冰雪消融。
這個笑容太罕見。就連通訊屏幕另一端向來沉穩老練的克萊爾也忍不住怔愣了一下。
克萊爾恍惚想起很多年前,剛分化成 Alpha 的顧長安激動地跑來告訴他這個消息。
「學長,我的檢測報告出來了。他們說我非常非常非常厲害!」
年輕人明豔銳利,躊躇滿志胸懷理想。
那時他還年少,那時他還信任他。
恍然間,這麼多年過去。
無數的人和事橫亙在他們中間,把他們越隔越遠,越隔越遠……他早已屈服於現實的桎梏,而那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銳利。
他們本可以站在一起。
克萊爾艱澀開口:「長安..ƭü₃….」
「嘟嘟嘟……」
通訊切斷。

-12-
顧長安似乎出了會兒神。
他眨了下眼睛,收起玻璃管,告訴我:「二十年前。黑洞深處突發高頻能量波,一艘負責勘探的星艦被吸入黑洞,三年前,這艘星艦再次出現,墜毀在羅布萊斯湖。」
羅布萊斯湖……
Ťû⁹星沙就產自羅布萊斯湖!
「墜毀的星艦裏空無一人。卻有一顆囊狀物在撞擊過程中破損,污染了整片湖泊。湖水迅速乾涸,土質沙化,半年後的某個夜裏,突然從湖心迸發出一種幽蘭色的光芒並極速擴散至整片沙地。」
「所以雲城的星沙不是天然形成的?」
顧長安搖頭:「不是。」
「……」
「沙地變藍後,雲城居民開始出現不同程度的咳血。最早一批探查隊還沒來得及出具報告,在靠近後羅布萊斯湖的第二天全部死亡。普通人無法靠近那片沙地,只要一接近,器官就會出現衰竭,有的還沒走出沙區,就已經倒下。四國政府不得不緊急召開會議,會議決定對羅布萊斯湖緊急隔離。」
「可是這跟他……」我點了下玻璃裏逐漸恢復人樣的某人,「又有什麼關係?」
顧長安還想說什麼。玻璃罩內的那人突然睜眼,不要命般地「咚咚咚咚」撞向玻璃。
「他怎麼了?」
「基因回溯反應。」
「什麼?」
我還沒來得及問,警報再次響起。
佑青調取出最新數據。
「老師,檢測到高頻能量,入侵者隨時都有可能對面進行轟炸!」
「你們待在這裏。臨界點準時注入終極抗體。」
「是!」
「你去哪裏?」我拉住他。
顧長安蜷了下手指。指尖劃過掌心,那是一個極具安撫性的動作。
「很快就會結束。好好待在這裏。聽話。」
他看向我的眼神熟稔,似乎我們已經認識很久。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帶着佑青和另外一個青年疾步離開。
留下我和實驗室唯一的女性大眼瞪小眼。
「你剛纔那招……」
「我能控制氣體,壓縮,變形,都可以。」
「所以你也是變異者?」
「對。」
忽然想起之前那位叫佑青的近侍提起過的一個詞。
「那個清雲計劃……」我還沒問完。身後玻璃炸裂。
那姑娘已經反應夠快了,但還是慢了一拍。
尖銳的玻璃近在眼前!
不好!
「小心!」
我一把推開她。玻璃劃破我的手背。
「這個味道……」褐綠色的豎瞳近在咫尺,森冷的目光似乎要穿透我的瞳孔,「啊,原來如此。」
餘光裏那姑娘正在努力朝我擠眼睛,我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是那個控制器。
可以發出高壓電流,瞬間把人電成蝦米的控制器。
我撞開他,朝控制器撲去——
身後傳來金屬崩裂的聲音。
扣在他手腕上的鐐銬碎了一地。窒息的壓力如洪水般傾瀉而來!我愣了一下,不到一秒的時間,局勢發生了逆天的轉變。
眨眼間,控制器在他拳下化作齏粉。
喉嚨被一把扣住。有什麼細微的聲音在近處咔咔作響,眼前人的臉骨一點點扭曲移動,最後復位。
大變活人?
