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渣男揍了一頓趕出了家門。
忽然擁有了能看見物品價值的特殊能力。
於是我揣着兜裏僅剩的十塊錢買了個破爛。
轉手賣出了上千萬。
-1-
「離婚!這破日子我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顧知春,我倒要看看你離了我怎麼過下去!」
我捂着被宋偉林砸傷的腦袋縮在角落裏,紅着眼睛衝他吼:「我就是去要飯,也好過跟你這個魔鬼生活在一個屋檐下!」
宋偉林冷笑着看着我,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我以爲他又要打我,嚇得往後縮了縮,沒想到背直接撞上了一堵冰涼的牆。
「明早就去離婚。」宋偉林玩味地勾了勾脣角,「顧知春,你可千萬不要求着回到我身邊,那樣的話,你只會更慘。」
他臉上的表情過於陰森,我半天才擠出一句:「你放心,我絕不回頭。」
我是被我爸媽三百萬賣給宋偉林的。
因爲我們家破產了,宋偉林答應注資的條件是我嫁給他。
嫁給他之後我才發現他是個暴力狂,我稍微有哪些地方不順着他的意了,就會捱揍。
我把這件事告訴爸媽,得到的卻是一句:「夫妻之間小打小鬧很正常。」
從此我再也沒有跟爸媽說過話。
第二天領完離婚證,我終於知道宋偉林爲什麼會有那麼篤定的神情了。
他一分錢都沒有給我,就連我的生活用品都被他收走了。
最後我穿着他「好心」施捨給我的衣服,兜裏揣着他從錢包裏抽出來丟在我面前的十塊錢,漫無目的地在街頭亂竄。
像只老鼠。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潘家園古玩市場。
這個地方我小的時候經常跟姥爺一起來,姥爺去世之後我就很少來了。
既然來了,那就進去逛逛吧。
潘家園還是和我記憶中的一樣,鬧哄哄的,魚龍混雜,形形色色的人都聚在了這裏。
我隨便轉悠了一圈,竟然在五個不同的攤子上看見了同一只銅壺。
老闆還都說是五代時期的玩意兒,僅此一個。
我笑着拒絕了,這種騙人的把戲,這麼多年了還是沒變。
「小兔崽子居然敢騙我!別跑!」
這時有人從我旁邊飛快地跑了過去,極大的衝擊力把我撞到了一邊的柱子上。
砰的一聲——
我磕到了腦袋。
頓時眼冒金星。
等我揉着被撞腫的額頭想看看是誰撞了我的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我看見的所有東西上面都多了一串數字!
比如我面前的這個老闆,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寫着 55。
還比如我腳下不小心踢到的一隻銀盞,上面寫着 25000。
我腦子裏頓時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2-
「老闆!你身上的衣服多少錢?」
老闆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撓着頭思考了一下,嘿嘿一笑,「好像是 55,我媳婦兒給我淘的便宜貨。」
我從地上拿起那隻銀盞,「那這個呢?」
「這個啊,你要是誠心想要,給 10000 吧,這可是晚明時期的好東西!」
「好嘞,謝謝老闆,我再考慮考慮。」我心裏已經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我居然能看見所有東西的價值!
老闆身上的衣服是他老婆淘來的便宜貨,就值 55。
而那個銀盞,老闆沒騙人,確實是好東西,雖然賣 10000,但它真正的價值是 25000!
古董這個東西,價值大於價格是常有的事兒。
雖然不知道我爲什麼會擁有這樣的能力,但既然上天給了我,我就要好好利用起來。
於是我在潘家園仔仔細細地轉悠了起來。
目之所及,全是各種各樣的數字。
忽然,我在一個非常的不起眼的攤子上看見了一大串 0!
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千萬!
走近了一看,是一隻嘴裏叼着銅錢的蛤蟆?
蛤蟆身上寫着 5,而那個銅錢上面寫着 10000000!ţŭ̀ₜ
「老闆,這個蛤蟆怎麼賣?」我拿起那隻蛤蟆在手心裏掂了掂。
沉甸甸的假貨。
老闆頭抬都沒抬,「不值錢的小玩意兒,隨便給吧。」
我懷疑我耳朵聽錯了,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您看,十塊錢行不行?」
超過十塊錢我是真的買不起了。
沒想到老闆答應得很爽快,「行啊,這東西很少有人買,你喜歡就十塊錢拿走吧。」
我果斷地把十塊錢給了老闆,揣着那隻蛤蟆離開了潘家園。
-3-
因爲買蛤蟆花光了我僅有的十塊錢,所以我只能步行去有名居了。
有名居是京城裏最有名的一家古董鋪子,老闆財大氣粗,只要東西夠好,多少錢他都出得起。
今天是個工作日,有名居里人不多,只有一個夥計在打掃衛生。
看見有人來了,夥計立馬迎了上來,「這位老闆是來買貨還是來賣貨?」
我打量了一眼這有名居,最大的數字不過 250000,甚至還有 500 的《洛神賦圖》,當即明白了老闆的心思,這是怕人惦記上來搶貨啊。
「我來賣貨,你們老闆在嗎?」
夥計看了我一眼,「老闆不在店裏,我能先看看您的貨嗎?」
我搖搖頭,「直接喊你們老闆來吧,我的貨,怕你做不了主。」
夥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不相信我說的話。
我指着牆上掛着的那幅《洛神賦圖》,「假的,還有別的假的需要我再給你指出來嗎?不過我知道你們老闆肯定是有真貨的,掛出來只是爲了掩人耳目,我的貨絕對真,麻煩你讓老闆來一趟吧。」
夥計這纔不情不願地去給老闆打了個電話。
打完電話他對我的態度明顯好了很多,還給我上了一杯茶,「老闆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待會兒就到,麻煩您等一下。」
我點點頭,接過茶杯聞了聞。
雪霽雀舌,宋偉林最喜歡的茶。
一杯茶喝完,將將好等到了老闆。
老闆是個女人,保養得很好看不ťûₚ出年紀,臉上化着精緻的妝,琳瓏有致的身材包裹在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旗袍裏面,每走一步都是風情萬種。
她朝我伸出了手,食指上帝王綠的翡翠戒指很是晃眼,「你好,我是有名居的老闆嶽翩然。」
我禮貌地握了一下她的手,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她的戒指,很多 0,無價之寶,看來來頭不小。
嶽翩然衝我笑了笑,引着我進了裏間,「這位老闆怎麼稱呼?阿深說你眼力不凡,手裏似乎還有好貨。」
我拿出口袋裏的蛤蟆放在她面前,「顧知春,這是我的貨,嶽老闆掌掌眼。」
嶽翩然套上手套,接過那隻蛤蟆,竟然直接把銅錢從蛤蟆嘴裏拿了出來,「先秦時期的樣幣,留存下來的不超過三枚,這是其中之一,確實是好貨,顧小姐想出?」
這嶽翩然,比我想象中的更厲害。
我但笑不語。
嶽翩然伸出五根手指頭,「我可以給顧小姐這個價格。」
-4-
「500 萬?嶽老闆是在開玩笑嗎?」我託着下巴看向嶽翩然,脣角微揚。
嶽翩然將銅錢放回蛤蟆嘴裏,「那不如顧小姐說個數字,我看看是否能接受。」
我拿着蛤蟆在手裏把玩,「800 萬,買銅錢送蛤蟆,這蛤蟆還值五塊錢工本費呢。」
銅錢的價值是 1000 萬,如果我直接要 1000 萬,嶽翩然就沒得賺了。
那我以後再想賣什麼貨給她就難了。
更何況 800 萬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已經是一筆鉅款了。
嶽翩然從抽屜裏拿出支票夾,爽快地寫好了支票遞給我,「顧小姐很幽默,既然這樣,我出 850 萬,就當和顧小姐交個朋友了,希望顧小姐以後有好貨,還來我這裏。」
我收下那 850 萬,美滋滋地離開了有名居。
微信裏忽然跳出來一條消息,是嶽翩然發來的:
「顧小姐有空的話,也可以常來有名居坐坐。」
懷揣 850 萬,我去市中心的五星級酒店開了半年的豪華套房,又去隔壁的高端商場買了衣服和生活用品。
付款的時候看到那些上面寫着 500、1000 的東西一下子刷走了我好幾萬,忽然有點後悔了。
以後還是去橘黃色 app 網購吧。
躺在酒店的大牀上,百無聊賴地刷着手機,忽然一則消息映入我眼簾——
「富德友即將舉行本年度第三次拍賣會,衆多名流應邀出席。」
配圖是一些藏品的照片和出席拍賣會的大佬簡介。
忽然,我在一張元青花的照片上,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一個數字。
10000。
還在那堆參加拍賣會的大佬照片裏……
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5-
我又放大看了好幾遍,再三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這個人,竟然是賣銅錢蛤蟆給我的那個老闆。
他換上了一身老式的唐裝行頭,手裏拿着兩顆被盤得油潤髮亮的天價核桃。
照片下面寫着他的簡介:董先生,資深收藏家。
和那天我在潘家園跟他買蛤蟆時的邋遢模樣截然不同。
我心頭生出了許多的疑惑,非常想去這個拍賣會一探究竟。
但是這個拍賣會只對私人開放,採取邀請制,沒有邀請函我根本進不去。
思忖良久,我給嶽翩然發了條微信:「嶽老闆,50 萬的忙幫不幫?」
她幾乎是秒回我:「顧小姐但說無妨。」
「我想要一張富德友拍賣會的邀請函。」
很快我就收到了她的回覆:「好。」
我覺得我這 50 萬給多了……
嶽翩然的辦事效率很高,第二天就讓人把邀請函送到了酒店前臺。
我從前臺抱回了一隻包裝精美的禮盒。
心想Ţű̂⁵這 50 萬的邀請函就是不一樣啊,儀式感就值 49 萬。
拆開一看裏面躺着一條香檳色的絲絨連衣裙,似乎還是某品牌這一季的新款。
連衣裙上面壓着我心心念唸的邀請函。
燙金抽絲的工藝,寫着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顧知春。
我拍了張裙子的照片發給嶽翩然,「?」
嶽翩然:「贈品,不用謝。」
得,這下連參加拍賣會的行頭都有了。
到了拍賣會那天,我是唯一一個打車去的。
以至於門口保安看我的眼神有些古怪,還掏出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儀器對着我的邀請函檢查了半天才放我進去。
富德友的拍賣會名流雲集。
除了大佬名家們,我還看到了許多政商界的要員。
剛坐下沒多久,身旁的位置就來了人。
「顧小姐,又見面了。」
這熟悉的聲音……
我一轉頭,看見了嶽翩然。
-6-
嶽翩然專心致志地翻着手裏的圖冊,「顧小姐這麼想來這場拍賣會,一定是對這裏面的某樣東西很感興趣吧。」
我笑了笑,「確實感興趣,想來湊個熱鬧。」
嶽翩然挑着眉看了我一眼,「你湊的可是 50 萬的熱鬧。」
拍賣會很快開始了。
我四處張望了一圈,沒有看到賣蛤蟆給我的董先生。
難道他臨時有事沒有來?
