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要和我夫君一生一世一雙人。
夫君爲表真心,發誓從此不再踏足我的院門。
所有人都覺得我會因此傷心欲絕。
就連穿越女也嘲諷我人老珠黃,還說我阻礙了她的愛情。
我看着身旁一雙聰慧兒女。
笑着向她道謝:「從此,祝願你們兒孫滿堂。」
穿越女不明所以,還說我就是在強忍悲傷。
直到五年後——
她連生了四個孩子,而當又一次被診斷出有孕時,她才徹底慌了。
-1-
夫君南下賑災半年。
等歸來時,身旁多了位女子。
那女子眉眼張揚,一舉一動都頗爲豪邁。就在府外,當着路過行人的面,大大咧咧挽着我夫君的胳膊。
完全不似尋常女子。
如此這般,是半點也不在意自己的清白名聲。
我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
「你就是子淵盲婚啞嫁的妻子?」
她微蹙着眉,視線同樣在我身上不斷打轉。眼中含着些許憐憫,更多的則是高高在上。
這般赤裸裸地盯着別人看,又不自報家門,說出口的話也極其難聽。
這本是一件極其沒有規矩教養的行爲。
但看在夫君的面子上。
我雖不喜她,卻也替她留了三分薄面,未曾因爲她的出言不遜而有所教訓。
夫君告訴我,這個女子名叫宋芊芊。
南下途中所救,因爲是個孤女無家可歸,便帶在身邊之後另作安排。誰承想她談吐見解皆是不凡,賑災時更是替他出謀劃策,提出了許多聞所未聞的良策。
宋芊芊立了功,自然不可能任由她自生自滅。奈何無家可歸,便想着將她帶回家,同我做伴也是好的。
夫君說這話時,眼中是止不住的欣賞。
一個不受任何規矩束縛的女子,行爲處世和自幼所見女子皆不同,還能提出那些只有男子才能說出口的見解,於他而言當真新奇。
賑災半年,這女子無名無分跟我夫君日夜相處。
如今又這般堂而皇之帶回府。
無論怎麼言說,我也絕不可能相信他們之間清清白白。
「所以夫君是想納她爲妾?」
我對於這名女子如何聰慧機敏並不感興趣,只是想知道夫君會如何處置她。
當作一個普通朋友,暫且收留在家中?
但這終究不會是長久之道。
一個尚未出閣的女子,這般堂而皇之住進陌生男子家中。傳出去,名聲也是要壞掉的。
還是直接給她一個妾室的名分?
這樣也好。
前者一旦壞掉了名聲,要麼夫君冷酷無情將宋芊芊掃地出門,讓她自生自滅。
但這顯然夫君是做不出來的。
那麼,便只能爲了堵住悠悠衆口,然後納她爲妾。
無論如何選擇。
最終的結果也只有那麼一個。
我索性問得爽快些,若是要納妾,還是夫君疼惜的女子。作爲當家主母,我自然得上點心,做好這納妾的規矩。
左不過,是一個貴妾。
誰料我剛把這話說出口,宋芊芊瞬間就變了臉色。
她一臉憤慨,甚至直接用手指着我。
「賀錦月,你說這話什麼意思?誰要當妾啊,那是小三,我怎麼可能去當小三!」
或許是太過於激動。
指尖差點戳到了我的臉上,自幼照顧我長大的林媽媽立馬將我護到身後,不滿地瞧了她一眼。
「姑娘便是再沒規矩,也得曉得最基本的禮儀吧。」
林媽媽剛開口教訓,夫君就趕緊將人護在懷中,然後半是解釋,半是譴責:「月娘,芊芊性子直率,你這般說話會讓她誤會的。」
我笑了。
然後看着周子淵,這個同我成婚三載,琴瑟和鳴的夫君,我問他:「難不成,夫君想讓她當正妻?」
這自然是絕無可能的。
當朝律例擺在那,我三年孕有一子一女,每日伺候公婆不歇,府中一應事務也從未出過半點差錯。
挑不出半點毛病,自然也沒有理由休妻。
倘若一意孤行,將這事情鬧大了。那不僅是要挨板子,還要撤掉所有官職,流放三千里呢。
仕途就算是全毀了。
周子淵自幼飽讀詩書,這些律例也記得分外熟悉。當即就搖搖頭:「月娘,你正妻之位無人可動。」
-2-
他雖這麼說。
但當夜,便來我房中商議另一件事。
周子淵先是雙手作揖,微彎着身子向我行了個禮,眼中含着歉意,猶豫良久後,還是向我說起了這半年來所做的決定。
「月娘聰慧,自然看出來我對芊芊有意了吧?」
他說得很是直白。
我雖有些難過,但自幼家中規矩學得很好。替夫君納妾,這本就是身爲正妻必須做的事情。
阿孃曾告訴我。
若是嫁入府中兩年還未有孕,那不必等到公婆和夫君提及,身爲正妻,就得主動張羅納妾的事。
若是入府不久便有孕,也要主動替夫君納妾,畢竟有孕多月是無法伺候的。
總歸無論如何。
替夫君納妾,是一定會做的事情。
只不過是早晚而已。
但今日宋芊芊曾親口說過自己絕不爲妾,周子淵也說自己絕不可能休妻。
那麼,又該如何兩全呢?
面對我的疑問,周子淵眼中多少有些愧疚,緊握着我的手,緩緩道:「芊芊是個很特別的女子,我原是想納她爲貴妾。但她說只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此生絕不可能與他人共侍一夫。所以……」
周子淵略微停頓了一會兒。
眼中愧疚更顯。
「所以,我想了個兩全之法。我如今一顆心都在芊芊身上,但也絕對不能負你。所以正妻之位是你的,但從此我將不會踏足你院門半步,而我也會以平妻之禮待她,如此也不算辜負了芊芊。」
他說完這話,便一臉緊張地看着我。
畢竟若是我當場翻臉,念着兩家的交情,我還能找公婆爲我做主,到時候別說給她個名分,爲了兩個家族的家好勢必要將她趕出家門。
可一旦這麼做,我和周子淵的夫妻情分也就到頭了。
這世道對女子苛刻。
他不喜我,自然可以納許多妾室。爲了兩家交好,就算是不能休了我,暗地裏冷着我,府裏下人也是會看碟下菜的。
我遲遲都未曾開口。
雖說夫君移情別戀這種事,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也從未想過,會來得如此之早。
阿孃一早便告訴過我。
這世間男子,鮮少會真心實意只待一人好。喜新厭舊的更是數不勝數,色衰而愛弛,也是家常便飯。
所以面對夫君,要有足夠的敬。
但愛意,能少則少。
爲的就是等到色衰愛弛的那一Ťū́⁵天時,看着夫君陌生而嫌棄的目光,纔不會感到太大的難過。
我一直都聽阿孃的話。
她能夠在滿是妻妾的後宅中活得滋潤,自然也是有些手段的,我學習她的經驗,那是絕不可能有錯的。
我並未立刻答應,而是先詢問:「只是不踏足我的院門,那作爲正妻的一應權力,應該還是屬於我的吧?」
有些時候。
情愛不如握在手中的實權來得更重要。
我如今執掌中饋,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我來作決定。雖說是有些疲累,但手中握着權,那些下人才會對我恭恭敬敬。
周子淵立刻點了點頭。
「那自然。」
他又像是想到什麼,還特意補充了句:「芊芊從不留戀這些俗物,活得像個仙子。你若是喜歡管這些,那日後還是由你管。」
不留戀俗物嗎?
