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低溫末日躺贏

極端低溫天氣來臨時,我躺在沙發上喫着烤串,爐上的肉正滋滋冒着油花。我舒服地烤火喝茶,將在生死線掙扎的前男友和好閨蜜拉了個羣,發了段視頻。
我笑眯眯地問他們:「想喫嗎?」

-1-
我重生了。
上一世,我因撞破了男友楊崢和我好閨蜜張雅的姦情,並揭穿他們想騙我錢謀我命的陰謀,被惱羞成怒的他們推出門外,而我萬萬想不到,本是九月的天氣,居然詭異地下起了大雪。
氣溫一夜間降到了零下五十度,而我,被活活凍死在門口。
我恨極,意識迷離時我發下毒咒,若有來生,我定叫這對狗男女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
本是極致到令我麻木的寒冷,卻忽然被酷熱取代,有人推我:「肖麗,麻煩快點。」
我驚訝睜眼,卻發現自己正站在公司大門口,身後的同事因我擋着路,頗是不耐煩。
我這是……
我下意識看了下手機,8 月 13 日。
我居然重生了,我居然回到了我被害死的二十天前。
我又驚又喜,先是大笑,繼而大哭,我想要立刻衝回去殺了那對賤人。
但我隨即冷靜下來,我想起了我死前那一場突如其來前所未有過的詭異又可怕的大雪。
今年這個夏天,氣溫高得離譜,人人都靠空調續命,到了八月底纔好容易有了點涼意,可誰能想到,就在九月剛過,我就被活活凍死了。
所以,我現在最要緊的,不是去找那對賤人報仇,而是先想辦法避過那段不知道會持續多久的低溫天氣。
我頂着同事以爲我瘋了的眼神,去跟領導辭職。
然後,我回到跟楊崢同居的屋子,將自己重要的東西全都收拾好。
但是我並未急着走,在回來的路上我就已經想好,即便我要離開,我也不能讓他好受。
我找出楊崢的證件,先下載了幾個網貸 APP,將楊崢的資料都輸入了進去,然後做了一桌好菜,坐等楊崢下班回家。
楊崢下班一進門,看到一臉甜笑的我和滿滿一桌菜,頓時詫異。
我溫柔地告訴他,我打算將我爸媽留給我的房子賣掉一套,買他看中的那套房子做婚房。
楊崢和張雅一直在合謀怎麼哄我賣掉我爸媽的房子騙走我的錢,見我終於鬆口要賣房,他非常高興,過來就要親我,我推開他:「喫飯吧,我請了一週年假,明兒一早我就得去找中介呢。」
喫飯時,我撒嬌地拿出手機要跟他合拍搞怪視頻,楊崢向來討厭我拍他,但現在他要哄着我賣房,自然百依百順,讓他眨眼就眨眼,讓他搖頭就搖頭。
眼見幾個 APP 裏一百多萬貸款全都到賬,我卸載掉 APP,笑着放下手機:「啊呀,一直拍不好,不拍了。」
這頓飯,我和他喫得都很開心,氣氛一度十分和諧!
第二天楊崢上班後,我打包了自己的物品,抱上貓咪八喜離開了。
爸媽去世前留給我的房子有兩套,一套在市區,是學區房,自從我高中住校後就出租了;一套是在寧市邊郊紫荊山下的小別墅,雖然位置偏,價格不能跟市裏的別墅比,但用它在市區換套好點的商品房還是綽綽有餘的。
可這是我的家,我根本不可能賣。
屋子裏許久未住,我邊找了保潔打掃衛生,邊思考要怎麼佈置,才能對抗那段能奪命的低溫天氣?
地暖?
空調製熱?
不行,都不行。
那麼大的雪,水管勢必會凍壞,電線也會被壓斷,想靠地暖空調取暖根本不可能。
那麼……
防空洞!
我突然跳了起來,直衝進地下室,在地下室東邊牆上有道鐵門,我抓着生鏽的門環使勁一拉,一股涼氣撲面而來。
就是這裏了。
當年我爸在裝修這套房子時,地下室緊靠紫荊山的這面牆突然塌了,露出了這個抗戰時期建造的防空洞。
這個洞四米寬,五十米長,冬暖夏涼,洞內還很乾爽,所以我爸將它收拾收拾,做了家裏的儲藏室。
夏天我們一家三口還來這裏睡覺,涼颼颼的十分舒服,我媽笑說,這防空洞真是省了我家不少電費。
有這個恆溫的防空洞在,我還怕什麼高溫低溫?

-2-
我讓保潔幫我將防空洞裏清理乾淨,又去找了幾個師傅,請他們幫我用石灰水將裏面都刷了一遍。
忙完這些,天已經黑了。
楊崢打了電話過來,深情款款地問我賣房的事,我敷衍了幾句後,掛掉了電話。
狗男人果然會演,滿嘴的想念,卻連我的物品都已不見了也沒發現。
怕是正跟張雅在慶祝終於騙得我肯賣房了吧。
但此時Ŧŭ⁾我沒心情搭理他,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人來幫我改善防空洞的通風口,我清楚地記得,我死前,那大雪已經漫過了腰,所以原先那種通風眼肯定會被雪堵上。
師傅只收錢幹活,既不多問也不多話,幫我將每個通風口都加上了長長的不鏽鋼管,頂頭還焊接了不鏽鋼帽,這麼一來,雪就不會落進通風管內堵塞通風了。
然後,我又買了兩套壁爐,一套純取暖;一套取暖做飯兩用,都有煙筒可以伸出去,不用擔心一氧化碳中毒。
請師傅安裝好後,便是大批量的買木柴和木炭,又買了烤爐。
末日來臨時,水電燃氣都指望不上,只有最原始的木柴最保險,既能取暖,又能做飯。
雖然山洞恆溫,但我也不確定那溫度到底會低到什麼變態程度,所以有備無患。
想到水管也會凍裂,我索性又找了師傅來幫我在地下室裏打井。
和防空洞一樣,井水也是恆溫的,外面再冷,它也不會結冰。
打井師傅很詫異,說別人都是把井打在院子裏,我爲什麼要打在地下室。
我早就想好了藉口,說我在研製護膚品開發,要用不見天日的水纔行。
那師傅頓時被我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給糊弄住了,帶着一臉的佩服,麻溜地將井搞定。
接下來,我便是囤物資。

