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離世界後,主角黑化了

  我完成任務脫離世界後,向來乖巧的裴倦黑化了。
  他和我的屍體同喫同住。
  「姐姐,就算死,你也只能是我的。」
  我被火化,他甚至發瘋。
  時隔五年,我被迫重返。
  第一天就被他捉住,咬住鎖骨。
  聽見我喊疼。
  他笑容越發邪肆,拉着我的手。
  「就這點疼,哪裏及得上我的萬分之一?」
  「姐姐,因爲想你,我每晚可疼得睡不着呢……」

-1-
  裴倦帶着一羣小弟踏進夜總會的時候。
  我就躲在暗處偷偷看着。
  他的變化很大。
  相比五年前,如今的他精壯了許多。
  黑色的襯衣穿在身上。
  行動間,恰到好處的肌肉線條若隱若現。
  將他原本清冷俊逸的臉染上幾分欲色。
  光是走過,就讓我身邊的幾個女生紅了臉。
  「天哪,是裴倦,他怎麼會來這裏?」
  「他進一號房包廂了!今天一號房是誰當值?我出兩千,和我換換。」
  「死心吧,這些年也沒聽說他身邊有女人,你就算進去也沒用……」
  她們嘰嘰喳喳地,都在想着怎麼往一號包廂湊。
  只有我,默默退後。
  我不想見裴倦。
  至少在弄清他的黑化原因之前,不想這麼快見他。
  因爲這本書中的時間雖然過去了五年。
  但對我來說,上次見他卻只是在三天前。
  三天前,我一直以爲裴倦性情溫潤。
  是那個會一臉乖巧地喚我「姐姐」的少年。
  但我按照劇本下線脫離這個世界的一瞬間。
  最後一眼看見的,卻是他吻上我冰涼的脣時,逐漸瘋狂的眼神。
  「那個男人有什麼好的?是我就不可以嗎?」
  「姐姐,就算死,你也只能是我的……」

-2-
  「你,跟進來倒酒,伺候好裴哥。」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直到被人拉着進入一號包廂,對上裴倦的視線,我都沒想明白,事情爲什麼會這樣轉折。
  愣神間,手中已經被人塞進一瓶酒。
  「小裴啊,來都來了,別板着臉嘛。」
  「都是我底下的人不懂事,砸了你的場子,咱們同爲老闆做事,以後就是一條船上的,來,喝酒……」
  一個梳着背頭的男人,將我推到裴倦身邊坐下,示意我倒酒。
  可被裴倦冰冷的眼神盯着。
  我不自覺手抖了一下。
  酒便飛濺而出,灑在他的褲子上。
  他皺了皺眉。
  還沒說話,就見推我的男人朝我高揚起手。
  「媽的!倒個酒都能出錯!還不快跪下向裴哥道歉!」
  那人的巴掌重重落下。
  我下意識抬手擋。
  可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耳邊反而傳來裴倦微顫的聲音,驚喜又疑惑:
  「姐、姐姐?」

-3-
  一聲「姐姐」,令我的呼吸狠狠一窒。
  我下意識想否認。
  但猛然意識到,自己用的並不是以前那具身體。
  好不容易纔忍住,慌忙拿紙去擦他西裝褲上的酒漬。
  「裴先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緊張了……」
  我裝作慌亂,企圖矇混過去。
  可那個背頭男,卻又把話繞回了這個話題。
  「小裴,你認錯人了吧?她就是咱們這兒一個給客人倒酒的,哪兒有資格當你姐姐?」
  裴倦沒說話,緊拽住我一隻手。
  視線落在我臉上,像是在搜尋什麼,又像是在確認什麼。
  半晌,他竟然緩緩扯起脣角。
  語氣篤定:
  「姐姐,真的是你。」
  「小裴,她……」
  「嘭」的一聲悶響。
  那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壓根兒沒看清裴倦做了什麼。
  反應過來的時候,背頭男已經頭破血流,倒在地上了。

-4-
  「申哥ṭūₛ!」
  一羣人驚呼着圍上去。
  又是捂傷口,又是着急地撥打急救電話。
  鬨鬧聲中,有人圍上來質問:
  「裴倦,我們申哥誠心向你道歉,你就是這種態度?」
  「就是,把咱們申哥傷成這樣,今天你必須給個說法。」
  可即便被人團團圍住。
  裴倦的表情也沒有絲毫變化。
  他眸眼微垂,看着地上的人反問:
  「說,剛剛進來的時候,你是用哪隻手推她的?」
  那個被人喚作「申哥」的男人,也不知道是疼得還是氣得。
  一手捂着血流不止的頭,一手指着裴倦。
  半天都沒說出一個字。
  他答不出來,裴倦似乎也沒在意。
  只是忽然轉頭看向我:
  「他說不出來,那你來說好了。」
  裴倦眸眼彎彎,語氣輕柔。
  明明笑着,但脣角的笑意卻讓人不寒而慄。
  「他用哪隻手推的你?還有進門的時候,又是誰拉着你?」
  「那些碰過你的手,我都砍了,你說好不好啊,姐姐?」

-5-
  裴倦的話,彷彿一道悶雷。
  令我心中寒意頓起。
  雖然被遣返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就知道裴倦已經黑化。
  但在聽見他說這句話之前。
  我一直對「黑化」這個詞沒什麼實感。
  畢竟,以前的他笑容乾淨爽朗。
  除了我完成任務脫離世界那天,他行爲反常,表情有些駭人之外。
  其餘時候,他都只是那個會跟在我身後,乖巧地喚我「姐姐」的少年。
  沒錯,姐姐。
  原書中,裴倦是孤兒。
  而我原來那具身體,是他在孤兒院裏一起長大的「姐姐」。
  我按照劇情設定,在孤兒院裏保護他。
  也按照劇情,帶着他逃離孤兒院後,打工賺錢供他念書。
  盡職盡責地扮演他的家人,他的長姐。
  和所有寥寥幾筆描繪,卻能給主角帶來轉折的角色一樣。
  原本的劇情裏。
  「我」死後,裴倦會發現我的致命傷和他父母的致命傷一模一樣。
  他會爲了查清真相,順利畢業,進入市局工作。
  然後破獲發生在海市的一樁樁大案。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成爲動輒砸人腦袋,威脅砍人手腳的地頭蛇。

-6-
  裴倦那句話,似乎並不是在問我。
  因爲他話音落下的瞬間。
  門外便湧入一羣衣着統一的黑衣人。
  他們將申哥和他的一羣小弟連拖帶拽地拉了出去。
  僅僅片刻,包廂便空了。
  我也想走。
  可手腕被裴倦緊緊捏着。
  五顏六色的燈光交錯,落在他帶着笑意的臉上。
  和着門外此起彼伏的號叫。
  氣氛既詭異又昳麗。
  我心中微緊,沒忍住皺眉:
  「你真的砍了他們的手?」
  「姐姐有心思擔心別人,不如多擔心擔心自己。」
  他似乎篤定我的身份。
  他說這話的時候,身體微微前傾,又貼近些許。
  雖然從小到大,和他這般貼近的時候數不勝數。
  但此刻的他,和從前完全不一樣。
  他的眸子裏彷彿氤氳着風暴,壓迫感十足。
  僅僅只是看着我,便讓我的呼吸不由得微緊。
  連思考都來不及,只能本能否認:
  「裴先生,你認錯人了。」
  五年前,他親眼看見我那具身體死去。
  而我現在用的這具身體,和以前沒有半點相似。
  按理說,他應該不可能認出來纔對。
  可我的話音纔剛落。
  就被他用力推倒在沙發上。
  愣神間,只見他俯身而下。
  下一刻,我的鎖骨處猛地一疼。
  回過神來的時候,我腦子裏只剩一個念頭:
  【狗日的裴倦!竟然咬我!】

