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怨種前男友是個富二代

我的怨種前男友是個富二代,特別有錢的那種。
但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卻一直都在裝窮,整整三年,他喫我的住我的,連身上穿的內褲,都是我拼夕夕 9.9 十條,給他團購搶的。
可沒料到,我以爲他是清貧校草,父母離世,孤身一人闖蕩社會的小可憐;卻沒想到人家是紈絝公子哥,山珍海味喫慣了,想嚐嚐清粥小菜換口味。

-1-
我點開熱搜頭條裏的視頻,男人鬆鬆散散地倚在豪車上,朝着鏡頭方向淺淺一笑,拍攝的顯然是個女孩,鏡頭當即搖晃,進而爆發出一陣嬌羞的尖叫跟旁邊的朋友說話。
「他在看我欸!真的好帥啊!」
再之後,視頻結束,跳回開頭。
短短十幾秒的視頻,我卻反覆看了幾十遍。
這條視頻是昨天爆出來的,標題是#趙子琦攜新人出席活動,疑似戀情曝光。
趙子琦是新晉影后,豪門千金,更是娛樂圈出了名的真性情美人,30 歲未婚,卻從不避諱戀情,而且爆出的男友還一任比一任年輕帥氣。
每次戀情曝光,都有不少人跪求她開班授課,教大家怎麼釣弟弟。
甚至有人戲稱,18 歲的男孩雖然才成年,但當趙子琦的男朋友卻已經晚了。
這視頻剛爆出來的時候,死黨趙玥就第一時間轉發給了我。
開玩笑似的問,「這帥哥好像周然啊,怎麼回事,不會是你窮瘋了逼他去娛樂圈賣身求榮吧?」
我還沒來得及回覆,趙玥就又發了一條,「臥槽,不是像,這他媽就是周然,你快去看熱搜。」
我這才一頭霧水地點開了熱搜。
之後就在熱搜第一條看到了剛剛那條視頻。
而且實在沒想到,就這麼一條簡單的娛樂新聞,竟然還能多次反轉。
最開始有人說周然是電影學院新生,跟趙子琦在一起是圖錢圖名,爲了擠進娛樂圈。
但很快有人打臉,說周然根本不是電影學院的,他是 a 大校草,家境一般,平時勤工儉學交學費,應該是因爲缺錢,所以才被趙子琦包養了,這人甚至貼出了學生證當做證據。
可還沒過多久,這條爆料就又一次被反轉。
有人扒出,周然其實是豐正集團的少東家,老總周東平的獨生子。
不光是富二代,還是富二代中的戰鬥機,平時行動低調,勤工儉學只是爲了證明自己的能力,而從小開始,趙子琦就一直是他的理想型,只是苦苦追求 5 年,女方均未回應。
而這次周然高調現身,也是因爲趙子琦被活動方欺負,他才衝冠一怒爲紅顏,豪車出場給心愛的女人撐場面。
而趙子琦默認他的到來,應該也是變相承認了她的感情。
很快,跟隨這條熱搜而來的還有一張照片。
周然眉眼冷峻,跟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對峙。
而趙子琦則紅着眼眶躲在他身後,一向張揚明豔的大美人,竟被男人的高大襯出了一股小鳥依人的嬌弱感。
這照片一出,熱搜炸了。
照片雖然模糊,但卻自帶「年下專情富二代 X 明豔海王女明星」的故事感。
而與此同時,微信上我跟周然的聊天記錄依舊停在昨天晚上。
他跟我說,「好累,想你了,明天我們去喫火鍋好不好。」
我當時怎麼回的來着。
哦,對,我說,
「你也別太辛苦,兼職累就別做了,我有錢,大不了我養你。」
可現在回看,我在周然面前打腫臉充胖子的舉動簡直就像個笑話。
畢竟視頻裏的周然,渾身上下都是我不認識的大牌,光他手腕上戴着的那隻表就值 100 多萬。
你說我一個月薪 6k 的打工人,在人家面前裝什麼富婆啊?