-3-
我死前,不過是一夜,那大雪就已經漫過了腰,那種情況下根本出不了門,若家裏沒有物資,不被凍死,也會被餓死。
考慮到會沒電,我買了三十箱蠟燭,二十個太陽能充電燈,二十個大功率的充電寶,兩箱火柴,兩箱打火機和兩箱防風點火槍。
大米五百斤,麪粉五十斤,乾麪條二十箱,方便麪二十箱,水二百箱。
各種乾菜,雞爪、鴨脖,薯片、牛肉乾,米粉、米線,飲料,咖啡,各種罐頭。
抽紙,衛生巾,一次性內衣褲,洗髮水、沐浴露、洗面奶、牙膏、牙刷、護膚品,以及各種我能想到的藥品、紗布、消毒劑。
厚薄不一的羽絨被;厚薄不一的羽絨服,帽子,圍巾,防潮手套,高筒防水保暖厚毛靴,防風護目鏡,口罩。
又買了剷雪鍬、斧頭、鋸子……等各種可能用到的工具和防身武器。
牀、桌椅、書架等傢俱也都是買的全新的,家裏原有的傢俱我不願有一絲一毫的變換和移動,我近乎神經質地強迫自己讓它們全都保留着爸媽在時的樣子。
這樣我就會覺得,三年前那場車禍不存在,他們只是出門了,他們很快就會回來。
物資絡繹不絕地送到家裏,物業保安和鄰居們是見過我家在咣噹咣噹又拆又修的,我給他們的說法是屋子許久沒住人,要翻新。
所以看到工人送貨他們也不奇怪,誰家屋子入住之前不都是流水般砸錢。
等我將這些物資都安放妥當後,離那場低溫只剩了一星期。
這期間,楊崢每天都會給我打電話詢問賣房事宜,好幾次我都差點笑出聲來。
打開我離開那天安裝的監控,看着他一邊「深情款款」地給我打電話,一邊和懷裏的張雅膩膩乎乎。
我忍着噁心,擠出夾子音問楊崢:「你愛我嗎?」
楊崢答得極順口:「當然愛啊,老公最愛我家大寶貝了。」說完就在張雅的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然後道:「大寶貝你聽見了嗎,老公在親你哦。」
話音一落,張雅跟他無聲地笑做一團。
我蹺起二郎腿,淡淡道:「聽見了,不過我咋覺得你其實是在親一頭豬。」
他懷裏的張雅立刻跳了起來,一臉怒意地欲發作,楊崢趕緊豎起手指示意她別出聲,邊對我道:「傻丫頭,不許說自己是豬。」
「我當然不是說我自己,我是說……啊對了,你這兩天見張雅了沒有?」
楊崢便有點緊張,對着張雅直襬手,嘴上說:「沒有啊,我見她幹嘛啊。」
我頓時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道:「沒見就好,她最近爲給她哥哥還賭債,正到處借錢呢,我勸了她幾次她也不聽,前兒我走的時候,看到一個女的被個矮胖的男人摟着進了家酒店,很像她,但是……唉,希望不會是她吧。」
看着監控中楊崢變了臉色,張雅的臉上也出現了慌亂,我笑眯眯地掛了電話。
張雅和我是大學同學,她家重男輕女,哥哥又不學好,我很心疼她,儘可能地對她好,哪怕她爲了幫她哥還賭債委身於那個叫王哥的老男人,我也只是替她痛心,從未看不起她,更沒對楊崢透露過半個字。
可我真心待她,她卻撬了我的男友不說,還想要我的命。
上一世,因爲八喜總是莫名其妙地受傷,於是我在家裏裝了監控,可還沒顧得上告訴楊崢,就被我發現他和張雅在我的牀上進行不可描敘的行爲。
事後,張雅催促楊崢抓緊騙我賣房和買保險,她說,如果我實在不肯聽話,就讓他先跟我領證,之後再找機會弄死我,這樣他作爲我唯一的遺產繼承人,我家的財產就都是他的了。
我家的財產除了兩套房子,還有三間位置很好的商鋪,但也就是個小康水平罷了,根本算不上有錢。
我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就爲了這麼點財產,這個我視爲親姐妹的閨蜜,居然想要我的命。
上一世,憤怒之下我直接衝回去對質,那對賤人被我戳穿後,居然將我推了出來,那分明是我爲了上班方便租下的屋子,我纔是那間屋子的主人啊!
想到那場被他們毆打驅趕的羞辱,想到我被活活凍死前所受的折磨,想到我苦苦哀求他們開門哪怕只是讓我把手機、證件拿走他們都不肯……我心裏就滿是恨意。