我忍住了笑,又細細詢問了許多。
其中不乏包括他不來我的院門,我是否還能夠以他正妻的名義自由出入府中,又或者是出席各種宴會。
總之除了與他見面外,其他一切是否變化。
他一一搖頭,又給我喫了顆定心丸。
「只是從此不會再同你有任何夫妻之實,其他都不會有半點變化。」
那便好。
我看着眼前夫君,說是沒有喜歡過那也絕對是假的。
只是他如今的心思已經不在我的身上。
強求,也沒有任何意義。
至於他口中要給宋芊芊平妻之位,我也只當聽了個笑話。本國律法中,可沒有平妻這一說辭。
說到底。
不過還是一個身份略微會尊貴些的妾室罷了。
而妾室永遠不可爲正妻。
周家有爵位,一脈傳承長子嫡孫。只要我的兒子長成,這爵位就只能是他的。
整個族中長老,也只會認我兒子。
所以我同意了他的要求,並頗爲感傷地要了東邊最好的一處院落,帶着我一雙兒女居住。
那處院落是整個府中最雅緻的去處,周子淵向來愛好詩書,也愛雅緻。所以那地方是用來彰顯他的雅緻不凡的地方,有一大片梅林,冬日賞梅煮茶。還有一汪池塘,種了些許蓮花,夏日賞荷也是極好的。
我很早就惦記那地方,奈何周子淵不許任何人居住。
如今,我總算有理由將它收入囊中了。
-3-
爲了防止周子淵後悔。
我一早便讓家裏的丫鬟小廝收拾東西,將我和一雙兒女的行李全都搬去了東院。
我忙得熱火朝天,一整日都不帶歇一下的。
三伏天。
身上出了些許細膩的汗,我便坐在亭下用帕子擦了擦臉頰。
誰曾想,我剛用帕子碰到眼睛,宋芊芊便在一羣丫鬟婢女的簇擁之下走了過來,開口便是陰陽怪氣。
「你和子淵盲婚啞嫁,本就沒有多少感情。也算不得我破壞你的婚姻,他留你正妻之位,日後只要你不興風作浪,我也不會找你麻煩的。」
她眼中滿是傲氣,看向我的目光帶着初見時的憐憫,彷彿我是一個可憐至極的人。
卻全然忽視,直到此時此刻,她在這個府Ṭṻ₁中都毫無名分。
沒有名分就已經上了主君的牀。
站在她身後的丫鬟婆子紛紛低着頭,三兩個地交頭對視,都從互相的眼光中看出了些許的輕視。
即使得了當家主君的喜歡。
可終究無媒無聘,就這麼上趕着來到主母面前炫耀。
說難聽些那便是小人得志了。
她說我和周子淵之間的感情不深厚,這點我並不否認。畢竟若是深厚,也不至於向我提出這般無理的要求。
但她說的盲婚啞嫁,我是萬萬都不認同的。
我和周子淵兩傢俬交甚好,尚在襁褓中時,雙方父母就爲我倆定下了婚約。
男女大防,要守的規矩很多。
未曾成婚之前,能夠見到的機會並不多。但兩家關係甚好,也許是爲了讓我和周子淵培養感情,爲此經常有所走動。
所以我和周子淵也能說是青梅竹馬。
我自記事起,就曉得他一定會是我未來夫君。爲此每次見面,心中便會多三分歡喜與期待。
總歸是要共度一生的人。
他也未曾表現出絲毫不滿,成婚當夜,還向我許諾,說這輩子必定待我如珠如寶。
婚後三年,我和他也算琴瑟和鳴。
新婚不過兩月我便有了身子,聽從阿孃的吩咐,我早早就從陪嫁的丫鬟裏替周子淵挑選小妾。
自己身邊的人成爲姨娘,總歸更加安心些。
但他拒絕了我。
態度強硬,說他暫且無心他人。
這三年,我除了連生了兩個孩子,有些傷了身之外,這日子過得也算是舒坦。
但怎麼樣也是算不得盲婚啞嫁的。
因着我昨晚得到了那處院子,我也不想和她有所爭吵,繼續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汗。
「賀錦月,身爲古代女子你真悲哀。守着封建禮儀,嫁給不愛之人。既然都這樣了,也就勞煩你不要破壞我和子淵之間的感情。」
她絮絮叨叨說着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身爲女子,守着禮儀。
悲哀嗎?
可這世道,無論誰都會有所悲哀。
而我已經極度幸運,有一個當官的爹爹,讓我自幼錦衣玉食,嬌養在閨中。還有個一心爲我籌謀的孃親,未曾讓任何人欺負我。
嫁了個仕途順利的夫君,還有一雙聰慧的兒女。
無論是從兩傢俬交,又或者是在官場上的利益得失,我孃家和周家將會永遠綁在一塊。
只要我不犯錯。
那麼,周家就絕對不可以欺負我。
否則便是在打我爹孃的臉,一旦傷了感情,那個影響就大了。
所以對於女子而言。
我,在這個時代已經足夠幸運。
又怎麼能說悲哀呢?
畢竟太過貪心,反而纔是真的不好。
我又看了一眼坐在旁邊乖巧喫着糕點的兒女,見到我瞧他們,兩人抬頭朝我甜甜地笑了笑。
一想到我難產,差點血崩才生下的一雙兒女。
我心中更是無比疼惜。
還有,害怕。
如果說一定要有些什麼願望,那麼我就只希望從今以後我不再有孕。
但作爲妻子。
替夫家開枝散葉,這是頭等的大事。
所以我不能拒絕夫君的任何親熱,也絕不可以爲了不要孩子,而私自服用避孕的湯藥。
而我先前也找過大夫,大夫說我身子調養得極好,即使先前難產,如今也恢復了過來。一旦再有房事,有孕的機會也是極大的。
懷了,就必須要生下來。
即使死在產牀上。
自古以來女子生產便是一隻腳踏進鬼門關,便是尊貴如當朝公主,數十位御醫守着,也因難產喪了命。
可見女子生產究竟有多可怕。
但我不想死。
所以我一早就打定了主意,就算這次沒有宋芊芊,我也一定會替周子淵納兩個妾室替我分擔,即使有了庶子庶女,我也會視如己出。
庶子,只能把我當作是母親。
國朝律法在前,但凡想要有一番作爲,自然只能供養我。畢竟單單不孝這條罪名,就足以斷了他所有的仕途。
庶女,日後更是能夠爲家族聯姻帶來無法估量的利益,於我而言也有益處。
他們都是需要好好對待的。
我看着身旁一雙兒女,他們自小聰慧,且地位無可撼動。
所以我笑着看向宋芊芊。
「既如此,那祝願你和夫君從此兒孫滿堂。」
這是我最真摯的祝願。
-4-
搬去東院五年。
我日子過得簡直不要太滋潤。
我執掌中饋,所以哪怕是主君從不來我院中,府中的下人也對我畢恭畢敬,從不敢有半點輕視。
公婆知道周子淵的所作所爲算是負了我。
對我爹孃也是有着愧疚,因此對我諸多憐憫,從沒有半點爲難和苛責。
每每宴會,他們總是在各家夫人面前誇我這個兒媳婦乖巧孝順,讓我在京城裏有了個十分賢惠的名聲。
除此之外——
我兒子聰慧,長到七歲便被選爲了太子伴讀。
小女兒乖巧,不到六歲琴棋書畫都已學會。
日後只要悉心教養着,都能夠爲自己博得一個好前程。
而我每日除了打理府中事務,就在院子裏悠閒漫步,日子過得無比舒心。有時來了雅緻,就邀請同我要好的各家夫人來東院小敘,因此從沒感受到有任何冷清。
而宋芊芊,在我搬到東院的第一年就有了身孕。
剛被郎中診斷出來時,她還特意挺着尚未顯懷的肚子,來我東院炫耀:「孩子誰都能生,只不過日後誰更得父親寵愛,這明眼人也是能瞧見的。」