我發過去的微博鏈接他還沒回復。
聊天框裏的文字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我卻依舊沒想好該說什麼。
我想問他到底怎麼回事,他到底是不是富二代,跟趙子琦又是什麼關係。
哪怕熱搜上鬧得沸沸揚揚,我卻還懷着一絲希望,希望能聽他親口解釋,告訴我一切都是誤會,他的確騙了我,但都是被逼無奈。
可沒想到。
刪刪改改一個字都沒發出去的我,先等到了對面發過來的消息。
只有 3 個字:「分手吧。」
我一愣,手比腦子快地把疑問發了過去,「爲什麼?」
「玩夠了。」
「哦,那你放在我家的東西呢?」
「扔了吧,反正也不值錢。」

-2-
我是被趙玥拉出來喝酒的。
她說我難得失一次戀,不借酒消愁,都對不起她這三年來喫的狗糧。
酒吧裏燈紅酒綠,環境嘈雜。
趙玥跟我碰了下杯,勸我,「沒事,周然多帥啊,能睡到他也不虧,不然以你的工資水平,這種程度的小白臉你想包養都包不起,這是福氣。」
我端着酒杯一飲而盡,幽幽地盯着趙玥。
她心虛一笑,「算了算了,喝酒喝酒。」
音樂聲震天響。
趙玥說着喝酒,但其實酒量很差,幾杯酒下肚就開始迷糊。
而我明天還得上班。
看着羣裏甲方那幾條沒回復的「艾特」,我狠狠嘆了口氣,打工人不配借酒澆愁。
把趙玥送到家門口之後,又打車回了家。
我其實有點想哭,但忍住了。
我還想給他發消息,但也忍住了。
除此之外,更多的還是覺得荒唐。
整整三年,我們相處的點點滴滴難道都是假的?
他一句玩夠了,就沒了?
我把頭靠在車窗上,路不平,一下一下磕着我的腦袋。
好不容易到了家。
下車,冷不丁地被風一吹,頭卻更暈了。
我索性在路邊坐下,想等清醒一點再上樓。
可才坐下沒多久,就忽然有人走過來,擋住了路燈的光。
我抬頭,就看到了周然那張臉。
他換了身純黑的運動裝,單手插兜,鬆鬆垮垮的衣服被他穿起來卻帥得有點過分。
他居高臨下地盯着我。
說,「怎麼這麼狼狽,你就那麼捨不得我麼?」
我愣住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看我的眼神,冷漠得像個陌生人。
我以前從沒見過他這樣。
他以前總是笑着的,跟我對視的時候總會忽然靠過來把我摟進懷裏,用有點撒嬌似的聲音問我,「姐姐,今天有沒有多愛我一點。」
我總是搖頭,說沒有,然後他就會撓我的癢,逼我收回答案。
而眼下,那些回憶讓我的心臟隱隱作痛。
我深呼吸,壓下眼淚之後,才強裝鎮定地問了他一句。
「到底爲什麼。」
他沒說話,只是揮了下手。
一輛邁巴赫從路口開過來,停在了附近。
車門打開,上面下來了幾個人,其中一個男孩染了頭張揚的紅髮,一步一步地朝我走過來,在我面前站定,問我。
「窮鬼,還認得爺是誰不。」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把面前這個人跟記憶中的那張臉對應起來。
「趙權?」
「呦,記得啊,還以爲你都忘了呢。」
趙權往旁邊退了一步,伸手攬住了周然的肩膀。
他咧着嘴的樣子,跟四年前一模一樣。
我是大二的時候認識趙權的,我在 a 大讀書,爲了湊學費勤工儉學,其中一份兼職就是當家教。
趙權,是我當年教的第一個學生。
他家境殷實,但成績卻很差,而且玩心重。
第一天上課時還規規矩矩。
可到了第二節課,就開始耍心眼。
他給了我五百塊錢,叫我幫他隱瞞逃課的事,之後就準備跳窗戶去打遊戲。
我沒收錢,卻也沒能攔住他。
擔心出事,所以就給他父親打了電話。
但沒料到,在我面前十分溫潤的趙爸爸,打起孩子來下手卻過了分的狠。
趙權被打得動彈不得,甚至傷到了骨頭,整整一個月下不了牀。