-4-
監控中,楊崢已經開始質問,張雅則賭咒發誓她絕對沒有跟人去開房,並咬定是我誣衊她。
我笑眯眯地看着監控中他們吵成一團,只好奇他倆到底要多久才能發現我的物品已經不見了。
我更想知道當楊崢發現自己竟然欠下那麼多貸款時,他是什麼反應。
可惜,他倆只知道我爸媽給我留了房子,卻不知道地址。
所以,即便是他發現被我騙,他也找不到我。
想到那時他會有的表情,我十分期待。
關掉監控,我出門去了菜市場,去取了我預訂的豬肉和蔬菜,到家時,幫我做衛生的阿姨已召集了八九個大姨在門口等着了。
大家進門就開始忙活,洗菜,拌餡兒,和麪……手腳麻利的開始包餃子、包餛飩,炸丸子。
自己做的,無論材料還是衛生,必定都強過外面買的,我可不想在末世還因爲喫了不衛生的食物鬧肚子。
我早已經租了五臺商用冰櫃,專門用來儲存食物,等低溫來臨,那室外就是天然的冰庫,那時就算斷電我也不怕。
大姨們驚訝我居然要包這麼多的餃子,我對她們說,這是要捐給養老院的。
包餃子的時候,我跟大姨們閒聊着天兒,就「芬蘭電費高漲,老百姓爲了過冬大肆購買木柴,德國天然氣匱乏,過冬取暖問題無法解決……」等話題扯了個熱火朝天。
最後,我臉色一正,說雖然咱們國家一切都好,但鑑於事有萬一,像木炭之類的最好也要儲備一些,用不上沒關係,家裏有,心裏就不慌啊。
大姨們正被我故意傳播的焦慮薰染得透徹,聞聽都點頭:「對對對,還是有備無患的好。」
我心下鬆了口氣,希望她們真的會去買吧。
極端天氣末日來臨,能救一個是一個了。
五大冰櫃被塞滿後,長久的高溫天終於退去,人們迎來了久違的涼爽。
我卻知道,這只不過是死神來前給的小小甜頭。
我開始讓菜農給我送菜,除了小部分的青菜、菠菜之類,全是大白菜、紅薯、土豆、南瓜……這類可以長久儲存的,我將它們都放進了防空洞深處。
最後,我找人加固了門窗,其實我並不擔心安全問題,低溫來時,一夜之間雪已過腰,根本寸步難行。
我只是怕門窗被大雪和低溫壓擠損壞,這樣屋子裏就完了。
做完這一切,距離低溫來臨只剩兩天了。
楊崢也終於發現他欠下大批貸款的事。
他打來電話,問我怎麼回事。
我躺在沙發上,邊慢條斯理地擼着趴在我腿上打呼嚕的八喜,邊懶洋洋道:「什麼貸款?我不知道呀。」
「那些錢都轉Ṱū́⁵到你卡里了,你還想抵賴?」楊崢怒不可遏,「肖麗,你想幹什麼?」
「錢?」我語氣稍稍認真,「你是說前幾天你轉給我的那一百二十三萬?」
「你終於承認了,」楊崢暴跳如雷,然後反應過來,「什麼我轉給你的……我什麼時候轉給你的?」
我立刻用十分詫異的語氣回:「啥?就是我走的前一天晚上啊,你說把我借給你的錢還我,我還跟你說不着急,可是你說親兄弟明算賬,借錢就該還。」
楊崢明顯愣了:「你說啥?」
我發過去一張照片,是張借據,上面清楚地寫着他借了我現金一百二十三萬,清點無誤,一年內還清,給我兩分利。
楊崢炸了:「我什麼時候借過你錢?」
我也「愣」了,「你什麼意思?怎麼你要耍賴?」
楊崢當然不承認,在電話那頭嗷嗷地叫喚,讓我立刻把錢還回去,不然就告我。
我冷笑,我既然敢這麼做,就不怕他告。
證據鏈我早就準備好了,借條、大額現金的取款記錄、銀行的錄像,齊備。
借條自然是我僞造的,可後面的簽名卻是他親筆手書啊,別問,問就是沒事千萬別在空白紙張上亂寫自己的名字。
那大額現金的取款記錄就更簡單了,那是我父母的車禍賠償金,春節前,我舅舅工程款喫緊,於是我取出來給他工人發工資。
一百多萬的現金,我一個人去取有點怕,於是我叫上了楊崢,我記得,銀行把現金清點好後,還是楊崢提着的。
借條上的日期就是那一天。
即便他能挺得過末世,這麼完整的證據鏈,法官也不可能傾向於他。
等到楊崢「試圖賴賬」的對話錄得差不多了,我掛掉了電話,出門喫飯。
末世最後的安靜日子,我還是很珍惜的,喫了我喜歡的川菜,又買了一大捧花,才溜達回來。
其間楊崢不停地給我打電話,發信息對我破口大罵,我既不拉黑,也沒回復。
末世之前,他的注意力被憤怒佔據,就不會發現我把出租屋內所有的厚被子、厚衣服都扔了。
蠻好。

-5-
末世倒計時的最後一天,我最後一次檢查了防空洞的通風口,關好了門窗。
爲防止水管凍裂,我洗完澡後,關上自來水閥,放空了水管裏的水。
這纔將曬了好幾天的被褥抱進防空洞裏,把我的牀和八喜的窩鋪好。
今天晚上我就要在這裏睡了。
深長的防空洞,關了燈像條幽長的蛇,我一個人待在裏面其實是有點怕的,所以,我用木板隔了道屏風,在視覺上隔絕了那些幽遠不見盡頭的黑暗,洗完澡躺在牀上刷劇。
手機上有電話打來,是張雅。
我沒接,拿出 iPad 點開監控,張雅果然在。
但二人顯然沒有了往日甜蜜的氣氛,楊崢氣急敗壞,張雅則不停地一遍遍地撥着手機,終於,她將手機一扔,罵道:「真沒想到她心機居然這麼深,這麼多年我竟一點都沒看出來。」
說完她又罵楊崢:「你怎麼這麼蠢,她讓你幹啥你就幹啥,你是豬嗎?」
楊崢大怒:「還不是你總說她好騙沒心眼,不然我能這麼相信她?」
「那你是怪我囉?」張雅忽然沉下臉,「難道她說的是真的,那錢就是你跟她借的?」
楊崢大吼:「怎麼可能?」
「那借條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知道?」
「……」
我是在他們的爭吵中睡着的,可笑的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都還沒發現我的物品不在。
醒來時,已是夜裏三點。
我從被窩裏伸出手感受了一下溫度,確實涼了很多。
找了件厚長的棉袍子披上,我出了防空洞,纔出門,就被冷得一哆嗦,幾步跑到一樓,一樓的溫度比地下室更冷,饒是我把棉袍子裹得緊緊的,還是直哆嗦。
抖着手拉開窗簾,屋外雪白刺眼,大團大團的棉花團子一樣的東西砸下來,是大雪。
末ṭũ⁸世低溫,如約而至。
電還有,我回到防空洞內,將蠶絲被換成了羽絨被,又在被子上蓋了牀毯子,被紡織物暖暖包裹着,讓我有很濃重的滿足感。
我拿起 iPad,監控中,楊崢和張雅將所有衣服和那牀夏天蓋的薄被子都緊緊地裹在身上,抱成一團縮在沙發上。
空調開着制暖,但張雅依舊牙齒打顫,帶着哭腔問:「怎麼會一牀厚被子都沒有?怎麼會這樣?」
楊崢哆嗦着搖頭:「不清楚,以往這些都是肖麗在收拾的。」他突然僵住:「不對,肖麗的東西好像都不見了。」
好傢伙,終於發現了。
我半躺在被窩裏,看着 iPad 忍不住笑出聲。
你們很快就會發現,不光是被子和厚衣服都沒有了,食物也沒有。
我走的時候,已將屋子裏的食材全部清空丟棄,只留下了飲料。
楊崢和張雅都是不做飯的人,我不在,他們都是叫外賣,所以他們根本不會發現家裏連粒米都沒有。
我只祈禱,在這樣的低溫天裏還有人給他們送外賣吧。
我正笑得高興,手機瘋狂響起,是楊崢。
我點了「接聽」。
「肖麗,你……」不知道是不是氣極了,楊崢突然卡殼了,耳機裏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我不說話,靜靜地等,貓戲耗子的滋味,原來這麼爽。
「肖麗,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楊崢深吸了口氣,放緩了語氣問。
我語氣淡淡:「你在說什麼呢?」
「你說你回去賣房,其實是騙我的,對吧?你把你的東西都帶走了,你其實根本就沒打算回來,是不是?」他咬牙切齒。
「想賣房不一定是假的,但是帶走我的東西沒打算再見你,倒是真的。」我低低地笑,「楊崢,你本來就盼着我不回去,不是嗎?」
「你……什麼意思?」
「哼哼,但凡你有半點在意我,你也不會到今天才發現我的東西都不見了。」我冷笑,「你更不會忘記我跟你說的是請了一週的年假,可一週早過了,你卻沒問我爲什麼還不回去。」
說完,我掛掉電話,將手機調爲靜音,埋頭睡覺。