他是誰!
窒息的感覺傳來。眼前一陣發黑。
正在我以爲自己會交代在這裏的時候,實驗室大門被人撞開。
「放下他!克萊爾!」
「啊,你來了,我親愛的學弟。」

-13-
顧長安面容森寒,他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匆忙趕來,外衣下襬沾了風沙。
克萊爾掃了一眼,搖頭嘆息。
「都是些沒用的東西。他們應該已經被你擺平了吧?」
「變異者就算能力再強也是少數羣體。你的追隨者已經被我回溯成了普通人。只剩你一個,你贏不了。」
「爲什麼呢?」克萊爾扣住我的喉嚨把我拉至身前,「你的咽喉已經被我扣住,我爲什麼贏不了?」
顧長安的目光停留在我臉上。
我以爲他會說出什麼「我根本不認識他」之類的絕情話,畢竟我們才見了幾面,就算滾了一次牀單,也是陌生人。
但他的神情讓我困惑。
顧長安轉開視線,冷聲問道:「你想要什麼?」
「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的。」
「星沙已經被銷燬,羅布萊斯湖現在就是一片普通的沙地,你想要的東西早就沒有了。」
「你有。」克萊爾肯定道,「我僞裝成喬納森那個蠢貨,被你電擊到差點露餡,就是爲了混進這裏。僅剩的星沙都在這間實驗室裏,我猜得沒錯吧?」克萊爾轉頭看我,冰冷嗜血的目光裏全是逮住獵物的興奮,「多麼眼熟的一張臉啊。當初進入沙區採樣的三個年輕人裏,就有他吧?我見過他的照片,他叫什麼呢?好像姓林……不太重要的人我通常記不住名字。不過這個人……重症監護室躺了不到四個小時,說是死了。可他現在這麼活蹦亂跳。顧長安,你把他藏起來了。這麼費盡周折地藏一個人,他的祕密又是什麼呢?」
作爲無辜受累的羣衆,我很冤。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那人明顯不信,並試圖對我洗腦。
「你知道星沙最令人着迷的地方在哪裏嗎?它不僅能提煉出無限能源,更能讓人真正重生!變異的痛苦只有變異者才懂。臟器每天衰竭又在第二天新生的滋味比凌遲還難受吧?你看他、他、他,這些人都是變異者,他們爲什麼活得這麼輕鬆?」克萊爾面目猙獰,「就是因爲星沙啊!變異者像是趨光的飛蛾,拼命撲向雲城是爲了什麼?不就是想讓靈魂得到安息嗎?可是他呢!顧長安控制了星沙,他想讓我們死!憑什麼?就因爲理念不同?太可笑了!和我聯手,一起殺了他。雲城的星沙從此後都是我們的,屬於我們的族羣會在這裏繁榮!」
他在說什麼?
他以爲我也是變異者?
怎麼可能。
「你錯了。」顧長安打斷他,「當初進去沙區的,不僅三個人。」
話音剛落,顧長安周身氣勢陡然轉變。
口袋中的玻璃管被他捏碎,藍色星沙在他掌心匯聚。
「根本沒有無限能源。讓分子撞擊產生用之不竭能量的,是我。」
扣在喉頭的力量消失。克萊爾被人像是破布一樣按在地上。
「你也變異了!這信息素……怎麼會!」克萊爾眼底驚恐,「不是 Alpha!難道說……你分化成了傳說中的 Enigma!」
顧長安露出一絲惋惜的表情:「我都說了,我很厲害。你只能聽見你想聽的,真是遺憾。」
顧長安手指用力,克萊爾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就被人捏碎了喉骨。
「本來打算淨化你的。現在看來,不值得。」
恐怖的壓力消失。如霜雪般的味道散開,就像是強力提神劑。
有種被人矇在鼓裏的感覺。
我對着顧長安皺眉。
「究竟是怎麼回事?」
佑青情急般站出來:「殿下,老師是爲了保護你!」
我炸毛。
什麼殿下?