-7-
  裴倦這一口,是真的狠。
  突如其來的劇烈疼痛,讓我的呼吸猛地一頓。
  下意識脫口而出:
  「裴倦,你瘋了!」
  等喊完,才驚覺不對。
  果然,裴倦鬆口了。
  他一隻手撐在我的身側,將我困在沙發上。
  另外一隻手,一寸寸撫過我滲血的肩窩。
  染血的脣角緩緩咧開,瞧上去邪肆陰狠,危險極了。
  「裴倦?這名字你喊得倒是順口……」
  他笑着,手指掐上我的傷口。
  聽見我疼得倒吸涼氣的聲音,又突然俯下身來貼近,輕笑着問:
  「疼嗎?就這點疼,哪裏及得上我的萬分之一?」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我耳邊。
  令我耳後那一寸皮膚一陣戰慄。
  「瘋子!」
  我忍不住咒罵。
  伸手去掰他掐住我傷口的手指。
  可不僅沒掰動,反而被他反手握住,放在他的胸口。
  「咚咚咚……」
  我的掌心傳來他越來越快的心跳。
  「你就不問問我哪裏疼嗎!」
  他脣角的笑意逐漸瘋狂。
  雖然是問,卻並沒有等我回答。
  而是自問自答似的,拉着我的手腕,沿着他的腰腹漸漸往下。
  溫熱的呼吸再次靠近。
  我的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抽手。
  可他的力氣太大。
  我掙扎未果。
  一抬頭,就對上他晦暗不明的眼神。
  「姐姐,你不知道,因爲想你,我這裏每晚可疼得睡不着呢……」

-8-
  意識到他正牽着我的手往哪兒探,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耳邊也像是有一道驚雷轟然炸響。
  幾乎條件反射,我抬腿就往他身下踢。
  但速度太慢,沒能踢中。
  反而被他握住了腿,貼在腰間。
  「姐姐,你可真夠狠的,剛見面就想要我的命?」
  裴倦的聲音低沉。
  彷彿故意似的,又貼近我些許。
  若讓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爲是我主動貼上去似的。
  他脣角挑起的弧度,令我莫名一陣惱怒。
  我忍不住罵道:
  「裴倦!你他媽的變態!趕緊鬆開我!」
  捱了罵,他卻沒Ťū́₌生氣。
  雖然沒有放開我,但好歹拉着我手的動作停了。
  「姐姐,這你就冤枉我了。」
  「久別重逢,我只是想讓你看看我的傷而已,明明變態的是你,不知道想到什麼齷齪的地方去了,倒還反過來罵我……」
  他似乎笑了笑。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握着我的手,在他的腰腹處輕輕按了按。
  果然如他所言。
  隔着襯衣薄薄的一層布料。
  我的手下,明明應該平坦光滑的皮膚,卻是凹凸不平。

-9-
  那是一條几乎橫貫整個腰腹的傷。
  離肚臍不過幾寸。
  即便不去看,也能從它凹凸不平的程度,知曉其可怖程度。
  這傷是哪裏來的?他是怎麼受的傷?
  爲什麼來之前,系統資料中並沒有提過這個?
  我心中微緊,忍不住思索。
  愣怔間,裴倦忽然撫上我的眉眼:
  「表情那麼難過,心疼我?」
  「騙子,還說你不是姐姐……」
  直到此時,我才明白。
  他在詐我。
  無論是裝瘋激我情緒起伏也好。
  還是賣慘博我同情也好。
  他都只是在逼我承認,自己是他曾經的「姐姐」——夏薇薇。

-10-
  這個世界是一本唯物主義的刑偵小說。
  和那些修仙世界不同。
  不管是死而復生,還是重生變成另外一個人。
  都違背這個世界的自然規律。
  雖然不知道裴倦是如何一眼就懷疑我是夏薇薇的。
  但他作爲男主,無論黑化與,都不能讓他有規律之外的認知。
  想到這裏,我迅速調整呼吸。
  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裴先生,你認錯人也要有個度吧?」
  「第一次見面,就被你這麼對待,我不能生氣難過?難道還要笑給你看嗎?」
  「還是說,你以爲在這裏工作,我就是那種隨便的女人?」
  聞言,裴倦微微愣了愣。
  他死死盯着我。
  眸中黑沉的風暴不僅沒有停歇,反而愈來愈烈。
  「不承認?沒關係,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承認……」
  說着,他猛地起身將我撈起,像扛貨物一般將我扛在肩上。
  他的動作太突然,我一時沒有防備,胃狠狠撞在他肩上,引起一陣不適。
  驟然而起的噁心感讓我下意識掙扎:
  「放開我!」
  可他卻不爲所動,甚至拍拍我的背:
  「乖,別鬧。」
  明顯威脅的語氣,讓我心中一陣火大,忍不住爆粗口:
  「你他媽……」
  可話還沒罵出口,便被他笑着打斷:
  「姐姐,你要是喜歡這裏,我也不介意在這被人圍觀。」
  我聞言,動作一頓。
  回身望向門外。
  果然,包間門口的玻璃窗邊,一個人正鬼鬼祟祟地往裏偷窺。

-11-
  裴倦將我扛出去的時候,門外的哀號聲還沒停。
  聽見我的掙扎呼救。
  剛剛在門口偷看的人不僅沒有幫忙,反而一臉諂媚:
  「裴哥,這是……相中咱們場子裏的人了?」
  裴倦沒說話,腳步微頓,輕瞥他一眼。
  立即有穿黑西裝的人上來交涉。
  他們後面說什麼,我沒聽清。
  等被裴倦塞上副駕駛座的時候,身着西裝的人才又上來,附在他的耳邊。
  西裝男的聲音很小。
  能依稀聽見「封口」「搞定」一類的詞。
  如今的裴倦,讓我感覺陌生。
  我不確定他變了多少,又要把我帶去哪裏。
  本想趁他們說話的間隙,偷偷溜走。
  但被他人高馬大的小弟堵着車門。
  我根本沒有溜的機會。
  路上,裴倦一言不發。
  無論我說什麼,他都充耳不聞,面無表情。
  直到將車停好,他才轉過頭來,緩緩勾起脣角,語氣也輕柔至極:
  「姐姐,歡迎回來。」
  「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

-12-
  被裴倦連拖帶拽,拉上城中心的破舊居民樓時。
  我還有些愣怔。
  因爲這裏,是當年我們從孤兒院裏逃出來後一直租着的房子。
  房間裏的佈置,和我脫離劇情前一模一樣。
  就連我當年隨手擺放在陽臺的小葉赤楠盆栽,位置都沒有變化。
  「回家的感覺怎麼樣?」
  裴倦說這話的時候,關上了防盜門。
  彷彿怕我逃走似的。
  他當着我的面反手將門鎖上,拔掉鑰匙。
  然後打開窗戶輕輕一拋,將鑰匙從六樓扔了出去。
  我的呼吸猛然一緊。
  下意識問:「你做什麼?」
  可他卻沒答。
  自顧自地邊解自己的襯衣紐扣,邊說:
  「我沖澡的時間一般是十分鐘。」
  「你有十分鐘的時間考慮,是選擇承認自己的身份,還是選擇騙我?」
  他說完,竟當真就這麼走進浴室,關上了門。
  水聲嘩啦。
  一如我此刻的心情,雜亂無比。
  我猜不到他想做什麼。
  但直覺,如果我不承認自己是夏薇薇。
  他會做出無比瘋狂的事。