-6-
再醒來時,已是上午十點。
手機上全是楊崢對我的謾罵,我一笑滑過。
我可捨不得拉黑他,不多看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怎麼對得起我上一世被活活凍死時遭受的折磨。
打開微信,鋪天蓋地的信息,小部分人沉浸在下雪的欣喜裏,但大部分都在哀嚎無法出門上班了,疑惑九月的天氣怎麼會一夜之間冷成這樣,還下這麼大的雪。
這可是江南啊。
但不管是欣喜的還是哀嚎的,都還無人察覺到這是一場災難。
大概是因爲已被凍死在昨天夜裏的人,上不了網了吧。
放下手機,我起牀洗漱,先來到一樓廚房,發現天然氣還沒斷,便開火做飯。
這麼冷的天氣,當然是要熱乎乎地喫碗麪才舒服。
水燒開,麪條下鍋,加涼水滾三滾。
拿出一個青花大碗,放一勺豬油、一勺生抽、一勺醋、一勺芝麻油、一小撮鹽,然後,是作爲點睛之筆的一小撮蒜葉碎。
將麪條撈進去,又在面裏臥了個荷包蛋,再澆上滾熱的麪湯。
一碗香噴噴熱騰騰的陽春麪就完成了。
將面端到防空洞裏,先倒了點貓糧和熱牛奶喂八喜,然後我打開 ipad,邊刷着新聞,邊喫麪。
麪條軟硬適中,荷包蛋流着糖心,配着鮮鹹爽口的麪湯,一大碗麪很快下肚,整個身子都暖融融的。
喫完麪,我伸了個懶腰,起身上樓。
在燃氣和電力還能用的時候,我決定還是先用燃氣和電力解決生活問題。
畢竟這場低溫不知道持續多久,我囤積的那點木柴還是能省則省。
這時我才發現,大雪已經快把窗戶都埋了,透過縫隙,能看到大團大團的雪還在如雨點般砸得又快又急。
我忽然意識到,大雪若再這麼下去,我家這棟兩層高的小樓很快就會被埋。
一旦蓋過防空洞的通風口,我就會被活活悶死在屋子裏。

-7-
我瞬間驚出了一身冷汗。
可大雪依舊又兇又猛,我沒有辦法讓它停,那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剷雪。
我飛快地換上防風的羽絨服,戴上厚厚的帽子、圍巾、手套,然後打開了二樓通往露臺的門。
防空洞在山上的通風口我去不了,好在有兩個通風口靠近露臺,我只需保證這兩個通風口通暢,就不會被悶死。
我預先將出入戶的門全部都換成了內開,又買了雲梯,打開門,露臺上的積雪已堆到了我下巴,幸好沒有結成冰塊,還算蓬鬆,我呼哧帶喘地費了老半天的勁兒,將露臺上的雪都鏟到了院子裏,看看那兩個通風口沒被影響,我鬆了口氣。
我又借梯子爬上了屋頂,爲了防止被雪壓塌,我花了很大的價錢找人將屋頂用鋼架加了一層,但饒是如此,我還是不能任由大雪堆積。
屋頂面積大,零下幾十度的氣溫,我全身幾乎被凍僵了,厚實的衣帽在低溫面前,單薄得像紙。
我咬着牙堅持着,可雪實在太大了,不過一轉頭,剛剛鏟完的地方又過了腳脖子。
這讓我心裏有點發慌,照這個速度下去,最多到明天下午,這二樓就會被埋了,那時我可將雪鏟去哪裏?
我無論如何沒想到,我做了這麼多的準備,卻忘了考慮大雪肆虐下,這套房子不夠高。
一想到可能住在六樓的楊崢和張雅還沒被凍死,我就先被悶死了,我就一口鬱氣堵着嗓子眼。
好容易將屋頂的雪鏟下去,我又用兩根紅色的綢帶綁在出風口上,爲的是怕萬一雪將屋子埋了,我好通過這紅色來尋找出風口的位置。
做完這一切,我纔回到屋內,看着電和燃氣依舊沒斷,讓我有點意外。
真是替楊崢和張雅高興呢,不斷電,空調還能用,沒那麼快凍死。
防空洞內的溫度相比室外高了不止一點,我將羽絨服和帽子、手套都脫了下來,換上了寬鬆舒服的棉衣,想了想,我點起了壁爐。
其實防空洞內的溫度我還能扛,但見識到大雪的兇猛,我得保證出風口的暢通。壁爐的出煙筒被長長地穿過通風口伸了出去,被拐彎固定在離通風口一米遠的地方,壁爐的熱氣會讓出煙筒變得滾燙,雪遇熱融化,出風口便堵塞不了。
木柴乾燥易燃,壁爐裏很快就旺旺地燒起來,沒多一會兒,防空洞裏就變得溫暖如春。我脫掉了棉衣,泡了壺茶放在壁爐上,只着一身珊瑚絨的厚家居服坐在壁爐前的沙發上,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茶是我最喜歡的白茶,很香,卻不濃苦。我倒了一杯放在邊上涼着,拿起 iPad 點開監控,沙發上,楊崢臉色發青的在破口大罵:「肖麗這個賤人,等雪停了,我就去找她,我不會放過她。」
張雅哆哆嗦嗦地哭:「老公,我餓了。」
楊崢沒說話。
張雅哭得更大聲了:「老公,我餓。」
「餓餓餓,誰不餓,」楊崢吼起來,「媽的,外賣下單沒人接單我能怎麼辦?」
「你這裏怎麼一點喫的也沒有啊。」張雅開始發脾氣。
「喫喫喫,你就知道喫……」
「……」
這倆賤人狼狽的樣子,看得我鬱結的心情瞬間大好,我放下 iPad 拿起手機,無數的未接電話和辱罵我的信息,全是楊崢的,被我略過。
有幾條是張雅的,都是噓寒問暖並問我在什麼地方。
好傢伙,她還想着我不知道她和楊崢在一起,還在跟我演。
我粗粗掃了一眼,沒回。