那時候,她笑得很開心。
我也爲她高興。
畢竟再過不到八個月,我就能多個庶子或庶女。
她懷上第二胎時,還在月子中。
周子淵畢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因爲這個孩子硬生生忍了幾個月。又念着那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不可能去外面找別的女人。
所以等到宋芊芊生下孩子,自然是忍不了了。
尚未出月子,又懷上了第二個孩子。
結果早產傷了身,還是個女兒。
當時府中議論紛紛,都說她生不出兒子。宋芊芊那時來到周府已經兩年,眼中再也沒有了當初那種耀眼色彩,也沒了口中所謂的人人平等。
她身子好,周子淵又愛她。
不出意外在第三年,又懷了第三胎。
又是個女兒。
府中議論的人愈發多,都說她沒福氣生出兒子。氣得她砸壞了房間裏好幾件擺設,所以宋芊芊剛懷上第四胎的時候,沒有再像從前那樣立刻來我面前炫耀。
而是等到能夠看出胎兒性別,知曉是個男孩後,纔來我面前挺着孕肚炫耀:「這古代需要兒子繼承家族產業,那我的兒子一定當仁不讓。」
她眼中,多了股得意。
像是能有個兒子就是一件十分值得炫耀的事情。
可明明當初生第一個女兒時,她說過:「兒子女兒,沒有什麼區別。我反而會更疼愛女兒些。」
嗯,她說了謊。
第四胎確實生了個男孩,卻差點血崩。
同我一樣難產,生了三天三夜,卻始終生不出來。公婆對於這個孤女自然沒有什麼感情,天大地大都沒有血脈至親的孫子大,所以早早就叮囑接生婆,一旦有任何差池必定要保住孩子。
她差點連命都丟了,還聽到公婆如此說,整個人心灰意冷,若非是有上好的人蔘吊着命,或許就撐不下來了。
費了好大一番力氣,她纔將這個孩子給生了下來。
女人生子,本就是一腳踩進了鬼門關。
而她一胎接着一胎地生,身子虧空之下還未補好,就不斷有孕生子,這本就是一件極危險的事。
咱們皇城中,也不是沒有過夫妻太過於恩愛,因此不願意納妾室,結果有公婆盯着,兒媳一年接着一年生,身子越來越虛弱,最後死在了產牀上。
世人只會說這妻子當真是賢良淑德,爲了夫家生子捨棄了自己的性命,不會有人覺得爲了一個孩子丟了命不值得。
千古以來,世道便是如此。
而沒了性命的妻子,會被世人誇這麼三兩天,而後不出幾月,公婆就會以不能沒有當家主母爲由,向門當戶對的另一家適齡女子下聘,給兒子娶爲繼室。
而原先的正頭娘子,變成了一抔黃土。
再也不會有任何人記得她。
偶爾人們議論,也只道一聲賢良淑德。Ṫṻₕ
無所謂值不值得。
宋芊芊也像是終於知道害怕了,竟然揹着人想要偷偷從外面拿一些避孕的藥,但是府中對藥一貫看管得甚嚴,尤其是有關女子孕事方面的藥。
公婆知道這件事情,甩了她一巴掌。
又罰她在祠堂裏跪上一天一夜。
罰她的理由,便是身爲妻妾不願意爲夫君延續香火。
即使她已經有了四個孩子。
但不夠,遠遠不夠。
深宅大院裏,再多的孩子也是能夠養的。
才四個而已。
所以第五年,宋芊芊被郎中診脈懷上了第五胎時,整個人崩潰到不行,容顏也沒有了當初那般嬌俏可人。
多了一份因爲過度生產,怎麼也養不回來的憔悴感。
「我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嗎?」宋芊芊盯着我,或許是上一胎難產的痛苦還歷歷在目,此時她眼中沒有半點驚喜,而是滿眼恐懼。
我看了一眼她牀榻上的三個孩子。
養得白白胖胖,嘴裏咿咿呀呀着,鬧騰到不行。無論奶孃怎麼哄都哄不好,很是吵鬧。
至於爲什麼只有三個。
因爲小三先天不足,生下來沒半個月便夭折了。
府中如今才五個孩子。
我同她說:「爲夫君開枝散葉,這是咱們作爲妻妾應盡的本分。」
「可我現在已經有了三個孩子,上一胎我還傷了身子,我要是再生下去,郎中說過,我可能會沒命的!」
宋芊芊忍不住對我咆哮。
我尚未回她。
婆婆就有些不滿,拄着的柺杖用力戳了戳地面,滿臉威嚴:「你蠱惑我兒,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既如此,我周家延續香火的任務,自然也要交給你了。不過是幾個孩子,你都生不了嗎?」
世家大族,主君都是妻妾成羣,但凡身體沒有什麼隱疾,至少也能夠有十幾個孩子。
宋芊芊要了這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那麼剩下的這十多個孩子,自然也就只能讓她一個人生了。
「母親,可我已經生了四個,再生下去我身子會有損的。」宋芊芊被訓斥,即使再怎麼與衆不同,可面對婆婆,也依舊得忍着。
孝道能夠壓死人。
尤其,周子淵也是一個極重孝道的人。
當即就附和:「沒事的芊芊,這世間哪個女子不生孩子?我爲了你不納妻妾,但爲了我爹孃寬心,你也要多擔待一些。」
哪怕是再喜愛。
可自幼周子淵被灌輸的念頭,娶妻納妾就是爲了傳宗接代,孩子自然越多越好,生十幾個纔是正常的。
幾人一唱一和。
宋芊芊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甚至還忍不住自嘲似的笑了笑。
「怎麼,我難道就是個生育機器嗎?」
我並不是能夠太聽得懂她說的這句話是何意思。
但瞧着她那臉色,我大抵也能夠猜出一些。
我看着宋芊芊,笑得溫柔:「但這是你自己選的,那就得受着。」
要所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在規矩束縛下,周子淵頂着巨大的壓力給了她一生一世一雙人,那麼相對付出的代價,她也絕對不能反抗。
否則,周子淵大可以去找別人生。
但她不願意,那就只能自己上。
一切不過都是個人的選擇。
我招呼奶孃將牀上的幾個奶娃娃抱走,然後坐在牀榻上,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當着公婆的面。
宋芊芊就算再不喜歡我,也絕不可能直接甩開我的手。
我輕笑俯身,語氣無比誠懇:「放心,無論你生多少個。咱們周家都是養得起的,就算沒有錢,這些孩子總歸要喊我一聲母親,我便是拿出自己的嫁妝,也會讓這些孩子長大成人。」
我說完,宋芊芊臉色更加難看。
她看向我的目光,恨不得直接將我生吞活剝了。
「還是咱們月娘懂事識大體,知道開枝散葉是最重要的事情。芊芊,你還是好好學一學吧。」
婆婆本就不喜她,如今我的話又得了她歡喜,自也忍不住又故意做了一番對比。
如今受苦懷孕的人不是我。
但還能得誇獎,能夠讓公婆喜歡,我很是開心。
但某人,卻並不那麼歡喜了。