-13-
  這種老式居民樓的防盜門。
  從裏面用鑰匙反鎖後,如果沒有鑰匙,根本打不開。
  趁裴ťū́₂倦沖澡的時間。
  我把一切能想到的方法都嘗試了。
  但是沒用。
  防盜門紋絲不動。
  以前放在客廳門櫃裏的備用鑰匙也不知所終。
  好不容易想起,從裴倦的褲子口袋裏摸到手機。
  但還沒來得及點亮屏幕。
  浴室門便被再次推開。
  「怎麼?想報警抓我?」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我的動作猛然一頓。
  我一回頭,就對上裴倦似笑非笑的眼神。
  此刻,他脣角微勾着,眼眸也微眯着。
  溼答答的頭髮耷拉下來。
  讓他少了幾分凌厲。
  乍一看,像極了那個在我面前笑容乖巧的少年。
  但我知道,他不是。
  因爲說話間,他已經朝我走來了。
  「看來,你還是選擇繼續騙我啊……」
  他從我手中抽走手機,往身後一扔。
  然後往前逼近,直至我退無可退,被他困在牆面和臂彎之間。
  根本不給我反應的時間。
  下一瞬。
  溼熱的吻就這麼落了下來。

-14-
  這不是裴倦第一次吻我。
  脫離世界前,我也瞧見他用這樣瘋狂的眼神,輕輕覆上我的脣。
  那時候我還能騙自己說,他或許是承受不住打擊。
  可現在,脣上真實而帶着情慾的觸感,讓我猛然意識到。
  曾經裴倦看我時,眼中偶爾一閃而過的佔有慾,都不是我的錯覺。
  我的心跳飛快。
  腦中一片混亂,耳中也嗡鳴不斷。
  直到脣上一陣刺痛,纔回過神來,瞧見裴倦陰沉得可怕的眼神。
  「又是在想哪個狗男人?接吻都不專心?」
  他掐着我的下頜,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是五年前天天纏着你的那個同事?」
  「還是你寧願拋下身受重傷的我,也要去民政局領證的那個混混?」
  他笑着低聲質問,手上的力氣卻驟然發狠。
  「爲什麼?」
  「爲什麼你寧願要他們,也不要我呢?」

-15-
  裴倦的話,令我心中「咯噔」一聲。
  「身受重傷」四個字,也像針扎似的,令我胸口驀地一疼。
  脫離世界前,我的確按照劇情,和一個男人「相愛」,並相約去民政局領證。
  那段時間,裴倦對我要結婚一事十分抗拒。
  不僅幾次當着我的面,差點和那人動手。
  還幾次三番離家出走,以此威脅。
  領證前一天,我接到他的電話。
  電話裏。
  他的聲音微微發顫,小心翼翼問我:
  「姐姐,你不要結婚,來找我好不好……」
  當時我並沒有去。
  因爲按照劇情,我必須在領證當天被人拖進巷子裏,並被一刀捅進腹部身亡。
  我原以爲,我死後裴倦會按照原定的劇情軌道。
  經過長達十年的追查,漸漸找到我和他父母的死亡線索,找到幕後兇手。
  但之後的劇情,卻和原來的完全相反。
  他不僅沒有發現我的死並非偶然。
  還從警校退學,自甘墮落地淪爲他口中的「混混」。
  甚至越混越起勁,短短三年,就混到了原文兇手的手底下。
  劇情是從哪裏開始變的?
  是從他本不該出現的那道傷嗎?
  這麼想着,我按捺住心中的異樣,錯開他滾燙的視線。
  穩住呼吸問:「你的傷是哪裏來的?」
  聞言。
  裴倦的表情忽然愣了愣。
  緊緊盯着我看了良久,他突然咧脣笑開:
  「你是我什麼人?我憑什麼告訴你?」

-16-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裴倦。
  他明明笑着。
  語氣卻嘲諷。
  而望向我的眸子,暗色濃重,彷彿風雨欲來。
  「也對,你不是姐姐纔好,你要是她,我可不敢對你做這種事……」
  愣怔間,他已經重新埋頭朝我覆來。
  這一次,我反應過來了,掙扎着推他。
  推搡間,他寬大的浴袍鬆開了些。
  露出原本被遮得嚴嚴實實的傷口。
  雖然僅僅只露了些許。
  但也足夠了。
  足夠我看清,它有多恐怖猙獰。

-17-
  我是個職業快穿人。
  在不同的世界裏,扮演着主線劇情裏的背景板角色。
  我去過大大小小無數個世界。
  也接觸過形形色色,無數個主角。
  但從來沒有人,能像裴倦這般,令我的情緒如此起伏過。
  說不清此刻是一種什麼感覺。
  像是愧疚一般,我的心中有些酸澀,連掙扎都放棄了。
  「沒錯,是我,我是夏薇薇。放開我吧,裴倦……」
  話音落下,我感覺他的動作頓了頓。
  可他不僅沒放開我,手上的動作反而越來越急躁。
  「是就對了。」
  他低聲笑着,笑容邪肆。
  「但是我撒謊了,我從成年開始,沒有哪天夜裏不想……」
  「啪」的一聲脆響。
  是我落在他臉上的巴掌。
  和他相處十年,這是我第一次對他動手。
  大約他也蒙了。
  瞪大眼睛愣了許久,才終於漸漸冷靜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
  他緊握住我的手,將頭緩緩放在我的肩上。
  語氣艱澀,身體也輕顫着。
  「我太害怕,我太害怕了……」
  他沒說害怕什麼。
  但這一刻,我莫名就是知道。
  他怕我是假的。

-18-
  裴倦鬆開我的時候,已經過去了許久。
  明明方纔口不擇言,什麼渾話都說。
  這會兒,卻窩進沙發裏,將頭埋進抱枕裏不敢看我。
  他蜷縮在沙發上的身影,像極了一隻被人拋棄的大狗。
  瞧上去可憐極了。
  我輕嘆一聲,想了想,還是坐了過去。
  「疼嗎?」
  我問的是自己扇他的那一巴掌。
  可他沒回答。
  而是從抱枕中露出印有五個清晰指印的半邊臉,反問我:
  「你呢,還疼嗎?」
  他說話的時候,視線落在我的鎖骨上。
  那裏,被他咬出血的傷口雖然已經結痂。
  卻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牙印。
  「還行,疼倒是不疼,就是沒想到,你會那麼瘋。」
  他眸光閃了閃,眸中暗色一閃而逝。
  不知想到了什麼。落在我鎖骨處的目光,沒有半分愧疚,反而又多了幾分灼熱。
  恍惚間,我似乎看見他的喉結動了下。
  心底「咯噔」一下。
  幾乎是下意識的,我迅速用衣服遮住傷口,擋住他的目光,岔開話題:
  「你肚子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他沒說話。
  只是用他那雙微紅的眼睛,緊緊盯着我,明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我被他盯得心慌。
  想了想,換了個問法:
  「你爲什麼從警校退學?又是怎麼認出我的?」
  聞言,他動了動。
  身體後仰,換了個舒展的姿勢靠上沙發。
  行動間,他身上的浴袍散開了些許。
  露出他肌肉結實的胸膛,和蜿蜒在腹部,猙獰卻豔麗的傷疤。
  「想知道啊,坐上來親我啊。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他微勾的脣角和輕佻的語氣,讓我心跳一陣加速。
  我忍了許久,才忍住在他另外半邊臉上,留下一個對稱巴掌印的衝動。
  「裴倦,你能不能正經點?我沒工夫和你開玩笑。」
  我輕嘆,無奈扶額。
  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
  他的心情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輕笑着捉住我的手,和我十指環扣。
  但也只選擇回答了其中一個。
  「不是你教我捱打的時候,不要一味地抱頭,得趁機抓住對方的手腕反擊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眉眼溫潤乖巧。
  要不是他望向我的眸子裏,那濃得快要化爲實質的佔有慾。
  我幾乎都要以爲,他分毫未變。
  還是從前那個,會乖巧地喚我「姐姐」的少年……