-8-
我點開那個小區的樓棟羣,跟房東簽了合同後,爲了方便我關注小區裏做核酸的信息,那阿姨就將我拉了進去。
羣裏正爲這場大雪聊得火熱,到這時候,已經沒人關心能不能上班了,大家都在哀嚎停水和寒冷。
原來居然已經停水了,我就說爲什麼這麼冷,那倆蠢貨咋也想不起來弄點熱水泡泡腳啥的。
我先給羣裏發了個紅包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然後好心提醒大家,這天氣太詭異了,也不知道會持續多久,建議大家珍惜家裏的飲水、食物和禦寒衣被,做最壞的打算。
我提醒他們關好門窗,萬一大雪不停,氣溫繼續下降,沒喫沒喝沒禦寒衣被的人,爲了活命,只怕會什麼都幹得出來。
楊崢和張雅不可能坐以待斃,等到熬不下去時,他倆必定會向鄰居求助,而我要掐斷他們的求助之路。
其實這些招呼也是多餘,我還記得那天我被凍死前,曾向對門和樓下人家拍門求助,想求一件厚衣服或是哪怕幫我報個警,卻無一家開門。
但我不恨他們,大難臨頭各自顧,沒人欠我。
我只恨楊崢和張雅這對賤人。
跟羣裏鄰居們打完預防針後,我點開了張雅的對話框,回了句:「我在家,你呢?」
iPad 上的監控畫面裏,張雅已經被凍傻了,還是楊崢發現了我的信息,他趕緊遞給張雅:「快,肖麗這個賤人回你信息了。」
張雅卻帶着哭腔:「回就回唄,她是能給我們送喫的還是能給我們送衣服、被子啊。」
哎喲喂,她倒是不傻。
楊崢「啪」給她一巴掌:「你特麼是不是傻?你趕緊問她家地址啊,等雪停了我們好去找她還錢。」
張雅便接過手機,手指明顯凍僵了,打半天我也沒收到一條信息。
我關了燈,對着壁爐拍了張照片,黑暗的背景裏,只看得到溫暖的爐火和我面前的茶,還有幾塊小點心。
我將照片發給了張雅,用懶洋洋的語氣發了條語音:「啊呀,沒想到這個時候居然下雪了,還下這麼大,得虧我家裏是有壁爐的,不然真要凍死了。」
張雅的神情和動作立刻變得僵硬了,隨即咬牙切齒:「她居然在烤火,她還有喫的,她怎麼可以過得這麼舒服?
「她憑什麼?」
楊崢顯然也被刺激到了,他愣了一會兒後,就催促張雅問我的地址,張雅卻打來了電話,被我掐掉了。
我跟她回覆說,我餓了,要去做飯。
楊崢劈手搶過手機,不停地給我打電話,我將手機開啓了免打擾,丟到一邊,去給自己做喫的。
因爲上午剷雪出了大力氣,所以午飯我打算喫好點兒。
我將已經解凍的雞洗淨、剁塊、焯水,然後將土豆和豇豆洗切乾淨,先將鍋大火燒熱,然後倒油,等油冒煙,我將土豆和豇豆倒進去翻炒,等到翻炒得差不多了,盛出來,將雞塊倒進去,加蔥、姜、香葉、八角翻炒,倒入料酒、生抽、老抽、醋,加水燒開後,我將鍋端去了防空洞中。
今天點燃的是取暖做飯兩用的壁爐,我將鍋頓在爐子上開始慢燉,若不是油煙太大,我前面的步驟也在這邊做了。
這是我老爹生前最愛喫的小雞亂燉,有肉有菜的一大鍋,香噴噴熱騰騰,十分下飯。
電飯鍋裏則燜了米飯,米是用的五常大米,噴發着誘人口涎的香氣。
換往日我是捨不得買這麼好的米的,但末世之時,誰知道我能活多久,我要對自己好點。
差不多半小時後,我拿筷子戳了戳,雞塊已經能戳進去了,便將翻炒過的土豆和豇豆放到一起,土豆先翻炒的目的是爲了後面不會燉成爛糊,這也是老爹教我的。
又過了十分鐘,土豆和豇豆入味,我將鍋端到桌上,又炒了一把青菜,便開始喫飯。
但我是個善良的人,自己有喫有喝了,我哪能忘記楊崢和張雅呢。
那自然是要將這鍋香噴噴的小雞亂燉拍給他們瞧瞧的。
我拿起手機,嘁哩喀喳的一頓拍,特別是油亮醬紅的雞腿放在顆粒分明的米飯上、邊上搭着幾根青翠青菜的這一張,我拍得十分好。
隔着屏幕都能聞見香氣。
我毫不吝嗇地都發給了張雅。
喫不着,看看也是好的。
監控中,張雅拿起手機一看,哇一聲哭了出來。
她捶打着楊崢:「我快餓死了,你還不趕緊想想辦法!」
「她什麼意思啊,她幹嘛給我發這個?」
楊崢正忙着打警方求助電話:「警察蜀黍,我們沒有喫的,也沒有厚衣服,我們快凍死了,快點來救救我們……」
對面不知道說了什麼,就見楊崢的眉頭越皺越緊。
我忍不住嗤笑,都不用猜我就知道警察也無能爲力。
這比人都高的雪,難道警察飛過來?
真拿他們當超人了?
楊崢臉色鐵青地掛掉電話,張雅又纏了過去,口口聲聲地罵我賤人,又將手機上的照片遞給他看,面目猙獰:「你說,她到底什麼意思?」
楊崢看着手機,臉色陰沉,眼裏滿是怨毒。

-9-
傍晚時,我又上了二樓露臺,查看了一下通風口。
大雪依舊急,通風口上的紅綢帶被風吹得呼啦啦的響,壁爐的煙筒口冒着水汽,那是雪花遇到煙筒口的熱融化蒸發出來的。
雪已經堆積到了二樓窗口,我只能儘可能地將雪鏟推出去,讓露臺這邊空出來。
好在通風口被我加了長長的不鏽鋼管,最少兩天內不會被埋。
但氣溫更低了,也不知道多少度,手機在戶外直接被凍關機。
我牙齒打顫地趕緊奔回防空洞,在爐火前烤了半天才緩過來。
然後,我就發現楊崢和張雅那邊的監控連不上了。
樓棟羣裏一片哀嚎,斷電了。
沒有電,空調就不能用,對沒有厚衣服、厚被子的楊崢和張雅來說,會是地獄般的毀滅。
我該高興的,但此時,我卻高興不起來了。
手機上鋪天蓋地的信息中,除了求助哀哭外,還有很多是這次雪災中凍死了多少人的噩耗。
我看到幾乎所有的部隊、所有的警察、黨員、公務員……以及許多的志願者,投入了清雪救助行動。
無數的電力工人也在頂着零下幾十度的寒冷,冒着生命危險想盡辦法趕到故障處,冒死爬上冷硬溼滑的電線杆,搶救被大雪壓斷的電線,只不過短短一天,已經有十幾個工人或失蹤或墜亡的信息。
這讓我鼻腔發酸,在經歷了那一場每每回想起就讓我渾身顫慄的人心算計後,我明明已經心硬如鐵,可沒想到當我看到這些爲災情獻出生命的英雄時,我還是抑制不住地流淚。
我想我還是狹隘了,這世上有ṱų⁻險惡算計的小人,也有爲人民利益獻出生命的英雄。

