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正直開朗,像是小太陽。
就連拒絕我都果斷堅決,不給我留任何幻想。
比如把我介紹給他的朋友。
看着對面那個躲在柱子後面、
露出半張臉偷摸瞧我的少年。
作爲顏狗的我覺得。
也還行。
陰溼宅男和我戀愛後變得陽光起來。
而開朗的小太陽則嫉妒發瘋。
酩酊大醉,攥着我的衣角眼圈發紅。
「要我…」
看着對面那個躲在柱子後面、
手裏緊緊捏着高爾夫球杆的陰沉少年。
作爲法制愛好者的我覺得。
萬萬不可!
-1-
「我喜歡你。」
我向竹馬告白了。
梁星野怔了一下,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樣。
他捂着肚子笑起來,眉眼彎彎。
「憋笑挑戰嗎?有點意思。」
可是當他的視線與我的眸子相撞時。
他的笑意戛然而止。
我認真地看着他的表情,等待他的答覆。
同時,我也很努力地去表達我的喜歡。
「我們從小就認識,我一直對你有好感。」
「現在我想把我這份心意傳達給你。」
梁星野沉默了,他黑漆漆的眸子注視着我。
我低下了頭,手心捏了一把汗。
隨後,我聽到頭頂傳來他戲謔的聲音。
「枝枝,你別逗我。」他抬手,輕輕彈了下我的額頭。
「我以爲我是你哥呢。」
我抬頭看他,他往日含笑的眸子此時有些暗沉。
他壓低聲音。
「枝枝,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好,你從小到大身邊都是我,你就沒有特別好的異性好友,所以你才覺得我好。」
我張嘴想要反駁:「可是……」
他就立刻打斷了我。
「而且你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語氣輕快,像是開玩笑,卻帶着毋庸置疑的堅決。
他後退半步,拉開一點距離,脣角揚起一個沒心沒肺的笑。
「我們還是當朋友比較好。」
夏天的風吹來,把我渾身的汗吹乾。
我從來沒覺得回家的路這麼長過。
我記得我沒出息地一邊走一邊哭。
梁星野跟在我的身後。
卻始終沒有上前來安慰我。
-2-
回到家後,我收到了他的微信消息。
「星野:枝枝,我不想騙你,也不想和你曖昧吊着你。」
「星野:我們當朋友就很好,當戀人我做不到。」
我和梁星野從小一起長大。
他性格開朗,愛笑,笑起來會露出兩顆小虎牙。
小學的時候我和他是兩個小胖子。
跳皮筋我們兩個都是站樁拉皮筋的。
兩個班級的邊緣人物湊在一起。
我們一起寫作業,分享零食。
但是到了初中,他快速地成長。
他開始練起了游泳,很快就抽條瘦了下來。
等我們升學到高中,我們的差距就愈發明顯。
我是微胖戴着黑框眼鏡愛好遊戲的宅女。
梁星野是樂於助人的班長,長相英俊、個子高的校草,成績好的學霸。
他的朋友漸漸多了起來,一下課,他身邊就會聚集一羣人。
男生喜歡叫他去打籃球,說他是多邊形戰士。女生則像我一樣偷偷暗戀他,或者磕他的 CP。
老師給他佈置的班級任務,他很快就能找同學一起完成。
班裏同學都信服他。
我沒見他發過脾氣,他就像是大家心中的小太陽。
我以爲我們會漸行漸遠,但是他卻依然把我當朋友。
只要放學,他就會喊我一起回家。
梁星野會很自然地接過我的書包。
甩在他的肩膀後,偏過頭問我。
「苦咖啡還是巧樂茲?」
「苦咖啡。」
我們人手一根冰棍,我是苦咖啡,他是巧樂茲。
喫完冰棍,說說學校的趣事再ṭŭ⁹結伴回家。
晚霞在我們身後追隨。
我悄悄偏過頭看他英俊的側臉。
他像是簌簌的風,吹皺我心底平靜的湖。
班裏都知道我們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
但是沒人起鬨過。
就像是小說裏常見的主角是英俊少年、活潑少ƭüₖ女和一個眼鏡學霸或者胖子搞笑位。
我佔了兩——
眼鏡微胖搞笑女學霸。
嗚嗚。
算了不想了,博德之門啓動!
-3-
因爲告白被拒絕太尷尬了,幸虧我選的是禮拜五告白,可以緩衝兩天。
因爲我和梁星野家就住同一棟樓,所以我們經常一起寫作業。
但是由於我太尷尬了,所以我沒有主動找他。
連續一週,我都開始躲避他。
一到放學,我就和兔子一樣溜走了。
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疏遠。
他晚上給我發消息。
「星野:枝枝,你不會真的因爲這個不理我吧……」
「星野:我們還是好朋友吧?」
「星野:你還記得我說過你的異性朋友太少了嗎,我有個好朋友,和你愛好差不多,都喜歡遊戲,要不你和他認識一下吧……?」
說着,梁星野推給我一個名片。
這人頭像是富樫勇太。
「星野:他叫陸棲,是隔壁班的。」
喜歡的人把別人推薦給我,徹底斬斷了我最後的幻想。
我想了想,打開微信回覆道。
「愛喫麥當勞:算了,沒必要把別人推給我,就按照你說的,當朋友好了。」
「星野:O(∩_∩)O 枝枝,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以爲梁星野是不想談戀愛。
畢竟小太陽是掛在天上的,不會爲某個人摘下來。
做朋友就做朋友吧。