-19-
  我的確這麼教過裴倦。
  那時候他剛來孤兒院不久,生得瘦小,性格也孤僻。
  因爲家裏發生命案,父母當場死亡,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所以他來的時候,院裏便有人傳他是掃把星。
  不僅院裏的小孩兒欺負他。
  就連負責日常起居的阿姨,也時常對他拳打腳踢。
  大概因爲命案,讓他不好被領養。
  所以院長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直放任。
  這段劇情,在書中雖然只有寥寥數語。
  但在正文中,不到一章的設定。
  便要讓他在孤兒院中,遭受長達八年的欺凌。
  按照原文劇情。
  我原本不用教他這些。
  只需要在他被打時,偶爾衝過去替他擋下鞭子。
  讓他對我打開心扉,漸漸和我拉近關係就行。
  可當年,看着被關在懲戒室裏,被牛皮腰帶抽得蜷縮在牆角的小小身影。
  我還是沒忍住,動了惻隱之心。
  「他們打你,你不知道還手嗎?」
  「你光抱着頭有什麼用?拳頭還不是要落在你身上?」
  「下次拳頭一落下來,你就抓他們的手腕,咬也好,還是用其他辦法也好,你得反擊。」
  「反擊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他們疼了,再動手自然就會顧忌。」

-20-
  裴倦很聽話。
  讓他反擊,他便反擊。
  當年不過實踐了幾次,便讓那些欺凌他的人不敢再動手。
  對我來說,教他反抗只是一時惻隱。
  並沒有改變多少他被孤立被嫌棄的劇情。
  更何況,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
  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應該早忘記了纔對。
  沒想到他竟然記得。
  還因此篤定我的身份。
  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滋味。
  有些悵然。
  等從記憶中回神,我才發現裴倦已經睡着了。
  他高大的身軀,蜷縮在沙發一角,似乎睡得很不穩,一隻手緊緊抓着我的衣角。
  我想將衣角抽出來。
  可瞧見他緊皺的眉頭,最終還是不忍。

-21-
  第二天醒的時候,裴倦已經不在了。
  餐桌上放着熱氣騰騰的飯菜。
  位置上還貼着一張便籤。
  上面只有兩個字。
  【等我。】
  不出所料,大門被緊鎖。
  明顯裴倦有辦法出去,扔掉鑰匙,被關的也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看着便籤上,蒼勁有力的兩個大字。
  我忍不住輕嘆。
  這次被迫重返,我需要弄清楚裴倦黑化的原因。
  想辦法將劇情拉回正軌。
  但昨晚發生了太多事,我的大腦到現在都仍有些混亂。
  我自顧自地躺下,思索接下來該如何進展。
  思來想去,還是打定主意。
  既然身份暴露,就先從裴倦這兒旁敲側擊地查問。
  可是等到夜深,也沒能見到他的人影。
  不僅如此,之後一連幾天,都沒見到他的人。
  一日三餐倒是有人來送。
  可只要我開口說話,問及裴倦。
  對方就跟成了啞巴似的,避我唯恐不及。
  直到第四天中午,撬開門的人變成了幾個從沒見過的生面孔。
  他們將我團團圍住,語氣絲毫不客氣:
  「老大想見你。」

-22-
  我是主動跟他們走的。
  在裝修得堪稱金碧輝煌的別墅裏,見到申世奇時。
  我並沒有多少意外。
  畢竟,就目前我已知的情報來看。
  和裴倦同在幕後真兇手下做事的申世奇,沒少讓人找裴倦的亂子。
  我還沒忘記在夜場包廂裏,他被裴倦砸中腦袋後憤恨不甘的眼神。
  如果除了裴倦和他的人,還能從誰那兒問出點有用的東西。
  那這個人,一定是申世奇。
  果然,看見我,他毫不拐彎抹角:
  「那天聽裴倦叫你姐姐,你和他是什麼關係?以前認識?」
  我想了想,搖頭,裝作悲憤:
  「我怎麼可能認識他?是他莫名其妙,好像把我當成了什麼人,一直叫我姐姐……」
  「姐姐?」
  申世奇的目光閃了閃。
  似乎想到了什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仔細打量許久,忽然咧脣笑開:
  「難怪,難怪姓裴的那個龜兒子會爲了你開老子的瓢……」
  他說着背過身去,給我看他頭上還沒有拆線的傷疤。
  可我的注意力停留在「龜兒子」這個稱呼上。
  皺眉的瞬間,他剛好回過身來。
  他抽了一口雪茄。
  繚繞的煙霧中,我聽見他嗤笑一聲:
  「高莉莉,別怪我沒提醒你,在裴倦眼裏你就是個替身,等他意識到你不是他心心念唸的姐姐,你遲早會被他拋棄。」
  「我和他不一樣,我好心借你錢,也給你安排工作,只有我纔是你的靠山。」

-23-
  好心?
  怎麼可能是好心?
  半年前,這具身體的母親重病,急需一大筆錢換腎。
  不得已,找上申世奇手下放貸的小弟。
  雖然她媽媽沒等到手術就病逝了。
  但欠下的鉅額利息,卻逼得原主高莉莉不得不簽下合同,在他的場子裏陪酒還債。
  這種地方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
  對不諳世事的高莉莉來說,就是個喫人的魔窟。
  她無權無勢,被壓得喘不過氣,卻也毫無辦法。
  能想到的最狠的報復,不過是在夜總會的廁所上吊自盡,毀了申世奇一個小小的賺錢門路而已。
  看着眼前笑得滿嘴黃牙的男人。
  我心中一陣厭惡。
  但爲了任務,我還是裝作憤恨:
  「申哥,您說的這些我當然知道。裴倦囚禁我,逼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我恨死他了……」
  「您需要我做什麼,只管說,只要我的債……」
  我垂頭掩下表情,裝作溫馴。
  聞言,他果然拍手大笑出聲:
  「你既然這麼上道,那我也不拐彎抹角。」
  他頓了頓,又狠狠抽了一口雪茄,才繼續:
  「我要你趁他對你還新鮮着,替我查清他每天都和誰聯繫過,見過什麼人。」
  「或者,從他嘴裏套出『藍水晶』的配方。」
  「只要你能拿到配方,我保你以後喫香的喝辣的,下半輩子榮華富貴,怎麼樣?」

