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拯救po文師尊

我是宗門最勤勉恭順的大師姐,卻對師尊做了三件大逆不道的事。
一是趁他重傷瀕死,奪了他元陽。
二是動用禁術,強行與他互換身體,貪歡數日。
三是洞房花燭夜,春風一度後,我一劍捅在他心窩,揣崽和別的男人跑了。
他氣瘋了,也墮魔了。

-1-
我從未想過,會在後山禁地撞見如此淫靡的一幕。
我的師尊,這世間最好看最強大的人,修仙界的高嶺之花,此刻卻像個破布娃娃一般,赤裸着被幾根鐵鏈吊在半空,各種古怪的器具散落一地。
他渾身青紫,痕跡斑駁,除了那張欺霜賽雪似的清冷麪容,身上竟找不出一塊好肉。
洞內到處擺放着巨大鏡面,將所有的一切照得分毫畢現,讓人無所遁形。
在這一片混亂的狼藉中,還或坐或躺了三個人,他們像是發情的畜生,縱情狂歡着,笑得肆意又放蕩。
生性殘暴的魔尊,正舉酒澆頭,嘴裏淫詞浪語不斷。
一旁輕浮浪蕩,卻又狡詐陰險的妖王,正目露癡迷看向美麗卻破敗的師尊,欣賞中帶着懷念。
還有一個人,卻是我萬萬沒想到的。他笑得極其淫邪猥瑣,竟然是素來溫柔可親的師叔。
這一幕,讓我既震驚又憤怒,恨不得將他們千刀萬剮。
他們怎麼敢這樣對師尊,怎麼敢的!
就是妖界最下賤的爐鼎也不會被如此對待。
我怒火中燒,已然失去了理智,手中掐訣便要衝過去救人。
「師姐,還滿意你看到的嗎?」突然,一道戲謔的聲音響在身後。
不等我反應過來,來人的劍已從背後貫穿了我心口,鮮血直流。
我難以置信地轉過頭,看向劍的主人——我疼愛有加的小師弟。
「師姐,師尊是我的,你沒資格跟我搶!」他陰狠地轉動劍柄,攪弄着我的血肉。
難怪!
難怪他大半夜給我傳音,無緣無故地非讓我來禁地一趟。
原來他們竟是一夥的。
「你,你……」我咳着血,質問的話還未說出口,妖王的掌風已兜頭落下,直擊我天靈蓋。
「嘭!」頓時血肉橫飛,我死狀悽慘。
但我又未完全死透,我被製成了傀儡,放在師尊的牀頭,日日夜夜服侍着他們四人噁心下流的行徑。
不僅成爲他們「情趣」的一環,還被隨時隨地用作羞辱師尊的工具。
直到一日,妖王提出,只有師尊一人,每次都不夠他們四個盡興的,倒不如將師尊改造一番,來個多多益善。
師叔也頗爲贊同,便打算從我身上取材,再逐一安到師尊身上去。
爲了改造得順利,他們短暫地放開了對我的禁制,讓我用靈力去修復身上的爛疤,免得破壞師尊玉體雪膚的美感。
他們諒我也不敢逃跑,畢竟他們動動手指便能捏死我這隻螻蟻。
但衆人沒料到,我會趁機自爆內丹,抱着師尊同歸於盡。
因爲我早已看出,師尊他心存死志,但卻是求死不得。
死之後,我才知道,原來這竟是一本 po 文世界!我和師尊也只是兩個倒黴的炮灰,連開胃小菜都算不上。

-2-
再睜眼,我竟然重生了。
重生到了師尊下山除魔的這一天。
前世就是這次下山,直接將師尊推向了萬劫不復之地。
因爲無法獨佔美人,但又不甘心被排擠在外,那四個賤人便達成了結盟,裏應外合地將師尊誆騙出宗。
師尊出發前,小師弟以踐行爲由,奉上了一杯有蠱毒的茶。
師叔則摸透了自家師兄的習慣,與妖王聯手設計出了一層層的連環圈套,饒是智多近妖的師尊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不得不陷入絕境。
最後,在對戰魔尊時,潛伏已久的蠱毒發作,師尊修爲被封,落了下風。
否則以他半步飛昇的修爲,怎可能被魔尊重傷,之後又被逼着一步步淪爲他人胯下的玩物。
彼時我正在閉關突破,對外界情況一無所知。
等我出關後,也只得知:師尊下山除魔,卻重傷而歸,正在閉關療傷之中,不知何時才能結束。
實則,他是被師叔和小師弟圈囚在了後山禁地。
因爲嫉妒魔尊和妖王先一步佔有了獵物,二人醋性大發,晝夜不停地輪番強迫師尊。
而被矇在鼓裏的我,依舊每日按時去師尊殿前問安,打理院內花草靈寵。
卻不知曉在一門之隔的殿內,師尊正遭受着怎樣的非人折磨。
爲了支開我這個親傳大弟子,以免被我發現什麼破綻,打攪到他們的好事,師叔便打發我去一萬八千里外的蓬萊仙島採集靈草,給師尊入藥治傷。
仙島上兇獸成羣,且強大無比,多少修士喪命於此,這ṭű̂ₓ無異於讓我去送死。
他們要的就是我有去無回。
沒想到半年後,我九死一生地帶着靈草回來了。
但是來不及歸整一番,我便被小師弟叫去了後山禁地,被殺人滅口,又被製成了傀儡。
之後便眼睜睜看着,清風明月般的師尊,如何被踩斷一身傲骨,被摧殘殆盡,再被一點點碾落進泥濘,徹底淪作任人蹂躪的帳中奴。
他們親手在師尊身上刻下【天下第一玉奴】的烙印。
一想起這些記憶,我內心便怒火激盪,燒得胸口陣陣生疼,就連本命劍也被我的情緒感染,止不住地甕鳴作響。
修仙者歲月漫長,前世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今生我必將一一奉還。

-3-
師尊是一大早走的。
以他大乘期的修爲,能縮地成寸,想必他早已到達目的地,或許已經落入了第一重陷阱。
而我通過師門玉牌發給他的傳信,全都石沉大海,毫無迴音。
看來師門玉牌也被他們動了手腳。
這樣一來,留給我的救人時間就更少了。
我喬裝一番後,沒跟任何人打招呼,悄悄出關了,追隨師尊而去。
是以,大家認爲我還在閉關,沒人會來隨便打擾我。
我日夜兼程地趕路,在不眠不休地御劍飛行了七天後,終於也進入了那片祕境。
而後又在祕境裏小心搜尋了幾日,才發現師尊的蹤跡。
順着痕跡一路找過去,最終在一處隱蔽的山洞裏,找到了重傷昏迷的師尊。
看樣子是他自個兒躲在這裏的,因爲我聽見了魔尊飛在半空中的叫囂,他像貓捉老鼠似的玩弄着獵物的心理防線,一陣又一陣的淫笑傳過來。
「玉徵,本座知道你在這裏,別白費力氣躲了,不如待會留在牀上用。」
畜生!
我死死握住劍柄,氣得發抖,但也知道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便催動法寶「五星級酒店」。
這法寶是我在某處遺蹟歷練所得,乃一位上古大能所造,大抵是這世上唯一能裝納活人的法器。
法寶裏面是一處世外桃源,靈氣十分濃厚,有水月洞天,亦有亭臺樓閣,修士在這裏可以療傷治病,修身養息,法寶對外會隱匿氣息,隔絕外界一切探查。
一旦躲進這裏,就是大羅神仙來了,也休想找到我們的下落。
這可謂是出門歷練、行走江湖的神兵利器。上輩子就是靠着它,我才得以從蓬萊仙島逃出生天,滿載而歸。
一轉眼,我便抱着師尊出現在法寶裏面的小世界。
我將人放入靈泉之中療傷,便急匆匆去往藏書閣。
藏書閣裏全是大能留下的各種古籍,在越過一樓二樓三樓的春宮圖和話本之後,我直奔四樓而去,那裏纔是放正經書的地方。
希望能在裏面找到解蠱的方法。
前世做傀儡的時候,聽過他們四賤人爲了爭奪師尊的宿夜權,得意洋洋地吹噓着各自的「豐功偉績」。
我那時才知道,這蠱毒竟如此陰邪霸道。
蠱蟲名爲戲嬌奴,乃上古邪修所創之淫蠱。在被修仙界聯合圍剿後,它曾一度銷聲匿跡,如今卻又被妖王花了大力氣尋獲,經由小師弟之手,種到了師尊身上。
這蠱會封鎖宿主修爲當作糧倉,啃食宿主靈力來壯大自己。而它極其強悍的催情之效,則每七日發作一次。隨着它日漸長成,最終會溶於宿主骨血,旁人只需隨便點上一種香料,便能催發宿主情慾,使其陷入無盡的慾望漩渦,無法自拔。
一旦發作必要與人合體纔可解毒,否則宿主會全身經脈逆流,爆體而亡。
難怪那四個賤人費盡心機尋來這邪物,前世師尊便是被它給拿捏住了。
這蠱必須要趁它成熟之前拔除,否則溶於骨血之後,真的是無力迴天。

-4-
我研究着一本又一本的Ťų₁醫書,沉浸至極,連泡在泉裏的師尊都忘了。
直到一陣冷風吹過,門窗齊齊大開,「咣噹」作響,我纔回過神來。
恍然間,一道炙熱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下意識轉頭看去,卻見師尊溼淋淋地站在門口,赤足而行,衣襟大敞,頭上的玉簪也不翼而飛,三千烏髮披散着直垂而下,流瀉一地。
他表情隱忍,面色潮紅,低着頭喘着粗氣,復又抬頭直勾勾地盯着我,那雙往日裏淡泊沉靜的漂亮眸子,已然浸染了慾望,含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嘆了口氣。
眼下我們還不能出去,魔尊和妖王肯定還盤旋在這附近,不找到中蠱的師尊他們是不會罷休的,他們怎甘心一個快到嘴的美味被旁人捷足先登。
可師尊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根本撐不過今晚。
重活一世,我做不到再一次親眼看着他去死。
他這樣好這樣厲害的一個人,在世人眼中仿若神明一般的存在,只憑一人一劍,守護天下蒼生,匡扶心中大道。
他可以死在飛昇的雷劫中,亦可以死在除魔的戰場上,但絕不能這麼屈辱地死去。
身爲衆弟子敬仰崇拜的大師姐,人人皆誇我恭順知禮,尊師重道,想不到我竟然還有染指自家師尊的一天。
我深吸一口氣,雙腳邁出了大逆不道的一步,在他痛苦而掙扎的視線中,緩緩站定在他面前。
滾燙的氣息,伴隨着他身上的草木清香,撲面而來。
我紅着臉伸出雙手,顫抖着將人抱住,一瞬間便感受到了懷中人灼熱得快要燒起來的溫度。
「師尊,得罪了。」
……
白玉鑲紅珠的腰帶被扯落在地。
半是清醒之中的抗拒。
半是沉淪之下的迎合。
反客爲主。
累極而睡。