也是因爲這件事,他開始記恨我。
整天跑到 a 大騷擾,嚷嚷着要讓我付出代價,逼我道歉。
可收錢當家教,在孩子離開的時候通知家長是我分內的事。
他捱了打,在我預料之外。
我覺得抱歉,但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因此我直接忽視了趙權,當他不存在。
而他後來也真的不再出現了。
我當時還以爲他三分鐘熱度,已經忘了這件事。
可沒想到再見面,會是這種局面。
趙權觀察着我的表情,似乎知道我都想了起來,囂張地笑着指了指旁邊的周然,說,「這我哥,知道不,他跟你在一塊都是爲了給我出氣。」
周然皺了皺眉,似乎欲言又止,但到底什麼都沒說。
可我卻全明白了。
忽然有點想笑。
我也確實笑了,我抬頭看向趙權,問,「那現在,你也報復完了,咱們算不算扯平了?」
趙權一愣,似乎沒想到我會是這個反應。
皺了皺眉,略帶猶豫地點了下頭。
「算……算吧,反正我已經出完氣了,不過,你不生氣?」
我搖了搖頭,笑得更開心了,「沒什麼好氣的,願賭服輸嘛。」
「那沒什麼事我先回家了,幾位少爺,玩得開心。」
說完這話,我轉身就走。
上樓時,隱約還能聽見身後傳來的嘀咕聲。
「不是吧,這女的怎麼一點都不傷心,不應該啊,然哥的魅力不會失效了吧,談了三年,結果人家一點都沒動心?」

-3-
早上。
關掉鬧鐘之後,我躺在牀上盯着天花板。
腦子很亂。
我昨天沒睡好,
或者說是幾乎沒睡。
因爲我上網搜了答案,問「分手後該怎麼快速走出來?」
最高讚的幾個回答分別是:哭、找點事做、讀書和思考。
可我坐在沙發上醞釀了半天,實在哭不出來。
於是索性開始收拾東西,把自己的行李全部打包,準備搬家。
這房子是兩室一廳,雖然大,但離我上班的地方其實有點遠。
如果不是因爲他,我當初根本就不會租。
現在分了手,倒是可以直接搬走了。
不過整理起來才發現,周然的東西原來真的不多,而且大部分還都是我買給他的。
怪不得他說不要就不要了。
因爲,是真的不值幾個錢。
我在凌晨四點的時候上了牀。
關了燈,輾轉反側,盯着手機界面反覆刷新,在好幾個軟件裏來回切換,但屏幕上的字卻一個都看不進去。
直到微弱的陽光從窗簾裏漏進屋,再然後鬧鐘響了。
我頂着兩個黑眼圈爬起來。
洗漱,化妝。
塗完口紅之後,整個人才終於有了點氣色,看起來不那麼像幽靈。
我拎上包,照常準備出門擠地鐵。
但門外,卻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我有點蒙,縮回了扶在門把上的手,從貓眼往外看。
卻只看到了一片紅色,在視線裏晃悠。
猶豫之下,還是打開了門。
卻沒想到,剛好跟用腦袋撞門卻撞了個空的趙權對上了眼。
我一愣,下意識皺眉,「怎麼是你?」
他眼神卻亮了亮。
宛如看到救世主一般的,把他手裏的東西全都推到了我面前。
「那個,我是來給你道歉的,對不起,之前都是我錯了,是我小肚雞腸,對不起,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行不行?」
我後退了幾步,沒去接他手裏的東西。
那是幾個精緻的包裝袋,包上無一例外地印着奢侈品的 logo。
「你這是什麼意思?」
趙權見我不接東西,臉上表情挫敗,「我就是想跟你道個歉,真的。」
我盯了他幾秒,問,「周然讓你來的?」
他卻一愣,搖頭,「啊,不,不是,然哥不知道這事。」
一道女聲驟然響起,打斷了磕磕巴巴的趙權,「是我讓他來的,不好意思啊,程小姐。」
而隨着說話聲一塊出現的,還有個從樓梯拐角走出來的女人。
那人臉上戴着口罩和墨鏡,裹得嚴嚴實實,看不清長相。