我們又恢復了關係,梁星野是班長,經常被老師佈置任務。
一般板報的任務他會找我分擔,因爲我寫字好看。
這天放學後,梁星野和我留下來畫板報。
他畫畫,我踩在凳子上寫字。
他偏過頭問我:「枝枝,你加陸棲好友了嗎?」
我隨口道:「沒有啊,我覺得有你一個異性好友就夠了,沒必要擴列啊。」
我說完後,偶然一瞥。
我看到梁星野低下頭,嘴角一點點揚起。
就好像是小孩子偷喫了蜜糖,想拼命抿住笑意,卻還是從眼睛裏漏出了甜滋滋的光。
-4-
有什麼好笑的。
告白被拒的我不是沒有怨氣的好嗎。
我踩在凳子上繼續寫字。
同學們陸陸續續走出教室。
同班的白梔卻突然跌跌撞撞地從梁星野身邊跑過,猛地撞上踩着凳子的我。
我瞬間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
腳踝扭傷的疼痛讓我悶哼一聲。
旁邊的梁星野立刻丟下粉筆衝向我。
他剛要蹲下檢查我時,白梔的哭泣聲在安靜的教室裏響起。
白梔蹲在地上,淚水滾落:「班長我痛經了……好痛。」
「我不是故意撞倒宋枝的,宋枝你別罵我。」
如果說梁星野是男生中出類拔萃的,那麼白梔就是女生中的領頭者。
有點像是美劇裏的拉拉隊長,身邊有些小跟班。
喜歡塗着果凍色的嘴脣,趁老師不在把頭髮散下來。
瘦瘦高高像是小網紅。
說真的剛升高中,我其實有點怕她……
我哪敢罵她呀。
我這種宅女看見現充都躲着走。
「班長,你能送我去醫院嗎?」
白梔坐在地上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梁星野。
「我送你去吧。」他沉聲道,隨後轉頭對我說。
「宋枝,麻煩你幫我把板報做完吧。」
我摸了摸腫痛的腳踝,苦笑道:「我的腳也扭傷了,我也需要去醫院。」
梁星野的眼睛看向我,琥珀色的眸子有幾分掙扎。
「枝枝,你可以嗎……」他的話還未說完。
白梔就捂着肚子發出一聲痛極的呻吟。
「好痛……班長我好痛。」
「白梔好像更着急一點。」梁星野皺着眉,一臉抱歉地看着我。
他的意思就是要先送更着急的,更需要幫助的白梔。
「你把電動車鑰匙借我一下。」說着,梁星野就去拿我的電動車鑰匙。
我們是青梅竹馬,他很瞭解我,知道我電動車鑰匙一般放在筆袋裏。
上面掛着他送我的小綿羊玩偶。
他拿起電動車鑰匙,打橫抱起白梔快步走出教室。
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回頭對我說。
他本來平靜的眉眼忽然壓得很低,帶了幾分堅決。
「枝枝別怕,把她送到醫院,我會回來接你。」
窗戶湧進的光映着他的背影。
輪廓挺拔。
他扭頭對我說。
「相信我。」
-5-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
寂靜的教室只有鐘錶的滴答聲。
隨後窗外傳來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已經兩個小時了,梁星野沒有回來。
因爲高中不讓帶手機,我和梁星野也沒辦法聯繫。
但是青梅竹馬的友誼讓我固執地信任他。
我怕我走了他又回來找不到我而着急。
雨聲越來越急,噼裏啪啦打在外面的車棚上。
伴隨着一聲雷鳴響徹天際。
暴雨已至。
我看着窗外的雨,想起了白梔環住他脖頸的畫面。
想起了他說着我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想起了他打橫抱起白梔,高大英俊的少年和嬌俏少女。
小說常見的組合。
一股直覺在我的心頭緩緩冒出。
梁星野不會回來了。
我試着站起來時,腳踝傳來鑽心的疼。
我扶着牆挪到走廊,窗外雨聲迴響。
空蕩蕩的校園裏只剩下我的影子。
「需要幫忙嗎……」
陰影裏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我差點再次摔倒。
一個瘦高的男生從廊柱後探出半張臉,細碎的劉海幾乎遮住眼睛。
他手裏攥着一把黑色的長傘,指節因爲過度用力而發白。
「我、我是隔壁班的……」他小聲地解釋。
他說話時始終盯着地面,偶爾飛快地抬眼瞥了我一下。
那是雙漂亮得過分的眼睛,像蒙着霧氣的黑曜石。
「謝謝,不用了。」我下意識後退半步。
暴雨,遮擋眼睛的貌美少年,黑傘。
有點不像人……
男生立刻縮回柱子後面,只露出攥着傘的蒼白手指。
正當我艱難地挪向樓梯時,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居然一直保持着三米的距離默默跟着。
好恐怖,我有點想爆發人類潛能瘋狂逃跑了。
卻忽然聽到他的聲音。
「你的腳好像受傷了,我送你去醫院吧……」
「我真的是隔壁班的學生,我叫陸棲。我剛從圖書館回來。」
好像是梁星野介紹給我的擴列的朋友。
「那你怎麼幫我啊?」我停下來回頭問他。
他像是得到了什麼獎勵一樣,眼眸瞬間亮起。
快步走到我的旁邊,把傘遞給我,然後背對着我彎下了腰。
「我……可以揹你。」
看着他瘦削的背,我想了想我一百三十斤的體重。
真的可以嗎兄弟?我不會把你壓壞吧。
我再三確定可以嗎?