-5-
第二日醒來,師尊躺在我懷裏還在熟睡,他眉心微蹙,可見睡得不太安穩。
眼下他修爲盡失,與凡人無異,且身受重傷,蠱毒又讓他元氣大傷。
我握住他的手,輸送了一些靈力,直到他面色逐漸紅潤。
替他掖好被角後,我便起身下牀了。
腳剛沾地,雙腿登時一軟,我猝不及防地摔了個屁股蹲兒。
我揉着腰站起來,幸好修仙者身體強健,不然此刻我還真不一定走得了路。
窗外陽光明媚,清風徐來。
我先是去熬了藥,又去湖裏逮了幾條魚,想着給師尊補補身子。
三個時辰過去,魚湯熬了又熬,臉皮薄如紙的師尊還沒起牀。
我索性端着藥進了屋。
沒想到他已經穿好衣服,正安靜地坐在牀邊,神色淡淡,眉眼低垂,精緻而疏離,烏髮未束,順着挺直的脊背和窄腰落在牀上,又長長地垂到地上去了。
美人如花隔雲端。
我如是想。
見我進屋,他耳尖紅紅,不敢看我。
待他把藥喝完,我便示意他移步飯廳。
「師尊,飯菜已備好,您現在沒有修爲,還不能辟穀。」
他點了點頭。
我拿着玉篦繞到他身後,將他一頭長髮綰起。
「啪嗒」一聲,有什麼東西從師尊身上掉下來,突兀落在我腳邊。
我定睛一瞧,是那節白玉紅珠的腰帶。
師尊顯然也看見了,臉上立刻浮現出幾分羞惱來:「扣珠壞了,爲師怎麼也扣不緊它。」
聞言我心中頓時愧疚不已,下意識便開口道歉。
「抱歉師尊,都怪我手勁太大了。」
不說還好,一說,氣氛更尷尬了。
緊接着,我三兩下束好頭髮後,立馬拿着碗落荒而逃。
整整一天,二人都在窘迫中度過。

-6-
憑藉着師尊過目不忘、博聞強識的本領,我們翻找醫書的效率更快了。
不知不覺,七日之期到了。
起初,師尊沉默着不肯有任何動作,想來是還沒有過了心裏的那道坎。
明明已經忍得十分難受,渾身汗如雨下,雙眼赤紅,薄脣也被咬得鮮血淋漓。
我鼓起勇氣,抬手便將他推倒在牀,欺身而上。
「師尊,閉眼。」我指尖撫上他猩紅的眼尾,輕聲安撫。
他咬着脣定定地望了我一會,而後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一夜旖旎。
既然避無可避,不如趁此機會雙修,也好助師尊早日痊癒傷勢。
事後,我將人打橫抱起,放入一早備好的藥浴裏。
師尊無可奈何地抓着我的手腕,低聲羞赧道:「明禾,爲師自己能走。」
我隨口回道:「習慣了,順手的事。」
「什麼習慣了?」他眉心一擰,面色漸沉,抓住了不該抓住的重點。
我連忙打着哈哈糊弄過去了。
總不能說是我上輩子當傀儡的時候吧。
解蠱之法已有眉目,待師尊傷勢好個七七八八,我們便打算前往合歡宗上門求藥。
如此又過去大半月,想來魔尊他們早已離開此處。
從法寶裏出來,我便御劍向南飛去。
誰知半路竟殺出來一個不速之客。
「師姐,你不在宗門閉關,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小師弟葉辰提着劍,陰森森地攔在半空。
此時此地,他如同前世一般,終於扯下了虛僞的溫情假面,露出淬了毒的爪牙。
「看來你都知道了,不然你不會揹着所有人偷偷下山。
「師尊呢,是不是你把師尊搶走了?」
見我始終沉默不語,只冷冷看着他,他臉色陡然鉅變,面目也逐漸扭曲,一身殺氣藏都藏不住。
「賤人!你竟敢玷污了師尊!」
「還得多謝你這個賤畜成全呢。」
我探了探識海,見法寶正靜靜地飄浮其中,便暗自慶幸。
還好沒捨得讓師尊跟我一塊出來吹冷風。
這樣他便看不見這噁心的玩意,如何被我一劍劍片盡血肉而死。
我抬手起勢:「劍來!」

-7-
荒郊野嶺無人地。
我和葉辰拼盡全力地「切磋」着,心照不宣地朝對方下了死手,飛沙走石間,招招皆是直取對方性命。
我是宗門最刻苦上進的大師姐,自拜師一百多年來,於修煉一事上,一刻不敢懈怠,日日揮劍一萬下,挑燈苦讀夜不休。
葉辰天賦不及我,勤勉更不及我。
他敗在我手下,是順理成章的事。
我居高臨下地用劍指着他,要爲這兩世的恩怨做個了斷。
「我當初就不該見你可憐,把你撿回宗門,還懇求師尊收你爲徒,沒想到卻是引狼入室,讓你起了齷齪心思來暗害師尊。
「我自認待你如親姐,喫穿用度,丹藥符籙、法器功法,我未曾有一樣短缺過你,你想要什麼東西,我無有不應。便是掌門親子,也不及你三分修煉資源。而師尊,雖不通俗務,不喜世故,但更不曾虧待於你。
「這宗門上下,你獨一份優渥,誰不豔羨萬分!可你卻恩將仇報,那我必不會饒你!」
他趴在地上吐着血,也依舊惡狠狠地瞪着我,怨恨又惡毒地咒罵着。
「你個賤人!都怪你!明明我也是他徒弟,憑什麼他眼裏就只看得到你,心裏只把你當成個寶!定是你恨我分了師尊的寵愛,在師尊那裏故意陷害我、編排我,纔會讓師尊突然對我心生厭煩,嫌惡不已。
「你對我好,不過是在師尊和宗門面前做做樣子罷了,讓師尊更喜愛偏疼於你……」
「夠了!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我一劍砍下了他的右手,就是這隻手將蠱毒下到了茶裏。
我又一劍砍下了他的左手,前世就是這隻手掐着師尊的脖子,強迫師尊在我面前自瀆。
儘管那時我已是一隻傀儡,全無自主意識,可師尊依然捂着臉哀求道:「禾禾,別看,爲師求你別看。」
他痛苦地靠在我僵硬的身體上,脆弱得像是一隻被折斷雙翅的蝶,他的淚水沾溼了我的衣襟,他的破碎刺痛着我的雙眼。
可我只是一個傀儡,沒有主人的命令,我不能伸手擦去他的眼淚,也不能開口撫慰他的絕望,更不能手刃仇人,救他脫離苦海。
那時候,深深的無力感席捲了我,我恨自己的無能爲力,也恨這四個賤畜的喪心病狂。
「葉辰,這是你應受的。」
一劍又一劍,鮮血四濺。
望着滿地的血肉殘肢,我胸中陡然升起一股快意。
這便是殺戮的快感嗎?
抬手間便能肆意收割他人的生命,主宰他人的命運。這何嘗不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權力。
倘若能一直這樣下去,豈非再不用受任何人的桎梏和擺佈!
我漸漸有些心馳神往。

-8-
「明禾,住手!」
在我即將暴走之際,倏忽一陣熟悉又好聞的清香飄來,讓我驀然有三分清醒。
不知何時,師尊悄然出現在我身後,虛虛將我護在懷裏。
他用力握着我的手腕,止住我的劍勢:「直接給他一劍痛快了斷吧。」
可我心裏的暴虐在瘋狂叫囂,只想要見血,只有仇人的鮮血和哀號,才能安撫我的狂躁,平息我的仇恨之火。
「他那麼害你,對你懷有齷齪心思,你還顧念師徒之情嗎?」我憤憤地掙脫開他,舉起劍,執意要凌遲葉辰。
師尊沒有靈力,只得將我緊緊攬入懷中,不顧我的捶打撕咬,柔聲安撫陷入癲狂的我。
「明禾,你靈力混亂至極,快要走火入魔了。」他捂住我的雙眼,輕輕嘆息。
「再不住手,恐生心魔。
「他這樣的人,死不足惜,但不值得爲師把你賠進去。」
聞言我陡然一驚,我可不能入魔,入魔便意味着與修仙無緣,與師尊他們對立爲敵,日後再見唯有刀劍相向,仙魔之戰。
我閉着眼睛趴在他懷裏,不停默唸清心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拿過我手裏的劍,指向葉辰。
「明禾從未在本尊面前陷害編排你任何,更是連一句重話都不曾說過。本尊厭惡你,是因爲你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當初你爲了讓明禾帶你回宗門,而放火活活燒死了你的生母和妹妹。原本明禾要帶走的是你小妹,她比你更有修仙天賦。
「本尊看在明禾的面上,不想讓她傷心難過,怕有損她道心和修行。故而沒有將你逐出師門,只是時刻敲打你,望你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沒承想反倒讓你記恨上本尊了,故意找來噁心法子報復。
「今日,本尊便清理門戶。」
話音落下,一劍封喉。

-9-
合歡宗在南州大陸。
我們抵達時,正值當地的花月節,到處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這裏民風開放,一路上許多妙齡少女朝師尊投來大膽的一瞥,更有甚者以香囊手帕相贈。
師尊以手握拳抵在脣邊,低低咳了兩聲,然後狀若無意地攬住了我的腰,輕輕將我帶到他懷裏。
美女們見狀,果然散得一乾二淨:「搞什麼呀,這廝居然是個人夫。」
我聽了臉上一熱,下意識去看師尊的表情。
他也正好轉頭看來。
四目相對。
有什麼東西於暗處滋生,破土而出。
不遠處有煙火砰然炸開,天空絢爛無比,耳邊是人羣一陣又一陣的歡聲笑語,在這歡樂匯聚的海洋裏,我看見他的薄脣一張一合地問。
「明禾,願意做爲師的道侶嗎?」
聞言我渾身一顫,大腦一片空白,好半晌也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只能愣怔着瞪大了眼睛。
眼前清冷出塵的人,正極其認真且專注地看着我,靜靜地等我的答案。
要嫁給……師尊嗎?
我茫然無措地捏緊了衣角,呆呆地看向師門玉牌。
於他,我感激、敬畏和尊崇,追隨他,信仰他,也不可避免地對他有依戀和孺慕之情,但卻難說是男女之情。
我從來沒想過嫁人,更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嫁給師尊。
師尊也不見得對我有男女之情,他娶我大抵更多是出於責任和良知,畢竟我倆已有夫妻之實。
但我們並不兩情相悅,更有師徒人倫的阻隔,成婚不見得是喜事一樁,反倒可能帶來無盡束縛和壓抑。
萬一徒增怨偶,豈非事與願違,令人唏噓。
想到這裏,我便俯首作揖,恭敬答道:「師尊,爲您解毒是徒兒自願,事急從權,我不需要您任何補償或報答,您不必爲此愧疚難安,您並不虧欠我什麼。」
求親被拒,師尊神色淡然如故,似乎早已料到我會拒絕。
見他面上並無不悅或氣惱之意,我頓時鬆了口氣,看來道侶這事兒輕鬆翻篇了。
可到底是我高興得太早了。
晚上,他拿來一箱雙修功法,一本正經地說要與我徹夜論道。於是我侃侃而談,說得口乾舌燥,但他卻惜字如金,只顧慢悠悠地埋頭操練。
我被他折騰得淚水漣漣,這才模模糊糊地察覺到,師尊好像生氣了。