但身形高挑纖瘦,一頭光滑的長卷發披在背後,隨着走動的步伐輕輕搖晃。
她上前幾步,站在了趙權旁邊。
之後才當着我的面摘了墨鏡,朝我伸手,「您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趙子琦。」
我盯着她看了半天,才後知後覺地說了句,「您好。」
她應該是素顏,皮膚白皙,睫毛卷翹。
懸着的那隻手落空,倒也沒表現出什麼不耐,只是優雅地捋了下頭髮,接着說,「我是小權的姐姐,他們對你惡作劇的那件事……我聽說了,所以特地帶他過來跟你道個歉。」
趙子琦是趙權的姐姐。
我有點意外,但仔細想想卻也在預料之中。
周然跟趙權是朋友,又爲趙子琦怒懟活動方。
既然都是富二代,在同一個圈子裏。
那想也知道,他們是認識的。
但對於她後邊說的那句話,我還是搖了搖頭,「你們不用跟我道歉。」
「不,這件事都是小權的錯,他太幼稚了,周然經不住小權死纏爛打,才被迫參與了這樁荒唐的惡作劇,所以歸根結底是我沒教好自己的弟弟,道歉也是應該的。」
說話間,她從趙權手裏接過了那幾個手提袋,不容抗拒地塞到了我手裏,說,「這是我們在路上隨手買的小禮物,就當是給你的補償。
「還有,我跟周然快要訂婚了,我知道你們交往了一段時間,但大家都知道,那到底只是場誤會,所以我希望之後的日子裏,你能不要再來騷擾他,可以麼?」
「這是,周然的意思?」
「程小姐,哪怕你們已經分手了,但畢竟,你現在知道了他真正的家世……」
面前的女人點了點頭,笑得落落大方,我不知道在她眼中看到的我是什麼樣的。
但那一瞬間,我只覺得自己像個無地自容的小丑。
分手之後,我覺得難過,還有點傷心,但在此之前,我其實真沒那麼恨過周然。
因爲我始終覺得,哪怕開始是錯的,哪怕結束不體面,
但整整三年,點點滴滴的相處,他應該至少清楚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不在乎他有沒有錢,更不會爲了他的錢就拋下尊嚴、拋下臉面,追上去死纏爛打。
可眼前的女人笑容依舊溫柔,像沒看見我表情變換似的又追問了一句,
「程小姐,你應該,可以做到吧?」

-4-
最後一個字敲完。
我把策劃整理好,發給組長確認。
明明已經累得頭腦昏沉,卻還是忍不住想起了今天早上趙子琦臨走之前跟我說的話。
我當時說,「請你放心,既然分手了,那我就不會再主動聯絡前任,無論他是不是富二代,所以這些東西,你拿走吧,我不需要。」
說完話,我就把那些手提袋,又放回了趙子琦腳下。
可對方卻連頭都沒低,笑着說,「一些小玩意,不值什麼錢,程小姐不喜歡,那就丟了吧。」
她說那句話的時候,像極了周然。
一樣的輕描淡寫,好像沒摻雜任何惡意,但卻莫名地能叫聽話的人感受到莫大的羞辱。
也是因此,我不由想起了之前周然過生日的時候。
我拼了命地努力工作,省喫儉用給他買禮物,並把那些在他看來廉價的玩意,獻寶似的送到周然面前的時候。
他應該,也覺得我很可笑吧。
同事敲了敲我的桌子。
我這纔回神,問,「怎麼了?」
對方笑笑,「你是不是沒看羣啊,經理找你半天了,要你去他辦公室。」
「啊,好,知道了。」我趕緊壓下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謝過同事之後,進了經理辦公室。
經理找我,其實是老問題。
公司要在深城開車展,分公司經驗不足,需要從總部調人過去主持大局。
升職,工資翻倍。
唯一的問題,就是哪怕項目結束也有可能需要留守深城,至少半年。
大概半個月前,消息剛傳出來的時候,經理就找過我一次。
我當時以經驗不足婉拒了。
但經理估計也清楚,那只是託詞。
所以才又問了我一次。
這一次,我沒再拒絕。