我也並未曾與宋芊芊多說什麼,今日我還有個宴席,邀請了多位夫人前來,辦得很是熱鬧,可不能去晚了。
我照例找了郎中,細心吩咐了一些保胎的事,又去處理了府中其他雜事,就去主持宴席。
等到夜色漸晚,我將這些客人都送出門後,府中下人才急忙來找我。
說宋芊芊,不見了。
-5-
宋芊芊是在醫館門口被找到的。
找到她的時候,她正穿着府中丫鬟的衣服,半隻腳已經踏入了醫館。
我派出去的下人將她帶了回來。
她一看見我,有被抓包的慌張心虛,沒等我開口,甚至還搶先一步質問我。
「賀錦月,你這是什麼意思?居然派人跟蹤我!」
我看着被綁了雙手的宋芊芊。
考慮到腹中的孩子,所以沒讓下人對她五花大綁。只是綁了雙手,塞進馬車裏,然後趕回了周府。
「若我不派人找人,又怎麼會知道你居然膽大包天,居然想自己去府外找郎中弄藥要打了腹中孩子!」
我才說完,周子淵便立馬護起了她。
「芊芊不過是太害怕了,現如今已經把人找了回來,你也沒必要如此苛責了!」
有周子淵護着她,任憑剛纔還怎麼心虛的宋芊芊,如今又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指使着下人替她鬆綁。
「你們算個什麼東西,居然敢拿繩子綁我?我要把你們都賣了!」
她很生氣,直接發了一通脾氣。
那些聽了我的命令出去尋找她的下人們,都被嚇得立馬跪在地上向她磕頭求饒。
而宋芊芊如此做,也不過是想殺雞儆猴。
做給我看罷了。
誰讓周子淵護着她,我多說一句都是錯,纔給了她如此機會。
不過我餘光已經看到了匆匆趕過來的公婆,便立馬站了起來:「不經同意擅自出府,還穿着丫鬟衣裳在外面拋頭露面,你置周府的臉面於何地!」
公婆最重家族臉面。
周家是有伯爵之位需要繼承的。
倘若這件事情被有心之人知道,必定會大做文章,就算對仕途無損,可一旦傳出去,周家妻妾想要落胎,還在外面拋頭露面,那是會讓人恥笑的。
所以我話才說完,婆婆就立馬走了過來。
二話不說抬手就甩了宋芊芊一巴掌,沒有再像從前那樣看在周子淵的面子上,會給她三分薄面。
「不過一個妾室,居然敢在外面拋頭露面,還敢打掉我的孫子,當真是膽大包天!」
婆婆臉上沒有半點笑意,整個人嚴肅到不行,硬是將想要替宋芊芊求情的周子淵逼得連話都沒說出口。
「怎麼,她犯了錯,你難不成還要偏幫她?」
婆婆直接轉頭看着周子淵,眼中滿是警告和威脅。周家家大業大,婆婆也不只有周子淵這一個兒子,若他因爲一個妾惹了公婆傷心,那便是大不孝,是忤逆。
罪名一旦落實,這輩子也就算是毀了。
周子淵可以訓斥我。
但孝道大過天。
而宋芊芊又確實犯了錯,被公婆責罵甚至動手,他也是沒有理由能夠袒護的。
周子淵微低着頭,站在旁邊看着公婆:「兒子不敢。」
只一句,就讓憤怒的宋芊芊無計可施。
要是連周子淵都不幫她的話,那麼整個周府就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能夠替她撐腰了。
這幾年宋芊芊養尊處優,從未乾過任何活,一張小臉養得白白嫩嫩,一巴掌甩下去,很快就紅腫了一大片。
她捂着臉倒在周子淵懷裏哭。
因爲她也知道,在公婆面前,周子淵也無法偏幫她。
那就只有不斷哭泣。
用眼淚當武器,讓周子淵心疼,然後又在他耳邊吹枕邊風,試圖去離間他和公婆的骨肉親情,但那行爲顯然蠢得可憐。
「月娘,你說說今日之事該怎麼處理?」
婆婆將目光轉向我,眼中盡顯慈祥。她這麼說,也是想要在衆人面前替我立威,告訴整個府中人,我纔是周家認可的兒媳。
我看着靠在周子淵懷中哭得楚楚可憐的宋芊芊。
打上一頓自然不可能。
不說周子淵會生氣,便是肚子裏有個孩子,公婆也是不允的。
那就……
「她既然心不靜,就讓她在房中抄寫經書兩月。兒媳也會日日讓人給她送保胎藥,必定會親自看着她喝下去。」
兩個月時間。
就算再怎麼有孕不能過於疲勞,那麼一整本經書也是能夠抄完的。
換了個名頭的禁足。
對於宋芊芊這種活潑好動的女子而言,無異於是極大的懲罰。
所以當我說出這話後。
她就立刻抬頭,看向我的目光,帶了一絲恨意。
-6-
公婆同意了我的提議。
而如此責罰,也絕不可能會傷害到宋芊芊和她腹中的孩子。
周子淵自然也沒有藉口替她說話。
只是輕聲哄着她:「不過兩個月而已,你好好在房中抄寫經書,然後好好保胎。莫要再讓爹孃惱怒,我依舊會日日陪着你的。」
當真是深情動人呢。
宋芊芊先前的滿腔委屈,因爲這句話又變得得意起來。
看着公婆離開,說出口的話又多了一絲炫耀:「你這般日日陪着我,有些人會不會喫醋呢?」
我想笑。
明知她是故意說給我聽的,但我還是忍不住在周子淵離開後告訴她。
「喫醋?我明明快活得很。」
大權在握,爹孃撐腰,公婆體諒,夫君仕途順利,兒女聰慧得體。
除了沒有夫君陪伴,說不出半點不好。
至於夫君是否會陪伴這件事。
從一開始便沒有太多期待,所以也並不失望,更談不上會不會喫醋了。
只有在意的人,纔會去在意別人是否喫醋。
卻不曉得對於別人而言。
這點事情甚至都沒有放在心上。
也是挺可笑的。
而足足兩個月的禁足,因爲公婆的緣故,就算宋芊芊再怎麼在周子淵面前扮柔弱、裝乖巧,責罰也是無可避免的。
無非就是抄寫的經文,字像狗爬。
她能大大方方寫出來,我自然也能大大方方拿着她抄寫的經文給衆人看。
反正丟面子的又不是我。
「賀錦月,你這樣有意思嗎?日日看着我喝藥,莫不是在藥裏放了什麼慢性毒藥,想要害我性命吧?」
我日日給她送藥。
宋芊芊總是免不了各種冷嘲熱諷。
我總是無視她。
但日子一長,她便有些受不了了。端着我送過來的保胎藥,二話不說就摔到地上,房間裏瞬間就瀰漫了藥汁的味道。
苦澀,難聞。
「你若不想公婆再責罰,就好好喝藥。」
我一早就知道她不是什麼聽話的人,早早就備好了第二碗藥,我將藥拿出來放到桌子上。
「況且,我也沒蠢到在這碗藥裏下毒,難道是生怕讓人不知道我要害你嗎?」
多蠢啊。
這可不是我賀錦月能幹出來的事。
她也曉得這個道理,不過是想在嘴上贏我兩句罷了。見我搬出了公婆,眼裏有恨意一閃而過,但還是規規矩矩將藥一口灌了下去。
「苦死了!」
她伸手就想拿桌子上的蜜餞。
我搶先一步,直接將那盤蜜餞掃到了地上:「這幾日你胎象不穩,給你看病的郎中說,保胎藥喝完不可以喫蜜餞,怕是會影響藥性。」
她冷笑:「你在胡扯什麼?」
的確是胡扯的。
誰讓她的確是過於討厭,在不破壞那碗藥的藥性情況下,在裏面加一些會讓藥汁變得更苦更難喝的東西,其實很簡單。
至於不能喫蜜餞。
我說郎中說了這話,那便就是說了。
一錠白花花的銀子怎麼樣也能封住一個郎中的嘴。
況且只是不喫蜜餞,既不會傷害孩子,也不會出什麼意外。嘴巴能夠封得牢牢的,拿錢辦事,何樂而不爲呢?