第一件拍品是一隻清代的金珠花鳥掇球壺,上面顯示的數字是 680000,拍出了 88 萬的價格。
第二件拍品是傅抱石的《虎踞龍盤今勝昔》,傅抱石的真跡已經很少出現在市面上了,我看着上面冒出來的一長串 0,飽了回眼福。
很多人就是爲了這幅畫來的,競爭相當激烈。
最後以 8500 萬的價格成交了。
後面幾件拍品都是普通藏品,沒有再出現爭搶的場面。
我伸長了脖子等那隻元青花。
嶽翩然也一直興致缺缺的。
我湊過去小聲問她,「嶽老闆沒有看中的東西?」
嶽翩然不置可否。
等到那隻元青花終於出現的時候,在我驚訝的目光中,嶽翩然舉起了手裏的號碼牌。
「2000 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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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緊拉住她,「你瘋啦?看不出這是假的?」
我很確定這隻元青花是假的,因爲上面的數字還是 10000。
嶽翩然充耳不聞,繼續舉牌,「3000 萬。」
我急了,以她的眼光不該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我可以肯定這隻元青花是假的,別拍了!」
嶽翩然這才用餘光給了我一個眼神,「你知道嗎,富德友的拍品如果是假的,十倍賠償。」
說完她拍得更起勁了。
鐵心了要把那隻元青花收入囊中。
最終她以 6600 萬的高價拍下了價值 10000 的元青花。
我問嶽翩然,如果是假的真的會十倍賠償嗎?
嶽翩然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會,但你得拿出證據來。」
我頓時有些泄氣,總不能說我有特異功能吧?
但我還是不死心。
拍賣會結束之後嶽翩然去取那隻元青花,我死皮賴臉地讓她把我帶上。
工作人員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那隻元青花交到了她手上,她也戴上手套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可以了,沒問題。」
確實沒問題,元青花上一串 0。
不對,這不是之前拍賣會上的那隻元青花!
拍賣會上的是贗品,這是真品。
我猛地看向嶽翩然。
-8-
嶽翩然脫下手套,對上我的目光,淡淡一笑。
彷彿剛剛經手的不是稀世元青花,只是一隻普通的瓷瓶。
見我似乎有話要說,她讓工作人員先行離開。
「說吧,我看你嘴巴張着半天了。」
門一關上,我立馬開始倒豆子。
「拍賣會上的那隻元青花確實是假的,可你剛剛驗貨的這一隻,卻是真的。」
「你不覺得奇怪嗎?富德友爲什麼要搞這種把戲?」
嶽翩然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看得我有些不自在。
「顧小姐的眼力確實不錯,不知道膽子如何?」
我不是很明白她話裏話外的意思,「嶽老闆還是有話直說吧。」
嶽翩然笑了笑,「走吧,帶你見個人。」
我跟着她,穿過九道暗門,行過小橋流水。
這才知道富德友拍賣行裏邊別有洞天。
最後一道門她讓我自己進去。
我盯着那扇門,遲遲沒有推開的意思,探究的目光在嶽翩然的臉上打了好幾個轉。
嶽翩然把我推到門前,「放心吧,裏面沒有洪水猛獸。」
我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踩着昏黃的燈光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茶室。
室內的所有陳設均價值不菲。
就連那茶桌旁的矮凳,上面也飄着個 1280000。
一時間我被無數的 0 晃花了眼。
「顧小姐,又見面了。」
我循聲望去。
或許我應該叫他董先生。
-9-
董先生坐在茶桌前,拿着茶刀乾淨利落地從茶餅上撬下一小塊,放在茶碟上。
然後專心致志地溫杯、置茶、沖泡。
做完這一切,也並未抬頭看我。
過了會兒,他從公道杯裏倒出茶色均勻的茶湯,將一隻冒着熱氣的品茗盞推到我面前,「坐吧,十塊錢變成 800 萬的感覺如何?」
我接過茶,沒有喝。
「董先生既然知道銅錢蛤蟆的價值,爲何輕易就將它賣給了我?」
「應該不是看我穿得破破爛爛可憐我吧?」
對面的人笑了笑,指了指我手邊的那杯茶,「這茶冷了就不好喝了,嚐嚐吧。」
我狐疑地端起杯子聞了聞,淺抿了一口。
只一口,就知道是極品。
從前宋偉林喜歡品茶,逼着我也耳濡目染了一些ţū́₍。
董先生又往蓋碗裏添了水,「味道如何?」
我愣了一晌,實在詞窮,「是好茶。」
董先生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小嶽前幾天剛收的金瓜貢茶,除了故宮裏放着的那一團,就剩我手裏這團了。」
金瓜貢茶?!