-10-
哭過之後,我突然對楊崢和張雅的下場不再感興趣,相比於那些爲了雪災正拼命的英雄們,這兩個蛆蟲一樣的玩意兒實在不足爲道。
我搜索了附近的志願者羣,申請加入。
大概是心裏重新湧起了熱血,這一夜,我睡得特別踏實,連夢都沒一個。
醒來時,已經是早上七點。
壁爐裏的火已經熄了,但防空洞內的溫度還算可以。
我惦記着頭一天志願者羣裏的約定,一咕嚕起身,用熱水瓶裏的水洗漱後,去一樓廚房看了看,發現燃氣還能用,於是就給自己煮了碗餃子。
茴香牛肉餡兒的,我的最愛。
一大碗餃子連湯帶水下肚,我撐着圓鼓鼓的肚子休息了一會兒,就換上羽絨服,戴上帽子、手套,出門幹活。
大雪溜溜的又下了一夜,已經快漫過了二樓窗戶,我先把露臺和屋頂的雪鏟了,然後開始鏟院子裏的。
按照志願者們的約定,大家都先儘可能地把家門口往外的通道剷出來,再慢慢一路向外順延,只要有路能出去,就可以救人。
只是我一個女孩子,終究力氣小,鏟過露臺和屋頂後,院子裏的費了半天勁,也只挖出個半米遠的雪坑。
我放棄了,憑我的能力,挖到死我都挖不到院門口。
沮喪地回到防空洞,拿出手機一看,羣裏的小夥伴們都垂頭喪氣,紛紛表示這一套行不通。
雪實在太深了,山一樣的積雪,靠個人拿個工具根本不可能挖得開。
於是我們都很好奇,那些電力工人和軍人、警察是怎麼出得了門的,搜了半天才發現,他們有的靠用木板蓋在雪面上;有的用寬木條綁在腳上,模仿雪橇;還有的人純屬靠人多硬挖……
我們一面唏噓,一面歡喜,我們也找木板。
可我家只有木柴,每一根木柴都被賣木柴的老闆體貼地劈得條條正正,代替不了木板。
我嘗試着用繩子將木柴綁成小排筏的樣子,再捆在鞋子上,可才踩上雪,我人就陷了下去,積雪兜頭兜臉地將我埋了個徹徹底底。
我又慌又怕,手腳亂舞,好在那雪不板實,我一通掙扎後,終於把腦袋上方的雪都扒拉空了,這纔可以大口呼吸。
幸好我下來時在腰上繫了根繩子,繩子的另外一頭拴在露臺的欄杆上,我拽着繩子,拼命地把自己拖到露臺邊,然後解掉那個木柴排筏,順着雲梯爬了上去。
這個辦法也行不通。
我爬上屋頂,四下裏觀察着,小區裏的房子每棟之間都有二十米,厚厚的積雪中,就只能看到個屋頂,灰湫湫的像個蓋子。
我扯着嗓子喊:「喂,有人嗎?」
等了半晌,無人回應。
我心裏揪揪的難受,難道……他們都沒扛得住這低溫,已經被凍死了?
不,不會的,我們這邊電還有,他們可以開空調,也可以把厚衣服、厚被子全部裹上,不會這麼快就凍死的。
我又喊了幾聲,終於有個聲音傳來:「有……有人。」
我大喜,循着聲音看過去,就見我家西邊的王叔家窗戶拉了道縫,王叔對外喊:「是麗麗啊,你有事嗎?」
「我……」我深吸了一口氣,大喊,「王叔,你還好嗎?」
「我還行。」王叔回應,「這麼冷,你咋跑屋頂上去了?快回屋去,注意安全。」
面對這久違的關心,我鼻子一陣發酸。
這個王叔平時跟我家並不親近Ŧú⁾,甚至還有點兇,有次我媽養的狗偷偷跑出去了,在他家門口拉了屎,他追到我家門口足足罵了一下午。
我揉了揉鼻子,讓眼裏的酸熱退了下去,才笑道:「您沒事兒就好,我就是問問。」
他卻突然嘆氣:「我是沒事,你阿姨發燒了,可家裏沒藥,唉。」
發燒?
我頓時一驚,這種天氣發燒沒有藥,那真是要人命的。
但好在,我有。
然而隨即我就傻了,我是有藥,可我怎麼給他?
我這麼想,也這麼問出來了。
王叔一開始明顯激動,隨即也沉默下來。
隔着幾十米,我倆大眼瞪小眼。
正着急,我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有了。
跟王叔喊了一聲讓他等着,我跑回防空洞,將各種藥物也不管有用沒用的都撿了一點,拿袋子緊緊包好,然後,我找出了我的弩箭,回到了屋頂上。
我將袋子系在箭桿上,王叔那邊已經打開了窗戶,我扳動指扣,箭帶着藥,嗖的飛進了王叔家的陽臺。
王叔高興得哭了,跟我喊:「麗麗啊,你真是救了你阿姨的命啊。」