這小子張口就是一個殿下。
本殿下不認識你啊!
顧長安朝我伸手。
我冷着臉避開。
他嘆息一聲:「結束了。你的記憶,該還給你了。」
「夏至。」
「是。」
穿着白大褂的姐姐開始哼起了不知名的調子。
顧長安在我腦後摸索一陣,像是找到了什麼,輕輕一按。喧鬧的過往瞬間浮現,讓人眩暈。

-14-
兩年前。
「顧長安,本殿下來這裏是監督考察的!可持續能源研究院是四國政府共同投資的項目,我有權在這裏挑選任何一個我喜愛的崗位。你無權對我指手畫腳。」
一個娃娃臉的青年討好地笑着:「殿下息怒,老師也是爲了你考慮。這些粗活累活就不需要勞累您了。」
「什麼勞累!他就是覺得我不配!」
我看了一眼娃娃臉的名牌:「佑青是吧。喏!」我把一疊證書塞進他手裏,「拿去給他開開眼,常青藤雙博士學位,建校以來,老子頭一份!本天才能來這裏考察,是你們雙子樓的榮幸!」
「這……」
顧長安掃了一眼我的黃金證書,大概被亮瞎了眼。他沉默一瞬,忽然轉變了態度:「皇儲殿下若是真的想要體驗生活,往後幾天,可以跟着我。」
我大喜:「真的?」
「嗯。」
星際最前沿的科技產品,95% 出自雙子樓。
這裏研究的不僅是讓人類在太空得以長久生存的可持續能源,還有別的。
聽說有一艘二十年前的星艦突然出現在羅布萊斯湖,撞擊產生的震盪波輻射到了多個星系。數不清的監測儀集體爆表,四國政府召開緊急會議,指定顧長安的團隊對它進行首次勘探。
這麼帶勁的事情,怎麼少得了我!
我來啦!
就讓本天才來揭開這道曠世謎題,震驚全宇宙吧!
結果這人就讓我給磨咖啡。
我磨了兩天,脾氣磨出來了。
我趁着別人換崗的間隙,從實驗室偷摸出了幾瓶試劑,躲在小黑屋裏調製特配飲料。
「顧長安!你竟然讓本天才給你磨咖啡,嘿嘿嘿,讓你喝個不一樣的!看你還能裝到什麼時候!」
我給他搞了點促進劑,也就一點點,配方調整過,沒有任何副作用,我就想看顧長安出糗。如果能抱着我的大腿,紅着眼睛求着我給他找個小 O……斯哈斯哈,光是想想都覺得帶勁!
嘿嘿嘿。
我搖動攪拌棒,越搖越激動。
不行了。
等不及了。
我壓着激動的心情,親眼看着他嚥下一口。
來了來了來了。
效果這不就來了嘛!哈哈哈哈!
「今天咖啡味道不太一樣。」他放下咖啡,杯底叩擊在茶几上,發出一聲輕響。
「一樣的豆子,是你自己有問題吧?」
不行了。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得逞的笑容再也壓不住。要是有一條尾巴,我現在肯定打着圈兒的轉它。
我挑釁地看着顧長安,想找到一點他狼狽的痕跡然後狠狠嘲笑。結果愣是沒看出點啥。
到底喝了沒有?也就耳朵紅了點。表情還是那個表情,沒有表情,拽得不行。
配方不對?偷錯東西了?
還沒等我想明白,後脖頸被人輕輕捏了下。
「你幹嘛!」我一蹦三尺遠。
他終於皺起了眉頭,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思考世紀難題。
「有隻鮮嫩多汁的橙子送上門,我在考慮要不要咬一口。」
「有病!」
不知道爲什麼,後背毛毛的。
屬於 Alpha 的敏銳第六感告訴我,此地不宜久留。
我趕緊逃。結果沒逃走。
顧長安把我按在門邊,力氣大到驚人。
濃郁的信息素味道忽然迸發,我開始發熱。
「怎麼會……」喝了促進劑的人是顧長安,我這麼熱是怎麼回事?