這四個字鏗鏘有力地蹦進我腦瓜子裏。
怪不得剛剛我無意中掃過那塊茶餅,上面一串 0。
我還以爲是我進了這間屋子之後被數字淹沒了,老眼昏花。
立馬端起杯子喝完了剩下的茶。
「確實是好茶,就是給我喝浪費了些。」
董先生毫不掩飾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充滿了探究的意味。
「顧小姐的眼力,配得上這杯茶。」
-10-
「那隻銅錢蛤蟆在我的攤子上一共賣出去三次,第一個人要了 200 萬,第二個人要了 500 萬,他們拿到錢之後再也沒有在古董行當裏出現過。」
「我當他們只是稍微有點眼光來碰運氣的年輕人。」
我靜靜地聽着董先生語氣平靜地講着這一切。
「第三個人,也就是顧小姐你,要了 850 萬,又用 50 萬買了富德友拍賣會的邀請函。」
「在拍賣會上,你告訴小嶽那隻元青花是假的。」
「但是之後小嶽驗貨的時候,你又說她驗的那隻元青花是真的。」
「怎麼,覺得富德友有問題?」
說完這些,董先生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回答。
他對我買走銅錢蛤蟆之後的事情瞭如指掌,看起來還和嶽翩然關係匪淺。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董先生纔是有名居真正的老闆。
按照他的說辭,這銅錢蛤蟆並不是第一次被人從一堆破爛裏買走了。
但是最終又都回到了原點。
那隻銅錢蛤蟆,就好像……
魚鉤上的那隻餌。
董先生,在等他想釣的人。
從他對我的審視中,我恍然有種感覺,自己就是那個咬了鉤子的人。
「沒錯,我覺得富德友有問題。」
「以我淺薄的認知,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麼這種級別的拍賣會出現假的元青花。」
「即使後來嶽老闆拿到手的是真貨。」
「您讓嶽老闆帶我來到這裏,還請我喝了千金也買不到的金瓜貢茶,應該不會只是想給我講銅錢蛤蟆的故事吧?」
-11-
董先生一手摩挲着蓋碗的邊緣,另一隻手輕釦桌面。
「顧小姐是這些年來,我第二個欣賞的人。」
我下意識地問道:「還有一個是嶽翩然嗎?」
果然,董先生點了點頭。
「顧小姐這麼聰明,不如猜一猜富德友背後真正的老闆是誰。」
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後,我當即瞭然,「是您?」
他不置可否。
有些被忽略的東西忽然在我腦海中串聯了起來。
「所以拍賣會上的那隻元青花的確是假的,對嗎?」
「您大費周章地搞了一出又一出,一步一步引我入局,究竟想要做什麼?」
「顧小姐。」董先生擺擺手,「你說錯了,不是我引你入局,而是你自己走了進來。」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隻精巧的盒子。
打開盒子,裏面躺着那枚從蛤蟆嘴裏摳出來的銅錢。
銅錢已經被清理乾淨了,泛着古樸的光澤。
董先生捏起那枚銅錢放在掌心顛了顛,臉上的神情叫人看不真切。
「這麼多年來,只有顧小姐一人識破了我三局中的兩局。」
「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既然今日顧小姐能坐在這裏與董某品茗,說明顧小姐願意成爲這局中之人。」
那雙沉澱着歲月滄桑的眼睛裏,滿是篤定與勝券在握。
我忽然很想知道,隱藏在處心積慮之下的,究竟是什麼。
「董先生想讓我做什麼?」
「顧小姐只需要做我的眼睛,幫我掌掌眼,要求你儘管提。」
對我來說過於簡單的要求,誘人的條件……
我深吸一口氣,看了看四周的藏品。
微笑着說道:「那就承蒙董先生抬愛了。」
顫顫巍巍地又喝完幾杯金瓜貢茶。
董先生請我走了。
臨走前他對我說:「不要住在酒店了,我名下有很多空房子,讓小嶽帶你去看看,喜歡哪個就住哪個。」
我沒有推辭。
走到門口時停住了腳步。
想了想又回過頭問他:
「您剛剛說,一共三局,還有一局是什麼?」
「第三局,是人心。」
-12-
嶽翩然帶着我看了一天的房。
看得我筋疲力盡兩眼昏花,因爲董先生的房產實在是太多了。
每個房子又都很大。
最後我實在走不動了,倒在有名居里間的沙發上,大口大口地喝着橘子味兒的汽水。
嶽翩然嘴裏也咬着根吸管,小口地嘬着。
喝得差不多了,氣兒也喘過來了,她問我:「怎麼樣,想好住哪兒了嗎?」
我搖搖頭,「沒想好,我有選擇困難症。」
「走吧,帶你去看最後一個。」
嶽翩然今天穿了一身運動套裝,紮了個高馬尾,幹勁十足的樣子。
我還是喜歡她穿起旗袍。
有種不可褻瀆的高貴感。
不像現在,擼起袖子就要把我從沙發上拽起來。
這最後一個地兒,倒是不遠。
從有名居的後門出去,一座三進三出的大宅子赫然出現。
嶽翩然推開門,「進來看看吧,我就住在這兒,還空着兩間房,任你挑選。」
正院裏有兩棵樹齡久遠的白木香。
經過一番錘鍊,我現在已經對長串的數字麻木了。
閉着眼睛都能知道這院子裏樣樣價值不菲。
「就這兒吧,有嶽老闆在,我也安心不是。」
正房嶽翩然住了,後罩房是夥計們住的地方,我選了日照時間更長的東廂。
嶽翩然讓人去酒店把我爲數不多的東西拿了過來。
「還有什麼需要的儘管開口。」
「既然住在有名居了,明天開始就來有名居幫忙吧,正好讓我見識見識顧小姐的眼力。」
有名居的廚子烤出來的烤鴨簡直人間極品,皮脆肉嫩。
我嘴裏咬着烤鴨含糊不清地說道:「嶽老闆放心,我答應了要幫董先生掌掌眼,以後有名居就是我家。」
「對了,包飯的吧?」
嶽翩然蹺着二郎腿斜了我一眼,「當然。」
說話間,夥計在外邊敲門,「老闆,有人找。」
-13-
有名居的夥計都是董先親自挑選的。
平日裏收些小物件不在話下。
只有遇到拿不定主意的大買賣,還有像我這樣上來就砸場子的,纔會請嶽翩然出面。
我跟着嶽翩然來到前廳。
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坐在太師椅上油光滿面的中年男人。
看見嶽翩然過來,他立馬站了起來,「嶽老闆。」
「劉老闆,別來無恙,又有什麼好貨想到我了。」
劉老闆看看我又看看嶽翩然,「這位是?」
嶽翩然笑笑,「我的助手,自己人。」
劉老闆聽到這話,彷彿鬆了口氣似的,咧着嘴道:「東西有點大,煩請嶽老闆移個步?」
我差點被他那滿嘴的金牙晃瞎了眼。
也不怕被賊惦記。
半個小時後我和嶽翩然坐在劉老闆家金碧輝煌的客廳裏。
劉老闆神神祕祕地讓人抬上來一隻巨大的箱子。
箱子上飄着一串數字:298635.5。
怎麼還有零有整。
就在我以爲這就是箱子裏面東西的價值時,劉老闆打開了箱子——
我看到的數字倏地變成了 10580。
這劉老闆的好貨,怕是要翻車啊……
劉老闆對此全然不知,樂呵呵地給嶽翩然介紹箱子裏的東西:
「北魏陶俑,市面上從未有過的形態,專家鑑定過了,是真貨。」
「嶽老闆幫忙看看,能不能上這個數。」
他雙手食指交叉在一起,比了個十。
這在行話裏是 1000 萬的意思。
嶽翩然戴上了手套檢查了一番,轉過頭給我遞了個眼神。
我悄悄地搖了搖頭。
嶽翩然脫了手套,神情淡漠地看向劉老闆。
「這東西,恐怕還不如您那一口牙值錢。」
-14-
「啥子意思?」
劉老闆滿臉驚慌,家鄉話都出來了。
「不闊能噻,這是專家鑑定過的!」
「既然是專家鑑定過的,劉老闆又何必找我來看。」
嶽翩然慢悠悠地喝起了茶,隨口問道:「哪裏的專家?」
劉老闆撓了撓光禿禿的腦門,「博物院的專家噻,好幾位哩,我看過他們的工作證,也託朋友打聽過,確實有這些人。」
嶽翩然拿出手機按下一串號碼。
「李院,想跟您打聽幾個人。」
她報出了劉老闆說的那幾位專家的名字。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嶽翩然嗯了一聲,「謝謝了,欠您一個人情,改天請您喫飯。」
掛了電話她看着劉老闆,神情很嚴肅。
「那幾個人,跟約好了似的,都在前天辭職了。」
劉老闆傻眼了,一屁股坐在了箱子上,「所以老子被人騙了?專家也會騙人?」
嶽翩然點了點頭,「從陶俑的造假程度以及所謂的專家鑑定來看,這是一起有預謀的造假。」
「建議報警。」我補充道。
劉老闆還是沒想明白,「這怎麼會是假的呢?」
嶽翩然指着陶俑身上深淺不一的裂痕,「只要掌握好胎、型、釉、工、舊的訣竅,再用 X 光線照一照,以假亂真並不難。」
劉老闆一臉茫然,彷彿嶽翩然說的是天書。
「X 光線是做啥子噻?」
-15-
「實驗表明,用 X 光線照射陶瓷釉面,每一秒都會讓陶瓷釉面的老化程度提早 200 年左右。」
劉老闆似懂非懂,但他至少知道這個陶俑是個徹徹底底的假貨了。
「他媽的!這羣人坑老子!」
「800 萬收了個破爛!」
「老子找到他們非把他們的皮扒了不可!」
嶽翩然起身欲走,「劉老闆,賣陶俑給你的那幫人恐怕已經不在國內了。」
劉老闆不甘心地瞪大了眼睛,「那這個虧我就白喫了?」
「劉老闆也不是第一天玩古董了,這個行當就是這樣,容不得一絲一毫的眼拙。」
嶽翩然那雙漂亮的鳳眼掃過滿臉憤怒的劉老闆。
「好在劉老闆家大業大,就當花錢買了個教訓吧。」
劉老闆哭喪着臉,「唉……本想賺一筆來着。」
我站在嶽翩然身旁,用胳膊肘戳了戳她,擠眉弄眼地對着那個裝陶俑的箱子使了好幾下眼色。
嶽翩然當即笑着對劉老闆說道:「我的助手好像對劉老闆裝陶俑的箱子很感興趣。」
「這個箱子?」劉老闆非常詫異。
「這箱子是買陶俑送的。」
「喜歡拿去便是,以後還指望嶽老闆多給我老劉掌掌眼。」
「再也不信什麼狗屁專家了。」
於是我真的厚着臉皮拖着那隻大箱子走了。
回去之後我得意洋洋地看着嶽翩然,「總算沒白跑一趟,這箱子值 30 萬。」
嶽翩然不鹹不淡地回了我一句:「看來顧小姐對木頭也挺有研究的。」
我佯裝謙虛,「還行,比不上嶽老闆。」
後來那隻大箱子被嶽翩然以 50 萬的價格賣給了一老外。
劉老闆知道之後又是一番捶胸頓足。
-16-
自從富德友那一次,董先生就跟人間蒸發了似的。
我明裏暗裏地向嶽翩然打聽過幾次,得到的回答都是:
「我從不過問董先生的私事。」
合着是我多嘴了……
這幾天嶽翩然也不在。
整個有名居忽然就成了我說了算的。
沒人來的時候我就躺在院子裏的藤椅上曬太陽,好不愜意。
「顧小姐,前廳來了客人,麻煩您去看看。」
大概是嶽翩然關照過他們,有名居的夥計對我的態度都很恭敬。
我拿開臉上的蒲扇,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這就來。」
剛走到前廳就聽見一片吵吵嚷嚷的聲音:
「真的不行,您就別爲難我們了。」
「這個東西真的值不了幾個錢。」
「喏,我們老闆來了,不信您問她。」
夥計像看到救星似的把我拉了過去,還給了我一個拜託的眼神。
我乾咳了一聲,「怎麼回事?」
夥計在我耳邊悄悄說道:「這位阿姨拿了一對大力金剛杯來,這玩意兒的市場價就是五萬吶,阿姨說這是他們家祖傳的寶貝,非得要一百萬纔行,這不獅子大開口嗎。」
聞言我打量了一眼面前站着的阿姨。
身上穿的衣服看起來有些舊了,整個人非常地侷促不安,緊緊抱着懷裏的盒子。
那盒子裏裝的應該就是大力金剛杯了。
大力金剛杯是南北朝時期貴族們用來喝酒的一種酒器。
因形狀酷似因陀羅的金剛杵,再加上自身重量極重,沒點力氣拿不動。
故名大力金剛杯。
材質從銅到玉石,應有盡有。
雖說也是南北朝的東西,但不同的材質差價巨大。
前幾年富德友的拍賣會上出現過一對黃金大力金剛杯,杯身鑲滿了寶石。
如果沒記錯的話,成交價格高達 5000 萬。
剛纔夥計說阿姨的這對大力金剛杯市場價就是五萬塊。
那應該是最常見的銅杯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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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能把您的東西給我看看嗎?」
阿姨有些懷疑地看着我,「你是老闆?你能做主嗎?」
我在夥計充滿期許的目光之下,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阿姨從盒子裏拿出了那對大力金剛杯。
邊拿邊唸叨:「這可是我們家祖傳的寶貝,歷史悠久得很。」
不出所料,確實是一對銅杯。
杯身上清清楚楚地飄着一行數字:49999。
夥計還報高了一塊錢。
我戴上手套裝模作樣地檢查了杯身,「阿姨,東西確實是南北朝的東西,但是價值確實也就是五萬塊,現在市面上的銅杯很多,您可以去打聽一下,我保證沒有哪家能超過我給您的數。」
阿姨的臉頓時垮了下來,「怎麼才五萬塊啊,南北朝的東西就值這點錢?」
我把那對杯子放回盒子裏。
「阿姨,古董貴在一個『稀』字,這東西多了,哪怕年代再久遠,也不值錢了。」
「您考慮一下吧,五萬塊,行的話我們就收了。」
阿姨看着盒子裏的大力金剛杯,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似是苦惱極了。
屋子裏靜謐無聲。
忽然——
她猛地抬起頭,眼裏竟然有了淚光,聲音也帶上了哭腔,「你是老闆,真的不能再加點嗎?這可是我太爺爺留下來的傳家寶啊。」
「抱歉,五萬是我能給出的最高價了。」
阿姨抹了把眼淚,「那我回去再和家人商量一下。」
我抽了張紙遞給她,「好,您如果想賣,隨時來有名居。」
不知道爲什麼,望着那道落魄離開的背影,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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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看起來很着急的樣子。
我刻意跟她保持了五米的距離,跟在她身後穿過了好幾條巷子。
最後看着她進了一處不太起眼的院門。
四下無人,我拉低帽檐悄悄摸進了院子。
院子裏堆滿了五花八門的雜物。
幾根竹竿搭成的晾衣架上面掛着洗到失色的衣服。
我像做賊似的踮着腳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生怕碰倒了什麼東西弄出點兒聲響。
再走近些就能聽見屋子裏傳來的說話聲。
正在說話的女人低聲啜泣着:
「爸,對不起。」
「要不是我當初執意要嫁給那個混蛋,咱們家的錢就不會被他給騙走。」
「是我害了您啊……」
「孩子,不怪你。」
蒼老的聲音說起來話來很是費勁,卻仍在極力勸慰女兒。
「誰也沒想到那個畜生能幹出這種事情。」
「爸……」女人崩潰地哭了出來。
她吸了吸鼻涕,抽抽搭搭地說着:「我打聽過了,太爺爺留下的那對大力金剛杯可以賣個五萬塊,能頂一陣子,改明兒我去賣了吧。」
「我這歲數拖着也沒什麼意思了,別糟蹋你太爺爺留下的傳家寶了。」
「爸您別瞎說!錢我會想辦法的!您就安安心心治病!」
……
後面他們說了些什麼我沒有再聽下去。
吹來的風揚起了竹竿上的舊衣服。
我撿起掉在地上的 T 恤,拍了拍上面的灰,重新掛回了竹竿上。
夥計看我從外邊回來有些納悶,「顧小姐,您啥時候出去的。」
我笑了笑,「出去透了個氣。」
第二天,那個阿姨果然又拿着大力金剛杯來了。
-19-
夥計ťų₅不在,只有我一個人。
阿姨心事重重的樣子,「老闆,這個東西我想賣了,五萬是吧?」
我拿出那對杯子,舉在燈光下,仔仔細細地端詳了起來。
阿姨緊張不安地看着我,無意識地搓着手,「老闆,你昨天可是答應我了,五萬塊錢啊,該不會想反悔吧。」
「不會,您放心。」我放下杯子拿出手機。
「銀行卡號有嗎,這對杯子我收了,一百萬,直接轉賬吧。」
「有有有!在哪兒呢我找找……」阿姨低頭在包裏翻了半天,找到一張有些舊了的銀行卡。
她把卡遞給我的時候忽然愣了一下,「老闆,你剛剛說多少錢來着?」
我笑了笑,「抱歉,昨天是我看走眼了,您這對雖然是銅杯,但是用料上乘,造型也是少有的,值一百萬。」
阿姨眼睛一亮,激動地抓着我的手,「太好了太好了,我就說太爺爺留下的傳家寶不會只值五萬塊錢的……」
我把錢打進阿姨的銀行卡里。
阿姨拿着老式的翻蓋手機,又從包裏摸出一副眼鏡來。
盯着短信裏那串數字認認真真地數了好幾遍。
臉上終於出現了笑容。
我把那對大力金剛杯放回了我的房間。
晚上嶽翩然回來了。
來我房間喫飯的時候眼尖地看到了那個放大力金剛杯的盒子。
「我記得這屋子裏之前好像沒有這個盒子,收到什麼好東西了?」
「顧知春,你這可是中飽私囊啊。」
我一邊喫着炸得金黃酥脆的薺菜春捲,一邊隨手拿過那個盒子丟給她,「確實是好東西,嶽老闆要不考慮考慮從我這兒收走?」
嶽翩然半信半疑地打開盒子看了一眼,「大力金剛杯?還是市場價不超過五萬塊的銅杯,這是什麼好東西?你多少錢收的?」
我豎起食指晃了晃。
「一萬?那確實不錯。」
「一百萬。」我喫完最後一根春捲,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
嶽翩然眼皮跳了跳,滿臉的不敢置信,「顧知春,你是眼睛瞎了還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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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瞎也沒瘋,我知道這玩意兒只值五萬塊。」
嶽翩然更不解了。
那張美豔的臉上就沒出現過這麼迷惑的表情。
「但是呢,人命值啊。」
我頂着嶽翩然震驚的目光,把前因後果都告訴了她。
嶽翩然聽完之後終於恢復了正常神色,「沒想到顧小姐還挺有善心。」
「行善事結善緣嘛。」
「原來顧小姐信佛?」
我衝她挑了挑眉,「我姥爺信佛,他教我的。」
嶽翩然回來之後我立馬成了一個閒人。
不用看店了,有事兒沒事兒地就往潘家園跑。
跑了幾趟還真讓我撈着好幾樣好東西。
轉手我就以友情價賣給了有名居。
賬戶餘額直接變成了三千萬。
這天我剛在潘家園溜達完一圈,一百塊淘了只大銅鍋準備回去涮羊肉。
正準備走的時候,餘光瞥見熟悉的角落裏又支起了熟悉的小攤子。
老闆還是熟悉的董先生。
我走過去蹲在他的攤子前,隨手拿起一隻鼻菸壺,「老闆這個怎麼賣?」
董先生見是我,「喜歡的話十塊錢拿去好了。」
我故作喫驚,「十塊錢?太貴了吧!這東西的成本也就幾塊錢,您賣我十塊錢,我轉手都賺不了幾文錢吶。」
「拿去,送給你了。」
董先生笑了一聲,把鼻菸壺丟給了我。
「聽說顧小姐前幾天自掏腰包做了一樁賠本的買賣?」
「五萬塊錢的東西花了一百萬,怎麼算都是虧了。」
我蹲累了,看他身邊還空着一張小板凳,索性坐了過去,同他一起看起了攤子。
「這都過去好幾天了,董先生的消息滯後了啊。」
「哪有什麼賠本不賠本的,古董無貴賤,人心有高低。」
「多出來的九十五萬我買的是阿姨的孝心。」
「當初賣了您的銅錢蛤蟆賺了八百萬,這錢放在我這裏就是一堆數字。」
「但對於有的人來說,卻可以救命。」
「說起來還得謝謝董先生,多虧了您的八百萬,我不過借花獻佛罷了。」
董先生抬起眼打量了我片刻,那眼神彷彿在打量一個極有意思的物件。
「好一個古董無貴賤,人心有高低,顧小姐不愧是董某看上的人。」
我幫他擦完了一把銅斧,「您再說我要不好意思了。」
董先生忙完手裏的活兒就一直盯着我的大銅鍋。
盯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晚上喫涮羊肉,您來不?」
「來。」董先生這就開始收攤了,「小顧,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第三局嗎?」
「你通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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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董先生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一頭寧夏空運來的鹽池灘羊。
加上嶽翩然,我們三個人圍着那口大銅鍋喫起了涮羊肉。
據說這蘸羊肉的麻醬,還是嶽翩然家祖傳的祕方。
確實很香。
大概是高興,董先生給我講了他和銅錢蛤蟆的故事。
那隻嘴裏銜着銅錢的蛤蟆,是他憑自己的眼力,賺到的第一桶金。
以至於後來董先生坐擁萬千家財之後又輾轉把它買了回來。
董先生說這些的時候嶽翩然就在一旁靜靜地聽着。
時不時地出個神,好像在想些什麼。
喫得差不多了,董先生接了一通電話匆忙走了。
沒多久,嶽翩然也放下了筷子,「我出去一趟,你多喫點別浪費了。」
直到我把剩下的兩大盤羊肉都喫完,她還沒回來。
收拾完喫飯的傢伙,我躺在院子裏看星星。
盛夏的夜晚格外安靜,偶爾會伴隨着蟬鳴飄來陣陣涼風,吹得人無比愜意。