我抬腳踩住了其中一個蜜餞,然後彎腰用帕子將它拾起來放到桌子上。
「妹妹啊,我這是在爲你好呢。」
她直接氣笑了。
-7-
兩個月的禁足剛過,宋芊芊就忍不住來東院找我。
她手裏牽着不到四歲的女兒,兩人滿頭珠釵,身後跟着一堆丫鬟婆子。
我甚至不用想。
就曉得她是閒來無事又來我面前炫耀的。
被困在深宅大院裏的女人,能夠炫耀的東西無非是丈夫的寵愛,又或者是聰慧的孩子,除此之外,那就只有珠寶首飾。
所以她一來,就伸手碰了碰頭上的珠釵。
「子淵最近得了賞賜,這些珠寶可都是上好進貢來的,當今陛下賞的。他全都給了我,怎麼也沒留一兩件給姐姐呢?」
如此陰陽怪氣。
我看了一眼才四歲大的瑜萱,小孩子眼裏還清澈得很。若是跟了這樣的姨娘長大,指不定會長歪。
她見我瞧着她笑,小瑜萱還眨巴着眼睛衝我甜甜地笑了一下。
這可就惹惱了她的小娘。
「你衝她笑什麼?沒用的東西!」
宋芊芊彎下腰,抬手就在她後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小姑娘冷不丁被打,很快就癟着嘴哭了起來。
號啕大哭。
讓原本還想向我繼續炫耀的宋芊芊煩躁不已:「哭哭哭,你和茜丫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完全沒鐸兒半點乖巧。」
周家到了我兒女這一輩。
男丁,是允子輩。
我兒子名叫周允鈺,宋芊芊的小兒子是周允鐸。
女兒,是瑜子輩。
我女兒名喚瑜蘇,而宋芊芊三個女兒的名字,按照年齡則是瑜萱、瑜茜和瑜芸。
可惜瑜芸不出兩月就夭折,委實可惜了。
宋芊芊最開始還很疼愛自己的大女兒,後來府中議論不斷,都將她和我拿來對比,說她生不出兒子。
丟了面子,宋芊芊就將所有怒火都發泄在女兒們身上。
以至於我派過去的丫鬟來報,說兩位小姐都和宋芊芊不親,沒有太大的感情,更多的則是害怕。
宋芊芊當着我的面教訓了瑜萱,我自然也不會閒到發慌,去讓孩子的親生母親不要教訓孩子。
畢竟,周子淵護着呢。
我哪有什麼權力呢?
能做的,不過就是將這件事情在隔天請安時告訴公婆。
「她當着你的面都能教訓萱丫頭,可想而知,她是怎麼欺負我周家血脈的!」
公婆雖然疼惜孫子。
但孫女體內也流淌着周家的血脈,怎麼可以被別人欺負呢?
即使是孩子的親孃,那也不行。
所以當天中午我在房中用午膳時,就已經聽到有下人來報,說公婆派人將她的三個孩子全都抱回了他們的院子,說是要親自教養。
我連午膳都沒用,帶着孩子去公婆院子玩。
才走到公婆院門口,就看見宋芊芊哭得梨花帶雨,口口聲聲讓公婆將孩子還回來。
「怎麼?你覺得我們不能教好你的孩子?」
公婆直接氣笑了,公公更是抱着小孫子,看着宋芊芊的目光帶着些許冷意。
「可他們是我的孩子,我的!」
宋芊芊哭着說。
而姍姍來遲的周子淵,也試圖想要幫宋芊芊講話。但婆婆搶先一步開口:「這些孩子都是我周家的血脈,我就算再不喜歡她,也不可能拿我的孫子孫女們開玩笑。還是你覺得,我教不好你的孩子們?」
怎麼能說教不好呢?
周子淵便是他們親自教養出來。
要是否認,那就是說自己不夠好。可是會損自己尊嚴的話,周子淵又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一來二去,周子淵只能反過來勸宋芊芊:「你不要想太多。如今你懷了身孕,照顧孩子不方便,讓爹孃幫忙照顧豈不是更好?」
見周子淵都不幫自己,宋芊芊眼淚都快要哭幹了。
滿腔無處發泄的怒火。
最後目光落到我身上,直接伸手指着我:「是你,都是你乾的對不對!」
她衝過來時,我就抓住了她的手。然後湊在她耳邊用着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若不是你三番四次挑釁,你真以爲我有閒情逸致想要對付你?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教訓罷了。」
算個什麼東西?
我作爲當家主母,這些孩子都是我的孩子。
而我如今這般做。
也是爲了這些孩子的前途着想。
跟着一個只知道攀比炫耀的小娘,等到長成之後,知道這些孩子是在誰跟前教養的,就是在給她們自己的名聲抹黑。
還不如送給公婆教養,日後也能博出一個好前程。
-8-
她不懂我的苦心。
甚至,居然喪心病狂到想要害我。
明明前不久才同我爭吵,那一副恨不得要喫了我的樣子。轉頭就上門求和,甚至還帶了一碟子親手做的糕點。
她牽着好不容易纔得到半天相處機會的女兒,淌着淚說着她的不懂事。
「姐姐,我真的知道錯了。如今兒女不在我身邊,我覺得院子都變得空蕩起來了。」
我就笑笑未曾言語,她便拉着我的手,然後走到窗邊,指着窗外景色:「你這裏還有如此好的景色可以觀賞。但我的院子裏,什麼都沒有,若是這幾個孩子還不能回到我身邊,我當真會傷心死的。你就幫我說說話,讓公婆將孩子還給我好不好?」
她說得真情實意,似乎當真能夠爲了這幾個孩子向我彎腰認輸。
只可惜沒等我表態。
坐在椅子上的瑜萱卻突然口吐白沫了起來。
-9-
瑜萱沒了。
宋芊芊生的這幾個孩子裏,除了瑜茜,剩下幾個女兒都體弱多病。瑜萱養到四歲,天氣稍微轉涼一些就會發熱。
身子嬌弱到不行。
所以那一塊藏了只有細微毒藥的糕點也足以要了她的命。
明明是算計我。
左不過是想給我下慢性毒藥。
可偏偏我從不信任她,又或者是出於謹慎,我自然不可能去碰那些糕點。而其他伺候的下人也絕不會猜到糕點裏竟然會下毒。
但瑜萱才四歲,正是貪喫的年紀。
我被宋芊芊拉着看窗外,小孩子偷偷摸摸喫掉一塊糕點,本就孱弱的身子再碰了那毒,這條命算是親手交代在她親孃手中。
口吐白沫,那張小臉烏青烏青。
宋芊芊就算再怎麼有怨氣,這也是從自己肚子裏生出來的一塊肉。尤其因爲自己的原因即將要死了,整個人崩潰大哭到不行,把孩子緊緊抱在懷裏。
瑜萱到死的時候都還望着她小娘,揮舞着小拳頭指着自己的胳膊,說:「娘,不要打我,不打我……」
唉,何必呢?
害人終害己。
-10-
這毒明明是她自己下的。
即使宋芊芊將一切的過錯都推到了給她做糕點的婢女身上,但是她自己心知肚明這糕點中的毒,究竟是誰下的?
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
這樣的罪,又怎麼可能會承認呢?
那就只能找一個人背鍋,將所有的仇恨都轉移到那人身上,然後催眠似的告訴自己,是別人,是別人害死了自己的女兒。
我就是宋芊芊口中的那個別人。
她穿着一襲白衣,猩紅着眼,一副恨不得喫了我的樣子:「都是你,要不是因爲你,我的萱兒纔不會死!」
她甚至還想撲過來打我。
婢女拼命阻攔,但是不要命的宋芊芊,還是伸手在我胳膊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周子淵讓我不要同她一般見識。
「她纔沒了萱兒,正是傷心的時候。即使對你語出不敬,你也要多擔待一些,她腹中還有孩子呢。」
嘖,多擔待。
我低頭看了一眼手臂上的血珠,有些刺痛。還弄髒了我身上這件月牙白的衣裳,這可是我阿孃前不久纔派人送過來的生辰禮。
我有些生氣了。
-11-
沒了孩子的宋芊芊情緒有些不穩。
懷孕已然五個月,卻依舊面臨着胎象不穩的情況。
這般,那自然是不能伺候夫君了。
我去見了公婆:「雖說夫君許了她一生一世一雙人,但這世間哪有男子當真只能守着一個女人?尤其她如今沉浸在失去女兒的痛苦中,也不能夠照顧夫君,不如由公婆做主,替夫君納兩個小妾?」
公婆又怎麼可能沒有這個想法?