顧長安輕蹭我的腺體。
我慌了。
「Alpha 不能咬 Alpha!」
「哦,是嗎?」
什麼是嗎?這是常識,他不懂啊!
「殿下不是自詡天才嗎?這方面的知識有點短缺呢。聽說過 Enigma 嗎?」
「什麼?」
「我可以嗎?」
亂了亂了亂了。
顧長安想要標記我,而我竟然無比期待。

-15-
我被臨時標記了。
我連忙查了星網。
Enigma,傳說中的存在,可以標記 S 級別的 Alpha,並有一定幾率可以讓 Alpha 懷孕。
「……」我去啊!
「顧長安——」
「顧長安!」
「人呢?」不會畏懼我皇儲的身份,喫了就想跑吧?那我真要怒了啊!
我隨手抓了一個人。
「顧長安呢?」
「老師去羅布萊斯湖了。」
我一愣。
「這麼着急?」
佑青一改以往傻呵呵的形象,嚴肅起來終於有點高級科研員的樣子。
「雲城居民出現不同程度的咳血。老師懷疑和羅布萊斯湖內墜毀的星艦有關。」
我立刻追過去。
羅布萊斯湖一望無際,幽藍色的沙礫攪動出詭異的波紋。
四周草木枯敗,沒有活物,寂靜得就像是一個墳場。
不對勁!
這地方不對勁!
顧長安——
等我衝進去,沙地中央已經躺了兩個人。
他們的身體像是被高能粒子射穿,還在不斷溶解。
血液陷入沙地,暈染出一片可怕的紅。
而不遠處的顧長安,雙目緊閉,像是死了。
不!
怎麼可能!
他不是說自己是比 Alpha 更厲害的存在嗎?那麼牛逼的一個人,怎麼可能默默無聞的死在這種地方!
我拼了命地拉人。
幽藍色的光暈像是被什麼吸引,緩緩圍繞過來。皮膚被刺穿,像是被萬蟻啃咬。
有血從皮膚滲出,順着手臂滴落在顧長安的身上。
痛!很痛!
分化那天都沒有這麼痛。
整個人像是被擊穿。
我的眼底一片血紅。不管不顧地想要把人拉出這片喫人的沙地。
「你不能死,不能就這樣死了!顧長安,顧長安你給我醒醒!醒醒,醒醒……」
就在我脫力的那刻,顧長安豁然睜眼!漆黑一片的瞳孔深處突然劃過一抹深邃的藍。就跟這片沙地一樣的藍。

-16-
「手動了。老師你別激動……醫生,醫生——」
我在重症監護室躺了一天一夜。
所有人都以爲我會死。但我醒來後神清氣爽。
「顧長安,你這副樣子,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爲什麼要追來?」
完了完了,這是要秋後問斬。
「純好奇不行?我一個帝國皇儲,哪裏去不得?」
「你看到了。」
「什麼?」
「他們都死了。化成一攤血水,連骨頭都不剩。」
「……」
「這樣都不逃?」
「……」我沉默。
「林昭。」顧長安看着我,神情從未有過的認真,「是你救了我。」
「……沒有吧。」我都沒能把你拉出來。
他突然拿起桌上削水果的刀,朝自己手掌劃去。
「你做什麼!」我急吼,想要奪刀,被他輕巧避開。
我以爲他要自殘。
「這不是你的錯!你別這樣!」
他抬眸看我。
巨大的沉痛被強壓在眼底,透出一股令人心驚的冷靜。
他說:「做個試驗。」
我把手給他。他輕輕劃開一點。
血液滴落掌心。
觸目驚心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你的血具有強大的自愈能力。我們變異了,林昭。」

-17-
羅布萊斯湖內的星沙在極小概率下可以觸發 Alpha 的變異。
「變異者不能離開星沙太遠。這東西就像一個巨大的蜂巢,變異者只能圍着它生存。」
「我們也會這樣嗎?」
「你不會。」顧長安感嘆一聲,「你的自愈能力讓你可以脫離星沙的控制。如果星沙帶來的變異是不完整變異,你的血能填補基因缺口,達成完美變異。」
他看着我,說了一句:「對不起。」