只是這愜意的時光沒持續多久,被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我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熟悉的號碼闖入了眼簾。
是我父母打來的。
等了一會兒,我才按下通話鍵。
我媽的大嗓門就這樣直直地衝了出來,「顧知春你在哪裏?你和偉林離婚了?」
我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你這個死丫頭,偉林哪裏不好了,你跟他離婚了你靠什麼活?」
我爸也在旁邊幫腔,「就是啊,這個歲數離婚,還有誰要你?」
「哦,沒人要就沒人要唄,我一個人也挺好。」
「那怎麼行!你趕快跟偉林認個錯!」
「爸、媽。」我嗤笑一聲,「是不是我和宋偉林離婚之後他不給你們錢了?」
電話那頭忽然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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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兒。
我媽的語調明顯有些不自在:
「你這孩子說什麼呢,我們是怕你離婚之後沒依沒靠的,偉林多好啊,事業有成,還顧家。」
「顧的是你們的家吧?」我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
「你們一直都知道宋偉林是個什麼樣的人,結婚五年,從未關心過我過得好不好。」
「宋偉林有暴力傾向,經常對我動手,你們卻說哪家夫妻不吵架不動手的。」
「其實你們在意的根本不是我離不離婚,而是我離婚之後你們就沒法問我的前夫要錢了吧。」
「顧知春!我們是你的父母!我們會害你嗎?你怎麼能這樣想?」
被我戳破之後,我媽有點惱羞成怒。
「行了別說了。」我打斷了她,「成天演戲累不累,當初你們三百萬把我賣給了宋偉林,現在我再給你們三百萬,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別再找我了。」
我媽被我氣到了,「你你你……」
「對了,省着點兒花啊,花完就沒有了。」
說完我就掛了,想到他倆現在可能正在氣急敗壞,忍不住笑了出來。
說好的三百萬打進他們銀行卡里。
順手把他們的號碼都拉進了黑名單。
這三百萬,花得有點肉疼。
原以爲花了錢就能消災,沒想到隔天宋偉林居然找到有名居來了。
嶽翩然不知道從哪兒收了一本柳公權的楷書《金剛經》拓本。
閒來無事的時候我就拿着練練字。
剛寫完「無我相,無人相,無衆生相,無壽者相,是故須菩提」。
低頭吹墨的空當兒,眼前的桌面上投下了一片陰影。
「嶽翩然你讓讓,擋着我光了!」
「顧知春,挺有能耐啊,這麼快就找到下家了。」
陰惻惻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嘲諷的口吻。
是宋偉林。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
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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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偉林打量了一圈有名居的陳設,「聽你媽說你給他們打了三百萬?你哪兒來的錢?別告訴我是在這地方打工掙來的。」
他倒是也沒說錯……
我警惕地看着他,「關你什麼事?」
「確實不關我的事,是你爸媽他們拜託我來看看你,怕你誤入歧途。」
曾經天天虐待我、毆打我的人此刻站在我面前。
說出來的話彷彿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宋偉林,我這輩子就誤入過你這麼一個歧途。」
「還是我爸媽親手把我推進去的。」
宋偉林一米八幾的個子,無形中有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他隨手拿起桌上我用來壓字帖的鎮紙,握着一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另一隻手掌心。
我看着他手裏的鎮紙,腦子裏跳出來許多被棒球棍打得鼻青臉腫的畫面,頓時心頭警鈴大作,「你想幹什麼?我可告訴你,這裏到處都是監控,你別想亂來!」
「顧知春,這地方能護你一輩子?」
宋偉林凌厲的眼神掃過我,就像老虎盯着自己的獵物一般。
「我有的是時間和耐心,你會乖乖回到我身邊的。」
他丟下這句話就走了,留給我的只有無語。
都已經離婚了還陰魂不散。
思前想後,我給董先生打了個電話。
董先生並不詫異,甚至猜到了我有求於他,「說吧,遇上什麼事兒了?」
「本來這種小事我不該來麻煩您的……」
「小顧。」董先生開口打斷了我,聲音帶着笑意,「其實我一直在等你跟我提點兒要求什麼的,人吶,太無慾無求了不好。」
「更何況,在我們這行,掌眼的人是非常重要的。」
「你幫我一天,就永遠談不上麻煩。」
既然董先生已經這麼說,我就沒跟他客氣了,「您能不能,幫我解決一個人?」
「你那個前夫?」
我不意外他會知道,「對。」
董先生答應得很快,「行,你以後不會再看見他了。」
果然在那之後,我再也沒見過宋偉林。
「最近是不是很清靜?」嶽翩然噼裏啪啦地撥着一隻金算盤。
我倚在門邊打哈欠,「是啊,竟然有些無聊。」
「很快你就不無聊了。」她算完最後一筆賬,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朝我勾了勾手,「走吧,收拾行李去。」
「去哪?」我很迷茫。
怎麼忽然就要出去了。
嶽翩然回過頭對我露出會心一笑,「帶你去見識見識最頂尖的造假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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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後,我一臉茫然地坐上了董先生的私人飛機。
嶽翩然坐在我對面,手裏端着一杯紅酒,悠然自得地翻起了雜誌。
「要不要來一杯?」她問我。
我不喝酒,擺擺手拒絕了,「這到底……怎麼回事?」
「到了你就知道了,休息會兒吧。」
一覺醒來飛機已經降落了。
我看了看窗外,一望無際的大海。
心裏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私人海島?」
嶽翩然輕輕點了一下頭。
艙門打開之後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已經等在下面了。
司機似乎和嶽翩然很熟絡,「嶽小姐,老闆已經在等你們了。」
海島的陽光很刺眼,嶽翩然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隻墨鏡丟給我。
「先送顧小姐去酒店吧。」
我納悶地看向她,「你不去?」
嶽翩然低頭在手機上飛快地敲着字,眼皮都沒抬一下,「你先去,我還有別的事情。」
走進酒店大堂,我四處張望了一陣子才找到董先生的身影。
他正在跟別人說話,看見我來了,朝我招了招手。
「老張啊,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小顧。」
我這才注意到和董先生說話的那個人。
雖然長得有些其貌不揚,但是身上的衣服、手上的腕錶,甚至就連他戴的眼鏡。
每樣東西上面都有一串嚇死人的天文數字。
明白了,低調的大佬。
我笑着同他打了個招呼,「張老闆您好。」
張老闆並未正眼瞧我,話裏話外反而帶着點兒不屑的意味,「老董啊,顧小姐看起來這麼年輕,有沒有你說得那麼厲害啊。」
董先生笑了笑,「小嶽不也是年輕人,晚點你就知道小顧的厲害了。」
「哎呀,小嶽可是咱們幾個看着長大的,那能一樣嗎!」
「小顧剛來,先去休息吧。」
董先生給我使了個眼色,「房間已經開好了,一會兒有人帶你上去,晚上七點二樓天香閣有個晚宴,記得出席。」
說完這些,他拉着張老闆去別處了。
我在房間裏一直待到了六點半。
坐電梯去二樓的時候,忽然發現,這座看起來冷冷清清的酒店,其實藏了不少人。
這些人和我的目的地一樣。
都是天香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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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閣整個室內設計都是仿古的。
雕樑畫棟,彷彿置身於偌大的宮殿之中。
我看到董先生和嶽翩然已經入座了。
桌子上放滿了豐盛的菜餚,都是些少見且昂貴的食材。
最前方的臺子上整整齊齊地列着一排展示櫃,此刻空空如也。
我粗略地數了一下,大概有八個,每個展示櫃上都標了號碼。
嶽翩然身邊的位置還空着,一看就是留給我的。
坐下來之後我朝臺上努努嘴,壓着聲音問她:「這不是晚宴麼?我怎麼看着不太像啊。」
嶽翩然小聲告訴我:「你要是餓了可以喫,重頭戲還要過一會兒纔開始。」
我看着桌上那道赤龍絞柱垂涎欲滴,忍不住嚐了一口。
汁濃味厚、軟糯鮮美,肉味和海味在我嘴裏碰撞。
我又掀開了湯盅,「什麼重頭戲?」
嶽翩然對這一桌美味佳餚熟視無睹,眼睛直溜溜地盯着臺子。
「這幾年造假技術日益精進之後才流行起來的新遊戲,你等着看吧。」
說話間臺子上亮起了燈光。
八個穿着開衩旗袍的美女一人捧着一隻蓋着布的托盤走了出來。
她們把托盤上的布拿開,把裏面的東西放進了展示櫃裏。
「諸位現在看到的是曜變天目茶碗,請選擇相對應的號碼出價。」機械的聲音響起。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曜變天目茶碗是南宋的傳世孤品,幾經輾轉流落到了 R 國。
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還是八個一模一樣的?