等東西都收拾妥當,已經是一週之後了,我把沒用的東西直接留在了出租屋,帶不走的行李,寄存在趙玥那,準備等在深城找好住處之後再讓她給我寄過去。
深城那頭,公司給訂了酒店,我下了飛機直接過去就行。
臨走前的餞行飯,趙玥吵着要喫火鍋。
我倆回了 a 大附近,去喫之前讀書時經常喫的那一家。
選鍋底時,我習慣性勾了鴛鴦鍋。
趙玥卻滿臉疑惑,問我,「不對,你什麼時候開始不喫辣了?」
我有些茫然,「我喫辣啊。」
「那你點鴛鴦幹什麼,咱倆都喫辣,九宮格唄。」
我這才後知後覺,看到了鴛鴦鍋後面那個小小的對鉤。
「不小心勾錯了。」我說,之後畫掉了那個對鉤,重新選了九宮格。
但其實,我是習慣了。
因爲周然不喫辣。
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其實很少喫火鍋。
他嫌吵,覺得火鍋店裏環境嘈雜,還不如回家喫飯。
但後來,不知道從哪天開始,他會主動問我要不要去喫火鍋。
當時點九宮格,他喫得滿頭大汗,靠着冰水續命,一頓飯喫下來,東西沒喫幾口光灌了一肚子水飽。
可出了火鍋店,他卻還在嘴硬,說,「多虧你,我好像比之前更能喫辣了。」
我當時看着他路燈下帥氣的側臉,還有帶點少年氣的傻笑,心裏莫名一軟。
再後來,我們就只喫鴛鴦鍋。
等我再回神,趙玥已經接過了點菜單,三下五除二就點好了配菜,問我還要不要再加點肉。
我搖頭,說,「不用,你看着點就行。」
「別給我省錢啊,小程同學,不然下一頓可就到你請了,我可是準備喫窮你的。」
「那也行,但你喫胖了別找我哭啊。」
「住口,請尊重火鍋店的氛圍,別說這種可怕的話!」
我倆互相打趣,笑成一團。
話題從天南扯到地北。
但都十分默契的,沒提起我決定離開的真正原因。
明天不用上班。
我倆都喝了酒。
我只是臉上泛紅,以及走路的時候有點發飄,但趙玥卻徹底醉了,湊在我耳邊唱《孤勇者》,跑調不說,還破音。
我一隻手拽着她,另一隻手掏手機結賬。
稍不留神,掃碼的時候就被她給跑了。
好不容易結完賬,結果發現她正趴在櫃檯旁邊的餐桌上,對着其他客人說話。
「帥哥,我看你挺像個渣男啊。」
我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衝過去把她薅起來,忙不迭地對那桌被她打擾了的客人道歉。
但卻忽然有人喊出了我的名字,「程婉,怎麼這麼巧啊?」
我這才發現,這桌上坐着的人其中一個竟然是趙權。
我一愣,很快冒出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趙權在的話,那會不會……
我僵硬地轉頭,果然看到我旁邊,桌子靠外的那個位置上坐着周然。
趙玥還在固執地指着他說,「小夥子,你真挺渣的,渣得印堂發黑,我看你不日將有血光之災,不過也解不了了,勸你儘早死了算了。」
而周然被趙玥指着鼻子卻無動於衷,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
他們這一桌四個人,眼下都安靜了,沒一個人敢出聲。
我尷尬的頭皮發麻,無比後悔,剛纔實在不該縱容趙玥喝那最後一瓶啤酒。
好不容易把人控制住,安撫着她往門外走。
可她卻不老實,使勁掙扎,「別攔我,我還得做法呢!」

-5-
等我拽着趙玥終於出了火鍋店蹲在門口的時候,已經摺騰出了一身的汗。
一邊用手機打車,
一邊跟趙玥說,「祖宗,你快安靜會吧。」
可她看了我一會,卻忽然開始掉眼淚。
「婉婉,我不捨得你走。」
而且還越哭越厲害,眼淚不要錢似的往外掉,嘴也撇得毫無形象可言。
路過的人都在朝這邊看。
我瞬間也有些鼻尖發酸,一時手足無措,想給她拿紙巾擦眼淚,但掏遍了口袋都沒找到。