-10-
我獨自一人去了合歡宗。
爲了顧全師尊的名聲,也爲了不讓魔尊他們找到師尊的蹤跡,我特意編了個謊。言說自己和一至交好友遭人暗算,好友不幸中蠱,我無法袖手旁觀,且他天資困頓,修行不易,我不忍見他修爲盡廢,故而前來求藥。
美豔絕倫的宗主玉指輕挑,抬起我的下巴,連聲嘖嘖。
「玉徵那廝把你看得比眼珠子都重,又眼高於頂,若是知道你被人設計失了元陰,委身於一泛泛之輩,怕是要氣得修爲倒退。
「想當初本尊爲我兒求親三次,次次皆被玉徵找不同的藉口打發。這麼對我兒瞧不上眼,還以爲他會找天上的神仙來配你呢,嘖嘖,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造化弄人喲。
「你來求藥,本尊怎麼能不答應呢?還等着喝你們喜酒呢,最好能氣死那玉徵老兒哈哈哈。」
看起來她很是幸災樂禍,暗爽不已。
幸虧我隱瞞了真相,不然她還指不定怎麼對師尊落井下石。
不過,我並不知道有人求娶過我,師尊也從未提起,想來是怕擾亂我修行。
宗主答應贈藥,但有條件。
「我兒對你一見鍾情,念念不忘,相思成疾,以致生了心魔,本尊要你助他歷情劫、破情障,你可願意?」
我有求於人,哪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怎麼個助法?一女可不嫁二夫。」我冷靜至極。
「你想得倒美!就是你死活要嫁我兒,本尊也不樂意。」她得意地拿出一紙卷軸,鋪展開來,「此卷名爲鏡花水月,你們進入其中,便如同進入一場輪迴,於此間歷劫。」
見我還有疑慮,她又保證道:「你放心,待你們歸來,本尊會立即將鎮宗之寶交於你手,決不食言。」
……
我惴惴不安地拿着卷軸回去了。
身後還跟着一個俊美無雙的少宗主。

-11-
我提前一步回到小屋,火速給師尊服下易容丹。
藥性剛發作,少宗主雲霽就到了門外。
我不得不出去將人拖住,假意與他相談甚歡。
師尊出來時,面貌已大變,卻陰沉着一張臉,活像是誰搶了他大寶貝一樣。
我只當他不喜外人打擾,便趕緊說出了卷軸歷劫一事,並說這次回來就是知會他一聲並安頓好他,之後我要消失一段時日,囑咐他照顧好自己。
果不其然遭到了他的激烈反對。
「本……我不同意!」師尊薄脣緊抿,臉色冷得像要掉冰碴子,眼神嗖嗖朝雲霽飛刀子。
「師……是我自願的,玉……與你無關,阿,阿徵。」我說得磕磕絆絆,一句話硬生生轉了三個彎。
呼,好險,差點叫破師尊的身份。
聽見「阿徵」二字,師尊耳尖一紅,不自在地拿起杯子,掩飾性喝了口茶。
可無論我如何陳清利弊,好言相勸,師尊就是不肯鬆口。
「總之我不會同意,我寧可不解蠱做個廢人,也不要你做這些,你若非要去,倒不如我先自絕身亡,也省得教你到處爲我奔波。」
我不明白師尊爲何要極力反對,明明只是歷個劫而已,完成就能拿到解藥不好嗎?
他一味阻撓,卻不說緣由,甚至以死相逼,在我看來這屬實過分了。
再加上雲霽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笑話,皮笑肉不笑的。
我便也來了脾氣,口不擇言道:「阿徵,你都年紀一大把了,說話怎麼還這麼幼稚?你以前不是這般無理取鬧的!」
「哈?」師尊氣結,不敢置信看着我,整個人彷彿遭到了背叛一樣,「我無理取鬧?你居然說我無理取鬧!」
誰料雲霽幽幽嘆息:「難道不是嗎,明禾師妹爲你多番操勞,你卻不領情還要逼她,不像我,我只會心疼師妹。」
我抿了抿脣沒說話,像是默認了雲霽的說法。
師尊怒極反笑,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好好好,是我年紀大,是我無理取鬧!」
他踉蹌着起身,徑直朝門外走去,還不許我跟上去。

-12-
我瞠目結舌,沒想到他的氣性會這樣大,大到要鬧離家出走了,真真一個小孩脾氣!
這還是我那個清冷禁慾、不苟言笑的雲山第一仙師嗎?
我不放心地跟過去,欲要出聲提醒他仔細看路。
結果他已經一腳踩進了一個大水坑,登時污水四濺,在他因爲潔癖而慌亂跳腳的時候,他的左腳絆到了右腳。
眼看他就要摔個狗喫屎。
我連忙閃身過去,飛快將他撈起,穩穩當當地將人抱在懷裏。
又趕緊使了個除塵訣,把他髒了的鞋面清得乾乾淨淨。
做完這些,我料想師尊定是尷尬不已,便要當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把他放下去。
他卻窩在我懷裏翻了個身,難受地把頭埋進我胸口:「明禾,我頭好疼,好想吐,怕是受了寒氣。」
一聽他頭疼,我立刻緊張起來:「可是蠱毒發作了?」
邊說邊從儲物袋裏拿出了狐裘,將人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個腦袋來。
他眯着眼睛紅着臉,無力靠在我肩上:「我也不知道,只覺得體內好熱,腳似乎也崴了。」
我不敢耽擱,立馬將人打橫抱起,幾個跳躍便飛回小屋。
雲霽似笑非笑,搖着扇子感嘆:「道友怎的又回來了?我以爲道友會很有骨氣,不願拖累師妹呢,若是我,我寧死也不讓師妹爲難。」
師尊虛弱地靠在我身上,低聲冷哼:「我死了,你豈不算盤落空,明禾必不會再陪你歷劫。」
雲霽笑容一滯。
師尊似乎燒迷糊了,說起了胡話,在我耳邊哼哼唧唧:「明禾,他瞪我,他還嘲笑我,他要把我趕走,給他騰空,他好乘虛而入。」
我心內焦急帶他去酒店,不得已給雲霽下了逐客令。
剛打發走雲霽,師尊便頭不疼了,腳不崴了,身體也不發熱了,氣定神閒地躺在我腿上看書。
等我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頓時啞然失笑。
師尊真幼稚啊。
可惜撒謊的小孩會倒黴。
當晚他的蠱毒便發作了。
我扣住他的腦袋,迫使他仰起頭露出脆弱的喉結,冷白的脖子彎成了一輪汗津津的弦月,我咬着他的耳朵輕笑:「師尊,告訴我,告訴我不讓去的理由,我就給你。」
他被逼狠了,像條瀕死的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紅着臉在我懷裏淚眼矇矓的,終是斷斷續續地嘶啞道:「爲師不想,不想看你愛上別人,與別人兩情相悅。」
我心頭大震,久久不能言語。

-13-
三日後,雲霽又來了。
他問我考慮得如何。
我冷聲問他:「少宗主,你真的有心魔嗎?那捲軸也不叫鏡花水月吧。」
經過查閱古籍,我才知道那捲軸的妙處所在,它實際名爲姻緣牽,便是兩塊石頭進去再出來,也能看對眼了。
雲霽表情慌亂,不過也只是一瞬,馬上便爽快承認:「我坦言,我娘就是想幫我撬牆腳,就是想趁火打劫幫我娶到心上人。可是你們知道又能怎麼辦,若不答應,我娘便不會給藥,畢竟那藥可是我們的鎮宗之寶呢。」
他又對着師尊挑釁:「你們有夫妻之實又如何,ţű⁽我們合歡宗向來不在意貞潔之類的,娶到手我就是她夫君,其他沒名沒分的那叫過客,過個幾年早該忘得一乾二淨了。」
他眸色深深地望着我:「明禾,選擇權在你,現在反悔也來得及。」
「你錯了,選擇權在我。」師尊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把劍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我別過頭不管,簡直沒眼看。
「你想怎樣?」雲霽臉色鐵青,扇子搖得呼哧作響。
師尊要求,他也要一同進入卷軸歷劫:「少宗主不肯,難不成是怕爭不過我一平平無奇之輩?」
雲霽的拳頭捏了又捏。
最終他咬牙道:「去就去,怕你作甚!」
進去之前,師尊悄悄拿着一根紅繩系在我和他的小拇指上。
「這是什麼?」我驚奇地看着紅繩消失在兩根手指之間。
師尊眨眨眼:「祕密。」
進入卷軸後,我們三人如同喝了孟婆湯一般,記憶盡失,在幻境裏分別有了新的身份。
我是御史千金,與三皇子云霽一起青梅竹馬地長大,早已定下婚約,誰想世事難料,他英年早逝,戰死沙場。正當我傷心不已時,及笄那日,卻有一女子自稱真千金,上門來認祖歸宗。
由此查出我身世有異,乃反王餘孽,當年姨娘故意掉包了兩個孩子。真相大白後,母親大病一場,我被驅逐出府,關在莊子裏「養病」,只待「暴斃身亡」。京城漸漸有傳言我剋夫克親,天煞孤星。
這時我的夫子玉徵卻提親求娶我,父親見我這燙手山芋有了着落,忙不迭地把我嫁了,並勒令我們離開京城,永世不得回來。
起初我只當玉徵是夫子,也是恩人,與他相敬如賓,後來他爲了救我而差點沒命,我的心扉才慢慢向他敞開。就在我們心意互通時,雲霽居然「死而復生」了,原來他只是失憶了流落民間。馬不停蹄趕回來後,他得知我已嫁人離京,大鬧了一場,無果。
先帝駕崩後,雲霽以雷霆手段登上皇位,用玉徵的性命和我腹中孩兒相逼,對我強取豪奪。在我懷胎十月時,外敵來襲,雲霽故意將玉徵派往前線作戰。我臨盆那日,聽聞夫君戰死,我心頭大慟,血崩而亡。
……
歷劫結束,我們三人從卷軸裏出來。
還沒等我緩過神來,一人當先將我搶在懷裏,痛不欲生地抱着我:「明禾,明禾你別死,我不強迫你了,我放你出宮,你別不要我,別留下我一個人。」
顯然,雲霽還沒從我難產而死的一幕中走出來。
「你給我放手,明禾是我的妻!」師尊氣瘋了,紅着眼用力將我從雲霽懷裏摳出來,對着雲霽怒目而視。
「她是我玉徵的妻,你沒資格碰她!」
得,這還有一個沒走出來的。
兩個人仿若爭鬥的雄獅,仇恨地瞪着對方,劍拔弩張的,而我被他們一人扯着一邊,你爭我奪的。
我忍無可忍,大喝一聲:「抱元守一,歸位!」
兩個人身體一震,漸漸清醒了過來。
ẗû⁰雲霽依舊恨得牙癢癢,怒不可遏:「奪妻之恨,不共戴天。要不是你非要橫插一腳,我在裏面就該和明禾青梅竹馬,白頭到老,出來我們便會姻緣天定,恩愛不疑。」
「你活該。」師尊薄脣輕啓,淡淡吐出三個字。這囂張的樣子,就差把「你能拿我怎樣」寫在臉上了。
話音剛落,雲霽眼中殺意迸發。
師尊繼續十分招恨地嘲諷道:「娶到手我就是她夫君,其他沒名沒分的那叫過客,過個幾年早該忘得一乾二淨了。」
原汁原味,一字不差,如數奉還。
我一陣扶額。
師尊你快少說兩句吧,沒看見人家要殺人的眼神,都恨不得過來掀你天靈蓋了。
師尊眉頭一皺,突然痛苦地捂着胸口,嬌弱地往我懷裏一倒:「明禾,他輸不起,輸了就要威脅人,幸好你沒喜歡上他。」
雲霽的手已經摸上了劍柄,周身殺氣四溢。
我暗示師尊見好就收,真打起來我不一定打得過雲霽,況且我們還沒拿到藥。
師尊乖覺地閉上雙眼,抱着我佯裝慘兮兮地委屈道:「明禾,我頭好痛,好難受,也不知道是蠱毒犯了,還是歷劫的後遺症,咱們快拿了藥ẗú₄回去吧。」
「咳咳,」我清了清喉嚨,公事公辦道,「少宗主,願賭服輸,還請贈藥。」
雲霽沒好氣丟給我一個盒子,仍然指着師尊破口大罵。
「姓玉的,你給我等着!最好別落到我手裏,否則我扒掉你一層皮。」
師尊閉着眼充耳不聞,但手指微動。經過這段時間的深入交流,我知道他心裏已經磨刀霍霍,正盤算着怎麼「回敬」對方。
我真的是哭笑不得。
修爲沒了,難道連心性也退化了嗎?不然四百來歲的人了,怎麼老跟小輩一般見識。
算了算了,他開心就好。