而且這八個當中,竟然有一個上面飄着一串 0,應該是真品無誤了。
就在我思考的工夫,底下的人羣已經開始競相出價了。
「1 號,500 萬!」
「4 號,350 萬!」
「6 號,700 萬!」
「1 號,800 萬!」
……
「看明白了嗎?」嶽翩然歪了歪身子,湊近了問我。
「八個一模一樣的東西擺在那兒,選一個自己覺得最真的出價,價高者得,拍到手之後纔有機會去確認真假,這確實不是晚宴,是眼力和財力的賭局。」
「怎麼樣?要不要試試?」董先生示意嶽翩然把號牌給我,「拍什麼由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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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號碼牌在手裏翻轉,等到拍得差不多了才舉起來,「7 號,1200 萬。」
……
最終每一個曜變天目茶碗都拍出了上千萬的價格。
最貴的 1 號拍出了 2000 萬。
可惜是個假的。
東西當場就送到了各位買家手裏。
和我一座之隔的中年男人拍了 4 號茶碗,我悄悄地瞅了瞅,確實是肉眼難辨的真假。
接下來旗袍美女們又抱出了八座銅鎏金彌勒佛立像。
幾年前我在大都會博物館親眼見過這玩意兒,現在看着其中一座立像上數不清的 0……
恍然間不禁有些懷疑人生。
一樣的流程,我用 1500 萬的價格拍到了唯一的真品。
後面的幾樣東西我沒有再參與,眼睜睜地看着一羣人爲了假貨廝殺。
直到柉禁的出現,我眼前一亮。
和剛剛不一樣,似乎有人就是爲了這樣東西而來。
牟足了勁兒和我搶同一個號碼。
最後別的號碼都已經成交了,唯有 7 號柉禁,拍到了 6000 萬的天價。
當對方出的價格無限接近於 7 號柉禁身上那串數字時,我放棄了。
董先生見我不舉牌了,有些意外:「怎麼不拍了?」
我搖搖頭,「沒那個必要。」
「價格高了?」董先生笑笑,讓我把號碼牌給他。
眼看着 7 號柉禁的歸屬即將塵埃落定——
「7 號,1 億 2000 萬。」董先生叫出了價格。
全場寂靜無聲,就連機械聲都頓了一頓,剛剛還得意洋洋的競爭對手立馬蔫了下去。
一時間,無人再出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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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號,成交價 1 億 2000 萬。」
東西送到董先生手裏的那一刻我問他:「您不怕我看走眼?」
董先生只看了一眼就交給了嶽翩然,轉頭對我說道:「我相信自己挑人的眼光。」
柉禁是最後一件拍品。
拍完之後所謂的晚宴才正式開始。
我仔細地回想着剛剛出現過的每一件拍品。
無一例外都是流失海外國寶級別的藏品。
這些東西出現在這個晚宴上,本身就很奇怪。
董先生彷彿看透了我在想什麼,「小顧,你來猜猜ţü₅,真品在這裏,那些原本該放着它們的地方,現在放的是什麼?」
是以假亂真的贗品。
這就是嶽翩然口中頂尖的造假技術。
有人悄悄用贗品,替換了收藏在別國博物館裏真正的國寶。
然後再偷運回國,搞了這一出。
今晚的很多人顯然都是有備而來。
即使只有八分之一的概率,也足夠打動人心。
其實對於懂行的人來說,只要東西拿到手,就能真假立辨。
可我看他們不驕不躁,除了個別買到真貨的臉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其餘衆人,都是習以爲常的神情。
就好像對於他們來說,確實只是參加了一場晚宴。
方纔的賭局只是開胃的前菜罷了。
晚宴結束之後董先生把拍下來的三樣東西都送到了我房裏。
我看着忽然變擁擠的小茶几,想了想抱着東西去找他了。
董先生正在煮茶,可惜不是金瓜貢茶。
我開門見山地說道:「這三樣東西太貴重了,還是放在您這兒吧。」
「這些東西在我眼裏不值什麼錢,既然是你拍下來的,就由你來處理。」
「我想怎麼處理都可以?」
「可以。」董先生揚了揚手裏的杯子,「老張送我的御前十八棵,嚐嚐?」
喝完一杯茶,我的腦子裏忽然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那我能送給國家嗎?」
-28-
「畢竟……這些東西本來就是咱們國家流失在外的國寶。」
我斟酌着說出了口。
董先生看我的眼神微微變了變。
「小顧,你比我以爲的,更加……」他似乎在思考措辭,「更加有格局。」
說完他笑了,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就照你的意思來吧。」
我很好奇董先生明明花了很多錢拍下了這些古董。
卻又毫不在意。
「怎麼,還有話想說?」董先生抬眼看向我。
「您既然無所謂,爲什麼在我放棄柉禁之後還要高價把它拍下來?」
「因爲我看出了你很想要,但又礙於價格過高下不了手。」他站起身來,目光直視我,「小顧,有時候不要因爲古董本身的價值而忽略了那些額外的價值。」
如果不是董先生執意要拍下柉禁……
我大概也沒有這個送還給國家的機會。
「那您呢?您想要的是什麼?您好像對錢財並無興趣,就連價值連城的古董也不放在眼裏。」
「我活到這麼大歲數,見過太多好東西,擁有的財富幾輩子都花不完,已經沒有什麼太大的追求了,也就是還剩下一點點執念。」
我還想再問下去,董先生揮揮手,「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早就回去了。」
臨走之前又見到了張老闆。
他對我的態度和剛見面的時候截然不同。
估計是知道我拍下的那三樣東西都是真的了。
「哎呀小顧,以後有空也幫我掌掌眼啊。」
我看了董先生一眼,見他點了點頭,便笑着說道:「張老闆有需要隨時吩咐一聲,我肯定義不容辭。」
張老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轉身去跟董先生說:「老董你可以啊,小顧這麼大的寶貝都讓你撿到了。」
董先生倒是很謙虛,「運氣好罷了。」
「對了,那件事你準備得怎麼樣了?時間快到了吧?」張老闆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沒什麼好準備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順其自然吧。」
「也是,就咱小顧這眼力,還怕他們不成?」
我依稀聽見了自己的名字,卻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只是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有大事要發生了。
沒想到回去之後,嶽翩然先不見了。
-29-
回程的飛機上我就感覺她心事重重的樣子。
還特地關心地問了問:「捨不得海島的大好風光啊?還想在這兒待幾天?」
嶽翩然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都跟你似的,沒個正形兒。」
一回到有名居她就把自己關在了屋子裏。
第二天一大早我去敲她的門想喊她一塊兒出去喫個早茶。
半天都沒聽見個聲響兒。
這要是擱平常,她早讓我走遠點別妨礙她睡覺了。
我覺得有些奇怪,又敲了幾下門,還是沒有回應,乾脆直接ƭū₀推了門進去。
屋子裏空無一人。
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牀尾。
我在有名居里問了一圈,幾個夥計都說沒見着她。
之前不管去哪兒她都會事先和我說一聲,免得我找不到她。
這次就跟消失了似的。
連着好幾天,發的微信沒有回,電話也無人接聽。
就在我急得焦頭爛額的時候。
董先生來了。
他很少親自來有名居。
按說他和嶽翩然的關係比我更近,這會兒嶽翩然不見了他應該比誰都着急。
可我瞧他那張臉上,絲毫不見緊張,反倒是有一絲絲的……輕鬆?