似乎是爲了證明力氣,他打橫抱起我。
一頭栽進了滂沱大雨中。
-6-
回到家後我打開手機。
手機叮咚幾聲,梁星野給我發來消息。
「白梔是單親家庭,媽媽沒時間管她,我只能在醫院陪她。你先回家。」
「注意安全,明天我給你帶早餐賠罪。小貓可愛表情包~」
我盯着那個表情包看了一會兒,關掉對話框沒有理他。
我打開了頭像是富樫勇太的名片,點擊申請加好友。
剛申請加好友,對面就立刻叮咚一聲同意了。
-7-
第二天,梁星野提着豆漿煎餅跑過來。
他一進教室就衝到了我的位置上,把早餐放到我的桌子上。
還有我掛着小羊玩具的電動車鑰匙。
梁星野雙手合十,朝我不停地鞠躬道歉。
「實在對不起啊枝枝,昨天突發情況。」
我低着頭收拾書包不看他。
梁星野提高聲音:「要不你打我幾下。」
說着他就拉我的手臂。
我使勁一甩,他就哎呦呦地倒下了。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抬頭看他。
梁星野跌坐在地上,雙手向後撐在地面上。
頭上蓋着一本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卷子。
他仰着臉看我,琥珀色的眼睛裏帶着幾分狡黠的笑意。
只是他的笑容沒有持續太久,當看到我從書包裏掏出黑色鐵製飯盒後,笑容瞬間凝固。
飯盒上面印着陸棲的名字和班級。
打開飯盒,裏面放着三個鼓鼓囊囊的三明治。
每個三明治的包裝袋上貼了卡通企鵝的貼紙。
還有陸棲留下的紙條。
漂亮的字體。
「你昨天淋雨了,身體應該有點虛弱,我給你做了早餐。」
「不知道你喜歡哪種口味,所以做了三種。」
我抬起頭對着梁星野不ṭüₛ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有早餐了,不喫豆漿油條啦!抱歉。」
梁星野把頭上的卷子扯下來,點了點頭,嘴角依然掛着燦爛的笑意。
伴隨着窸窸窣窣的脆響,卷子被他緊緊地攥在手心裏。
等等——
這是我的語文卷子,下節課就上語文課要用。
不是哥們,我對你的怨氣更重了。
-8-
因爲梁星野把我拋棄在教室,揉壞我的語文卷子,拒絕我的告白還把我推薦給別人。
所以我對他有點怨氣。
完全不想理他了。
我倒是和陸棲熟悉起來,我發現我們的愛好很多都重合了。
比如我喜歡玩 Steam 遊戲,他也喜歡。
正好趕上了暑假,我們一起去打星露谷遊戲。
連續熬了一個星期夜,已經玩得不知天地何物了。
什麼梁星野,早就被我拋到腦後了。
每天早上睜眼,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今天該下礦了。」
而陸棲則安靜地在家種地、釣魚、給我準備下礦用的料理——辣味鰻魚、奶酪、香酥鮭魚,整整齊齊地碼在儲物箱裏,旁邊還貼心地放了炸彈和樓梯。
他的遊戲角色總是沉默地站在農場門口,等我上線,然後發一句:
「箱子裏有東西,你可以直接去礦洞。」
如果我沒及時上線,他就一直等,直到我出現,才慢吞吞地補一句:
「今天釣到了鰻魚,可以做料理了。」
我忍不住問他:「陸棲,你爲什麼每次都要先給我準備好東西才說話?」
電腦那頭的他沉默了幾秒,麥克風裏傳來他輕微的呼吸聲,像是在斟酌措辭。
「……因爲家裏教過我,說話要帶成果。」
我才瞭解到陸棲的父母都是企業家,工作量太飽滿了沒時間看陸棲。
他們和陸棲的對話,永遠簡短高效——
「最近成績怎麼樣?」
「鋼琴考級過了嗎?」
「編程比賽有結果了嗎?」
每一句話都必須有信息量,每一句交流都必須有目的。
久而久之,陸棲養成了習慣——他不敢說廢話,不敢閒聊,甚至不敢毫無理由地笑。
作爲普通家庭的女孩,我完全搞不懂這種說話習慣。
我心裏有些揪揪的,下意識就安慰陸棲。
「陸棲,你隨時都可以和我說話,你可以說垃圾話,說廢話。」
「不需要每句話都要有信息含量,也不需要每句話都要有成果準備,更不需要有目的地說話。」
「朋友之間可以自在地說話,不需要每句話都要有用。」
電腦屏幕上,陸棲的遊戲角色突然停住了。
他的人物呆呆地站在農場中央,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過了好一會兒,耳機裏傳來他低低的笑聲,像是試探,又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
「嘻嘻…?」
我愣了一下:「什麼?」
「哈哈。」他又補了一句,聲音輕得像是羽毛拂過耳畔,尾音微微上揚,帶着點生澀的、不熟練的歡快。
我忍不住笑了:「你這是在幹嘛?」
「在說廢話。」他頓了頓,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雀躍,「……和你一起玩遊戲,真的很快樂。」
那嗓音低低的,帶着點啞,像是小貓終於敢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信任的人。
諂媚笨拙——
卻溫柔得要命。
-9-
星露谷遊戲裏有一個節日是花舞節。
在這個節日裏可以邀請自己喜歡的人一起跳舞。
因爲我忙於種地,一直沒有 NPC 同意和我跳舞。
我和陸棲玩遊戲的時候,花舞節到了。
花舞節的音樂在遊戲裏悠揚響起,像素小人們穿着節日服裝,在廣場上隨着輕快的旋律晃動身體。
我控制遊戲小人到處亂竄。
陸棲的遊戲小人則安靜地站在一旁,沒有動作。
我以爲他着急種地就安慰道:「這遊戲就是這樣,有很多節日,浪費了我們種地的時間。」