-24-
  藍水晶。
  這本刑偵文裏,貫穿始末的一種新型化學毒品。
  是二十年前,作爲化學工程師的裴倦父親,在一次實驗中偶然合成的。
  在原文劇情裏,裴倦的父親在發現其危害後,便打算上報,並銷燬處理。
  但被其同事覬覦,東西上交警局沒幾天,他便因配方丟了性命。
  幕後真兇這些年一直在嘗試復刻藍水晶。
  但由於沒有配方。
  復刻出來的東西純度低,成本也高。
  不得已,他們才選擇從裴倦下手,想利用我逼問他配方的下落。
  在原劇情中,這些都是裴倦查案到後期,才漸漸瞭解的東西。
  就算劇情偏差,配方絕不可能在裴倦手裏纔對。
  我心中狐疑。
  腦海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逝,快得抓不住。
  可一時也想不清其中的關鍵點。
  只能裝作不解,試探問:「藍水晶,那是什麼東西?」
  不出所料。
  問到關鍵,申世奇不僅不答,反而臉色一沉:
  「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他起身朝我走來。
  一隻手放在我肩上,輕輕揉捏幾下,語氣才緩和:
  「放心,只要你能找到那東西的配方,哥哥以後一定好好疼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又朝我貼近些許。
  混着煙味的口臭撲面而來,令我胃中一陣不適。
  我強忍着噁心,朝他擠出笑容:
  「沒問題,但您也知道,想要獲取他的信任並不容易。」
  「我總要知道點什麼,才容易接近他吧?比如,他肚子上的傷……」
  聞言,他眯了眯眼睛。
  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輕嗤一聲。
  「那道傷啊,那是……」
  話頭纔剛開始。
  忽然被門外一聲哀號打斷。
  緊接着,門外一陣騷亂。
  還沒反應過來。
  辦公室的門「嘭」的一聲被人踢開。
  好幾天不見的裴倦,就這麼站在門口,眸光冷冽:
  「你的髒手,還不拿開嗎?」

-25-
  門外哀號聲陣陣。
  這場面,同那天在夜場中莫名相似。
  明明剛纔提起裴倦還咬牙切齒。
  這會兒見了,申世齊倒是笑出了牙花子。
  他起身迎上去:
  「喲,小裴啊,你不是忙着和霍小姐籌備婚禮嗎?怎麼有空上我這兒來了?」
  「婚禮」兩個字,令裴倦面色驟白。
  他飛快看我一眼,眼中慌亂一閃而過。
  卻沒有辯解。
  半晌才眸眼陰鷙,咬牙望向申世奇:
  「看來上次給你的教訓還不夠,竟敢跑到我家裏搶人?」
  申世奇笑容不變:
  「話別說得那麼難聽,莉莉本來就是我的人。她被你帶走,我幾天沒見着她,實在擔心,總得想辦法知道人是死是活,你說是不是?」
  他說着,拍拍裴倦的肩:
  「還有,上次的事,我是看霍先生的面子纔不和你計較。」
  「不然,你以爲就憑你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你試試,看我會不會放過你!」
  他的話嘲諷十足。
  其中的威脅之意,就連我都能聽出些許。
  果然,裴倦冷笑一聲,拍開他的手:
  「行,這次我就試試,看你是怎麼不放過我的。」
  說完,不等申世奇反應,一拳朝他臉上揍去。

-26-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裴倦和人打架。
  他將人摁在地上,表情兇狠,一拳接着一拳。
  幾乎是單方面碾壓,申世奇一點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只能聽見他斷斷續續地罵:
  「你給老子等着,總有一天,老子會弄死你這個龜兒子……」
  可裴倦充耳不聞。
  直到人暈過去,他才起身放下捲起的袖子,過來拉我。
  他的力氣很大,捏得我手腕生疼。
  走得也很快,腳步有幾分慌亂。
  我要小跑,才能勉強跟上。
  他沒有帶我回家。
  而是一路駛出城,開往人煙稀少的市郊。
  途中,他一言不發。
  直到將車停在水庫邊,將我帶至水聲潺潺的出閘口。
  才掐着我的肩,眼神陰鷙:
  「不是讓你等我嗎?爲什麼你總是想逃呢?」
  他的狀態不對。
  大約因爲剛揍過人,語氣中帶着說不出的狠戾。
  「我沒逃。」
  我搖頭解釋。
  可他根本不信。
  「還想騙我?家裏根本沒有打鬥掙扎的痕跡。」
  「姐姐,你明明是自願跟他走的!你和他是什麼關係?爲什麼他會說,你是他的人?」
  「他碰過你了?除了肩,他還碰了你哪裏?」

-27-
  他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
  說話間,也往前漸漸緊逼。
  我退無可退。
  一個沒注意,後背磕在閘口護欄的石墩上,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不知道是因爲他喋喋不休的質問。
  還是因爲突如其來的疼痛。
  我突然也沒了耐心:
  「對,我是自願跟他走的。」
  「畢竟他不像你,不會一言不發就關我幾天,還能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東西。」
  我沒好氣地推他一把。
  沒推動。
  但好歹他的腳步停了。
  「果然,剛剛就該……」
  水流聲潺潺。
  他後面說什麼,我沒聽清。
  下意識抬頭,對上的卻是他和方纔完全不同的,猩紅的眸子。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裴倦。
  即便前幾天已經見識過他的瘋狂。
  即便就在幾十分鐘前,我還親眼瞧見他將人按在地上,拳頭兇狠。
  但那時候的他,遠沒有此刻駭人。
  他想殺了申世齊。
  這個念頭,令我的心狠狠往下一墜。
  沒工夫細想,解釋的話已經脫口而出:
  「我和他沒什麼關係,我只是去套話……」
  話音還未落,我就被他捏住臉頰,一口咬在脣上。

-28-
  脣上突如其來的刺痛,讓我的呼吸猛然一窒。
  我伸手推他:
  「裴倦!你瘋了!」
  可裴倦像是着了魔一般。
  不等我再罵,再次俯身上來。
  他的力氣很大,一隻手攥住我的兩隻手腕。
  另一隻扶在我腦後,不讓我後退。
  鋪天蓋地的吻接踵而來,將我含糊不清的咒罵盡數吞沒。
  初時,他吻得急躁。
  彷彿暴躁不安,極力尋求安撫的獸。
  我被他禁錮在懷裏,退無可退。
  只能被迫仰頭承受。
  直到嚐到我脣上的血腥味。
  他急促的呼吸才漸漸平緩,動作漸漸溫和。
  「套話?你想從他那裏知道什麼?有什麼話不能問我?」
  「你就是想逃,就是像五年前一樣,不想要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撫上我的眉眼。
  動作也算得上繾綣溫柔。
  可他微眯的眸子,眼神幽暗。
  明顯,我接下來的話如果不能讓他滿意。
  他指不定還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腫脹疼痛的脣,讓我心中怒氣驟長。
  我抬手,想要再次推他。
  可手還沒來得及伸出去,就被他捉住,笑着輕輕吻在手心。
  「姐姐這是還想打我?」
  「沒關係,你儘管動手,我最喜歡姐姐對我動手了……」
  裴倦說這話的時候,怒氣已經徹底散了。
  他的聲音很輕,也帶着尾音。
  彷彿蠱惑,又彷彿期待着什麼一般的眼神緊緊黏在我脣上,讓我有種被猛獸盯上的錯覺。
  我倒是想再給他一耳光。
  但他此刻的眼神,卻令我莫名慌亂。
  「裴倦,你他媽的有病?能不能別搞這套!講點道理好嗎?」
  「這幾年你在做什麼?你爲什麼從警校退學?」
  「這些我問你,你說嗎?你自己不長嘴,還不許我想辦法從別人那裏打聽?」