「用這個吧。」
身後有人說話,聲音熟悉。
伸到我面前的那隻手骨節分明,拿着一包面巾紙。
我沒接。
用衣袖抹乾了趙玥臉上的眼淚。
那個人把手收了回去,語氣平平地問,「你把我拉黑了?」
我依舊沒回答,低頭打完車,然後扶着趙玥去路邊等。
可他卻追上來,拽住了我的袖子。
我用力把他的手甩開,到底升起了幾分怒意,「周然,你是不是有病啊,說玩夠了分手的是你,叫我老實點別去騷擾的也是你,你現在莫名其妙地是在幹什麼?」
他被我甩開之後眉頭緊鎖,但到底也只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可我聽起來,卻只覺得好笑。
「周然,你不覺得你這句道歉來得有點晚了麼?」
他看到我在笑,卻皺眉,「你難受就罵我,別這樣。」
「別,我本來確實有點難受,但現在真的無所謂了,三年,就算養只貓,養條狗,也會有點感情,但是你吧,你不配,你真不配,所以現在我只覺得慶幸,早分手早解脫。」
手機振動,是司機打來的。
我看到了停在路邊的出租車,按滅屏幕轉身,說,「走了,希望再也不見。」
回家之後,我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
沒有頭像跟備註,申請信息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我很輕易就猜到了,這條消息是誰發來的。
沒理會。
可沒想到對方卻十分堅持。
換了好幾個不同的賬號,申請信息也填得五花八門,從「美女,認識一下」,到「微商招代理」,再到「我是你領導,換號了,加一下新號。」
最後似乎終於意識到了我不會上當,自暴自棄地填了,「對不起,我真的知道錯了,但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解釋一下?」
我覺得可笑,只回復了最後這條,「解釋什麼,解釋你是個騙子,還是解釋你腳踏兩條船?想和平分手,然後邀請我去參加你跟趙子琦的婚禮?」
這一次,對方終於安靜了。
抵達深城,分公司安排了人來接機。
那人舉着寫了我名字的紙牌,戴一副金框眼鏡,身形筆挺,氣質沉穩,但因爲個子太高,站在一羣給愛豆接機的小女孩中間,明顯得有些突兀。
「你好,程婉。」
對方伸出一隻手,「你好,許成。」
深城策劃部門的經理,我的新任頂頭上司,就叫許成。
所以我聽到這名字,愣了一瞬。
「我以爲,您會派助理來接人。」
許成解釋,「助理請假了,家裏的貓要生小貓。」
「生小貓都能請假,分公司的工作氛圍這麼寬鬆的麼?」
許成笑着接過了我手邊的提箱,說,「是啊,方便摸魚,所以你來了不會後悔的。」
我也被逗笑了。
新上司風趣幽默,是個好跡象。
背井離鄉,更換城市的緊張感,多少被衝散了一些。
驅車前往酒店的路上,許成簡單介紹了一下分公司的狀況,以及我即將要對接的工作。
工作量不少,但還算容易上手。
只是我剛調過來,跟新同事不夠熟悉,所以配合上肯定需要磨合。
抵達酒店,辦理入住。
我本來的計劃其實是想等工作穩定下來之後,再挑個週末去租房的。
但在車上,許成告訴我,因爲有大型展會,所以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會非常忙。
我早到了幾天,下週一纔去公司報到。
不如趁這幾天把房子先找好。
可剛聯絡好中介,準備出門卻忽然收到了趙玥的消息。
「悅悅,周然來找我了,他問我你是不是搬家了,現在人在哪。」
我皺眉,本以爲昨天的回應已經足夠清楚了。
實在不明白,他現在的死纏爛打到底有什麼意義。
好勝心?