耳機裏傳來陸棲輕輕敲鍵盤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說:「你爲什麼不去找亞歷克斯跳舞……」
「啊?」我一愣。
亞歷克斯是遊戲裏的一個角色,性格有些陽光大男孩那種。
陸棲:「我以爲你會喜歡這個角色,」陸棲的聲音平靜,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我在箱子裏準備了許多獲得他好感度的道具,現在你應該可以邀請他了吧。」
我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什麼——他以爲我喜歡亞歷克斯。
這個認知讓我心裏莫名發酸。
我操縱角色走到陸棲的小人面前,點擊了「邀請跳舞」。
「陸棲,我想邀請你跳舞。」
屏幕那端突然安靜了。
過了幾秒,他的角色緩緩伸出手,接受了邀請。兩個像素小人笨拙地轉着圈,在花舞節的音樂裏搖搖晃晃。
我忍不住笑了:「還有,我不喜歡亞歷克斯。」
「那……你喜歡誰?」他問得很輕。
「塞巴斯蒂安。」我故意逗他,「外表冷淡陰鬱內心溫柔,超級可愛。」
——
不過我現在有點喜歡你了。
這句話在舌尖轉了一圈,終究沒說出來。
一整個暑假,我們一起玩了星露谷,一起玩了饑荒,雙人成行通關了,王者榮耀打了,第五人格玩了,三角洲玩了。
我真的很愛玩遊戲。
但是玩到最後。
我發現有意思的不只是遊戲。
還有我和他。
所以最後的最後,我們又回到了星露谷。
雨天的碼頭,像素世界的雨點淅淅瀝瀝地落在湖面上。
我和陸棲並排坐着釣魚。
星露谷釣魚真的很無聊,不知道陸棲怎麼堅持下來的。他總是安靜地釣一整天,然後回去給我做料理。
我在陸棲旁邊碎碎念:
「馬上就要開學了,要好好學習不能玩遊戲了。」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喊他:「你怎麼不說話?」
屏幕那頭他的聲音有些悶。
「那開學後……我會照顧好你的農場。」
他頓了頓,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後說:「你不忙的時候可以來農場看看我。」
手機突然震動,我點開消息——是一張照片。
我瞪大眼睛:「臥槽!!!」
照片裏,陸棲 cos 成了塞巴斯蒂安。
黑色假髮微微遮住眉眼,鼻樑高挺,脣色淡薄。
連那份陰鬱疏離的氣質都還原得淋漓盡致。
背景是專業的攝影棚,燈光打在他瓷白的皮膚上。
——整個人像是從遊戲裏走出來的二次元角色。
對面是他小聲道:「你就當……就當是看塞巴斯蒂安。」
「這也太帥了!你什麼時候拍的?!」我震驚到語無倫次。
耳機裏傳來他有些緊張的聲音:「上週…你說喜歡塞巴斯蒂安,我就…」
他的話沒說完,但我懂了——
他怕開學後我不理他,所以用這種方式「留住我」。
我忍不住笑了,安慰道:「開學後我們每天都可以中午一起喫飯。」
「我可以給你做早餐,三明治手工漢堡飯糰厚蛋燒,我什麼都會做!」他立刻接話,語速快得反常,「午餐我也可以回家做,你想喫什麼都可以…」
「停停停!」我打斷他,「你是我的朋友,又不是我的管家!」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我聽到他很小聲地說:
「…我想做」
這三個字輕得像羽毛,卻讓我耳尖發燙。
作爲顏狗,我反覆放大那張 cos 照,越看越心驚——
這張臉簡直是 cosplay 的完美模板。
一個邪惡的念頭冒了出來。
「老師!」我忽然提高音量,「你能不能再 cos 一下散兵?或者魈?求你了!這對我真的很重要!」
「…」
「陸棲?」
「如果你非要這麼做的話,那好吧……」他悶悶地回答,但我分明聽到他輕輕笑了一聲。
-10-
開學前最後一天。
我正癱在沙發上刷手機,突然收到陸棲的消息:
「遊戲更新了,要上線看看嗎?」
我立刻打開電腦,登錄久違的《星露穀物語》。
加載界面結束後,我的角色站在農場中央,而陸棲的小人早已等在那裏,頭頂冒出一個像素愛心表情。
「?」我敲了個問號過去。
他沒有打字,而是直接操縱角色走到我面前,點擊互動——
陸棲給了我一枚結婚戒指。
我愣了一下。這遊戲裏,我接受了就代表可以結婚了。
我盯着屏幕,心跳突然加快。
耳機裏傳來陸棲輕微的呼吸聲,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低聲說:
「宋枝」
「我喜歡你。」
他的聲音很輕,卻比任何時刻都清晰。
「不是遊戲角色對角色……是我本人,喜歡你。」
「高中開學領書的時候,我被派去領書,沒拿穩碰倒了,你幫我撿起來了,我想謝謝你,你轉身就和梁星野抱着書說笑着離開了。」
「我們一起上體育課的時候,男生們不帶我打籃球,我自己坐在旁邊背單詞,球快砸到我身上的時候,你一跳就拍走了。」
「你還送了我……脈動。」
我的手指懸在鍵盤上,大腦一片空白。
原來我們有這麼多相遇嗎?
我當時滿心都是梁星野,完全沒有關注過他。
送脈動是因爲我不愛喝脈動,給梁星野買的,梁星野當時也不愛喝,我覺得挺浪費就隨手給了旁邊的男生。
沒想到是陸棲。
陸棲在耳機裏說完後,讓我看屏幕。
遊戲裏的陸棲頭頂冒出一個像素對話框:
「可以和我交往嗎?」
與此同時,我的手機瘋狂震動。
我點開消息,發現陸棲發來一張新的 cos 照——這次是散兵。
蒼白的少年閉眼靠在櫻花樹下,戴着斗笠,帽檐壓得很低。
幾乎遮住上半張臉,只露出一點冷白的鼻尖和抿緊的薄脣。
發完圖片後,他很快打下一句話:
「如果你答應,下次 cos 魈。」
「…」
震撼!美味!