「小顧,以後有名居的生意就交給你了。」
聽到這話,我猛然看向他,「您知道嶽翩然去哪兒了,對嗎?」
「她現在很安全,你不用擔心。」
「我都不知道她去哪兒了我怎麼放心?」
我很少追根究底,但直覺告訴我這件事兒有點蹊蹺,「嶽翩然是不是遇上什麼事兒了?」
董先生嘆了口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30-
董先生的故事,要從三十年前開始。
三十年前,京城的古董行當幾乎是周嶽兩家的天下。
長安街以北都是周家的門面,往南則是岳家的鋪子。
那時候的董先生只是嶽振華手底下名不見經傳的小學徒。
成天跟在嶽振華後邊幹些跑腿的活兒。
雖然辛苦,卻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有一次嶽振華在外邊談生意,談得差不多的時候對方忽然問他要一隻清朝的粉彩瓷花瓶。
眼看着生意就要談成了,這個節骨眼上不給不行。
但他又打從心底裏捨不得,清朝的粉彩瓷花瓶吶。
便宜的拿不出手,拿得出手的都是個頂個兒的寶貝。
就在他萬分糾結的時候,董先生自告奮勇地站了出來,「老闆,這事兒就交給我吧。」
嶽振華對這個年輕人有點印象。
於是半信半疑地同意了。
等他從鋪子裏取了東西回來,原本嶽振華還有些忐忑不安,打開盒子一看,佯裝有些心痛地笑了起來,「小董真是捨得啊,把這種好東西都拿來了。」
董先生拿來的是一隻清晚期的粉彩瓷花瓶。
學了乾隆年間的技藝,價格卻差了數十倍不止。
不深諳其道的人根本看不出來。
嶽振華不愧是個老狐狸,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爲這隻粉彩瓷花瓶,嶽振華談成了一筆大生意。
董先生也入了嶽振華的眼。
嶽振華開始去哪兒都把他帶在身邊。
久而久之,董先生認識了嶽振華的女兒,嶽從芝。
嶽從芝剛留洋回來,對古董充滿了好奇。
經常拿着價值連城的寶貝跑到董先生面前央求他,「小何,你給我說說這個唄。」
董先生叫董其何。
別人都叫他小董。
只有嶽從芝,彎着眉眼,叫他小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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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二去,董先生髮覺自己喜歡上了嶽從芝。
可他知道嶽振華是不會同意他和嶽從芝在一起的。
因爲嶽從芝早已經和周家的周望仁訂下了婚約。
只等着來年嶽周兩家準備開展合作時便舉行婚禮。
董先生開始有意無意地避着嶽從芝。
結果嶽從芝找上了門來,「小何,你最近很忙嗎?好久沒見着你了。」
董先生含糊其辭:「嗯,確實……挺忙的,你也知道,年關歲尾了。」
「你撒謊!」嶽從芝瞪着一雙圓圓的杏眼,「我問過我爸了,他說他沒給你安排事情,是你自己要求來鋪子裏幫忙的!」
「鋪子缺人。」
「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被人說中心事,董先生慌了,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沒有。」
「那你爲什麼不敢看我?」
嶽從芝直勾勾地看着他,看得人無所遁形、心慌意亂。
「董其何,你是不是喜歡我?」
這是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
董先生沒有否認,只是告訴她,「你已經有未婚夫了。」
嶽從芝一個千金大小姐,第一次爆了粗口:「狗屁未婚夫!我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我喜歡的是你!」
董先生愣住了。
沒有人能拒絕冬日裏的玫瑰。
兩個偷偷摸摸地在一起了。
可惜好景不長,沒多久就被看見的人捅到了嶽振華面前。
嶽振華暴怒,揚言像董先生這樣的人根本配不上他的女兒。
二話不說就趕走了董先生,還把嶽從芝關在了家裏。
被趕走的董先生機緣巧合之下買到了那隻銅錢蛤蟆,一舉賣出了天價。
正是靠着這筆錢和出色的眼力,他在京城的古董圈子裏逐漸站穩了腳跟。
嶽振華也不再反對他和嶽從芝來往。
甚至還想培養他成爲自己的繼承人。
就在這個時候,嶽從芝的未婚夫出現了。
作爲周家如今的掌門人,周望仁拿出了很多年前兩家人簽下的訂婚書,逼嶽從芝嫁給他。
嶽從芝肯定不樂意,於是周望仁便提出了要和董先生賭一場。
賭注是嶽從芝。
董先生很猶豫。
反倒是嶽從芝,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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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賭局,我輸了。」
董先生平靜地講出了結局。
他同我坐在院子裏,眼睛一直盯着那片一顆星星都沒有的夜空。
彷彿那裏面藏着他一直想見的人。
「嶽從芝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吧?嶽翩然……是她的女兒嗎?」
董先生點了點頭,「從芝遵從約定,嫁給了周望仁。周望仁țůₕ對她並不好,他從我手裏搶走從芝,也只是不想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落入別人之手。從芝生下小嶽之後一直鬱鬱寡歡,沒多久就去世了。」
心愛的玫瑰驟然枯萎,任誰也不想體會這樣的滋味吧。
「因爲這件事情,嶽老爺子恨極了周家,臨終前把整個岳家都交給了我,他說他最後一個願望,就是看到周家倒臺。」
起風了,地上的樹影也隨之晃了晃。
「可惜。」董先生的聲音忽然啞了幾分,像生了鏽的鈍刀無力地砍在枯枝上,「周家家大業大,這些年來,我始終動不了他們的根基。」
「那嶽翩然呢?她知道這一切嗎?」
「周望仁對小嶽沒什麼感情,從芝剛走就把她送到了福利院。我知道之後,去福利院把她接了回來,帶在身邊悉心教養,從她記事起,就把她的身世說給她聽。」
董先生苦笑了一下,「她一直都知道。」
「如果我沒猜錯,她現在應該回到親生父親身邊了吧?爲什麼?」
「她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董先生看向我,「因爲我和周望仁約定的第二場賭局就在十天後。」
原來去海島的前一天,周望仁找到了嶽翩然。
周家有自己的墓園,進了周家門的嶽從芝自然也葬在裏邊。
他對嶽翩然說,只要她願意回來幫他,就同意她把嶽從芝的墓遷出去。
他知道嶽翩然一直有這個想法。
果然,嶽翩然妥協了。
「小顧,十天後的賭局,站在你對面的,會是嶽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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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一晃就過去了。
我穿着白 T 牛仔褲,坐上了董先生的車。
董先生和周望仁這場三十年後的賭局,地點定在了什剎海邊上的望江樓。
爲了公平起見,雙方各請了五位見證人。
都是古董行當裏地位極高的大佬。
這其中竟然有張老闆……
他一見到我就朝我擠眉弄眼的。
徹底沒個正形兒。
嶽翩然已經到了,她又穿上了旗袍,脖子上掛着的翡翠彌勒又是飄着一串 0 的稀世珍品。
我看着她,還是那張熟悉的臉,美豔不可方物。
她衝我笑了笑,「顧知春,好久不見。」
我正想同她打個招呼——
「這就是老董找來的那個小丫頭?看起來也不咋滴嘛。」
油膩且討人厭的聲音硬生生地插了進來,聽這語氣,十有八九就是周望仁了。
周望仁一把年紀還梳了個大油頭,給人的觀感十分的不適。
他走到嶽翩然身後拍了她一下,「我們家翩然肯定不會輸給這種貨色。」
爲了氣他,我故意擺出了一副很囂張的姿態,「那可不一定哦,這位大爺,您可能歲數大了,眼神不太好。」
身後同時傳來好幾處笑聲。
周望仁被我駁了面子,臉上掛不住,青一塊兒紅一塊兒的,憤憤道:「我看你這丫頭還能得意多久!」
「肯定比你得意得久。」
董先生笑着過來把我拉走,「好了小顧,咱不跟這種人廢話。」
等了一會兒人都到齊了。
博物院的李院長大致說了一下規則:三局兩勝。
至於賭注,李院長示意由董先生和周望仁兩位當事人來說。
董先生清了清嗓子,擲地有聲地說道:「就賭我和周老闆全部的身家還有周家祖傳的那塊『天下第一鑑』的牌匾,如何?」
此言一出,滿座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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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董先生並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