我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道歉。
後來明白了。
我醒來的消息被封鎖,顧長安給了弄了一個高級科研員的身份,寫進了待提交的報告裏。
在報告裏,我是那個在重症監護室躺了不到四個小時就嗝屁的英魂。
顧長安拿着報告面見了能源署署長,回來的時候他拿着四國共同簽發的委任書。那天晚上,雲城安防系統連夜上線。
「克萊爾是個激進分子,如果他知道星沙的祕密,他會想方設法偷走星沙。他會找死刑犯進行試驗,一旦有人踩中極小的概率,他會立即擴大試驗範圍。幸運中的幸運兒即使成功變異,他們也會因爲輻射死去活來。擁有超越普通人的異能,又在沒日沒夜的折磨裏苟且偷生,不敢想象這些人會做出什麼事情。」
「我可以救他們啊。」
「把你的血抽乾,又能救多少人?」
沉默。
長久的沉默。
「你救不了所有人。雲城的星沙也是有限的。就算人類因爲星沙完成了基因的躍遷,變異者也離不開星沙。這東西就像是毒品,一旦吸入,就會上癮,終生都難戒斷。星沙會成爲變異者搶奪的重要物資。內亂,戰爭,普通人被壓榨淪爲最廉價的奴隸,變異者高高在上,因爲有限的星沙拼得你死我活。羅布萊斯湖裏的星沙不是神蹟,它是惡魔撒向人類的致命毒藥。不需百年,人類就會走向毀滅。我必須找到銷燬它的辦法!」
這纔過去多少天,他竟然已經推演出了故事的結局。這不是智商滿分就能做到的事情。
他是站在全人類的高度推演了事件的所有可能性。唯有心懷仁愛才能如此悲憫蒼生。又因爲悲憫蒼生,他決定站在激進派與普通羣衆的中間。試圖以一人之力,扭轉局勢。
這樣的人……很難不動心。
我喉頭艱澀,過了很久纔開口:「這得需要多少時間……」
「所以我想了一個辦法。」他拿出一支玻璃試管,試管中的藍色星沙因爲某種引力自動流轉,形成了一個莫比烏斯環。
「這是……」
「我的異能。」
顧長安的異能可以讓分子對撞,產生源源不斷的能源。
「克萊爾一直想要找到一種可持續的用之不竭的能源。我就給他畫個餅。可以煉製無限能源的星沙,它會成爲雲城最著名的特產。」
顧長安用無限能源的幌子拖延了克萊爾一陣。
但云城的祕密還是被他發現了。
可這段時間,也足夠顧長安做很多事情。
他找到了可以摧毀星沙的方式。
實施前,他要我離開雲城。
「不!我不走!」
他要對羅布萊斯湖投中和彈,中和彈一旦失敗,所有人會暴露在雙重輻射下,即刻化作一攤血水,連渣都不剩。
雲城居民早就被安置妥當。
雙子樓除了他們幾人,再無別人。
「我是不死小強,你忘了?」
「我不想冒這樣的風險。」
「佑青夏至他們呢?他們能留下爲什麼我不行!」
「他們也會走。」
那時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顧長安這個人強硬、冷酷、無情,他寧願一個人逆行扛下所有的風險,也不願有人站在他身邊。
我動之情曉之理。
不行。
威逼利誘。
不行。
最後露出腺體,讓他咬咬。
「讓我留下,我給你生崽崽。」
他妥協了。
他蹭的我耳後那塊肉都快要脫皮了,卻還是一個臨時標記。
「你到底行不行!」
「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我知道。
他想等到塵埃落定。
他不想在一切將定未定的時候,落下永久標記。
Enigma 的永久標記。是洗不去的。
顧長安的溫柔,深沉剋制,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我以爲自己說動了他。
誰知那天晚上他未經過我同意就讓夏至給我唱歌!