-14-
明月當空。
我抱着雙膝,坐在樹下吹風,眺望遠方。
沒多會兒,師尊來到我身旁,摸了摸我的腦袋:「是想起以前了嗎?」
我正想搖頭,他又輕聲道:「從卷軸出來之後,你便一直心緒不寧。」
原來被師尊發現了啊。
我也只好承認,半是打趣道:「那捲軸好生厲害,心裏什麼隱祕都能挖出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未修仙之時,我也是大戶人家的子女。同樣是及笄那日,我震驚地發現別院裏有一個和我同名同姓的病弱少女,她也叫晚晚,母親正抱着她輕哄,父親在一旁爲她煎藥,其樂融融。
原來這位少女纔是父母的親女兒,而我是被收養的,目的就是爲了挖我的靈根換給病弱的真千金。因爲她沒有靈根卻強行修煉,以致走火入魔,纏綿病榻。
我雖難過至極,但卻沒有逃跑,打算以靈根還這十幾年的恩情,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可沒等到那天,真千金卻突發舊症,一命嗚呼了。
養母悲痛欲絕,卻將女兒的死亡遷怒到我身上,認定是我暗中做了手腳害了真千金,因此便想將我獻給城主做爐鼎來換取庇佑。她說,好歹養了你十五年,就當報答我們的養育之恩了。
我依舊沒有反抗。
獻舞那日,城主浩浩蕩蕩來到府中,卻將一仙人奉爲座上賓。那仙人白衣烏髮,清冷出塵,氣質淡漠疏離,只教人想頂禮膜拜。
城主顯然有求於人,只因那仙人多看了我一眼,城主便自作主張,命令養父母轉手將我送進仙人房內。
我一絲不掛地躺在被子裏,靜靜聽着仙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後他居高臨下地站在牀前,用劍氣掀開了被子一角,便立刻垂下眼去,平靜地問我:「你可願跟我走?」
我想了想,點了點頭。
由此拜他爲師,踏入修仙一途。
師尊爲我取名爲明禾——明日之禾。
因爲帶走了我,師尊便許給城主一個承諾,於是養父母便也得到了城主的庇佑。至此,我的塵世因果已了。
從那之後,我丟掉全部過往,捨棄一切前塵,只全心全意跟在師尊身旁,一心一意地追隨他,侍奉他,信仰他。
所以……
我站起身,猛地緊緊抱住師尊。
師尊身體一僵,卻很快放鬆下來,也環抱住我,輕輕拍着我的背安慰。
「別怕,有爲師在,你不是一個人。」
他停頓了一下,又沉聲道:「就算爲師哪天不在了,也會安排好身後事,必不會讓你一個人在世上孤單難過。」
我抬起頭,深深凝視着他:「所以,在我眼裏,這世上沒有人比師尊更重要。」
「所以,哪怕以命換命,我也願意。」
師尊不明所以,困惑地看着我。
馬上他又明白過來。
「明禾,不要。」他慢慢鬆開我,不贊同地垂眸,一點點向後退去。
我卻一步步逼近,手中靈力匯聚,周身劍氣鼓盪。
他不停向後退去,神色受傷地看着我,生氣卻無奈。
「師尊,別怕,很快就好。」
「明禾,我不同意,你若再不聽話,我,我一定會把你逐出師門。」
「師尊,我說了,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比你更重要,哪怕是我的命,哪怕被逐出師門。」
「嘭!」他的後背撞到了堅硬的石牆,再退無可退。
我迅速欺身向前,不容反抗地將他抵在牆上,強硬地抓住他抗拒的雙手壓在他頭頂,隨即足尖一點,腳下一剎那光華流轉,紋路漸起,陣法初現。
「明禾,別鬧了。」他動彈不得,只能無可奈何地喚我,試圖「垂死掙扎」。
「師尊,不痛的,很快就好。」我高舉右手,手中光芒大盛,口中唸唸有詞,咒語不斷飄出,在空中迴旋不停。
狂風大作,烏雲遮蔽了月亮,地上的法陣卻越來越亮,越來越亮,直至將四周照得亮如白晝,纖毫畢現。
陣法成!
我按住師尊的腦袋,與他額頭相抵,鼻尖相觸,陣法的光芒如潮水般將我們團團包裹住,身體輕盈似飛羽,如夢似幻。
……
風停歇,一切塵埃落定。
我睜開眼,便看見自己粉白粉白的臉,正閉着眼噘着嘴趴在我平坦的胸前。
我嘗試活動手腳,靈活自如。
互換身體,成功。

-15-
當日雲霽給的盒子,裏面有一紅一籃兩枚藥。
古籍上記載的解蠱步驟,繁瑣又兇險,需要一個活人做藥引,這人喫下紅藥丸後,身體會散發異香,體內還會形成一道防禦屏障。
藥引子與中蠱者以陰陽調和之法催熟蠱蟲。在異香吸引下,蠱蟲會自願進入藥引子體內;但有屏障在,它一時無法傷害藥引子。這一步是爲換蠱。
最後,取藥引子心頭血,與藍色藥丸混合,放置藥引子口脣處,藥物會將蠱蟲引誘出來,這一步是爲取蠱。
換蠱不難,但取蠱難。一是屏障有時效性,待藥效散去,屏障也會消失,如果蠱蟲沒取出,藥引子便要中蠱,要承受蠱蟲瓜熟蒂落的痛苦,熟透的蠱蟲會溶於活人骨血。二是蠱蟲非活人血肉不可寄生,混了心頭血的藍藥丸,不一定能將蠱蟲引出來,大約只有五成把握。
而這真正的解蠱方法,我一直沒有告訴師尊,故而他以爲只要拿到藥服下便可。
但如今需要他配合,我不得不硬着頭皮如實告知。
「胡鬧!」果不其然遭到了他的強烈反對,他不肯我去冒一丁點險。
「早知如此,我還不如當初就死在祕境裏,你也不必辛苦救我,還差點嫁給那小子!」
見他情緒激動,已經把匕首對準了心口,我只能暫時穩住他,騙他說不解蠱了。
在他懷疑的眼神下,我當面一把火燒了藥盒,他這才罷休。
我不是沒想過,把師尊關起來綁在榻上,然後「爲所欲爲」,到時候蠱蟲引到我身上,他再不同意也沒辦法了。
我們都心知肚明,我一定會來做這個藥引子,誰都不願牽連無辜之人。
可如果我敢這樣做,他一定會千方百計地尋找機會自盡,以死相逼要挾不了別人,但卻足夠用來拿捏我。
我曾在古籍上看到一種禁術,可以互換身體。倘若成功,那麼到時候,我不僅可以操縱師尊的身體,還能以死相逼狠狠拿捏住對方。
換蠱之後,便馬上互換回來,再行取蠱。
打定主意之後,我便實施了計劃,強行與師尊互換身體。
一覺醒來,師尊盯着自己高聳的胸脯,陷入了沉思。
我看着自己的那張臉,一會皺眉,一會嘆氣,一會欲言又止,一會卻面無表情,別提多有意思了。
如今,我的一身修爲和法寶,全部落入了師尊手裏,他不出意料地要求換回去,並不顧我的勸阻,自顧自地畫起了法陣。
眼看我就像那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刀俎了。
我大手一揮,把匕首架在了脖子上:「你敢換回來,我就死給你看,到時也不用解蠱了,師尊你就用着我的身體活下去吧。」
話落,師尊額頭的青筋跳了又跳,眉頭皺了又皺,終是在我視死如歸的目光中敗下陣來。
「過來,爲師和你去解蠱。」
「好嘞!」我莞爾一笑,答得響亮。