從前每次說要納妾,都全被周子淵給推脫了回去。
「只怕,成不了啊。」
婆婆最近大病了一場,怎麼說失去了一個孫女,心緒起伏太大,此時還躺在病牀上。
而中毒的事情,她也是在深宅大院裏站穩腳跟的女人,又怎麼可能不知道背後的那些彎彎繞繞。
孫女死在了宋芊芊手裏,再讓她在周家後院一手遮天。
怎麼可能忍得下去呢?
我乖巧伺候湯藥,然後說:「誰說一開始就要給名分?書房裏塞兩個貌美婢女打掃,誰又能猜到夫君會不會歡喜呢?」
隔天,兩個貌美婢女便送了進來。
選人的時候我提了一嘴要求。
除了要長得足夠美,還需要能說會道,最好一齣口能懟死人的那種。
這府中,不能只聽到一個人的聲音。
宋芊芊把怒火發泄在我身上,就像催眠似的,非說是我下的毒,還一定要周子淵替她做主,將我休妻趕回家,又或者丟給我一把匕首,讓我自我了斷。
這般荒唐言語,周子淵又怎麼可能同意?
一來二去。
原先兩個纏纏綿綿的人就鬧了些矛盾,吵得愈發兇。這個孩子同樣也是周子淵的女兒,他又如何不心痛?
自然不可能放過罪魁禍首。
可當他真正查下去的時候,只會發現罪魁禍首是自己心愛的女人。
但還是不能責罰。
能怎麼辦?
攢着心裏怒火,然後看着宋芊芊不斷髮瘋,那根名爲理智的弦在某一刻崩斷,不再哄着她,而是大吵一架後,就跑出去喝酒,等到回來時已經醉醺醺,也不想去宋芊芊的院子,直接往書房裏鑽。
當我知道這個消息時,就立馬讓那兩個貌美婢女準備着。
「這可是個好機會啊。」
-12-
隔天,兩個婢女伺候主君安寢的消息。
就如同長了翅膀。
很快便傳遍了整個府中。
我特意交代了,宋芊芊的院子,那一定就得有人在門口討論着,務必讓她知曉這件事。
我執掌中饋五年,這府中許多人也算是我的心腹。
因此有些什麼消息我總是能夠最快知道的。
比如……宋芊芊挺着孕肚,直接衝進了周子淵的書房,手裏提着一把劍,說要殺掉那兩個小賤人。
我得知這個消息時,就匆匆趕過去。
那兩個貌美婢女自然也不是喫素的,加上又有那麼多的下人護着,雖說受了點驚嚇,但也未曾傷到半點皮肉。
宋芊芊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
「周子淵,你曾說過要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後來你又說賀錦月不能休,我就只能忍着委屈給你當平妻。如今算怎麼回事?我還懷着你的孩子,你居然就揹着我跟別的女人勾三搭四!」
她這話說得極難聽,算是將周子淵這一家之主的顏面踩在腳底。
房間裏還有許多下人,紛紛低着頭憋着笑。
穿着淺綠色衣裳的綠兒,更是直接裹着一層輕紗,似有若無地露出了肩膀處那些斑斑點點的痕跡:「怎麼?一個姨娘這般善妒?我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如今就要這般提劍殺了我,我也不怕出去喊冤的!」
雖是婢女。
但底子都是清白的,自然不可能隨意打殺。
另一個婢女藍兒也立馬附和:「當家主君想要納妾,又或者是寵幸我們這些婢女,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一個姨娘如此這般,不知道的要是傳出去,恐怕還要說周家寵妾滅妻呢!」
周子淵原也是想要護着宋芊芊的,可是這兩個人說的話也着實在理,至少當着這麼多下人的面,他被駁了面子,周子淵臉上也並不怎麼好看。
「宋芊芊,這一切不過是誤會。但你能不能先不要鬧了!」
至少關起門來鬧一鬧,他還能耐下心來哄。
可是當着別人的面,一直都被人捧着的周子淵,衣衫不整被一個女人指着鼻子罵,只因爲自己寵幸了兩個婢女。
這要是傳揚出去,面子當真就沒了。
「你居然讓我不要鬧?明明就是你先負了我,你怎麼還能說讓我不要鬧!」
宋芊芊大抵也是氣到極致,居然直接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深閨情趣且不談。
可偏偏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被衆人瞧着,當家主君被姨娘打了臉,這算是什麼笑話呢?
一綠一藍趕緊前,然後一左一右護着周子淵。
「宋姨娘,你太過分了吧!怎麼可以打當家主君呢?這要是傳揚出去,別人該怎麼說咱們周家?」
「我等心疼主君還來不及,你居然敢打他,你Ŧŭ̀³就是仗着主君的愛肆意妄爲,可怎麼樣也該在別人面前給他留點面子吧。」
兩個人嘴巴一個比一個厲害。
說得周子淵都心動了。
我瞧着這場鬧劇,滿意地點點頭,也不枉我多塞了那幾兩銀子。
-13-
鬧劇落幕。
終究是家醜不可外揚。
所以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都被警告了一番,絕不可以讓這件事情傳出家門。無論是周子淵一夜寵幸了兩個婢女,又或者是身爲當家主君卻被姨娘打了一巴掌,都不可以傳出半點風聲。
只不過鬧得這麼大,也得給這兩個婢女一個交代。
有了公婆坐鎮。
抬兩個姨娘,也是十分簡單的事。
畢竟夫妻之實都有了,倘若周子淵沒有半點表示,沒了清白的兩個姑娘,可就只能去投井了。
但要是死了兩個人,事情可就又要鬧大。
唯一最簡單而又最有效的報答,就只有將她們抬爲姨娘。
綠姨娘和藍姨娘一大清早便向我過來請安,怎麼說也是我引薦她們來的,從孤苦無依,到至少喫穿不愁還有人伺候的姨娘,對於她們而言已經是極好的前途。
所以她們過來還是向我道謝。
身後沒有權勢背景,那再得寵也翻不出花浪。尤其府中還有一個獨寵的宋芊芊,所以她們兩人自然知曉該投奔誰。
「不知道夫人可想讓我們做些什麼?」
藍姨娘乖巧開口,大有我說什麼她便做什麼的架勢。
另一個自然也不甘落後:「夫人讓我姐妹倆喫穿不愁,還成了姨娘,又許我們要孩子,我們自然萬事都聽從夫人的。」
能做些什麼呢?
從一開始,我就不想摻和這些事。
奈何宋芊芊一再挑釁。
「你們,就做一個姨娘該做的事情。」
爭寵、懷孕……
-14-
府中多了兩個姨娘。
就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平靜。
這兩個女子自然也是有野心的,又怎麼可能看着自己獨守閨房,能使的手段都會使上。就算再怎麼心如止水的男人,在這兩個尤物面前,也不是能夠次次都把持住的。
宋芊芊和她們鬧起來,每次見面各種陰陽嘲諷。
甚至一度忘了來煩我。
挺好的。
藍姨娘很爭氣。
即使只有那兩次機會,也還是懷上了。
才被哄好的宋芊芊,得知這個消息又一次又哭又鬧,如今挺着七個月大的肚子,又請了郎中來瞧,說這一胎必定是個兒子。
沒了先前的狼狽,因爲孩子又變得神氣起來。
我東院。
大清早幾個姨娘都到齊了。
宋芊芊一看見那兩位就直接開口冷嘲熱諷:「懷上算什麼本事,能生下來纔是本事!若是懷了個女兒,那又有什麼用呢?生了兒子不得寵,那也跟沒生一樣。」
藍姨娘輕撫着肚子只是笑笑。
她眼中有野心,但更曉得她背後沒有一人。在整個府中能夠依靠的只有我,野心能用,但絕不可以是對我。
「無論誰生的孩子,叫的可都是夫人爲母親。有沒有用?又有多大的用?這也不是咱們妾室可以討論的。」
學着宋芊芊的樣子一頓陰陽。
宋芊芊冷笑:「我同你們可不一樣,我是平妻。」
綠姨娘笑得花枝招展,一副看傻子的神情看向她:「平妻不過是說着好聽罷了,國朝律法可從未承認過平妻的身份,說到底不過是一個貴妾,怎麼蹦躂都是一個妾。」
她還特意將最後一個字咬得極重,生怕宋芊芊聽不清似的。
我抱着懷裏的女兒,她剛練完琴,有些疲累,抱着糕點坐在我懷裏喫着東西,很是乖巧。
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對於這幾個女人吵鬧,我也並未曾放在心上。
誰家後院沒幾個姨娘勾心鬥角呢?