沒錯,近距離研究星沙的科研員都變異了。
我的血清讓他們達成了完美變異,結果這姑娘倒打一耙,用她的精神異能封鎖了我的記憶。

-18-
記憶回來了。
我生氣。哄不好的那種。
夏至姑娘連着給我送了三天橘子。
現在誰要看見這東西啊!
她第四天送來的時候,我趕緊收下。
「我原諒你了。」求你別再讓我看見這東西!
一看見,就想起信息素的味道。
我至今不懂,爲什麼顧長安說我的信息素是甜橙味的?
難道 Enigma 的鼻子不是普通的鼻子?能聞出別人聞不到的味道?……啊啊啊不能想了!再想就要想到其他東西了!
夏至姑娘眨巴眨巴大眼睛,「哦」了一聲。
也沒多感激涕零啊?
「老師說,等你主動開口說話,就讓我問你,答應他的事,什麼時候可以兌現。」
「……」
感情這橘子不是她的道歉禮物,是顧長安的敲門磚!
可是我答應他什麼了?
記憶都完整了。
我怎麼不記得這茬?
「讓他自己來求我。」最後三個字放緩加重,那是重點。
來、求、我!
顧長安,老子單方面冷戰三天了,再不來求我,小心我咬人!
夏至保持着一臉難以描述的表情走了。
當天晚上,我的房門就被禮貌敲響。
顧長安風度翩翩站在門口,見我開門,微微一笑:「你最愛的熱巧克力,我親自沖泡的。」
我哼了一聲。
這還差不多。
結果喝了一口,我趕緊呸呸呸。
「你加了什麼東西?甜成這樣,我都要質壁分離了!」
他優雅地坐在我的沙發裏,輕輕抬眼。
「哦,也沒什麼。就是把你當初加的東西改良了一下。」
我疑惑。
「什麼東西?」
結果剛問完,就覺得不對勁。
這傢伙給我下促進劑啊!
「你的配方,改良了一下。」他湊近,目光繾綣,啞着嗓子抵住我的額頭,「等會兒會好受些。」
三次臨時標記殘留的 Enigma 信息素像是收到了某種指令,安靜蟄伏了這麼久突然對我發起猛烈進攻。
易感期來得猝不及防。
顧長安像是最老練的捕食者,等着我撲進他懷裏。
「混賬……」
他笑了起來:「收點利息而已。」
「未經他人同意……」
「嗯,行,去聯邦法庭告我,把我送進監獄都行。但是現在,你是我的。」
我被他親到缺氧。
這人霸道起來,真的是沒誰了。
眼角的潮溼被他溫柔舔去。
「說了要給我生崽崽,忘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氣息不均,抖得跟什麼似的。
我一個 S 級的 Alpha,竟然能碰到他這個 Enigma,中頭彩都沒有這樣的概率。
他又親我。
「要不再想想?」
血氣上湧。
我抓着他的頭髮想要反客爲主。每次都以失敗告終。
「想起來了?」他又問。異常執着。
哦,好像是有說過……那是要我留下來纔算啊!
請問當晚是誰把我送走了?
失憶的人,恐怕是他吧?
他看着我的神色,滿意微笑。
「看樣子是想起來了。雲城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你想待到什麼時候就待到什麼時候,我答應你了。」
我哼哼唧唧:「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不要嗎?」
「……」不要湊到我耳根說話!這人簡直壞到根裏去了。
我被他磨出脾氣來。
二十好幾的單身漢,經不起蹭蹭。
更何況還是心上人的蹭蹭。
我一把抓住他的頭髮,跪坐在他身上,居高臨下地威逼:「要標記就來個永久的!否則明天一早我就全星際懸賞 Enigma!我就不信了,四大帝國,就你這麼個稀罕玩意兒!啊——」
這人說咬就咬!