-16-
黑暗中。
一陣窸窸窣窣後。
「抱歉,師尊,對着自己的身體,我,我起不來,要不師尊還是你來吧。」我翻身而下,閉着眼在一旁乖乖躺好。
師尊又羞又惱,窘迫得連聲音都在顫抖:「你下不去嘴,難道我對着自己的臉,就下得去手了?」
「再說了,你起不來,我一個人對着空氣雙修嗎?」
聞言我心虛不已,趕忙奉承道:「師尊說得也是哈。」
師尊一甩袖子,氣呼呼地背對着我躺下了。
我黏黏糊糊地貼近他,從後面抱住他嬌軟的腰身,諂媚得像個不能人道的浪蕩子對着新婚宴爾的妻子那樣,十分討好地哄道。
「下次,下次我一定能行。
「從明日開始,我便多多進補,保證早日重振雄風,絕不叫您失望。
「實在不行,咱還可以藉助外力,譬如春風散……」
後面的話,戛然而止。
因爲我看見了師尊危險的眼神,在黑暗中灼灼生光。
他猛然翻了個身,面對着我,嗓音喑啞:「你的意思,是我身體太虛?」
「哪能啊。」我暗道不好,連忙打着哈哈,「不早了,我好睏,咱們快些睡覺吧。」
但師尊似乎不肯善了。
他用被子蓋住我的臉,氣息灼熱地吻了上來。
果然,男人聽不得「不行」二字。
——
(小劇場。)
一日事後。
師尊懶洋洋地窩在我懷裏,神情饜足,有一搭沒一搭地玩着我的頭髮。
我翻着修煉手札,好奇問他:「師尊,當年我在臺上獻舞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師尊開始思考。
我興致勃勃地猜道:「是不是一眼就看出了我有慧根,是個修仙奇……」
誰知他一臉神遊物外地打斷道:「腰好細啊——」
邊說邊手向下捏了捏自己的腰(我的身體)。
我:???
見我臉色不對,他慌忙找補道:「當然是覺得你舞姿優美,身輕如燕,人間哪得幾回聞。」
溢美之詞被他不要錢地往外拋。
我:「……師尊,你猜我信哪個?」
——
爲了雙修換蠱,我們試過了矇眼、蒙面、易容等各種各樣的法子。
……
……
……
九九八十一天之後。
換蠱成功。
蠱蟲拔除後,一瞬間我只感覺體內靈力洶湧澎湃,劍氣迴盪不停,丹田處有源源不斷的力量湧出來,深不可測。
師尊的修爲悉數迴歸。
接下來就是要把身體換回來。
我哼哧哼哧地畫好陣法,正準備把師尊抱出來施法,卻不想他金蟬脫殼,強行破開了我囚困他的結界。
等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刺破胸膛,將心頭血抹在了藍色藥丸上。
他口含藥物,不便說話,便用神識與我交流。
「明禾,如果爲師不在了,你就用爲師的身體活下去,也不要想着報仇,如今爲師距離飛昇只有一步之遙,你好好修煉,爭取早日飛昇。」
我氣憤又無奈,心裏難過得要死,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明明是我來做藥引子。」
他面色蒼白,用力扯出一抹釋然的笑容:「做師尊的,怎麼能讓徒弟事事衝在前頭,拿徒弟的命來換自己的命呢。」
「我自願的。」我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他抬起手,溫柔地擦了擦我的眼淚:「別哭了,用我的臉哭得這麼難看,怪嚇人的。」
「你管我!」我吸了吸鼻子,一副破罐破摔的自暴自棄樣,故意與他置氣。
「等你死了,我,我就用你的身體去勾搭別人,男的女的我都勾搭,我還要把他們收爲徒弟,天天跟他們花天酒地,讓你玉徵的名聲臭不可聞。
「我還要毀掉所有的典籍孤本、玉簡法器,也不教任何人法術,讓你雲山一脈徹底斷絕,看你怎麼對得起雲山的列祖列宗們。」
他卻瞭然一笑:「你不會的,你捨不得。」
是啊,我怎麼捨得毀掉師尊,毀掉雲山一脈呢,不過是激將法罷了。
突然,他眼裏的光彩在飛速消散,我頓時惶恐不已,瘋狂地往他體內灌輸靈力。
空氣中猛然傳來「咔吧」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無形之中破裂了。
下一刻,我眼尖地發現,一隻黑色的蟲子試探性地冒了頭,觸鬚搖擺不停。
說時遲那時快,我眼疾手快,一劍將蠱蟲挑出,劈成兩半。
取蠱成功。
我劫後餘生地撲上去,抱着師尊又哭又笑,欣喜若狂。
師尊卻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我的動作,雙手輕輕推拒着我,然後他抓起我的手,放在他現在的小腹上,那裏平坦無比。
隨即,他語不驚人死不休。
「明禾,你好像有孕了,一月有餘。」
什麼!
我大驚失色,渾身發麻,不知所措,暈頭轉向,一片茫然,亂七八糟……
師尊用着我的身體,懷了他的孩子???!!!
乍聽起來,荒謬至極。
細想一下,還挺刺……刺激。
我開始思緒亂飛。
【不知道孩兒是男是女,長得像我還是像師尊,話說回來,師尊能不能再求親一次?其實我早就有點後悔上次拒絕得太快太直白,或者我主動求親師尊也不是不行,只是該用什麼定情信物呢……】
彷彿心有靈犀般,師尊牢牢牽起了我的手,一派虔誠地壓在心口。
「明禾,嫁給我好不好?」
他眼神繾綣又溫柔,笑如春風淺淺,可手心裏的汗已然出賣了他緊張又期待的心情。
少頃,我聲如蚊蚋地「嗯」了一聲。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17-
失蹤了這麼久,恢復修爲的第一時間,師尊便給宗門報了平安。
沒想到最先來堵截我們的,不是笑面虎師叔溫啓,而是腦子少根筋的魔尊。
溫啓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歡躲在背後把別人當刀子使。
師尊將我護在身後,示意我先躲起來,一會打起來萬一傷到我。
魔尊色眯眯地打量着師尊全身,一開口就是淫邪之語,用眼睛輕薄還不夠,就連嘴上也要佔師尊便宜。
師尊可不會慣着他,直接一道磅礴的劍氣打出,揮劍迎了上去。
一時間天地變色,飛沙走石,兩人打得難解難分。
我心道,這樣打下去可不行,溫啓還在宗門等着坐收漁翁之利,妖王也在別處虎視眈眈,如果師尊和魔頭今日打個兩敗俱傷,只會利好剩下兩個賤人。
於是,我計上心來。
「魔頭,你休得放肆!我家師尊和師叔纔是伉儷情深,珠聯璧合。幸好有師叔在,師尊纔沒被蠱毒折磨而死。」
此話一出,半空中的師尊猛地晃了晃身形,一招失手,險些被魔尊近身偷香。
我繼續扯着嗓門大喊:「魔頭你少癩蛤蟆想喫天鵝肉,我家師尊的身心都是師叔的。仙魔不兩立,這世上只有師叔才配得上我家師尊。他們師兄弟相伴了幾百年,豈是你這魔頭能插足的,便是你願爲妾,師尊也斷是看不上你的!」
師尊目光復雜地看着我,表情一言難盡,卻也由着我信口胡謅。
在師尊銷聲匿跡的這段時日,他們四人估計少不了相互猜忌,都懷疑是除自己之外的人私藏了師尊。前世今生,四人的聯盟都像個笑話,根本經不起挑撥。
果然,魔尊立刻停了手,暴跳如雷地大吼:「玉徵,這丫頭說的可是真的?你果真跟溫啓好上了?」
我在下面拼命給師尊使眼色。
師尊閉了閉眼,神態高貴而疏離,似乎很不願與我「狼狽爲奸」。
不過……
「與你無關。」師尊冷漠開口,卻又欲蓋彌彰似的警告魔尊,「但如果你敢去找阿啓麻煩,先問過本尊手裏的劍。」
這話說得妙啊,明明什麼也沒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我暗暗給師尊比了個大拇指。
魔尊瞋目切齒,嫉妒得眼都紅了,憤怒咆哮:「難怪你修爲不減,甚至還隱隱上漲,原來是因爲溫啓狗賊!」
我極力壓住上翹的嘴角,還在火上澆油:「爲了給師叔報仇,師尊帶着我四處追殺兇手,可憐我那師弟,雖犯下大錯,但罪不至死啊——」
聽到葉辰因下毒敗露而被師尊追殺,魔尊更發瘋了,一掌拍平了不遠處一個山頭,又一刀劈斷了腳下奔騰千里的瀑布。
「溫啓這個賤人!竟然敢誆騙本座!好一個黃雀在後,好一個借刀殺人。
「本座要溫啓死!殺殺殺!」
這時,師尊突然配合地給了點反應,面無表情地動了動嘴:「不許傷害阿啓。」
魔尊又是一陣面目扭曲,癲狂着大吼大叫:「玉徵,本座現在就去殺了溫啓!你越護着他,本座就越要弄死他,看是你救人的劍快,還是本座殺人的刀快桀桀桀……」
說完,他瞬間消失,只留下一長串獰笑。
他想多了,師尊纔不會去救溫啓。
師尊一落回地面,我立馬上前抓住他的袖子,興奮地搖啊搖。
「師尊師尊,咱們快回宗,看狗咬狗!」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滿腹的說教之語,最終只化爲寵溺一笑:「你呀你。」