但宋芊芊這幾年來的確是將脾氣養得越來越大了,從前我只想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守着兩個孩子,也沒想去爭什麼夫君的寵愛。
所以她每次都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軟趴趴的。
如今有了兩個貌美的女子同她分庭抗禮,自然也沒有了往日的平靜。
拍了下桌子,直接站起來:「你們算什麼東西,居然還敢和我相提並論?就算律法不承認平妻,但我也是子淵心中唯一的妻子,誰都比不上!」
她說這話時,目光明顯看向我,就是說給我聽的。
小蘇蘇放下了手中的糕點,然後走到宋芊芊面前,伸手輕輕晃了晃她的衣袖,奶聲奶氣道:「你說錯啦,爹爹的妻子,只有我孃親哦。」
藍姨娘捂着嘴瞬間笑出了聲。
「瞧瞧,咱們大小姐都知道何爲妻。有的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綠姨娘直接接話:「妹妹,你說錯了。這可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而Ṱų₀是掩耳盜鈴,明明什麼都知道,偏還要裝作一副清高模樣,誰不曉得她骨子裏其實下賤到極致呢!」
兩個人一唱一和。
嘴皮子的功夫那叫一個厲害。
宋芊芊完全說不過這兩人,居然將氣撒到了小蘇蘇身上,抬手就推了她一把,然後轉身怒氣衝衝就往外走。
蘇蘇不過六歲,嬌生慣養的女兒,細皮嫩肉的。
被她一推。
整個人直接摔倒在地,地上的石頭劃破了她的臉頰,血流不止。
我趕緊將她抱進懷裏,又立馬吩咐下人去找郎中。然後哄着懷中哭個不停的女兒,心疼到了極致。
那兩個姨娘也看見了,看了一眼四周伺候的下人,當即誇張地叫了起來。
「哎呀,大小姐受傷了!」
「天,宋姨娘好狠的心啊,居然傷害大小姐……」
-15-
這是周子淵時隔五年,第一次踏進我的院子。
因爲瑜蘇受傷。
深閨裏養着的女兒,又是嫡出的大小姐。雖說家族中不怎麼分嫡庶,女兒都一樣教養,但這是我的女兒,也是賀家的外孫女。
「芊芊只是被那兩個姨娘氣到了,纔不小心害蘇蘇受傷的。」
他一來,就是替那個女人解釋。
甚至都沒有開口問一問我的蘇蘇受傷嚴不嚴重?
沒有問一下,蘇蘇作爲一個女孩子傷了臉,是否能夠癒合不留疤,這對於一個女子而言,是極其重要的事情。
若是臉上留了疤痕,她這輩子算是徹底毀了。
從前只是不在意。
如今聽他這麼說,才曉得什麼叫徹底的心灰意冷。
我抱着蘇蘇,沒了從前的乖順:「夫君一來就替她說話,也不怕蘇蘇聽到了,會覺得爹爹不愛自己傷心難過嗎?」
他這才注意到我懷中眼裏蓄着淚的小蘇蘇。
周子淵伸手想要抱她,但這些年來父女兩個很少見面,小蘇蘇對於這個父親,只有恭敬沒有多大的愛意,自然也不想讓他抱,今日又受了驚嚇,還受了傷,只是蜷縮在我懷裏,甚至不想抬頭看他。
「你這女兒養得過於小氣了些,我這當父親的來看她,她都不喊一句父親,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可半點都沒有茜兒乖巧。」
他嘴裏嘟囔着提了一嘴,眼裏帶着不滿。
嘖,這便是男人。
可真是讓人噁心得很。
明明是因爲他整日只知道護着另外一個女人,甚至都快忘記了這個女兒,從不來看她,如今卻怪女兒和他這個父親不親,究竟還有沒有什麼天理公道了?
「夫君,這是讓我不要和宋芊芊計較嗎?」
我冷靜開口。
他眼裏一閃而過的心虛:「小蘇蘇只是受了輕傷,小孩子磕磕碰碰很正常的。沒必要將這些事情告訴岳父岳母,只會讓他們心急。」
看,甚至不是擔心蘇蘇。
只是擔心怕被我爹孃知道了,上門來尋宋芊芊țũₙ的責。
我目送周子淵離開。
小蘇蘇乖巧地靠在我懷中,一直都未曾開口。
我低頭,看着她臉頰上的那塊傷,我找了許多郎中看過,都說傷得太深,十有八九定會留疤。
我嬌嬌養大的女兒,臉上若是留了疤。
在這個世道。
算是徹底毀了。
我伸手捂住她的眼睛,眼中的笑意一點點變冷:「放心,阿孃會替你討回公道的。」
以前不想管,只是因爲不在意。
可若是傷了我的孩子。
那便,只能用那命來抵了。
我算算日子:「八個月了。俗話說七活八不活,也不知道這個孩子能不能活下來呢。」
-16-
宋芊芊在府中散步。
去湖中亭子時,因爲臺階上有水,不慎崴了腳。
八個月大的身子,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直接發動了。
婆婆急到不行:「都說七活八不活,不知道我這個孫子能不能保得住。」
我安慰她。
「宋妹妹吉人自有天下,前幾胎雖然難產,可不都順順利利生下來了嗎?您若是擔心,我就親自去裏面瞧着。」
產房血腥,男子斷然不可入內。
婆婆嫌晦氣,即使裏面這個女人正在爲她生孫子,她也不想觸這個黴頭。
我自告奮勇,她拉着我的手輕輕拍了拍:「不愧是我的好兒媳,就麻煩你進去看着了。」
我點頭,然後進了產房。
這些年執掌中饋。
跟着阿孃學到的那些手段,也全都用上了。比如怎麼給自己置辦私產,又比如該如何在府中安插自己的心腹,諸如此類,我都學會了。
一如此刻。
這些宋芊芊自己親自提țū́ₒ前找的接生婆們,也是我的人。
大把的銀子喂下去。
加以威脅。
恩威並施,足以讓她們聽話。
所以一見我進來,其中一個滿手是血的接生婆趕緊走到我面前:「不知道夫人想讓這胎怎麼生?」
她一開口,宋芊芊也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瞪大了雙眼,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恐,張嘴就想喊,但是旁邊另一個婢女眼疾手快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讓她再發出任何的聲音。
屋內沒了動靜,周子淵立刻扯着嗓子吼了一聲:「怎麼沒有聲音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看着還被死死捂住嘴巴的宋芊芊。
揚聲回答:「產婆說孩子一直生不下來,讓妹妹不要喊,攢一攢力氣。」
我自己也是生養過的。
自然知道這話不會有任何問題。
說完,我就一步步走到牀上,看着牀上被束縛住了手腳的宋芊芊,如同待宰的羔羊。
「她這胎如何?」
我問產婆,產婆微皺着眉,搖搖頭:「不太妙,本就是早產加難產,能不能保下其中一個,都很難說。」
既如此,就不要繼續活着了。
我對產婆說:「宋姨娘難產,血流不止,最後……一屍兩命。」
說罷。
產婆點點頭,然後伸出滿是鮮血的手直接朝着被褥中探去。
而被捂着嘴的宋芊芊,只能驚恐地看着我。我走到她面前,欣賞着她臉上的恐懼和慌張:「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傷我的孩子。」
夫君,搶就搶了。
畢竟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是靠不住的。
多一個姨娘來替我分擔生育的痛苦,我覺得很好。故此也不會想着如何對付宋芊芊,爲了一個男人髒了自己的手,並不值得。
可是我的孩子同我血脈相連,沒有人可以傷害。
傷了,就得付出代價。
我彎腰看着她,她此時已經痛到無法開口,聲音無比虛弱:「賀錦月,你……你這麼算計我,不怕,咳咳不怕子淵知道殺了你嗎?」
我笑了。
「七活八不活,誰都知道的古話。是你自己不注意摔倒,才導致早產,加上又是難產,這些日子你不斷折騰,最後害死了你自己,多麼完美的理由啊。」
「可,可我肚子裏的孩子沒有錯!」
她淌着淚,恨不得生吞活剝了我。
我搖頭:「那就怪,怪他投在了你的肚子裏吧。」
我從來就不是什麼良善之人。
阿孃教我的,的確是要對那些庶子庶女一視同仁。可這一切都是在不損害我和我孩子的基礎上,但宋芊芊實在是太貪心了。
想要太多。
那就註定什麼都得不到。
我握住她的手,然後控制着她用自己的手指在她臉上狠狠劃出了一道血痕。
鮮血直湧。
不夠,還不夠。
又是好幾道血痕,那張漂亮的臉蛋都血肉模糊。
呵,這才漂亮啊。
「賀錦月,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她還在咒罵我。
我笑:「拜你所賜啊。」
-17-
宋芊芊死了。
難產而死,肚子裏的孩子生出來便沒了氣息。
至於她臉上的那些劃痕,因爲過於痛苦,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撓的。
畢竟她指甲裏,全部都是自己的血肉。
曾經那般眉飛色舞,說着只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模樣,我還歷歷在目。
笑了。
誰不曾想要和夫君一雙人?