我憋着笑,在遊戲裏狠狠點擊了「同意」。
然後對着麥克風大喊:
「陸棲!你這是在用美色誘惑我嗎?!」
對面沉默兩秒,傳來他悶悶的聲音:
「…有效嗎?」
「有效過頭了!!」
「那你能下樓嗎?我給你買了小蛋糕和奶茶。」
-11-
夏末的傍晚,小區涼亭長滿爬山虎。
陸棲就坐在那裏,膝蓋上放着筆記本電腦,屏幕還亮着《星露穀物語》的界面。
他穿着簡單的白 T 恤,領口微微歪着,露出一截清瘦的鎖骨。
見我走過來,他立刻繃直了脊背,耳尖紅得快要滴血。
「宋枝。」他聲音發緊。」
「如果你同意,就坐下來。如果不同意……」
他指了指放在涼亭另一個凳子上的紙袋,裏面裝着精緻的小蛋糕和一個最新款的 switch2。
「我會把這些放你家門口,然後消失。」
晚風吹亂他的劉海,他垂下眼睛補充:「不會讓你看到我的。」
——像只准備好被拋棄的流浪貓。
我「咚」地坐到他身邊,掏出手機當場操作:
把頭像換成他動漫男頭的官方 cp
朋友圈背景圖設置爲他的 cos 照片。
置頂聊天。
整個過程中,陸棲的呼吸越來越輕,最後徹底屏住了。
等我炫耀般地把手機舉到他面前時,突然發現——
他眼眶紅了。
溼漉漉的眼睛像浸在水裏的黑曜石,睫毛顫得像是驚動的蝴蝶。
「怎麼對我這麼好……」他輕輕拽住我的衣角。
我震驚:「不就換了個頭像和背景圖嗎,人之常情啊!」
他搖搖頭,手緊緊抓住我的衣角。
他悶悶的聲音傳來:「枝枝,你真是一個特別好的人,誰和你在一起都會感到幸福。」
-12-
開學後,我們小情侶已經甜蜜地在一起喫午飯了。
梁星野假期一直在集訓,因爲他成績不錯進了省隊,手機沒收了,還不知道我戀愛的消息。
本來我還想感謝一下他給我介紹的好男朋友呢。
但是從食堂打完飯回來,我們就碰到了。
我和陸棲坐在一起喫飯,梁星野端着餐盤看到我,很自然地就坐到了我的身邊。
梁星野笑着問我:「喂,枝枝,你們是朋友了嗎?陸棲這個人別看他表面陰沉,其實對朋友很不錯的。」
梁星野伸出手,下意識想揉揉我的頭髮。
我立刻躲開。
陸棲黑漆漆的眸子注視着梁星野,一向平靜的眼裏翻滾着濃濃的佔有慾。
「不要碰我。」我拒絕道,「我和陸棲現在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他性格很溫柔。」
我躲開了梁星野的手,他的手停滯在半空中——
他嘴角仍然掛着笑,只是眸子裏卻沒有一絲笑意。
梁星野沒有看我,他抬頭看向陸棲,聲音冷淡,隱隱含着威脅。
「陸棲,這和剛開始說的不一樣……」
梁星野話音未落,我就打斷了他。
「我和男朋友在一起說話喫飯,你不覺得你很亮嗎!」
梁星野不理會我的諷刺,他自然地坐在我身邊,把餐盤裏的雞腿夾到我的飯盒裏。
「怎麼,有男朋友就不要哥哥了?」
他挑眉笑着,眼神卻越過我,直直刺向對面的陸棲。
「我們可是十幾年的感情呢……」他的手指捲住我鬢角漏出的頭髮。
我有點生氣了,剛要站起來。
陸棲突然放下筷子。
金屬撞擊餐盤的清脆聲響讓周圍幾桌都安靜下來。
他抬起頭,黑曜石般的眼睛第一次完全睜開——
沒有劉海遮擋,沒有低頭回避,就那麼直直地看向梁星野。
“她不喜歡別人碰她頭髮。”陸棲的聲音很輕,卻像刀鋒刮過玻璃,”請收回你的手。”
梁星野的笑容僵在臉上。
我趁機往陸棲那邊挪了挪,把雞腿夾回梁星野碗裏:「集訓辛苦了,你自己多喫點。」
這個動作不知怎麼刺激到了梁星野。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宋枝,你明明……」
「她說了不要碰。」
陸棲的聲音驟然冷下來。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陸棲——
脖頸繃出凌厲的線條,那雙總是溼潤的黑眼睛此刻像陰沉的深潭。
「省隊的選拔很嚴格吧?」陸棲突然說,「如果現在打架,會被取消資格嗎?」
梁星野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的視線在我和陸棲身上打轉。
隨後他突然笑了。
他說:「好啊,一個個不夠義氣啊,談了戀愛不要朋友了。」
「行,你們慢慢喫。」他端起餐盤,臨走時刻意走過陸棲身邊。
「晚上天台見,我有話對你說。」
-13-
回班級的路上,我問陸棲:「你覺得他找你幹嘛?」
陸棲聲音很輕:「大概是覺得我不該越界。」
我忍不住追問:「什麼意思?」
陸棲抬起頭,星子般的眸子微微閃爍:「他當初推我名片給你,是讓我陪你打遊戲轉移注意力…不是讓我…」
他的耳尖泛起薄紅,「不是讓我趁機偷走你。」
「梁星野認爲,我性格陰暗,你不會喜歡我這種類型的。他從一開始就認爲你會拒絕我。」
我好奇道:「那你明明知道我可能會拒絕你,爲什麼還要堅持認識我,和我告白?」
「因爲我知道這是唯一一次接近你的機會。」
陸棲表情很認真。
「我想和你當朋友,我一直想和你搭話,但是你都沒有理我,我以爲你討厭我。」
陸棲的聲音有些委屈。
「等等,你什麼時候想和我搭話的?」我有些納悶。
「我一直都躲在那個柱子後面練習和你說話,我剛要去找你,你就立刻轉身走了……」
陸棲指了指兩個班走廊中間的承重柱。
不是?這柱子幾乎兩臂那麼粗,這誰看得見啊。
「體育課是兩個班合在一起上,做仰臥起坐的時候我給你壓腿,我剛想和你說話,你就閉上眼睛了。」
我做仰臥起坐要使勁,下意識會閉上眼睛啊。
「還有……我託梁星野給你寫了二十三封信,你都沒回。」
我瞪大了眼睛。
梁星野確實經常塞給我各種紙條,但全是「放學等我」「作業借我抄」這種——
等等,有次確實夾了張畫着笨拙小貓的便籤,我還以爲是他的隨手塗鴉!