因爲我的不在乎,所以他覺得自己的魅力受到了輕視?

-6-
我直接給趙玥發了條語音,語氣堅決地說,「無論他問你什麼,都別告訴他。」
「知道,我什麼都沒說,不過,他喝多了,好像還哭了,說最開始接近你的確是因爲趙權,但跟你在一起之後,早就真的喜歡上你了,他本來想找個機會把一切都解釋清楚,跟你亮明身份,可他怕傷害到你,所以才一直拖着,沒想到你會先一步看到那條視頻……他還說了挺多,我都記不清了,你要不聽他解釋一下?」
「不用了,沒什麼好解釋的,當初我體諒他讀研辛苦,爲了讓他少做兼職,專心學習,拼了命地賺錢,甚至一度累到精神衰弱,可他明明什麼都知道卻一句話都不說地騙了我三年……」
對話框裏的文字打到一半,我卻走了神。
其實這三年來,周然並沒主動找我要過什麼,工作、賺錢、爲了我們共同的未來拼命,這都是我自己做的選擇。
他沒要求,沒看見,當然也不知道。
至於他說的,最開始帶着目的接近,後來真的動心了的那些話,我也不懷疑。
因爲目的可以僞裝,語言可以欺騙,但人下意識的反應和眼神卻演不來。
無數次我忙着工作,把他扔在一邊,等事情終於做完去找他的時候都能清晰地看到,他臉上的失落和孤獨瞬間轉變爲明朗和開心。
我下班路上手機沒電失聯,他穿着拖鞋跑出門,整整找了我兩個小時卻發現我早已經回到家之後,第一反應是紅着眼圈摟住我,而非怪罪。
他是熾熱的少年,愛憎分明,英雄義氣。
當保護喜歡的人與履行兄弟契約衝突時,他焦慮、擔憂、糾結。
在揭露真相面對問題和不停拖延暫緩衝突之間舉棋不定。
最終,東窗事發,我們的感情也碎成了一地雞毛。
總有人說,男女之間的感情就是一場博弈,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可我不太贊同這句話。
我認爲,好的感情應該是建立在平等之上的。
可因爲周然的欺騙,這場感情從最初開始就是不平等的。
他或許有理由,或許能解釋。
那些傷我至深的行爲背後,也藏着他無法抵抗的不得已。
但,這些對我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
因爲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人,只是曾因爲某個謊言短暫地相愛了一下,當真相掀開之後,終究得各自迴歸自己的現實。
所以從謊言暴露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已經結束了。
想到這些,再看對話框裏打完的那些文字,忽然覺得有點累。
決心放下的事和人,實在沒必要再翻出來回憶和控訴。
定了定神把那些全都刪掉,換成了一句話,
「周然要跟趙子琦訂婚了,他的事與我無關。」
對面的人果然炸了。
「我去,他都要訂婚了還糾纏你幹什麼,有病吧?」
「今天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地在這跟我裝深情,我還以爲他真的知道錯了。
「差點就被他騙了,長得帥的人果然渣。」
「不過,親愛的你準備怎麼辦啊。」
「找人打他一頓吧要不,我咽不下這口氣。」
等對面的人情緒穩定下來之後,我才說,「不用,既然分手了,那他想幹什麼都跟我沒關係,不理他就行。」
「好,那我知道了,我保證以後守口如瓶,不會再給他騷擾你的機會。」

-7-