-11-
外面實在太冷,我站在風雪中已經凍得說不出話,跟他擺擺手,我趕緊衝回了防空洞。
向壁爐裏添了幾根木柴,我哆哆嗦嗦地坐在火前烘着,等終於緩過來,我纔將厚衣服脫了。
正準備倒杯水喝,眼前「啪」的一黑,只剩了壁爐裏的火光。
停電了。
我忍不住嘆氣,終於還是到了這一步。
沒有電,也不知道王叔和王阿姨能不能挺過去。
取出充電式應急燈打開,我拿起手機看了下時間,居然已經到了下午兩點多,這個時間彷彿開關,瞬間觸動了我的腸胃,我頓時飢腸轆轆。
但這時候我也沒心思再折騰做飯了,於是依舊是煮餃子,這次是韭菜肉餡兒的,一口氣煮了十五個,熱乎乎的全喫下了肚。
喫飽後,身上徹底暖和,我這纔開始查看手機裏的信息。
謝天謝地,網絡信號還有。
大概是因爲紫荊山上就有信號塔,所以哪怕我在防空洞內,信號居然也不錯。
依舊有很多謾罵我的信息,除了楊崢的,居然還有張雅的。
好傢伙,這是不打算再裝了啊。
都停電了,他們還浪費手機電量來罵我,對我還真是真愛呢。
我滑過他們的信息,點開志願羣。
羣裏的小夥伴們還在討論要怎麼才能乘風破雪地打開生命通道,可說來說去,都被現實打敗,誰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聊着聊着,有的人就不再回復了,大概是手機沒電了。
最後,我建議大家還是放棄,先保護好自己,坐等政府救援。
我們勢單力孤,在大自然面前力量弱如螻蟻,還是不要白白送命的好。
大家沉默了。
然後,有個女生髮了條帶着哭腔的語音:「這場雪還要下到什麼時候啊?」
「……」
沒人回答她。
因爲誰也不知道。
爲了節省電,我關掉了應急燈,抱本書坐在壁爐前就着火光看着。
壁爐的火光雖不如燈光,卻也算明亮,我身下鋪着塊厚厚的地毯,坐在個布墊子上,腿上蓋着牀小被子,身後則靠着沙發,別提多舒服。
書沒看幾頁,懶腰倒打了不少,最後書一扔,我睡着了。

-12-
我是凍醒的,睜眼一看,壁爐裏的火已快滅了,趕緊又丟了幾塊木柴進去,又覺得口乾,於是又喝茶,忙乎半天后一看手機,已經到了晚上九點。
繼續弄東西喫,但依舊懶懶的,於是將頭天晚上的小雞亂燉和剩的米飯都放在壁爐上熱了,簡單喫了幾口。
正喫着,邊上的小夜燈一亮,電又來了。
我嗷一嗓子蹦了起來,打開大燈,點開微博,發現上面一片歡呼聲,很多地方都來了電。
在這一片叫好中,卻有人幽幽地說了一句:「也不知道這些電的背後是怎樣的代價。」
這條微博短短的時間內就被推上了熱榜,大家都在感慨、唏噓,祈禱着那些還在暴雪和低溫中努力的人平安。
但很快,另外一條熱搜衝了上來,是一條官方通告,通告裏清楚地傳達了兩條信息,一、大雪已經在減弱;二、政府將用飛機給地面撒鹽,協助地面清雪,讓廣大居民在接到通知前,儘量不要外出。
這條通告立刻炸開了鍋ṭű₉,所有人都在歡呼。
雪要停了。
撒鹽會讓積雪快速融化,大家很快就能迎來救援了。
一股熱流在我胸腔裏激盪着澎湃着,最終順着喉嚨衝上了眼眶,我抖着手放下手機,捂着臉大哭,哭我父母雙亡孤苦伶仃,哭我遭遇愛情和友情的背叛被算計了性命,哭我上一輩子的慘死,哭我死前求助無門的冰冷自私的人心。
我更哭這世間終究還是有陽光有希望,將我從無盡悽苦憤怨的深淵拉了出來。
我依舊恨楊崢和張雅,我也依舊不會原諒所有害過我、欺辱過我的人,但我有足夠的力量去面對新的生活了。
這天晚上我快天亮了才睡,等到醒來,已經是下午三點。
我裹上厚羽絨服上了露臺,雪果然小了,由大團大團,變成了一片一片。
這讓我很高興。
進廚房一看,燃氣停了。
我心裏又一緊,沒有燃氣,不知道王叔他們可怎麼解決喫飯問題。
有心問問,但想到這件事我沒法幫他們,便只好算了。
幸好還有電。
回到防空洞裏,我將壁爐上坐着的大茶吊拎到井邊,開始洗漱。井水不結冰,但下水管道卻好像凍住了,發現水不能下去,我索性將用過的水都倒在一個桶裏,洗漱完後,將桶提到二樓露臺,嘩的倒了下去。
髒就髒吧,這種時候也顧不上。
因爲心情好,所以我打算做點好喫的。
我取出半成品肉類,將炭盆點上,架上烤盤,打開吸菸器,開始烤肉喫。
肉片很快在烤盤上滋滋冒起了油花,我又將蘑菇放進去吸油,然後,我拿起手機將張雅和楊崢拉在了一個小羣裏,把滋滋冒油的烤肉拍了張照片發了過去。
然後我笑着發了條語音過去:「想喫嗎?」