-29-
  大概被我罵蒙了。
  他的表情愣了一瞬。
  隨即笑容又深了些。
  「你問他這些了?」
  接二連三的親吻,令我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沒有,只來得及問他你肚子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他聞言,眸光微動,終於往後退開半步。
  「他告訴你了?」
  「這倒是還沒來得及說,不過……」
  我頓了頓,視線又重新落在他臉上,觀察着他的表情:
  「他讓我盯着你,想辦法探清你見了什麼人,從你這裏偷什麼藍水晶的配方。」
  聽見「藍水晶」。
  他的表情沒有分毫變化。
  見他始終神色如常,我才又補了一句:
  「別誤會,我沒同意。」
  明明我解釋得夠清楚了。
  可話音落下,卻見他眉頭一擰:
  「還有呢?」
  他反問:
  「他不是還告訴你,我要和別的女人結婚嗎?聽說我要結婚,你就……一點都不在意?」
  他目光灼灼。
  眼神彷彿試探。
  我的心跳莫名加快幾拍,下意識岔開話題:
  「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那個藍水晶你碰了沒?」
  裴倦沒說話。
  可表情卻忽然柔和下來。
  他雙手環住我,將我攬進懷裏。
  「真是可惜……」
  他輕嘆一聲。
  語氣惋惜極了。
  「放心,我沒碰,那東西害人不淺,就算被人用槍指着腦袋,我也沒碰。」
  「結婚是假的,除了你,我可不會和任何女人結婚,你不想回答我的問題也沒關係。」
  「很多事我現在沒辦法告訴你,不過很快就結束了,等一切塵埃落定,我什麼都告訴你……」

-30-
  裴倦說,再等半個月,就將一切都告訴我。
  可終究還是沒來得及。
  那天他沒再帶我回家。
  而是帶我去了城北的一間電梯公寓。
  彷彿怕我又被誰帶走似的。
  他沒再一連幾天見不到人。
  雖然仍舊早出晚歸。
  但只要他出門,就會叫來之前給我送飯的小孩兒,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邊。
  那的確是個小孩兒。
  十七八歲的樣子,瘦瘦小小的。
  乍一看,還以爲沒成年。
  明明之前在我面前,一句話都不說。
  這次卻像個話癆,第一天來,就打開了話匣子。
  「姐,裴哥是真喜歡你,那天你沒瞧見,回來沒見着你人,他那臉喲,唰的一下就白了。」
  「你別看我這樣,我可得過全國散打冠軍。上次是我不在,我要是在,你看誰能帶走你!」
  「裴哥不讓你出去,是爲你好,你別生他的氣,他看起來是挺兇,挺不好惹的,但他是個好人……」
  他每天張口閉口都是「裴哥」。
  滿臉都寫着對裴倦的崇拜。
  可明明就是個樂天憨直的小夥兒。
  卻在半個月後,裴倦一夜未歸時。
  看着新聞裏,鳳凰山「油罐車爆炸導致山體塌方,全路段戒嚴」的新聞,哭得像個淚人。
  「姐,我害怕,裴哥會不會死啊?」

-31-
  裴倦在鳳凰山。
  爆炸絕不止油罐車自燃那麼簡單。
  可大約他知道得也不多。
  邊哭邊說,斷斷續續地,不僅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反而讓我有些心煩意亂。
  水庫那天之後,我心中一直隱隱有個猜想。
  原本打算等裴倦坦白的。
  但就眼下的情形來看,他似乎有危險。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孩兒的哭聲影響,我心中漸漸升起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直覺如果現在不去見裴倦,或許就等不到他的坦白了。
  思慮再三,我果斷將人弄暈,從他口袋裏找出手機。
  然後用他的指紋解鎖,撥通了半個月前,就爛熟於心的號碼。
  對面接得很慢。
  撥號被掛斷好幾次,電話才被接起。
  「他媽的!都這個時候,誰給老子打電話!」
  怒氣衝衝地叫罵,混着嘈雜的說話聲傳來。
  隱約間,似乎有人喊了一聲「找到姓裴的了」。
  還沒來得及細聽,就被打斷:
  「別讓老子知道是誰!再打電話,小心老子弄死你!」
  聞言,我回過神來,穩住聲音:
  「申哥,是我,莉莉。」
  「我好像找到你說的藍水晶配方了,但事關重大,我得親自交給你。」

-32-
  藍水晶配方,完全是我胡謅的。
  我只是在賭。
  賭申世奇對它的看重程度。
  果然,話音落下,對方只是沉吟片刻,便道:
  「你等着,我讓人來接你。」
  申世齊的人來得很快。
  不出所料,接上我以後,車便一路往鳳凰山開。
  但離鳳凰山還有好幾公里地,那人就拐了彎,將車開進隱蔽的小路停到路邊,然後帶着我往林子裏鑽。
  山路蜿蜒。
  林子裏蛇蟲鼠蟻也多。
  那人帶着我一路繞來繞去,並沒有往山上走,而是往一處荒無人煙的山溝裏帶。
  到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隨意用破布扎的帳篷裏,七八個人,有站有坐。
  遠遠望去,其中一個藍眼睛、鷹鉤鼻的白人,正用流利的中文質問對面的男人。
  「沒帶貨回去,我們會死的!但現ťū⁶在帶着貨出去,讓我們像我的同伴一樣,被你們的警察抓走嗎?」
  「我千里迢迢來,誠心誠意和你們合作,這就是霍先生你的待客之道?」
  霍先生,霍啓。
  這本書裏的最大反派,也是指使人殺死裴倦父母和我的幕後真兇。
  四五十歲的男人衣冠楚楚,長得也慈眉善目。
  如果不是早知劇情。
  根本看不出,他是那麼心狠手辣的人。
  此時,霍啓微眯着眼睛,正朝着那幾個外國人笑。
  「少安毋躁,咱們的位置很隱蔽,他們想搜過來不容易,咱們還有時間想辦法。」
  「內鬼出在我們這邊,我不會讓你爲難,等這件事完了,我會親自上門,給詹特寧先生交代的……」
  他說着,往人羣后面瞥了一眼。
  順着他的視線。
  我終於看見人羣后頭,額頭滲血,被蒙着眼睛綁在樹上的裴倦。
  眼下的情形,幾乎證實了我心中那個猜想。
  裴倦根本就沒黑化。
  劇情雖然偏離了原定軌道,但他仍舊在以自己的方式,接近案件中心。

-33-
  這個念頭既起,就像撥雲散霧般。
  重返這個世界的一幕幕在我腦中不斷回放。
  那些從未注意過的細節,在這一刻令我豁然開朗。
  難怪他要那麼謹小慎微。
  僅僅被申世奇的人找上門一次,就立即換住處。
  就算有話要說,也要將車開到視野空闊的水庫邊,帶我到水流聲湍急的閘口邊。
  因爲,他身份特殊。
  隨時都有暴露的風險。
  他隱藏得太好,也演得太好。
  好到連能洞察劇情的我們,都以爲他黑化了。
  一想到他這幾年都是這麼謹小慎微過來的。
  我的胸口便有些發緊。
  一個沒注意,腳下踩到一截枯木。
  下一瞬,我的眉心就同時被幾桿槍口對準。
  「別開槍,自己人,自己人!」
  申世齊幾乎是小跑着迎上來的。
  他的頭上還纏着繃帶,手上也還打着石膏,跑來的樣子十分滑稽可笑。
  可他仿若未覺,一邊問,目光一邊在我身上逡巡:
  「東西呢?你真的找到配方了?」
  他語氣雖然着急,但神色仍有幾分狐疑。
ṱű̂₋
  我想了想,沒有立即回答他。
  而是裝作警惕,往後退幾步,視線緩緩環視一圈,皺眉反問:
  「申哥,爲什麼選在這裏見面呀?」
  出聲的瞬間,我餘光瞥見裴倦猛地抬頭。
  雖然隔得遠,也沒聽見他出聲。
  但隔着他矇眼的布條,我仍能感覺到他幾乎化爲實質的眼神。
  擔心被人瞧出端倪,我沒敢看他。
  視線落在申世奇身上,我稍稍穩了穩心神。
  繼續道:
  「這裏荒郊野嶺的,萬一我把東西給你了,你……」
  我故意留着一截話沒說完。
  其中未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聞言,申世奇的表情明顯不悅。
  他回頭看了一眼霍啓,壓低聲音道:
  「咱們是不得已才躲在這裏的,放心,我答應過你的ťũ₉,就絕不會虧待你。」
  這麼說着,他又問了一次:
  「東西呢?」
  「我記在腦子裏了,隨時都可以寫給你。但那麼重要的東西,我總得先要點什麼好處吧?」
  似乎沒料到,我會那麼快談條件。
  申世奇的表情微愣。
  隨即捧腹大笑出聲。
  「好啊!沒問題,你想要什麼好處?隨便開,只要我能給。」
  聞言,我也笑。
  手指向人羣后被綁着的裴倦,目光兇狠:
  「我要他。」
  「他把我當成別的女人囚禁玩弄,我得在他身上開兩個窟窿,才能解心頭之恨!」