-18-
我原是想獨自從後山悄悄回去,裝作剛出關的樣子,隨衆人一起給師尊接風洗塵。
師尊卻徑直牽起我的手,落在宗門山前,堂而皇之地從正門進入。
一路上衆多弟子既瞻仰師尊的風采,又對我們十指相扣的手議論不止。
我怕師尊難受,便想上前替他擋住那些不懷好意的眼神。
他卻攬住我的腰,衝我笑着搖了搖頭:「爲師不難過,只要有你在,就很開心。」
明明最親密的事都已做過,但聽到這種甜言蜜語,我還是會不自覺心跳加快,便紅着臉嘟囔:「師尊你怎麼變得油嘴滑舌了?哪來這麼多情話?」
他但笑不語,卻用神識傳音道:「你昨晚求饒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想聽我……」
我嚇得趕緊捂住了他的嘴,見四周無人聽得見,這才又羞又惱地瞪了他一眼:「分明是你非要……」
說到這裏,我又立馬閉嘴——非禮勿言。
掌門和長老們聽說師尊歸來,紛紛興高采烈地出來迎接,可見到我們抱在一起,臉又一下子垮了下來。
「你們怎麼回事?又是師徒戀?雲山一脈的傳統?」
「葉辰呢?葉辰這小子不是下山去找你了嗎?」
「溫啓前兩日說去接你回來,不知爲何卻被魔尊追殺,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
……
衆人七嘴八舌地拋來一連串問題。
師尊摸了摸我的腦袋,化出止水劍交給我:「去玩兒吧,這裏爲師來解決就好。」
我點點頭,非常沒義氣地火速逃離了拷問現場,徒留師尊一人收拾爛攤子。
現在除了受傷的溫啓,幾乎所有人都齊聚在大殿裏,我此時不去算賬,更待何時。
趁他病,要他命!
師尊把止水劍交給我,不也正是這個意思嗎?否則他大可以一句「無可奉告」打發了衆人,沒必要留下來面對宗門盤問。
他無非是想幫我拖住那些人。
而止水劍是他的本命劍,代表了他雲山之主對我的放權與默許。
他知道我有沉重無比的心結,但從不問爲什麼,反而是想讓我去親手解決,避免心魔滋生,道心不穩。
我也不想辜負他的良苦用心,所以要速戰速決。
進了溫啓的洞府,他正奄奄一息地躺在牀上,渾身是血,魔尊顯然是下了死手,能除掉一個情敵是一個。
見我進來,溫啓又揚起標誌性的溫煦笑容,似乎還想裝一裝仁德師長,與我虛與委蛇一番,也好打探虛實。
可我沒耐心與他廢話,一會說不定有長老來探望他,況且我和他也沒什麼好說的。
我直接亮出了止水劍。
「師尊允我來清理門戶,他不親自來,是我不想讓你髒了他的手。」
見到止水劍,溫啓笑容一滯,臉色難看,表情幾經變換,最終氣急敗壞地對着我破口大罵,哪有平日裏溫柔寬懷的模樣。
平心而論,溫啓僞裝得很好,他友愛同門,關心弟子,和善待人,在宗門裏頗受歡迎,就連師尊也被他騙了過去,與他十分親厚。誰也想不到他私底下會是一個猥瑣奸邪、陰險狡詐、下流無恥之徒。
以往,我總感覺他對我有隱隱約約的敵意,卻說不清楚從何而來,若非有前世那一遭,我還以爲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如今我才明瞭,因爲他妒忌師尊的天賦與美麗。明明師出同門,明明自己也是天之驕子,卻一直被這位師兄強大的光芒所掩蓋,無論他怎麼努力也追不上對方一星半點。
久而久之,他越來越嫉妒乃至憎恨師尊,甚至嫉恨師尊比他先一步收了徒弟……所以前世他幾經陷害師尊,得手後便對人極盡羞辱。
在溫啓的密室裏,有許許多多的傀儡,他們全部長得與師尊一模一樣。
這些傀儡有木製鐵製的,亦有用活人制成的,溫啓會經常下山尋找與師尊身形樣貌相似之人,將他們擄掠回宗,待玩弄至死後再製成傀儡。
前世他時不時地帶着師尊來這裏尋歡作樂,故意將師尊丟入傀儡羣中,然後笑眯眯地欣賞師尊的掙扎和無助,絕望與屈辱、痛苦和恐懼……等到師尊徹底崩潰,又給人最後一擊。
賤人!
如今我便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現在苟延殘喘ṱūₗ,哪裏是我對手,我劍不出鞘便制服了他,隨即對他下了禁制,使他口不能言,身不能行,但是眼睛卻永遠不能閉上。
得讓他親眼看着不是。
然後將戲嬌奴灌入他口中。
在等待蠱毒發作的時間裏,我走進密室,將那些人形傀儡毀了個乾淨,卻將那些獸形傀儡、奇形怪狀的拼接改造傀儡、畸形醜陋的半成品……通通放了出來。
再將溫啓扔進去。
「溫啓,你也來嚐嚐這蠱毒的滋味,看你是要命還是要臉。」
我敢發誓,溫啓選擇要命,他一定會催動那些傀儡,來給他疏解蠱毒。
「這麼喜歡做傀儡,那便讓傀儡也好好疼愛疼愛你這個主人。」
他是怎麼用這些傀儡折磨師尊的,如今便也要被這些傀儡所折磨回來。
說罷,我便徹底封死了這個密室,陣法之牢固,非我心頭血不可解開,再加上溫啓建造密室時又用了許多掩藏的法子,選了個最爲隱祕之地。這個密室,怕是千百年過去也不會被人發現。
然後我離開了這狼藉之地,裝作一切風平浪靜的模樣。
四個賤畜,已幹掉兩個。還剩下的兩個,以我目前的修爲去報仇,無異於以卵擊石。便是溫啓的修爲也遠高於我,若非我挑撥離間他和魔尊,借魔尊之手將他打個重傷瀕死,我也無法輕易向他報仇雪恨。原以爲回宗之後必要好一番謀劃算計,輾轉折騰,才能弄死溫啓這個雜碎。
想着想着,我不知不覺走到了後山禁地,前世我和師尊的身死之地。
見裏面一片寂靜,樹影重重,我心念一動,正要踏進去看看,卻聽到背後傳來一聲輕喚。
「明禾,過來。」
我回頭,便見衣袂飄飄,凌空飛下的白衣師尊,背後一輪明月高懸。
我不禁暗自感嘆:真好,那個令妖魔聞風喪膽的玉徵仙尊又回來了。
「有受傷嗎?冷嗎?」師尊牽起我的手,左看右看了一通,見我無事,緊皺的眉頭纔鬆下來。
他不問我怎麼對待溫啓,也不問我溫啓怎麼樣了。
想了想,我還是小聲提醒:「師尊是來看他的嗎?裏面可能不太好看,嗯……會很噁心。」
他像是沒聽到般,拉着我往回走:「來接你回家,你這麼晚沒回去,爲師很是擔心。」
我乖乖跟在他身後,繼續小聲道:「那溫啓被我……」
他卻是漫不經心地打斷了我:「爲師曾養過一隻黑狐,那是你師祖所贈的拜師禮。可那牲畜魔化傷人的時候,爲師也照殺不誤。」
話落,我便明瞭。

-19-
臨仙宗近來有三件大事。
一是玉徵仙尊的親傳弟子——葉辰,因被仙尊責罰而記恨在心,暗中勾結魔族,給仙尊下毒,多虧了大弟子明禾前去解救,仙尊纔沒慘遭魔族毒手,而葉辰已被清理門戶。
二是仙尊的師弟——溫啓尊者,被宣告逐出雲山,已不知去向。
三是仙尊將和他的大弟子結爲道侶。
消息一出,修仙界頓時熱鬧起來,畢竟日日修煉也很枯燥的。
這三件事,皆與雲山息息相關,便有人懷疑,莫不是師徒亂倫遭到了葉溫二人的反對,所以二者被痛下殺手。
每當這時候,都會有臨仙宗弟子舉着劍上前去與他們理論,誓要捍衛仙尊和大師姐的清白。
對於外界這些紛紛擾擾,掌門他們卻不甚在意,反而歡歡喜喜地辦起了結契大典,廣邀賓客。
用長老們的話說,縱觀修仙界幾萬年曆史,哪一回的師徒戀不是將修仙界攪得天翻地覆,雞飛狗跳。不屠幾個宗門,不血流成河、死傷無數,那都不符合師徒戀驚天地泣鬼神的風格。
其中,尤以雲山一脈最爲突出。
掌門也說,不求能將宗門發揚光大,也千萬別毀在他手裏。這次的師徒戀非常平和,非常融洽,值得嘉獎。沒有什麼墮魔、奪舍、拋*棄子、殺*證道這些亂七八糟的,已經偷着樂了,好歹守住了宗門,他也算對得起歷代師祖了。
雲霽見我心煩意亂,便也安慰我:「切,師徒雙修,在我們合歡宗根本不算個事。只要雙方自願,不插足他人,不強取豪奪,隨便你怎麼修、和誰修,咱纔不管世俗的那堆牢什子規矩。」
收到喜帖時,他才反應過來,原來彼玉志便是此玉徵。卷軸幻境裏大家長得也不一樣,他便一直以爲是同音不同人,哪裏會想到是我師尊。
當然了,他也很討厭玉徵仙尊:「死冰棍子,怪不得不肯把徒弟嫁給我!竟是他自己要娶。」
合歡宗主聽他這麼一說,馬不停蹄來上門算賬。
結果,她進去不到一刻鐘,便喜滋滋地衝了出來,對着雲霽語重心長道。
「兒啊,你還年輕,不急着成親,咱先把爲孃的終身大事解決了哈,這件事更爲重要。」
說完,她就火急火燎地離開了。
雲霽目送她遠去的背影,不由得唾罵:「呸!姓玉的卑鄙小人。」
看合歡宗主春心大動的模樣,師尊這是……給他找了個後爹?

-20-
合籍大典這日,千里飄紅,萬里奏樂。
推杯換盞,觥籌交錯,賓主盡歡,其樂融融。
在無數人的見證下,我和師尊三拜天地,結爲道侶。
看着身旁這個清風明月般的男人,我心軟得一塌糊塗,有種做夢似的不真實感。
他救過我,我救過他,然後我們成親了,既是師徒,又是夫妻。這真像話本子裏的故事,可它實實在在地發生在我身上了。
我不停地胡思亂想着,或許是因爲我今天太激動興奮了。
最終,賓客散去。
掌門一直懸着的心才落了下去,他鬆了口氣道:「都入洞房了,這回的師徒戀算是完結了吧,可別再整出什麼幺蛾子了。」
反倒是我開始心神不寧,總感覺隱隱約約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寢殿內,我緊張不已地捏住裙角,手心出了細密的汗。
「吱呀」一聲門開了,師尊緩步而入,一下下的腳步聲,彷彿踩在了我的心尖上。
我面紅耳赤低着頭,心怦怦直跳,鼻尖襲來陣陣沁人心脾的清香。
不多會兒,他坐在了我身旁,遞給我一杯清酒。
「凡人的新婚夜,喝交杯酒以求永不分離,我們也該是如此。」
我呆頭呆腦地照做。
喝完酒,他立馬將兩個杯子一扔,牢牢攬住我的肩膀。
「不早了,夜深該安寢了。」他眸中跳躍着情動的火光。
我遲疑:「可是……」
細密的吻已經迫不及待地落了下來。
「沒事的,已經三個月了,用靈力護着,小心些便無礙。」
……
兩人如瀑的長髮拼命糾纏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芙蓉帳暖,被翻紅浪。
交頸相擁,抵足而眠。