咬完還舔了一下。
「遵命,殿下。」

-19-
我在雲城住了下來。
變異者全部回溯後,顧長安開放了雲城的對外港口。這座城市恢復了往日的繁華。
「回溯又是怎麼回事?」
顧長安從公文中抬手,黑色制服扣的一絲不苟,眼眸烏黑,嘴角帶笑,莫名地勾人。
「找到 Alpha 變異的關鍵基因段,就能找到回溯的方法。」
學霸的好勝心起來了。
「什麼關鍵基因段,展開講講。」
他放下公文,從抽屜裏抽出一張簡歷,點了點某處,好笑道:「擁有黃金證書的皇儲大人,不如去實驗室看看科研日誌,自己感悟感悟?」
「可惡!你到底說不說!」
「我從你的血清裏得到了某種靈感……」
他說得挺詳細,總結下來就是「沒我不行」。
「哈哈哈,我果然是天降救世主!」
他摩挲了一下我的掌心,笑着點頭:「是。」
「那你又是怎麼得到四國共同簽發的委任書的?」
雲城因其獨特的科研地位,不屬於任何一個帝國。所以,歷屆監察官都是輪流的。
顧長安能以一人之力在短時間得到所有帝國領袖的簽章,光是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
「我把數十架星際導彈對準了四國首都。一個無限任期而已,他們沒有理由不給。」
「……」果然霸氣。
如此霸氣的人,卻有着別人無法領略的另一面。想想就渴。
我瞄着他的衣領,心癢癢:「顧監察日理萬機,我們好久沒有……」
我對着他嘴脣吹氣,眼看就要撩到雲城最稀罕的美男子,結果隨身手環發瘋一樣震動。
我一看。
哎喲我去,忘記一件大事!

-20-
視頻接通。
對面二叔頭髮雜亂,眼下烏青,生無可戀。
看到通訊接通。他眼中迸發出比星辰還要閃耀的光芒。
「我的大侄子啊——皇位什麼時候來繼承一下?你說得蛆蟲早就拔乾淨了,帝國內海清河晏,人家雲城都對外開放了,科研成果都共享了,你還不回來?!你二叔那麼大年紀的人,嚴重老花外加重度近視,本該頤養天年跟着我的夫人遨遊雲海,現在替你在皇宮裏卷工作,你忍心嗎?」
我和二叔對外一直不對付。
這是我們倆演給別人看的。
沒有矛盾就製造矛盾。要讓不同的聲音都有地方發聲,這樣才能舉國上下蒸蒸日上嘛。
吐槽我的全在二叔那邊。對二叔有意見Ṱṻ₊的全被我安撫住了。人才各司其職,各顯神通,有牢騷也有地方發發,身心健康得不得了。
「二叔你五十都沒有,遠程射擊的精準度連熊哥都甘拜下風,還老花眼……您就別誇張了。您身強體壯,正是爲帝國出力的黃金年齡,別老想着退休嘛!帝國不能沒有您!您再苟幾年?」
議事廳還在。皇室就是一個象徵意義的東西。所以我出溜這麼久,帝國依然運轉自如,有我二叔在議事廳撐着呢。
「說好的再幹半年就給我養老呢?林昭你個臭小子。給我畫大餅?!」
「咱不搞獨權制。換換思路才能螺旋上升嘛。二叔好樣的!我代表人民感謝您!」
「別給我整這些虛的!彩虹屁對老子沒用!什麼螺旋上升,你大爺我這是卡螺旋縫裏出不來了!說好的一個月呢,你快出溜大半年了!我一個快要五十的老人家,站在反派的高崗上替你頂了半邊天,你說合適嗎,大侄子!」
我想說什麼, 突然一陣反胃。
「嘔——」
二叔被我「嘔」的一臉空白。
「什麼意思……我是你叔,你對着我吐, 禮貌嗎?」
身後的顧長安神色立刻變了。
「哪裏難受?」
他走到我邊上, 聊了十分鐘的二叔才發現屏幕外面還有另外一個人。
那個人走進鏡頭的那刻就把我摟進了懷裏。
叔震驚,眼珠子快瞪出來了。
「他、這……顧長安!你對我大侄子做了什麼!他爲什麼臉色那麼差,還吐!」
驚天怒吼。連屏幕都在抖。
要是我不解釋兩句, 半小時後, 帝國軍隊保證會整整齊齊地出現在雲城的上空。
我忍住反胃的感覺,扯出一個笑:「還沒來得及介紹。這位, 您侄媳兒。」