陽光突然變得刺眼。我看着眼前這個清瘦的少年。
我突然意識到他的喜歡有多小心翼翼——
像躲在柱子後生長的苔蘚,不敢奢求陽光,卻還是固執地朝着有她的方向蔓延。
我猛地拽住陸棲的手,把他從柱子後的陰影里拉出來。
刺眼的陽光讓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我踮起腳尖,溫熱的呼吸拂過他的耳尖。
「現在,今後都請你——
正大光明地站在我身邊。」
-14-
梁星野沒有等到陸棲。
一放學我就和陸棲回家寫作業去了。
陸棲瘦瘦的,梁星野壯壯的,可別把我男朋友打了。
陸棲第一次來我家寫作業,他有些緊張。
他說讓我先回去,他準備一下。
等他來我家的時候,他筆直地站在門口。
然後彎腰開始搬東西。
一箱榴蓮,一箱車釐子,一箱草莓,一箱荔枝……
一箱點心,一箱純牛奶,一箱酸奶……
「初次來阿姨家做客,不知道帶什麼水果好,就隨便買了點。」
陸棲低着頭乖巧地和我媽說話。
我媽也震驚了,雙手死死拉住陸棲,不讓陸棲繼續往後搬紙箱子了。
「孩子不要啊,宋枝,你是不是欺負人家了啊。」
我媽執意讓陸棲把水果帶回家。
陸棲說:「他爸媽都在國外…家裏就我和保姆,我自己也喫不了…」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睫毛垂下來,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陸棲在我媽眼裏從地主家的傻孩子變成了小可憐了。
陸棲來我家寫作業,我們雖然說是談戀愛,但是很純愛,就是一起寫作業,一起喫零食,一起玩遊戲。
甚至我媽如果讓陸棲和我進臥室去寫作業。
陸棲會紅着臉把門打開。
他很避免和我有過界的親密行爲,甚至連手都不拉。
我理解他。
說是男女朋友,對於還懵懂的我們來說,其實更像是合拍的遊戲搭子,契合的朋友。
也是學習上的戰友。
陸棲的父母很嚴厲,所以陸棲學習很好,他還經常會給我講題,得益於陸棲,我的數學提高了五十分。
我們的關係越來越好,陸棲就這樣慢慢佔據了我的校園生活。
梁星野又私下找過我一次。
他語氣質問,聲音沙啞。
「宋枝,你不瞭解陸棲,他媽的他就是個怪胎,整天都不和別人交流,他在他們班裏除了老師讓他回答問題,他從不主動和別人聊天。」
「男生愛聊的籃球、漫畫、遊戲,他從不主動加入話題。」
「也就是我需要他幫我剪輯視頻,我主動找他做朋友。不然他這種人根本不會有朋友的!」
「閉嘴」,我打斷了梁星野。
「難道像你一樣,像個交際花就是正常人了嗎?他不想加入你們的圈子就是怪胎嗎?」
聽到我說交際花三個字的時候,梁星野瞳孔驟縮。
「陸棲會做飯,會剪輯,會攝影,會鋼琴,他這次考試成績是全班第一。」我故意放慢語速,「有沒有可能,他不是融不進你們的圈子——」
「而是覺得你們太蠢了,蠢得讓他連敷衍都嫌浪費時間。」
Ţù⁽15.
這次對話後,我和梁星野不歡而散。
正好馬上要升高三了,梁星野去省隊集訓,走的時候他給我發消息。
語氣篤定。
「枝枝,我原諒你年幼無知,我瞭解陸棲也瞭解你,你們不會發生越界的事情。」
「如果你是介意白梔,她的確給我告白過,但是我拒絕了。她不過是普通同學。」
「你先好好學習,等高考後,我會給你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嘰嘰歪歪說什麼呢。
拉黑刪除。
不然陸棲老因爲這個喫醋。
高三的壓力像潮水一樣湧來,我的體重也跟着漲了十斤,臉上冒出幾顆紅腫的痘痘。每次照鏡子,我都忍不住嘆氣。
而陸棲卻越來越耀眼了。
他不再用劉海遮住眼睛,露出那雙漂亮的黑眸,鼻樑高挺,下頜線條清晰。
因爲嫉妒梁星野的身材,他開始偷偷鍛鍊,細腰還有腹肌,整個人挺拔得像棵翠竹。
——他變得更帥了,而我變得更普通了。
這種落差感讓我越來越焦慮。
某天晚自習,我和陸棲一起刷題時,突然盯着卷子上的紅叉發呆。
「枝枝?」陸棲輕輕碰了碰我的手腕。
我回過神,發現自己的眼淚已經砸在卷子上,暈開了墨水。
陸棲立刻放下筆,眉頭皺了起來。他沒說話,只是輕輕擦掉我臉上的淚水,然後突然站起身。
「等我一下。」
他直接請假出去了,直到下午纔回來,手裏拎着一盒排隊兩小時才能買到的網紅蛋糕。
「喫點甜的,心情會好一點。」他低聲說,把蛋糕推到我面前。
我咬着叉子,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陸棲…我就是怕。」我哽咽着說,「我怕我考不上 Q 大,我怕我們以後不在一個城市…」
陸棲溫柔地拂開我的額髮。
因爲眼淚的浸潤,一縷縷溼噠噠地貼在臉頰上。
他極耐心地幫我理髮,摘掉我的手套,讓我看着他。
「沒關係,我可以爲了你……」
「不行!」我打斷他,「我知道你家給你定的目標是 Q 大金融管理學院,我不許你爲了我放棄夢想!」
陸棲愣了一下,隨即無奈地笑了。
他輕聲說:「枝枝,既然你不許我爲你放棄夢想,那你也不該執着於和我同所學校。」
「我們一起努力,熬過這段時間,等高考成績出來後,我會找熟悉的人幫你參謀院校和專業。」
他頓了頓,聲音堅定而溫柔:「我們都會邁向最適合自己的未來,好不好?」
我看着眼前的陸棲,他眼裏倒映着吸鼻子的胖胖的我。
但是他卻笑得那麼溫柔。
梁星野會因爲我的普通選擇拒絕我。
而陸棲卻會鼓勵我,讓我變得更好。
此後,我不再迷茫,我和陸棲把不會的知識點一點點查漏補缺。
如果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樣的。
那麼就不要停下腳步。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16-
高考結束後,班裏要舉行畢業儀式,要去 KTV 唱歌。
我也見到了整個高三都沒看到的梁星野。
他省聯賽成績不錯,要被單招了。
不同於往日,以前的他總是人羣的焦點,他擅長幽默風趣,也擅長微笑面對每個人。
此時的他坐在角落,悶悶地喝着酒。
輪廓沉默,像是一座冰封的孤島。
別人來找他說笑,他也只是扯扯嘴角,有些敷衍。
往日含笑的眸子,眼底卻是化不開的堅冰。
我收回目光。
我象徵性地唱了一首後,就藉口上廁所要溜。
好想回家和路棲玩饑荒。
冰涼的水撲在臉上,終於衝散了包廂裏悶熱的氣息。