可週望仁就說不準了。
周家這些年在不斷地擴張,生意都做到海外去了。
祖傳的那塊牌匾我也有所耳聞,據說上面還有康熙皇帝的御筆親批。
至少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得出是不大情願的。
董先生目光平靜地看着周望仁,「三十年前,周老闆可是許諾過我,三十年後的賭注由我來定,該不會想賴賬吧?」
周望仁騎虎難下,只得答應,「就依董老闆所言吧,周某賭得起。」
說完還故意冷哼了一聲。
李院長分別看向我和嶽翩然,「可以開始了嗎?」
我和嶽翩然同時點了點頭。
第一局,桌子上整整齊齊地放着五十隻形態各異的汝窯瓷器。
汝窯誕生於宋徽宗的一個夢,「雨過天青雲破處,這般顏色做將來。」
汝窯燒製出來的瓷器,因那舉世罕見的天青色而聞名於世。
北宋滅亡後,汝窯便成了北宋的陪葬品,只有極少數留存了下來。
我一眼就看到那五十隻汝窯瓷裏面至少有三四十隻,身上的數字沒有超過 1 萬,都是假的。
「這五十件汝窯瓷器,有真有假,五分鐘的時間,選出最多真品者勝。」
李院長的話音剛落,我毫不猶豫地把手伸向了左上角的天青釉海棠口雙龍耳尊。
嶽翩然緊跟着拿走了一隻天青釉洗。
還好只看真假不論價格,她拿的那隻可比我拿的貴多了。
接下來的時間我和她彷彿約好了似的,有來有往。
我拿一隻長頸瓶,她拿一隻花口瓶。
我拿一隻三足爐,她拿一隻三足樽。
此時桌子上已經沒有真品了,嶽翩然也停了下來。
我卻當着她的面,拿走了一隻弦紋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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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顧和小嶽都找出了三樣真品,這一局看來是要平局咯。」
李院長笑眯眯地說出了結果。
聽到是平局,嶽翩然似乎舒了口氣。
周望仁不開心了,大聲嚷嚷着:「怎麼可能是平局?李院長你可要看仔細了啊。」
「李院長,要不您再看看我那隻弦紋瓶吧。」
沒想到我也會開口,李院長露出一絲詫異的神色,隨即拿起弦紋瓶又看了看,「這隻弦紋瓶,胎骨堅實,呈香灰色,胎壁則較薄,乍一看確實是汝窯的工藝。可真正的汝窯,以瑪瑙入釉,在陽光下會有五光十色之感,這隻並沒有,所以是贗品。」
我笑了笑,拿過那隻弦紋瓶,直接鬆開了手。
「砰」的一聲,弦紋瓶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我蹲在地上撿出一片形狀還算完整的碎片,遞給李院長,「您再看看這片呢?這應該是弦紋瓶的底座。」
李院長拿出一面放大鏡仔仔細細地看了好一會。
忽然激動地站了起來,「這塊底座是真的汝窯!」
周望仁不信,搶過去看了半天,看到最後也無話可說。
其實一開始我就注意到了這隻弦紋瓶,只有它的身上飄着兩個數字。
9800 和 17680000。
一個在瓶身,一個在瓶底。
我看了看在座的各位,幾乎都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估計就連準備這些東西的人都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誤打誤撞的事情。
因爲這塊真的底座,第一局我贏了。
第二局,幾樣老物件分別按照年代的遠近排個序。
毫無懸念地,我輸了。
我只能看到東西的價值,卻不知道他們來自於哪個朝代。
即使在有名居的這段時間已經惡補了很多。
仍舊比不上嶽翩然幾十年的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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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局,字畫。
古董裏頭最值錢的東西,不是那些在土裏埋了上千年的老物件,也不是科技再發達也複製不出來的各種瓷器,而是僅此一幅的名家真跡。
李院長招呼張老闆幫幫忙,兩個人打着二十萬分的小心,將十來幅字畫掛了出來。
一時間,我被無數的 0 晃了眼。
「鑑於剛剛小顧和小嶽各贏一局,這第三局至關重要啊。」
「擺在你們面前的都是真跡,毋庸置疑。選一幅吧,誰選出的那幅價值更高誰就可以獲得這一局的勝利。」李院長宣佈了第三局的規則。
我一聽,眼睛都亮了。
這不等於臨考試之前老師忽然告訴我:「只有你一個人是開卷哦。」
於是我眯着眼睛一幅一幅地看了起來,看得格外認真。
主要是爲了數清誰後邊兒的 0 最多。
越看越開眼。
今天這場賭局還真是下了血本。
估計這些大佬把自己壓箱底兒的東西都帶來了。
光是黃庭堅的《砥柱銘》手卷和王羲之的草書《平安貼》手卷……
這兩樣東西加起來就高達 7 億元。
現在就這麼堂而皇之地放在我面前。
然而這些還不是最貴的。
挑挑揀揀,我的眼神落在了一幅畫軸上。
畫軸上飄着數不清的 0。
爲了確認我心中的想法,我悄悄地湊上去聞了聞。
就是它了!唐寅的《山靜日長圖》。
與此同時,嶽翩然則選了另一幅唐寅的畫——《廬山觀瀑圖》。
選好之後周望仁立馬笑出了聲:「我還以爲老董找了多厲害的幫手,連《廬山觀瀑圖》都不知道?這可是唐寅最貴的一幅畫,選別的倒也罷了,還選唐寅,你拿什麼比?」
「誰說我選的是畫了?」
聽到這句話,周望仁笑得更大聲了,「這丫頭是不是看自己輸了,心有不甘,開始說胡話了?」
我把那幅畫拿起來,研究了一下,發現軸頭部分確實是可以拿下來的。
於是我稍微用了點巧力把它扯了出來,在張老闆的驚呼聲中,把它丟進了一旁的魚缸裏。
很快,軸頭便沉到了缸底。
「我的寶貝啊!」張老闆一個箭步衝了上來,伸手就要去撈魚缸裏的軸頭。
「萬年沉香木,張老闆慢點撈,多泡泡纔好。」我笑着打趣道。
在我把軸頭丟進魚缸裏的那一刻,周望仁笑不出來了,臉色也跟着一塊兒沉了底。
「《山靜日長圖》加上萬年沉香木,不知道抵不抵得上一副《廬山觀瀑圖》?」
周望仁黑着臉衝張老闆大吼:「張大全你他媽有病啊!沒事用什麼萬年沉香木做軸頭!」
張老闆白了他一眼, 「我樂意,你管得着嗎?」
眼看着這兩個加起來一百多歲的大爺就要吵起來了,李院長趕緊擋在張老闆面前, 「這一局小顧贏了, 最終的結果也是小顧贏了。」
董先生適時站了起來,目光冷冷地看着周望仁, 「周老闆, 你輸了,願賭服輸吧。」
尾聲
周望仁輸了賭局之後就翻臉不認賬了。
可當時在場的全是一個圈子的大佬,平日裏礙於沒有理由對他下手。
現在他自己答應的事情, 哪容得他耍賴?
不多久, 周家的古董生意就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逐漸做不下去了,資金鍊也遇上了問題,而周望仁臭名在外, 沒有人敢借錢給他。
那塊天下第一鑑的牌匾被董先生帶着人找了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悄悄地換成了天下第一賤。
據說第二天周望仁看到了, 氣得站在門口罵了一個小時的髒話。
嶽翩然如願以償地把嶽從芝的墓遷了出來。
她又回到了有名居。
我問她那麼明顯的沉香木你看不出來嗎?是不是故意輸給我的。
她站在院子裏的白木香下,披在肩頭的長髮被風吹起, 笑得很無辜, 「我真的沒看出來那是沉香木啊,顧知春, 就是你贏了,我覺得你挺適合幹這行的。」
「所以呢?」
「所以我準備退休了。」
「你想都不要想!」
「之前老董不是說過以後有名居的生意就交給你了。」
董先生是說過這話沒錯……
可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這才明白, 這傢伙早就有甩手不幹的想法了!
晚上接到董先生的電話,問我銅鍋還在嗎,剛剛送來的新鮮羊肉,喫涮羊肉如何?
涼風習習, 樹影搖曳。
我們仨坐在院子裏, 熟悉的場景, 卻是不一樣的心境。
董先生不僅帶了羊肉, 還有陳年的好酒。
「來小顧, 我敬你三杯。」
我拿着酒杯的手抖了抖, 「爲啥是三杯啊?」
董先生哈哈大笑, 我第一次見到他笑得如此暢快。
「第一杯敬你我的相識,今生種種皆是前世因果, 小顧你說,我上輩子是不是救過你的命,所以這輩子老天把你送來幫我了。」
說完他一飲而盡, 示意我不用全喝。
「小嶽不喝酒,第二杯替小嶽和從芝敬你。」
嶽翩然在一旁舉着一杯茶,以茶代酒也喝完了一杯。
「第三杯就有勞你以後幫我照看照看手底下的生意了, 我打算帶着小嶽出去走走,替從芝去看看她沒有看到的大好河山。」
這第三杯,我能拒絕嗎?
第二天天還沒亮, 嶽翩然就拖着個大箱子迫不及待地走了。
和上次不同,這次她特地跑來告訴了我一聲,順便吵了我的美夢。
往後的每個禮拜,都能收到她從全國各地寄來的明信片。
那場賭局之後, 我也算得上京城裏一號響噹噹的人物了。
時不時地有人找上門來請我掌掌眼。
「顧老闆,又在喫烤鴨啊,麻煩您幫我看看這壺。」
「來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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