「嘎?」二叔表情像是見了鬼,「他不是 Alpha 嗎?侄媳個鬼啊!白天不要講鬼故事!」
二叔沉下臉,潦草男人消失不見, 帝國皇室唯二的繼任者展現了他應有的魄力。
「要是被威脅就對我眨眨眼。我數到三,沒有合理解釋,雲城就等着面對帝國無情的炮火!」
顧長安扶着我坐下, 一臉正色地對着屏幕叫了一聲:「叔。」
我叔眉頭皺得更緊,他剛要怒斥, 顧長安緊接着第二句。
「我的分化結果是 Enigma。星際聯邦目前推廣在用的基礎分化檢測儀最高只能檢測 S 級的 Alpha。如果您仍有質疑, 想看具體報告, 我隨時都可以發給您。現在我要說的是,林昭很有可能懷孕了。」
「……」
「……」
一句話,震傻兩個人。
我還沒消化完, 我叔一句「給我等着!」立刻下線。
二十分鐘後。
剛纔還在屏幕裏的叔已經在雙子樓醫學中心搓着雙手。
「怎麼樣, 怎麼樣?檢測結果出來了嗎?」
夏至站在機器前看完數據, 驚喜抬頭:「有了!」
「是真的有了嗎?」
「嗯!孕囊已經形成!不會有錯!」夏至給叔看報告。
我叔憋住的一口氣終於鬆了。
他激動轉圈,嘴裏不停地碎碎念:「太好了!傳宗接代的大任終於不用我來扛了!太好了太好了……嗚嗚嗚嗚。」
「……」
我叔含着激動的淚水, 用力握住我的手。
「出息了啊大侄子!你好好養胎!你叔我還能苟幾年,議事廳裏那些老傢伙有我頂着,沒人會來煩你!那個誰……」他轉眼看向顧長安,「呃」了半天沒找到一個合適的稱呼,只能猛拍他肩膀, 「你叫我一聲叔, 往後就是我第二個親侄兒!以後有困難找叔!叔都能替你擺平,啊哈哈哈哈哈!」
我叔心滿意足地走了。
我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臉不可置信。
「我真的……有了?」
「嗯。」
「哇哦~」我正在孕育一個生命。多麼不可思議。
「林昭。」
顧長安攤開手,神情鄭重。
一對閃着幽藍光芒用星沙製成的戒指安靜躺在他手掌心。
「這是……」
處理後的羅布萊斯湖現如今已經成了雲城最著名的旅遊勝地。
沙區被染成了昔日的幽藍色, 一望無際, 像是墜入人間的星海。
許多以羅布萊斯湖爲背景的美圖在星網上流傳,其中下載量最大的一張是雲城監察官顧長安的自拍照。
幽藍的沙漠中心, 雲城權力最高的男人右手比心對着鏡頭露出微笑。
星網上有許多關於他的傳言。
半年前, 那些傳言都帶着殺伐血腥的過往和鐵血強硬的氣質。半年後,僅僅是一張照片, 就把那些不爲人知的風霜雪雨全都掩埋了下去。
圖片配文:
【It is the time you have wasted for your rose that makes your rose so important.@小王子,希望我也有這個榮幸。】
「這是我對你的愛。」顧長安拿出其中一枚戴在了我的無名指上,「我想在你身上花費很多時間,讓你成爲我最重要的人。請問我有這個榮幸嗎?」
心跳很快。
驚喜與感動交替出現。
孕激素讓我變得敏感脆弱。
眨了眨眼, 鐵漢鼻酸。
如此關鍵的人生時刻, 一定要忍住啊林昭!
我把另一枚戒指戴在他的無名指上。與他十指交握,額頭相抵。
「很榮幸能得到你的偏愛,親愛的顧先生。」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最好的, 只有最合適的。
比如雲朵和天空,微風和草地。
比如我眼中的你,以及你眼中的我。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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