我抬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突然呼吸一滯。
鏡子裏,梁星野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後。
他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幾乎將我完全覆蓋。
「枝枝…」
梁星野的目光幽深,瞳孔裏搖曳着陰沉的光芒。
他向前一步,我下意識後退,腰卻已經抵在洗手檯邊緣,無路可退。
「躲我?」
梁星野微微歪了下頭。
黑漆漆的眸子彎曲着,瞳孔縮得很小。
「不是,我該回家了。」
梁星野太像鬼了,我好害怕。
我搖了搖電動車鑰匙,上面掛着的早就不是他送的小羊玩偶了,而是陸棲送的小企鵝。
看到我電動車鑰匙的掛墜。
梁星野眼睛一眯。
他俯身,灼熱的呼吸噴在我耳畔。
「我一直想一個問題,如果當初我沒有把你推給陸棲,現在站在你身邊的人,會不會是我。」
隨後,梁星野直起身子,他突然笑了,眼底卻是交織的戾氣和陰沉。
「不過還好,一切都來得及。枝枝,你是喜歡我的吧?」
說着,梁星野猛地解開黑色的外套。
我才發現,他上身竟然一絲不掛。
常年游泳鍛煉出的胸肌飽滿。
隨着呼吸微微起伏,腹肌如同雕刻般嵌在緊實的腰腹間。
人魚線沒入黑色長褲的邊緣,帶着尖銳的侵略性。
他強行拽起我的手,用指尖碰觸他小腹的紋身。
一個小太陽,是我初中給他畫的。
是我們留言時心照不宣的標記。
如今永遠地烙印在了他的小腹上。
「你畫的。」他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我接受不了你離開我,我還記得你說過我很帥,你要不ţŭₒ要嘗試一下我。」
「我很乾淨。」
梁星野挺了挺自己的大胸肌,補充道。
…
我不是在純愛頻道嗎,爲什麼給我跳工口來了。
我受不了了。
我推他也推不動,反而當我的手掌碰觸他的時候,梁星野還夾着嗓子呻吟了一聲。
我要瘋了。
這是女廁所,如果別人看見,還會以爲我們在玩主僕遊戲。
神經病啊我也是要臉的。
-17-
廁所門口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鬆手。」
這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我抬起頭,聽到耳邊梁星野的冷笑聲。
「簡直像是聞着血腥的狗。」
陸棲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這裏,他手握高爾夫球杆。
金屬球杆在白熾燈下閃着冰冷的光澤。
陸棲的眼底如同翻滾的陰雲,聲音陰沉。
梁星野一邊變本加厲地往我身上蹭,一邊挑釁對面的陸棲。
「我早就說過他是個怪物,宋枝,你每次同學聚會,他都會在隔壁開一個包間靜靜等待,然後裝作和你偶遇送你回家。」
「宋枝,你真的願意接受這樣的男朋友嗎?」
陸棲的金屬桿帶着風聲砸過來時,梁星野一把背過身,用手指抵住我的嘴脣,用後背受了重擊。
梁星野的眼尾上揚,帶着可憐兮兮的語氣。
「枝枝,我痛。」
這就是梁星野,他擅長故意受傷,然後讓我心疼。
我看向對面收回球杆的陸棲,他注意到我的眼神,以爲我要指責他。
他像是被燙到般迅速將球杆藏到身後。
他的嘴脣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解釋,卻又像被什麼哽住,最終抿成一條蒼白的線。
最後他只是垂着頭,像是準備挨訓的小狗。
「枝枝,送我去醫院,我被他打了,很痛。」
陸棲看着梁星野的樣子也不甘示弱裝起了可憐。
他慢慢抬起頭,睫毛輕顫。
眸子上蒙着一層薄薄的水光,像是被雨淋溼的石子。
「枝枝……」他的聲音很輕,帶着一點委屈的啞,「我也痛。」
他的手指輕輕按住自己的心口。
「這裏……很痛。」
他的語氣不像梁星野那樣帶着刻意的挑釁。
而是純粹的、柔軟的示弱,像是一隻委屈的黑貓,只敢小小地嗚咽一聲。
梁星野在一旁冷笑:「一看就是裝的。」
空氣有幾分凝滯,兩個人都靜靜看着我。
我清了清嗓子,看着梁星野說。
「你好像看起來更急一點。」
梁星野的眸光驟然亮起。
-18-
「但是我要送陸棲。」
我揚起了一個開朗的笑意。
「梁星野,也許你是真的受傷了,也許你更需要去醫院。」
「但是我要送陸棲,因爲他在我這裏是永遠的偏愛。」
梁星野的臉色瞬間慘白。
我走到陸棲的身邊,輕輕拽住了他的手。
他幾乎是立刻就反手包住了我的手掌。
陸棲的手心都是汗,他也緊張我會選擇誰吧。
「我曾經一直想爲什麼那天我會委屈,我終於明白了,無論是友情還是愛情,都需要明目張膽的偏愛。」
「所以我一定會給我的朋友、我的戀人明目張膽地偏愛。」
我看着梁星野,聲音很輕,卻很堅決。
「而你——」
「既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我的戀人。」
我拉着陸棲離開。
我們轉身離開時,身後傳來鏡子爆裂的聲響。
陸棲連頭都沒回,只是輕輕捂住了我的耳朵。
和陸棲回家的路上。
班級羣叮咚叮咚傳來消息。
說聚會停止了,梁星野把女廁所的鏡子用拳頭砸碎了。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正直開朗,樂於助人,一直正面形象的梁星野能幹出這種事。
說實話要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敢相信,他一直人設都蠻陽光的。
我有點可惜,畢竟我們是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
也有點悵然,命運是個無情的推手。
似乎都沒有原則性的問題,每一件事單獨拿出來都不叫大事。
但是積累在一起,卻讓我們漸行漸遠。
-19-
回去的路上,夜色已晚。
路邊錯落有致的路燈在地上投射出一個又一個黃色光暈。
空氣裏能嗅到清新的草木氣息。
陸棲很敏銳地捕捉到了我臉上的悵然,他偏過頭,臉色有些抱歉。
「我知道你和梁星野是多年的朋友,因爲我,你們的友誼就這樣斷了,合適嗎?」
其實也有陸棲的原因,因爲後來的陸棲佔據了我更多的時間和情緒。
但是更多是我和梁星野的問題。