-34-
  我說要拿裴倦泄憤,自然是假的。
  申世奇收斂了笑意,不知道信沒信。
  他將信將疑的視線落在我身上,許久沒有說話。
  就在我以爲,他會拒絕的時候。
  他終於回頭和霍啓對視一眼。
  在對方的授意下,他從其中一個孔武有力的壯漢手中,接過一把槍遞給我:
  「也對,你是該恨他……」
  他把玩着槍支,沒有立即給我,而是帶着我走向裴倦。
  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問我:
  「知道他把你當成誰的替身嗎?」
  他自問自答似的,「嘿嘿」一笑。
  「那個女人和他是同一個孤兒院裏出來的,人家把他當弟弟,賺錢供他讀書,可他呢?半點沒把人家當姐姐。」
  「男人嘛,你知道的,每天晚上隔着一堵牆,不知道想着人家做什麼齷齪事呢……」
  他的語氣猥瑣至極。
  話音還未落,就聽裴倦咬牙一聲怒喝:
  「閉嘴!」
  昏暗的火光中,他額頭暴起的青筋肉眼可見。
  可申世奇不僅沒住嘴,反而笑着上前拍拍他的臉,調侃道: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
  「當年你哭着打電話求人家來看你一眼,那情形,我躲在庫房外頭,看得可是一清二楚,到現在還記得呢……」
  「但人家心裏壓根兒就沒有你,你怎麼求都沒用。」
  他笑完,又感嘆:
  「不過你也是長情,就是那個女人命不好,咱們原本沒想要她的命,但好死不死,她掙扎的時候,刀剛好就扎進了她的腹部。」
  「早知道那女人對你那麼重要,當年我們綁她的時候,就該動作輕點……」
  申世奇的聲音不大,但卻字字驚心。
  他轉過頭來,朝我咧開嘴笑。
  然後將槍塞進我手裏,託着對準裴倦。
  彷彿蠱惑一般:
  「莉莉,你應該不知道吧?他啊,就是個愛而不得的舔狗,瘋子!」
  「這個瘋子當年把屍體從殯儀館偷走,和屍體同喫同住了兩天。警察找到他的時候,屍身都臭了,可他還抱着不撒手。」
  「他把對那個女人的愛和恨都轉嫁給你,這段時間應該沒少折磨你吧?」
  「你想怎麼泄憤都可以,就算殺了他,都不會有人怪你。」

-35-
  耳邊,是申世奇的聲聲催促。
  他甚至迫不及待一般,壓着我的手指逼我開槍。
  但我怎麼可能真的對裴倦開槍?
  「申哥,這種事讓我自己來吧。」
  我側身一步離開他身邊。
  裝作不會用槍,舉起看了看,才又重新對準裴倦。
  而此時,裴倦卻突然笑出了聲。
  他笑得很大聲,也笑得瘮人。
  「申世奇,你就這點本事?自己不想沾上人命,就慫恿一個女人動手?」
  「沒錯,我就是把你當替身了,否則像你這樣的女人,連我姐姐的一根腳趾都比不過,我連一眼都懶得看你。」
  他第二句話,是對着我說的。
  「你呀,有本事最好殺了我,否則讓我活下來,就算只剩一口氣,都會想辦法在牀上弄死你,哈哈哈……」
  他的渾話,令在場衆人一陣低笑。
  有人甚至小聲調侃:
  「看,條子怎麼了?不也是男人?」
  可他充耳不聞。
  嘴裏的話一句比一句露骨,一句比一句直白下流。
  但我知道,他只是在激怒我,逼我動手而已。
  因爲他不想牽連我。
  說不清此刻心中是什麼滋味。
  有些酸脹,又有些發軟。
  好不容易纔穩住心神,我深吸一口氣,裝作憤恨。
  「好,我成全你。」
  隨着我的話音落下,裴倦的叫罵聲停了。
  若仔細看,甚至還能看見他的脣角,似有若無地勾起一絲弧度。
  可下一瞬。
  他脣角的笑意就消失在驚天的槍響聲裏。

-36-
  我自然不可能衝裴倦開槍。
  這一槍,我是對着不遠處的霍啓開的。
  開槍的前一瞬,我甚至卸下了消音器。
  震天的聲響,驚飛一羣鳥。
  可霍啓的反應太迅速,我沒能一擊即中。
  不出所料。
  第二槍,槍裏已經沒有子彈了。
  趁衆人慌忙上前查看的間隙。
  我迅速從衣裳裏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小刀,一刀割開了綁住裴倦的繩子。
  同時低吼:「跑!」
  裴倦瞬間明白過來,揭開眼睛上的布條,拉着我開始拔足狂奔。
  申世奇率先反應過來,破口大罵:
  「老子就知道,女人信不過,還好留了一手!」
  「還不快給老子追!」
  話音落下,立即有幾個黑子壯漢持槍朝我們追來。
  子彈從我們身邊呼嘯而過,幾乎擦着我的耳邊。
  可我卻當看不見,叮囑裴倦:
  「別躲,只管跑!」
  只要不被人追上捉住,子彈就不會擊中他。
  因爲,他只要沒黑化。
  就還是這本書裏的主角。

-37-
  追來的人,大約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即便子彈都用完了,但Ṫùⁱ仍舊窮追不捨。
  他們的速度很快。
  裴倦身上有傷,一個人逃跑尚且喫力。
  更何況還要帶着我?
  眼看離得最近的那人朝我伸出手來,就要抓住我。
  我的腳下卻突然一空,往前撲去。
  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被裴倦護在懷裏往山下滾了好大一截,摔進了無水的山溝。
  「快,捉住他們!」
  追來的人還想跳下來。
  但忽然遠遠聽見有人喊:
  「快回來,剛剛那聲槍響好像把警察招來了,先生讓咱們先撤!」
  那幾人憤恨不甘。
  有人問:「那姓裴的和這女人怎麼辦?」
  又有人催促:「警察來了,你我都得沒命,這個節骨眼上,你管他們是死是活?」
  幾人的腳步聲踟躕,窸窣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離開。
  直到確認對方的腳步聲沒有折返。
  我才稍稍放鬆心神。
  卸下消音器開的那一槍,我當然是故意的。
  我知道警察就在這座山附近。
  只要聽見動靜,一定會聞聲趕來。
  還好,他們來得和我預料中一樣快。
  黑暗中,我輕舒出一口氣。
  徹底放鬆下來,便感覺渾身一陣發冷。
  尤其後腰處,衣裳黏答答地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我伸手想去摸。
  然而還沒動作,就聽見裴倦慌亂顫抖的聲音:
  「姐姐,你爲什麼會流那麼多血?」