-21-
後半夜。
我猛然睜開眼睛,看向身旁熟睡的男人,他長睫如羽,鼻樑高挺,而我正被他緊緊抱在懷裏,如珠似寶。
萬籟俱寂,一切都靜悄悄的,靜的讓人心底發慌。
身體,突然不受控制地坐了起來。
師尊被我驚醒,隨之起身關切道。
「明禾,你怎麼……」
話音戛然而止,他的神色驀然痛苦起來,鮮血不斷地從他口中溢出。
我的雙手,不受控制地將本命劍刺入了他的胸口。
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我又無法自控地用力打了他一掌。
他想要出聲喚我,卻是被我一掌拍暈。
我竭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身體,渾身顫抖,冷汗狂流,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舉起了劍。
怎麼會這樣?我驚恐無比地看着滿手鮮血。
就在我流着淚要給師尊致命一擊時,昏暗中驟然閃現出一個黑影,他輕鬆攔下了我的攻勢。
是妖王。
他一揮手,便有兩隻大妖出現,將昏迷的師尊綁了帶走。
而我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着。
妖王摸着下巴,整個人得意又狂妄:「溫啓那個自作聰明的孬貨,竟然會着了你這蠢女人的道。」
「看來他唯一有用的地方,就是給了本王傀儡蠱,今日總算是派上用場了。」
說罷,他一掌擊向我天靈蓋,意圖殺人滅口,永絕後患。
千鈞一髮之際,又一道紅色人影從旁掠出,與妖王纏鬥在一起。
「雲霽,快走!」見我痛苦地手捂腰腹,雲霽表情一凜,索性不再與妖王糾纏,立刻抱起我離開此地。
飛到半空中時,我卻瞥見師尊面色蒼白地捂着傷口,跌跌撞撞地出來尋我,抬頭卻正好見到我被雲霽帶走的一幕。
妖王在他身後笑得狡詐無情,表情陰險,嘴巴開開合合的,看脣形大概是在說。
「你看,她根本不愛你,不僅謀殺親夫,還和別的男人跑了,若不是本王及時出現救了你,你差點死在她手裏。」
啊啊啊這個賤人,挑撥離間的狗東西,我日你仙人闆闆!
我欲要破口大罵,卻是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22-
這一暈,便是暈了一個多月。
醒來時,身處一陌生洞府,旁邊只有雲霽一人。
他疲倦地癱在榻上,累得直不起身,氣若游絲的。
「不行了,累死了,我得閉關去了。
「爲了替你拔蠱,還要保住你的孩子,我可費了不少力氣,不過幸好你醒了。」
我鄭重其事地向他表達了感謝,便急不可耐地問起了師尊的下落。
見他吞吞吐吐,臉色凝重,我心裏猛地一沉。
「那啥,你師尊,好像……殺瘋了。」
我一拍腦袋。
壞了壞了,掌門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起身打坐調息,閉着眼唸叨:「那晚我隔老遠就聞見了騷狐狸的臭味,一路追着他到了你們新房附近。我進去的時候,只見一地狼藉,那騷狐狸正要殺你,可你師尊卻不見蹤影。之後發生的事情,便是你看到的那樣。」
妖王是一隻九尾赤狐,最喜美麗華彩之物。
「我與那騷狐狸有舊仇,見面必要與他不死不休,所以當時纔會跟蹤他。」
「什麼舊仇?」我好奇一問。
他惡狠狠地啐了一口,咬牙切齒道:「奪妻之恨!當初他見色起意,色慾燻心地引誘了我未婚妻,哄得她與我退了婚,可把人騙到手後又不珍惜,將她凌虐致死。此仇不報,我誓不爲人!」
聞言我想起來,此事略有耳聞,昔年千月門與合歡宗退婚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只是當時我忙着教導剛入門的葉辰,無暇關注這些,沒想到箇中竟還有一番曲折。
他小心翼翼地解釋道:「雖然不知道你們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我擔心他可能會對你不利,就把你藏在了這裏。」
「如今看來,我的擔心不無道理。」
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正要仔細問問,這時有侍女進來稟告,說宗主找上門來了。
雲霽大喫一驚,慌里慌張道:「我娘是怎麼找到這裏的?要死要死!她肯定是來教訓我的。明禾,你先休息,我去看看。」
等他走後,我把侍女喚進來,問她這段時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侍女沉默了好一會,又看了我好幾眼,才斟酌着措辭道。
「那晚少主把你救走之後,第二日修仙界便炸鍋了。說少主故意勾引走了你,而你新婚夜謀殺親夫不說,還和別的男人私奔,怕是肚裏的孩子也……總之給仙尊戴了好大一頂綠帽子。
「據說仙尊氣瘋了,莫名其妙把救他的妖王打了個半死,又一劍劍凌遲而死,場面極爲血肉模糊。又有人看見仙尊跑去魔界,把閉關養傷的魔尊拖出來廢盡修爲,扔進了人界的妓院。也有人看見仙尊眉心一縷墮魔印……所以大家都說仙尊瘋了,也入魔了。
「是以,我家少主不是故意藏着你不放,而是實在擔心,依着仙尊如今瘋魔的情況,你一旦出現在他眼前,很可能會一屍兩命。」
我連忙擺擺手:「我沒有怪雲霽,我感激他還來不及。」
打發走侍女後,我掩面長嘆。
這都什麼事啊!
正當我長吁短嘆,煩躁不安時,「砰!」的一聲,大殿的門被一股劍氣撞飛,嚇得侍女連忙四散逃開。
一白衣烏髮的男人緩步而入,衣袂蹁躚,手中長劍泛着森森寒光,殿內立刻瀰漫起了陰冷枯衰的死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他閒庭信步一般走到牀前,嘴角帶着病態的微笑,朝我伸出手。
「禾禾,來,爲師帶你回家。」
我看着他周身邪氣繚繞,眼神陰戾,眉心一縷墮魔印殷紅如血。
是師尊,可又不是師尊。
至少這輩子的他可從來沒喊過我「禾禾」。
難怪會突然墮魔。
我定了定神:「師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23-
臨仙宗,後山禁地。
我被師尊困在榻間,他吻着我的手心,抬起妖冶的眉眼:「禾禾,爲師墮魔了,你待如何?」
我想了想,然後聽見自己極其冷靜的聲音:「如果師尊你濫殺無辜,嗜血暴虐,那我拼了命也會親手了結了你。倘若那時我還活着,便一定會去尋你的輪迴,無論如何都要把你找到,陪着你,守着你,教導你。」
他的吻又落在我頸側,貼着我耳邊呢喃:「如果沒有幹壞事呢,畢竟爲師只是殺了幾個爛貨。」
我捧起他的腦袋,信誓旦旦道:「那我就守着你,引你向善,陪你一起壓制魔性,迴歸正道。」
他卻是涼薄地開口譏諷:「萬一爲師的魔性無法祛除,你豈不是要一直留在下界,不得飛昇,你、真、的、甘、心嗎?」
「可我們是夫妻呀,愛是相互的呀!」我攥着他的雙手,緊緊貼在我的胸口,「試問,倘若我們立場互換,入魔的只有我,師尊你會拋棄我,只顧自己飛昇嗎?」
他的眼睛倏然變得血紅,死死箍着我的腰身,力氣之大似要折斷了它,絲絲縷縷的魔氣從他眉心溢出。
「我真的好嫉妒他,嫉妒得要死!都是你的師尊,憑什麼他能被你這樣一路愛護,死裏逃生,你們相濡以沫,我卻要獨自日日煎熬,不得善終。」
我靜靜地抱住他,任由他在我懷裏發瘋着、癲狂着。
這前言不搭後語的,師尊他前世真的是太苦了。
他發泄完後,又一臉歉疚吻着我:「可不論是我還是他,我們都不會棄你而去,只會拿自己的道,去成全你的道。古籍曾記載,上古亦有魔修以魔仙之位飛昇……」
「師尊你在說什麼?」我十分費解地打斷了他的話,越聽越糊塗,「你們又是誰?」
他神色鬆弛下來,便耐心解釋道:「咳咳,其實重生的只有你。」
「爲師是……魂魄穿越回來的。簡單來說,就是如今玉徵的身上,有兩個靈魂。一是前世的我,就是你眼前這個入魔的,另一個是今生的我,他受了重傷,所以被我搶到了身體主權。」
聽到師尊受了重傷,我心裏一揪,那傷都是我親手乾的。
「沒事的,」他摸摸我的腦袋,寬慰道,「都已經養好了,是我不肯把身ṭū́ₒ體還給他,他也沒有入魔,清白着呢。」
我稍稍放心,卻仍舊震驚無比:「一體兩魂,還是同一個人的,天道怎麼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呢?」
他沉吟片刻:「這個,你就要問掌門了。鬼知道他從哪裏弄來的法器,說是能讓你我帶着記憶重生。結果我卻被捲入了時空亂流,等我尋到肉身,卻發現玉小徵正在向你求親,你也答應了他。」
我又是聽得目瞪口呆,原來重生竟是掌門的手筆。
「總之這件事說來話長,日後有時間爲師再慢慢說與你聽,當務之急……」他笑得意味深長,語氣曖昧,「是先完成洞房花燭夜。」
我翻了個白眼,這也叫當務之急?
話落,他手腕翻轉,法術亮起,轉瞬間我身上就換了一套喜服,他亦是。
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頭霧水:「呃呃呃?不是已經……」
他柔柔弱弱地往我懷裏一倒,堂堂仙尊像個無賴似的撒潑,眯着眼睛偷瞧我:「那是他,不是我!他的上半場倒是舒舒服服弄完了,可憐我的下半場到現在還不見着落。禾禾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你得公平公正,你還欠爲師一個洞房……」
我一個頭兩個大,怎麼洞房還帶分上下半場的。
我抬頭環視一週,只見洞內鎖鏈、皮鞭、蠟燭、銀環、大鐵籠子老虎凳……
越看越像話本子裏的小黑屋普雷。
我嚥了咽口水,慢慢向後退去:「師尊,我又不會逃跑,你大可不必……」
他輕輕敲了敲我的腦門,嗔怪道:
「你想哪裏去了?這些是爲師準備給那幾個渣滓的,本想把他們幾個抓進來,好好折磨一番,可玉小徵不同意。
「他不說我也知道,因爲你不喜歡這樣滿身邪氣又血腥味的師尊,你喜歡的,是高坐神壇上,不要染塵埃,是光風霽月的。
「爲師墮魔了,其實你心裏很傷心很難過對不對?但爲師向你保證,日後必會一心向善,好好修煉,得證大道。」
「不是,師尊,」我推開他猴急解腰帶的手,「你還沒說爲何要帶我來這裏?」
他罕見地沉默了,過了好一會才悶悶道:「好吧,爲師確實害怕你會逃跑,會跑得遠遠的。」
「你,我……」我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敢情這些東西就是給我準備的。
他見我臉色難看,馬上轉移話題:「玉小徵說會報仇雪恨,只是要等合籍大典之後,什麼都不如這件事重要,一切皆要往後排。不過,沒想到他們幾個會作死撞上門來,所以我纔會新仇舊恨一起算,毫不手軟地殺了他們。」
「禾禾,你會覺得爲師的做法殘忍嗎?」他手足無措地抓着我的袖子,緊張兮兮地覷着我。
看着他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心疼地嘆了口氣,憐愛地抱着他來到酒店。
「不會。不管你怎麼對他們,都不及師尊前世所遭受的萬分之一痛。」
意亂情迷之際,我突然想到一個很緊要的問題,驀地清醒了幾分:「那你們以後會一直共存嗎?」
他頭也不抬地回答:「玉小徵答應我,會盡力收集天材地寶,爲我做一個新的肉身。」
聞言我面上一緊。