-13-
那邊沒有回覆。
不知道是他們手機沒電了,還是被凍死了。
我希望是後者。
從暴雪開始到現在,已經兩三天了,他們沒喫沒喝也沒有厚衣服,還停電,也不知道ṭų₃怎麼過的。
想想真是替他們愁呢。
我夾起片烤肉,放在調好的味醬碗裏蘸了蘸,咬了一口,唔,肉質鮮嫩,入口鮮香多汁,好喫得恨不得舌頭都吞進去。
才喫了兩片肉,手機上突然來了電話,我一看,嘿,張雅的。
因爲心情好,所以這次我很大方地點了「接聽」鍵,打開了外放。
電話才一接通,那邊就有氣無力地咆哮上了:「肖……肖麗,你什麼意思?!」
我一邊翻烤着烤盤上的食物,一邊好整以暇:「我沒什麼意思啊,就是給你看看我烤的肉嘛,你看我烤得好不好?」
她喘着氣,卻不妨礙我感受到她的咬牙切齒:「肖麗,你……你在哪裏?」
「我在家啊。」
「我說的是……是你家在哪裏?」
我停下筷子,語氣詫異:「咋?你要來啊?這麼大的雪,你來不了吧?」
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氣,忽然問:「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我知道什麼?」
「知道我跟……」她沒說得下去。
我笑出聲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就知道我今天的烤肉特別香。」
說完,我掛掉了電話。
我跟他們其實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之所以還願意逗他們,不過是爲了給我這枯燥無聊的獨居生活找點樂子罷了。
她又打了電話來,我沒接,她便不停地給我發着語音,有道歉,有打感情牌,有哀求我救她的……
我想她應該是餓暈頭凍暈頭了,別說我不可能去救她,就算我善心大發想救她,我也要去得了啊。
我回了一句:「有這工夫求我,還是想想怎麼自救吧,再說了,你和楊崢不是真心相愛嗎?就算死在一起,你們也是幸福的,對吧。」
我這話算是挑明瞭。
張雅瞬間激動起來,又巴拉巴拉地給我發了不少語音,我耐着性子聽了兩條,餘下的就再沒點開了。
然後,便是楊崢也在給我打電話、發信息。
可我的眼裏只有美食。
但到底相識一場,我覺得我也不能太絕情了,於是我將烤好的香菇和蝦也都拍了照片發給了他們。
嘿嘿,望梅能止渴,望着美食也能止餓,對吧。
我特麼真是太善良了。
第二天,雪終於停了。
但氣溫更冷。
我打開露臺門,伸脖子看了眼出風口,發現沒事,便將門一關,回到了防空洞內。
只要不再下雪,我就沒帶怕的。
接下來的幾天,我就一直待在防空洞內,刷劇,刷手機,玩遊戲,看書,烤着火跟人聊天,發呆……
我不再關注楊崢和張雅的情況,這世間美好的事那麼多,我不該總把目光放在垃圾身上。
我時不時地刷着新聞,隨時跟進着外面的情況,清雪行動如火如荼,但因爲這場雪實在太大太厚,所以只能先緊着重要的地方清理,百姓居住區更多的是靠自己。
可是天實在太冷了,根據官方通告,室外溫度低至零下 80 多度,別說人根本不能出去,就連軍方的行動也停滯了。
中國最冷的冷極村最低溫度也就是零下 58 度。
都是爹生娘養的肉身子,這麼低的溫度,誰受得了?
但我不關注楊崢和張雅,他倆卻找上了我。
楊崢發了張裹了牀泛着醬油色的被子的自拍給我,得意洋洋:「賤人,你以爲你把厚被子都拿走,就能Ŧù₆凍死我了嗎?」
張雅則發了張裹着男款棉襖喫方便麪的照片給我,洋洋得意:「你以爲我沒喫的嗎?是不是很失望?」
哎喲喂嘿!
我頓時驚奇,這些喫的穿的都哪來的?
但我隨即就認出了張雅身上的衣服和她身處的背景,是樓下一個老光棍的。
那衣服我見他穿過,而她身處的地方,也是老頭的家。
那老光棍眼神猥瑣,曾不止一次因爲猥褻女性而被報警。
他手腳也很不乾淨,佔便宜沒個夠,誰家東西放外面,不過一眨眼,就都到了他手裏。
我也是有次去他家要被他拿走的快遞,見過他家的樣子。
就這種人,居然肯在物資如此緊缺的時候給張雅東西喫?
我不用想,就知道張雅付出了什麼。
我也沒說啥,只是好心地甩過去一張烤秋刀魚的照片給她佐餐,並順便祝她和那老光棍幸福。
然後,我將張雅的照片發進那樓棟羣,並艾特了那老光棍,恭喜他用包方便麪就做了新郎。
羣裏譁然。
有人鄙夷,有人調侃。
更多的是在感嘆那老光棍大手筆,災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過去,政府救援不知道啥時候才能來,而他居然捨得將寶貴的食物給別人喫。
還有人則向老光棍提出交換、購買食物。
半晌後,老光棍終於出來了,大概意識到了什麼,對我破口大罵,說我侵犯了他的隱私權。
我很無辜啊,這照片是張雅自己發給我的,我是在替她高興啊,這也有錯?
那些要跟他置換、購買食物的人不樂意了,說鄰居之間就該互相幫助,他把食物白給別人喫,都不肯幫他們,擺明了是看不起他們。
甚至有人質問他是不是故意想看他們餓死。
面對鄰居們的憤怒,老光棍慌了,忙不迭說就那麼一包方便麪,看張雅可憐才給她喫的,張雅喫完就走了。
我立刻狀似無意地說了一句,張雅家裏沒食物,她和她男友想活下去,就只能跟樓裏鄰居們求助了,希望樓裏的男士們要跟老光棍學習,一定要幫幫她。
我這話一出來,女業主們立刻罵開了,表示自家男人要是敢拿喫的給那個賤人,她們就把男人剁成餡兒。

-14-
我滿意地關上了對話框,專心地喫着我的烤魚。
經此一鬧,老光棍勢必要考慮兩個問題:一、在這樣物資緊缺的關頭,是女人重要還是食物重要?
二、若讓鄰居們知道他家有多餘食物,等待他的會是什麼下場?
他不傻,肯定會選擇自保。
而張雅從此也會成爲女業主們眼裏的刺,她們會死死盯着自家男人,不讓他們給她半粒米。
張雅,楊崢,在這種情況下若你們還能活下去,那我真服你們!
低溫一直持續着,兩天後,大雪又下起來。
這讓我很緊張,若再像上次那般的下,我的出風口遲早被埋。
剷雪,停電,關注天氣,關注新聞……
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這四件事上。
再知道張雅和楊崢的消息,是十天後了。
他倆都死了。
張雅是凍餓而死,而楊崢則是試圖破門進入鄰居家搶掠物資,被打死。
照片被髮到羣裏,我對着照片,怔愣了許久。
有人說,明明有看到男性鄰居們會偷偷給張雅一點喫的,爲什麼她還會死呢?
反而楊崢精神更好。
難道是張雅深愛楊崢,所以把討得的食物都給了楊崢?
我冷笑,我太瞭解他們了,兩人都是自私惡毒的性子,誰都不會爲對方犧牲自己。
所以真相只會有一個,張雅的食物,都被楊崢搶了。
笑着笑着,我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已是滿臉的淚水。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哭,大概……是爲了我那片毫無保留付出卻被辜負的真心?
2022 年秋天陡發的這場低溫,誰也不記得持續了多久?
大雪終於不再下後,首先恢復穩定的是電,然後是燃氣。
因爲天實在太冷,爲防水管凍裂造成不必要的事故和損失,自來水一直沒通,官方建議大家先用雪水解決生活用水。
至於其他方面的需求,比如產生的垃圾和排泄物的處理,先儘量自己想辦法克服。
最緊缺的是食物和藥品,政府也想盡辦法儘可能地支援。
極端天氣之下,人心也分成了兩個極端,有爲一口吃的屠人滿門的,有爲了讓老弱喫上飯而付出自己生命的。
但幾乎所有人都不再慌,雪停了,即便依舊低溫,即便處處都是如山的積雪,但愚公尚能移山,在成千上萬的羣衆面前,這些困難終有結束的時候。
我坐在壁爐前,一邊在爐子上煎着小黃魚,一邊哼着歌兒,滿懷信心地等着這一天的到來。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