-38-
  裴倦是主角。
  只要沒真的黑化變成反派,裴倦就還是這個世界的主角,還有主角光環。
  他可以無論身受多重的傷,都能保留一絲生機。
  也可以在逃跑過程中,不被子彈擊中倒地。
  但我不是主角,不會那麼幸運。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裴倦如此慌亂。
  他幾乎手足無措。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不用看,也能從他僵硬的身體,猜到他此刻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我剛剛中彈了。」
  我的聲音平靜,但比我想象中氣若游絲。
  這些年因爲任務,我穿行在大大小小的世界裏。
  需要死的次數太多,痛覺早就被屏蔽。
  所以這會兒我其實根本感覺不到疼,能感覺到的,只有失血帶來的冷意而已。
  「姐、姐姐,我、我帶你下山,你受傷了,我們下山……」
  裴倦的聲音顫抖得不像樣。
  他拼命去捂我後腰流血不止的傷口,試圖將我抱起。
  可我卻搖頭:
  「沒用的……」
  從這裏下山,再找到車輛進城,需要好幾個小時。
  我撐不了那麼久。
  可話音落下,裴倦卻像是被人扼住喉嚨一般。
  嗓音瞬間沙啞至極:
  「所以……你又要拋棄我了嗎?」
  大約因爲太冷。
  又大約因爲,裴倦此刻的聲音,聽上去過於委屈。
  我的心口處,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似的。
  從未有過的陌生感覺,令我也不自覺跟着鼻尖發酸。
  這一次,我沒有思慮太多。
  主動縮進他懷裏,雙手環住他的腰。
  「裴倦,說說話給我聽吧,我想聽……」

-39-
  裴倦的懷抱很暖。
  心跳得也很快。
  彷彿又回到了從前我說一他不二的時候。
  他很聽話,立即將我摟進懷裏。
  「你想聽什麼?想聽我的傷是怎麼來的對不對?這是被那個哄騙你領證的男人傷的。」
  「你不知道吧,他根本不是什麼商界白領,他就是霍啓手底下的一個混混。」
  「那年我跟蹤他,卻被他帶人捉住,他說只要給你打電話,只要你能來找我,他就不騙你,不和你結婚了,可你沒來……」
  「所以,我ṱŭ̀³故意挑釁他們,故意撞上他們的刀子。」
  「我就想知道,你看到我受傷,會不會有一點心疼愧疚,會不會後悔沒來找我!可沒想到,後悔的人變成了我……」
  「那個姓申的有一點倒是沒說錯,我的確想要你,每天都在想,想到幾乎發瘋。姐姐,這樣的我,你是不是也覺得很噁心?」
  他在問我。
  我也想回答的。
  可我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連開口說話,都覺得費勁。
  【原來,劇情是從我開始偏離的。】
  這個念頭彷彿一柄重錘落在我胸口。
  恍惚中,我有些想哭。
  一滴雨水滴落在我的眼皮上。
  好像下雨了。
  可裴倦的聲音卻沒停: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也知道你來我身邊是爲什麼。」
  「所以啊我就想,如果你看見我和你的期望背道而馳,會不會再回到我身邊?」
  「我退學,當混混,當一個壞人,可我又不敢壞得太徹底,怕你真的回來,會討厭我……」
  「那段時間我很恨你,我恨你爲什麼要把我從地獄裏拉出來,卻又選擇不要我。」
  「你看,你現在又不要我了。不過沒關係,這次我可以……」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漸漸語無倫次。
  聲音傳進我耳裏,也開始斷斷續續。
  後面再說什麼,我已經聽不太清。
  耳中的嗡鳴聲蓋過一切,我的眼前短暫地清晰了一瞬。
  就是這一瞬。
  我看見面色慘白的裴倦,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將我那把割繩子的小刀捏在手裏。
  此刻正對準自己的喉嚨。
  眼前這一幕,令我心中大駭。
  電光石火之間。
  我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抓住他的手。
  「不要!你不能死。」
  「裴倦,只要你不死……」
  一句話未盡,我卻再也沒有力氣。

-40-
  再次睜眼,我已經回到了公司。
  短暫的休整過後,部門迅速就裴倦的問題召開了會議。
  會議上,他們談論着裴倦是如何忍辱負重, 又是如何在反派眼皮子底下,和警方接頭,鬥智鬥勇。
  也爭辯主角雖然沒有黑化, 結局雖然和原著相似, 但劇情和原定的完全不一樣。
  這麼看, 我這次的任務,是否算成功。
  我沒參與討論。
  只將大屏幕上,我脫離世界後發生的事情看了又看。
  我死後不久,裴倦被警方找到。
  他受了傷, 原本應該跟着醫療隊回城。
  可他卻不眠不休, 跟着警隊在山上搜了三天。
  終於捉到了以霍啓爲首的一衆毒梟反派。
  他同霍啓對峙父母和我的死亡真相。
  像瘋了似的, 揪着霍啓一拳接着一拳泄憤, 直到被人攔住才作罷。
  這個案子完結,他作爲臥底的任務也結束。
  爲了保證他的安全。
  他本應該在警局的安排下改名換姓,換個身份生活。
  可他沒有。
  後臺系統的畫面,並沒有解釋原因。
  戛然而止在他回城中心居民樓的那一刻。
  愣怔間, 我聽見有人喚了一聲:「079。」
  猛然回神, 才發現所有人都在看我。
  身邊的同事小聲提醒:「你怎麼了?主管都叫你好多聲了,問你自己的任務, 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我……」
  我喉頭髮緊。
  明明以前述職,我能侃侃而談, 說上好幾十分鐘。
  但此刻,我的喉嚨就像被一隻大手掐住似的, 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我……」
  我欲言又止。
  裴倦落寞的背影在我腦子裏不斷閃爍。
  往事也歷歷在目,彷彿倒帶一般, 不斷回放着。
  踟躕再三,我終於鼓起勇氣:
  「我想休年假……」
  主管的表情沒有絲毫意外。
  俊美的長髮男人,臉上的笑容萬年不變。
  「你年假攢了多少天了?」
  「三十天。」
  「五十年呀?」
  主管沉吟片刻,忽然點頭:
  「也差不多, 去吧, 不用寫申請了。給自己取個好聽的名字,年輕人嘛,就得好好放鬆放鬆談個戀愛……」

-41-
  戀愛?
  其實, 直到現在我都不確定,自己對裴倦究竟是種什麼感情。
  也不懂這幾天因他而起的, 繽紛繁雜的心情,是不是喜歡。
  可就像裴倦說的。
  拋棄他兩次,我不想再拋棄他了。
  「謝謝主管。」
  我起身離開,腳步匆忙, 卻也輕快。
  爲了節約時間。
  重新加載進入世界,我甚至直接將地址選在家門外。
  敲響房門,等了很久裏面才傳來腳步聲。
  門開的瞬間,裴倦的表情錯愕陌生。
  我卻不在意,揚起脣角朝他笑:
  「我承諾你的,只要你不死, 我會……」
  話音還未落,我已經被他攬進懷裏。
  他的心跳如雷似鼓,嗡嗡的聲音隔着胸膛傳來:
  「姐姐,歡迎回來……」
  感受着他溫暖厚實的懷抱。
  我那顆原本不確定的心, 彷彿落到了實處。
  「嗯,我回來了……」
  還好。
  這一次,沒有讓他等太久。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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