他吻了吻我的眼角:「別擔心,我不是來拆散你們的,我是來加入你們的。」
「咱們三個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
天哪,我不要!
要是有兩個實體師尊,我都不敢想象我以後的日子會是多麼「水深火熱」。
番外 1:大團圓
生產那日,我在屋裏喫着水果喝着茶,等待孩子出世。
都修仙了,要是生孩子還痛得死去活來鬼門關一遭,那可真是白修仙了。
倒是兩個師尊在外面心急如焚,在神識裏撕心裂肺地給我傳音,非要互換身體。
「明禾,你頭一回生沒經驗,還是趕快換上爲師來!」
「禾禾,讓他來讓他來,爲師什麼都會,一點就通,就算生孩子……那,那也不在話下!」
我都氣笑了。
幸虧沒讓他們進來,就知道他們會關心則亂幫倒忙。
也就那麼一瞬的事,孩子就出世了,那大嗓門哭得格外響亮,產婆便把孩子抱出去給大家看。
師尊只匆匆掠過一眼,便朝屋內奔來,焦急問道。
「明禾呢,她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禾禾,你說句話啊,別嚇我!」
見我無事,他們便又鬆了一大口氣。
等我躺下休息,兩個人又在我神識裏脣槍舌劍,你來我往地過招,爭論孩子長得像誰,誰又是孩子的爹。
我忍無可忍,把他們全屏蔽了。
或許是太過歡喜了,孩子出生這天,師尊竟然頓悟突破了。
於是他不得不飛昇。
衆人皆沐浴在接引神光中,瞻仰這百年難遇的盛景。
「這入魔了還能再飛昇?仙尊這入魔跟玩似的。」
「說不定正是入了魔,才能大徹大悟,而後祛除魔性,飛昇成仙。」
……
聽着他們議論紛紛,我不好意思說入魔的師尊跟飛昇的師尊,壓根不是同一個魂魄,身體倒是同一個。
師尊被神光拉着往上飛,便將止水劍拋給我:「明禾,你等我們回來,爲師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我抱着劍,心裏空落落的,但也爲他們感到歡喜。
此番玉大徵被迫跟着上天,希望他們能借此機會在天上重塑肉身。畢竟仙界能人異士頗多,奇珍異寶無數,機緣屬實豐富。
看來我也得更加努力修煉,爭取早日上天才是。
過盡千帆,不墜青雲。
來日飛昇大道,必有我一席之地。
待光芒散去,師尊消失在天際。
雲霽不知道又從哪兒旮瘩冒了出來,吊兒郎當地:「孩子出生可不能沒爹,他爹拋妻棄子飛昇了,那就本少主受累來給他當爹吧。」
他話音剛落,斜刺裏突然飛來一隻腳,要不是他躲閃及時,怕不是要被踹出殘影。
「本尊的妻兒,不勞外人費心。」師尊強勢地攬過我的腰,接過我懷裏的孩子。
「玉徵!」雲霽大喫一驚,隨即一臉嫌棄道,「你不是飛昇了嗎?怎麼還能下來?不對!你怎麼又墮魔了?」
我看向師尊眉心一縷紅印,也很好奇,便問他怎麼回事。
他冷冷嘲弄道:「我不夠飛昇資格,仙界的人便要除掉我這魔魂,還要處罰玉小徵舞弊徇私,非法帶人上天。」
「幸好你太師祖趕來救了我們。他如今在天上也是一方帝君,便賜了我一副ṱû⁸身軀,又替我取了新名字玉微,囑咐我好好修煉,一心向道,日後以魔仙之位飛昇。」
說着,他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左右轉着圈向我展示他的新身體。
「那師尊呢?」我不無擔心。
他微微一笑:「他呀,被你太師祖重用着呢,畢竟他已是仙人,哪能隨意下凡。」
哦,那就是被留下來幹活了。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看向襁褓裏的孩子,滿臉柔情:「我們一家三口,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旁的不相干的人就別惦記了。」
我:「……」
——
這晚。
玉微師尊拿着一本功法,說要與我徹夜論道。
這話怎麼聽怎麼耳熟。
於是我婉言謝絕了。
他不依不饒地纏着我。
「禾禾,你還欠爲師二百一十六回,你怎能食言……」
我大驚,不過是昨晚拒絕了一回,這數目怎麼又翻了一倍。
「啪」的一聲,那書從桌上掉了下來,冷風從窗戶裏灌進來,呼呼地翻動書頁,赫然是一本令人面紅耳赤的避火圖。
這不是酒店裏的書?他什麼時候拿出來的!
他走過去將書撿起,骨節分明的大手指着攤開的某一幅圖。
「相逢即是有緣,既然清風替我們做了選擇,便恭敬不如從命吧。」
說罷,他給了我一個「獵殺」的眼神:今晚你在劫難逃。
……
十指相扣,大汗淋漓。
睡夢中,腳踝猛然被人抓住了,冰冰涼涼的手指一路向上摩挲着,刺激得我腦中驀然清醒幾分。
半夢半醒之間,我彷彿掉入了一汪瑤臺仙池,有人在迷霧中輕聲吟唱。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薄脣印上我的小腿。
「明禾,爲師好想你……」
——
百日宴上。
兩個師尊爭着抱孩子抓周。
雖然大家很奇怪,爲什麼會有兩個玉徵仙尊,一個滿身仙氣,一個滿身魔氣,但是都聰明地選擇不說話。
掌門只好笑呵呵地打圓場:「他們是雙胞胎兄弟,親如一家。」
衆人看向我的眼神,漸漸就變了。
有幾個修士便不懷好意地大聲嚷嚷起來。
「你們說,她到底喜歡是哥哥還是弟弟?」
「要我說,她會不會根本就沒分清過?稀裏糊塗就跟着人過日子了。」
「我覺得有可能,兄弟倆修爲差不多,長得也一模一樣,說不定她連當初拜師的是誰都不知道,更不用說知道夫君是哪個了。」
「不是說還有一個私奔的雲少主嗎?怎麼就不要人家了,這關係真是越理越亂!」
「嘖嘖嘖真不愧是雲山一脈!修仙厲害不說,這個搞道侶關係,從來都驚世駭俗呀……」
……
掌門的臉越聽越綠。
見狀,有不少修士出言駁斥。
「瞧你們幾個酸得喲!看人家天賦好本領強,便心生詆譭。衆所周知,創世神女有八個夫君,個個皆是上古大能,割據一方的女領主有八九側夫,人界女帝亦有後宮三千,便是鄉下的地主婆也能三夫四妾……修仙界向來信奉實力爲尊,只要你夠強夠厲害,人人皆可拜伏於你腳下!」
「就是就是,自己沒本事就擱那酸言酸語。」
「說人是非者,必是是非人。」
「人家能讓一仙一魔兩位大能皆傾心於己,必是有過人之處,幾個追求者又算得了什麼!與其惡語中傷他人,不如先可憐可憐自己那微薄稀少的修爲。小心人家飛昇之時,卻是你元壽將近之日。人家天上逍遙,壽與天齊,而你黃土枯骨,好不淒涼吶。」
……
「哈哈哈哈好好好!」掌門撫掌大笑,衆人亦笑作一團,殿內瞬間充滿了快活的氣息,而那幾個挑事的修士灰溜溜地離開了。
玉微師尊眯起眼睛,留下一句「禾禾放心,爲師自有分寸」,便找了個藉口離席了。
晚上送走賓客後,我悠然自得地坐在樹下,對月小酌。
遠處的父子三人,正站在燈火闌珊處,溫馨脈脈地朝我招着手。
淡淡的紅塵煙火氣縈繞在他們周身。
歲月靜好,莫過於是。
番外 2:關於重生
明禾自爆後,兩人死於非命。
可玉徵卻沒有進入輪迴,靈魂四處飄蕩着。
鬼差說,最近人界四處戰亂,要投胎的鬼太多了,你怨氣太大,過不了奈何橋,浪費孟婆湯,不收不收。
他內心痛苦不堪,卻不能投胎轉世,日復一日地掙扎煎熬着,入魔只是一念之間的事。
入魔後,他大乘期的修爲居然又回來了,只是打出的術法,不再是純淨潤澤的靈力,而是狂躁血腥的魔氣。
他又哭又笑地在雨中狂奔,心想,要是明禾看見了會很討厭自己這個師尊的吧。
他有了修爲,自然第一時間就跑去報仇雪恨了,四個人渣,稍微挑撥利用一下,殺起來快得很。
報完仇,那股洶湧的孤獨寂寞感又包圍了他,他彷徨無助,走投無路,越發思念起了明禾。
「禾禾,爲師好痛。
「禾禾,爲師好難過。
「如果禾禾還在的話,該有多好……」
他總是這樣喃喃自語着,像只嗚咽着獨自舔舐傷口的小獸。
他想,倘若明禾還在這裏,她只會心疼地將他抱在懷裏,輕聲細語地安慰他,體貼入微地爲他療傷。
不像現在這樣跌落雲端,整個修仙界對他喊打喊殺,人人得而誅之。
他越來越絕望崩潰,便生出了一個瘋狂的念頭,他要招回明禾的魂魄!用魔修的法子——一個獻祭千萬人的血陣,被他刻畫在了雲山上。
正當他劃破掌心要啓動血陣時,掌門風風火火地御劍飛來,嗓門都喊劈了叉。
「玉師弟,住手!我有法子救人!」
在玉徵的嗜血目光下,掌門顫巍巍地從懷裏掏出一個灰撲撲的法盤,說它能讓時光倒流,回到過去。
玉徵半信半疑地站到結界之中。
結界外,掌門死裏逃生般喘了口氣,捂着胸口大罵。
「呵呵,就防着你們雲山一脈呢,多虧老子未雨綢繆,準備得當。
「祖師爺在上,還請助弟子一臂之力,保住臨仙宗千年基業。」
一陣天旋地轉後,玉徵果真回到了過去。
只是,他聽錯了嗎?
他怎麼聽見有人在說:「明禾,嫁給我好不好?」
明禾還羞答答地應了。
這是哪個天殺的,敢搶他的禾禾。
他仔細一瞧,居然是他自己啊……那就沒事了,待他迴歸肉身,那明禾便正好是他的道侶。
他沒想到,玉小徵不僅不信他的話,還認定他是蠱惑人心的心魔,用盡手段也要摧毀他這個招搖撞騙的東西。
玉大徵氣得不行,但身體控制權不在他手裏, 他也只能寄人籬下,趁此期間讀取了玉小徵的記憶。
不看不得了, 一看他都快羨慕死了, 嫉妒得要發瘋了。好你個玉小徵, 你竟然揹着我跟明禾甜甜蜜蜜是吧。
心理扭曲的他每天都要對着玉小徵冷嘲熱諷, 再時不時地靈魂出竅,對着這個「情敵」破口大罵,並且趁玉小徵不備,惡意搶奪操縱身體, 想讓他在明禾面前出醜丟人。
漸漸地,玉小徵也覺得不對勁,才慢慢相信眼前的魔魂是前世的自己。
據說修爲高到一定程度,可以靈魂出竅。
玉小徵不願意合二爲一, 他說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他不想揹負沒有發生過的痛苦和屈辱, 他也不願意與玉大徵共享肉身,雖允許魔魂待在身上, 但沒有他的同意,禁止魔魂出來。
他們是一個人, 玉大徵還能不知道玉小徵在想什麼,這「情敵」分明就是想喫獨食,獨佔明禾, 哪怕是前世的他自己也不願與之分享。
於是他又開始指桑罵槐,控訴玉小徵心思陰暗, 自私自利,冷漠無情……
玉小徵則冷靜道:「捫心自問, 你捨得離開明禾嗎?前世那般慘烈殘酷,如果與你融合,我的道心和神智在劇烈衝擊之下必將崩潰,如同你一般墮入魔道。仙魔不兩立,玉徵和明禾還能快快活活地在一起嗎?別忘了她肚裏還有孩子,你也不想孩子一出生就沒爹吧。」
玉大徵悻悻閉嘴,心說我的禾禾纔不是翻臉無情的人, 但其實他心底也拿不準明禾真正的態度, 畢竟她被自己教導得嫉惡如仇、愛憎分明。
這纔有了重逢明禾的第一面,他就迫不及待問她, 自己入魔了怎麼辦?
禾禾的回答,果然沒讓他失望。
啊啊啊他真是嫉妒死了玉小徵, 於是在心裏又悄咪咪罵了他三百句。
玉小徵不得不冷聲警告:「我聽得見。」
既然明禾願意接納玉大徵,玉小徵也不能說什麼,便當多一個「自己」照顧明禾。剩下的就是身體主權問題,究竟是兩個人共用一個,還是另尋出路。
最終在天道見證下, 兩人達成誓約, 一方不再強求融合,另一方爲其重塑肉身,期限爲三百年。這期間,誰違反約定, 誰便天打雷劈,修爲盡廢。
從此,一家四口幸福美滿地生活在一起。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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