我張張嘴剛要說什麼,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我看到梁星野已經追到了我們身後。
他喘着粗氣,胸腔起伏,眼睛亮得像是夜晚蟄伏的野獸。
眼淚卻不停地流着。
他流着淚喊我。
「宋枝,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我當初拒絕了你,可是我現在也看清了我的心意。」
「你就不能原諒一個少年短暫的傲慢嗎?」
陸棲握着我的手驟然收緊。
我從來沒見過那樣的梁星野,剛纔在室內的狠厲全部消失殆盡,只剩下悔恨的哭泣。
我轉頭看了眼,陸棲鬆開了我的手。
「你可以和他說清楚,你們缺乏一點溝通。」陸棲垂眸道。
我看着梁星野,嘆了口氣說:
「梁星野,你還記得在那天下暴雨,我腳扭傷了,你說你會回來接我,你帶走了我的車鑰匙。」
「我在教室裏等了你三個小時,我怕你回來了找不到我。我腳痛得站不起來,卻把你託付給我的板報一個人做完了,因爲我怕明天老師批評你。」
「但是你都失約了。我發現你是我最珍重的朋友,但是我卻始終不是你的首選。」
「我引以爲傲的友誼突然就爛掉了。」
梁星野哭得肩膀顫抖,他衝着我喊:「那陸棲呢,那陸棲憑什麼乘虛而入。」
「我沒有乘虛而入,我是蓄謀已久。」
陸棲眸光如這溫柔的夜色,低聲道。
「梁星野,我知道你很痛苦,也很嫉妒。」陸棲頓了頓,偏過頭看我。
「在曾經,包括現在。我都比你還要嫉妒,還要痛苦。你們青梅竹馬實打實的幾年,我每時每刻都在擔心有一天她會回到你身邊。」
他緊緊抓着我的手抬起。
「但是我和你不一樣的是——我抓住了這段感情,我就不會再給它一點機會溜走。」
「人的感情或許是流動的,像水,像沙,但是無論多麼難以握住,只要在我ţų⁺的手心,我就絕不會鬆開手。」
梁星野的哭聲戛然而止。
他看着陸棲一字一句地說:「陸棲,我會盯着你,只要你放手,我就一定會迎上去。」
「那你等着吧。」陸棲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但是他眼底沒有笑意。
我拉着陸棲要走,走出幾步後,陸棲忽然回頭對着梁星野說:
「很抱歉影響了你們多年的感情。」說着,他像是炫耀一樣舉起了我們相握的手。
「但是現在我是她的男朋友。」
他輕輕搖晃了一下我們的手。
客體是他,而我是主體。
梁星野怔了一下,動了動嘴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沉默地站在那裏, 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20-
高考成績出來後,陸棲去了 Q 大。
而我,雖然沒能創造什麼逆襲神話,但比一模二模整整高了一百多分,足夠去一所不錯的雙一流大學。
陸棲特意聯繫了一位知名的志願填報老師, 幫我把所有可能的院校和專業都列了出來——就業前景、薪資水平、行業天花板,甚至細化到每個學校的保研率和實習資源。
我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去陸棲的城市。
我所選的專業最合Ŧũ⁷適的院校在南方。
而梁星野也單招去了南方。
我和陸棲異地戀。
陸棲怕得不行,即使我們的背景圖互相是對方, 頭像和微信名字都是情侶的。
但是他還是沒有安全感, 加上他知道我和梁星野的學校坐一個小時高鐵就能到的時候。
我感覺他要緊張壞了。
他幫我去大學收拾牀鋪的時候,給我的新室友帶了許多東西。
而巧合的是,梁星野通過體育單招, 也去了南方,甚至和我的學校只隔了一個小時的高鐵。
當錄取結果塵埃落定的那一刻,陸棲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白了一瞬。
「一個小時高鐵, 挺近的。」
我捏了捏他的手指:「怎麼,怕我跑了?」
他沒說話, 只是突然把我摟進懷裏, 下巴抵在我的發頂微微一蹭。
像是某種大型犬。
——他真的很怕。
即使我們的微信頭像換成了情侶款, 朋友圈背景是彼此的合照,甚至連遊戲 ID 都改成了對應的格式, 陸棲仍然沒有安全感。
開學前的那個暑假, 他幾乎寸步不離地跟着我,連我去便利店買瓶水, 他都要在門口等着。有一次我開玩笑說:「陸棲,你是不是打算在我身上裝個 GPS?」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很認真地點頭:「想過……」
???
他抿了抿脣,聲音低低的:「但覺得你會生氣, 就算了。」
我哭笑不得。
開學前一天, 陸棲送我去機場。過安檢前, 他往我手裏塞了一個小盒子。
我打開一看,竟然是一條金項鍊。
掛着一個實心的庫洛米。
他耳尖通紅, 聲音卻格外認真:「這是標記。」
啊,不是,我兜裏也裝了個禮物,你這項鍊一出來,讓我都不好意思掏出我自己編的圍巾了嗚嗚。
不過還是給了。
陸棲也不管此時已經入秋, 立刻圍在了脖子上。
圍巾瞬間遮住了他的下巴,露出挺立的鼻樑和黑漆漆的眸子。
陸棲聲音悶悶的:「枝枝, 我會每天給你打電話的。」
陸棲愣住, 隨即低頭笑了。他伸手將我摟進懷裏, 聲音悶悶的:「……枝枝,我會每天給你打電話的。」
「每週我都會去看你。」
我ẗŭ̀₄本來以爲他就說一樂, 安慰了他兩句。
到了登機的時間, 陸棲拉着我的手很自然地和我一起登機了。
我:「???」
「我買了和你一起的機票呀, 我要去你們學校幫你鋪牀鋪啊。我已經和阿姨說好了。」陸棲理直氣壯。
我:「…」
陸棲跑到我的學校幫我鋪了牀鋪,請新室友們喫了飯,還給每個人都送了伴手禮。
最後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我本來以爲陸棲說每週來看我只是安慰我的。
剛開學第四天,我和室友下課一起去食堂喫飯。
室友突然指着教學樓大廳中央的柱子後面說:
「枝枝啊, 那個男的怎麼老站在柱子後面看咱們啊。」
我:「???」
「陸棲!」
後來的後來……
我們的孩子問我:「爸爸是超人嗎?爲什麼他什麼都會做。」
我鄭重地說:「爸爸是一種蘑菇,生長於柱子旁邊,在大學的時候每週四定時刷新在媽媽身邊。」
「現在刷新的更頻繁了。」
– 完 –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