但世家大族,身後利益盤根錯節。從來不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而血脈傳承又極爲重要,孩子更是越多越好。
不生,就會有其他人生。
要獨寵?
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捱得住每一次的生育之苦,能夠從鬼門關回來,還得忍受孩子不能喊自己爲母親。
做不到,那就只能死在產牀上了。
世人也會稱讚兩句的。
瞧我多良善。
她到死的這一刻,我還在替她想着身後名。總歸替周家生養了幾個孩子,也不能太過苛責了。
嘖。
周子淵在剛知道她死了的時候,整個人直接跪到地上,瞪大了雙眼一副天塌了的模樣,然後不顧別人勸阻衝了進去。
結果看到血肉模糊的宋芊芊,卻硬生生逼停了腳步。
產房裏血腥味濃郁。
他甚至抑制不住地噁心想吐。
多可笑。
宋芊芊替他生孩子丟了命,他卻覺得噁心甚至還要吐。
終究是自己心愛的女人。
沒了,周子淵那叫一個傷心欲絕。
捧着宋芊芊的牌位,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喫不喝好幾天,一副看淡世間要出家的樣子。
公婆攔住他,又是哄又是勸。
他還是病了好久。
甚至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伯爵府家的主君周子淵,死了一個心愛的妾室,傷心欲絕。
可再大的傷痛也會被時間抹平。
兩年時間。
他不再有從前那樣悲傷絕望的模樣,儘管再心愛,可自己的仕途還是重要。
若再頹廢下去。
朝堂中,將不會再有他的名字。
事業填滿了他那些痛苦,公婆喜出望外,和我又商量了好幾回,然後說要親自再挑選一些人入府伺候。
我一一點頭應下。
這次,入府的姨娘都不再經我的手。
公婆順着他,找的那些女子的模樣幾乎都酷似宋芊芊。原本還是分外抗拒的周子淵,也開始流連。
但想要找到模樣酷似宋芊芊,且身家清白的好人家女兒哪有那麼容易。
不免,贖了幾個青樓女子。
模樣最像的那個,雖然最後入府,卻得到了專寵,周子淵同從前一樣,再不肯去其他姨娘房中。
但,好景不長。
終究是青樓裏帶回來的女子,有些身上帶着髒病,過到了周子淵身上,等到發現時,已經無藥可醫了。
萬幸。
除了周子淵和身帶髒病的那姨娘,府中其他女子皆好好的。
而他在牀上躺了兩年,整個身子都爛了半邊。
也算是活得挺久的了。
我帶着蘇蘇去見他,他還揮揮手,讓我離遠些。
我也本就沒打算去他跟前站着。
「夫君,我總覺得自己是個十分乖巧孝順的人。所以在家孝順爹孃,嫁人了孝順公婆,對你也是百依百順。哪怕你提出要和別人一生一世一雙人,拋棄同我的所有情,我也依舊能夠忍下來。但是咱們的女兒被傷害了,你卻包庇罪魁禍首,這樣的人怎麼配當爹爹呢?所以,這就當是我送給你的一份大禮吧。」
知道他要死了,才特意在他面前說的這些話。
氣得他到死的那一刻眼睛都瞪得老大。
「嘖,和宋芊芊一樣呢。」
死不瞑目。
瞧着挺可怕的,但在深宅後院,誰手裏沒有染點血。
便是溫婉如我阿孃。
總會有幾個不長眼的姨娘冒犯她,能忍一兩回已是極限,可要是一再挑釁,也是會因爲各種原因丟了小命的。
也不曉得,他們到了陰曹地府還能不能繼續做鬼夫妻?
這次可沒人要拆散他們了。
-18-
我兒子繼承了爵位。
雖年紀尚小, 卻分外聰慧,府中的事都打理得很好, 暗地裏想要找我說親的人有很多。我遂他的意,慢慢挑着, 總歸能挑個他喜歡些的。
公婆傷心欲絕, 兩個人都去了附近的道觀, 不怎麼回來。
至於女兒, 臉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疤痕。若是遮住疤痕, 九歲已見傾國傾城之姿, 本該求親的人要踏破門檻。
但因爲那道疤, 沒有人求娶她。
她安慰我:「我從小聽了那麼多, 那個女人說的許多奇怪的言論, 直到今日府中還有人流傳。可有些話我卻覺得很有道理, 誰說女子只有嫁人這條出路了?我如今臉上有疤,嫁不出去, 難道就要自言自語傷心一輩子嗎?我偏不, 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一番作爲,我未必就會比哥哥差!」
她目光灼灼, 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我伸手擁抱她:「好啊,那我的蘇兒將會是全天底下最厲害的姑娘!」
府中其他孩子,我都一併養着。還有許多姨娘兩年前便有了身孕,以至於後院也熱熱鬧鬧的,有不少可愛活潑的孩子。
都很乖。
庶子們送去學堂,聰慧的能爲自己博一個前程。略笨些的,有伯爵府當靠山, 活得也算滋潤。
女兒們到了年紀便定親,一應規矩都沒問題,都是門當戶對的好人家。
便是宋芊芊最後留下的一雙兒女Ṭŭ̀⁰,也都活得好好的。他們不記得自己的親生阿孃, 只對我恭順孝敬, 也都規規矩矩, 一口一個喊着母親,乖順至極。
都聽從我的吩咐定親, 娶妻嫁人, 無有不恭順的。
至於後院那些姨娘, 沒了先頭主君,自然也不需要爭寵,府中下人不會苛待, 有人伺候着, 她們日子依舊過得滋潤。
一切都很好。
除了, 我的女兒。
她待到年歲大些時,竟然給我留了一封信,便沒了蹤影。
-19-
後來過了許多年。
邊疆出了一個女戰神,那女子臉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 可在戰場上的英姿便是連男人也被折服。
沒有人知道一介女流之輩, 是如何能夠做到的。
但所有人都知道:
她很強。
也從不服輸。
從最開始男扮女裝的小兵, 到戰場上嶄露頭角的小將,一步步變得強大,即使被打掉帽子那一刻,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個女子,但也沒有人敢輕視她。
因爲她用實力證明了女子亦可手握銀槍,保家衛國。
她叫:賀瑜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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