「對了,你到那邊情況怎麼樣,南方熱不熱,是不是跟咱們這特別不一樣,公司還適應不,同事們都好相處麼?」
五月初,北方還處在春夏之交的節點,陽光明媚裏偶爾混着幾日陰雨,外套短袖一齊上陣,哪一件都不敢收起來。
但地處南方的深城,卻早就入了夏。
我看了一眼酒店窗外,一樣的高樓大廈,路上行色匆匆的路人,似乎跟京市也沒什麼區別。
對着電話說,「有一點熱,不過還能接受,我來早了,公司那邊還沒去報到,部門經理親自去接的機,感覺人還不錯。」
趙玥立刻警惕,緊張兮兮地問,「經理怎麼做這種接機的小事,男的女的,不會是油膩中年男性聽說你很漂亮所以想潛規則吧?」
我失笑。
「別瞎說,分公司人員結構年輕化,人家經理也沒比我大幾歲,而且接機也是助理臨時請假找不到其他人頂替,所以纔不得不親自來。」
「這麼年輕就做到經理位置了,那挺厲害的啊,那他長得怎麼樣,帥不帥?」
「還……挺帥的。」
因爲趙玥的問題,我下意識回想。
單看臉的話,許成算不上特別精緻。
但當時在機場,他舉着牌子站在一羣人中間,的確引得不少女孩頻頻回頭。
之前在網上刷到過一個話題,討論男性的氣質和外貌哪個更重要。
底下衆說紛紜,吵得不可開交,唯有一個簡短的說法力壓羣雄,佔據榜首。
說的是:氣質好的男人,外貌也不會差到哪去。
許成這個人就完完全全地佐證了這句話。
眉眼深邃,鼻樑高挺,恰到好處的骨骼感,最普通的黑髮和工作裝,反而顯得內斂成熟。
估計是怕我心情低落,趙玥話題瑣碎地跟我聊着,遲遲不想結束對話。
還是我主動提出來,叫她趕緊去上班。
她纔不大放心地掛了電話,掛之前還叫我心裏難受就跟她說,別忍着。
我笑着抱怨,「知道了,你今天磨磨嘰嘰得像個老太太。」
電話掛斷,心裏卻發暖。
因爲下午要看房,
所以我拿上包出了門,找地方喫午飯。
喫飯途中,順道加了租房中介的聯繫方式。
這個中介,還是許成聽說我要找房子之後推給我的。
效率極高,我把需求發過去之後,對面迅速匹配了六七套房子,跟我約了下午去看。
爲了通勤方便,我想租在公司附近。
結果無一例外的,都很貴。
二十平的小單間,不算水電費要一千九,廚房挨着浴室,洗衣機擠在竈臺旁邊。
看來看去,還是一個合租出租次臥的套房最合適。
六十平,距離公司稍遠一點,但也只要一公里,走路就能到。
主臥已經租出去了,出租的次臥十八平,帶一個小浴室,廚房和客廳屬於公用面積,共同使用,租金一千五。
最主要的是,房子收拾得整潔乾淨,採光極好。
我當場就心動了,但唯一的問題——另一位租戶聽說是男性。
一男一女合租,聽起來既曖昧又危險。
而拋開偶像劇濾鏡從現實角度分析,那就只剩下了危險和麻煩。
可中介不停勸說。
說房子剛掛出來沒多久,性價比高,很快就能租出去,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而且另一個住戶人很好,絕對不是亂七八糟的猥瑣男。
只是因爲室友換工作搬走,所以次臥纔會空出來。
加上房子實在合我心意。
糾結半天,我最終還是聽了中介的話。
想等到另一個住戶下班,看看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說實話,等待期間我一直在不停地祈禱,希望對方是個 gay。
這樣不光問題解除,還能多個姐妹。
畢竟這房子實在是整理得太乾淨了,客廳地面鋥亮不說,連空着的次臥都一塵不染還帶着香氣。
這麼會整理的男生,萬一真的是個 gay 呢?
直到,
中介收到消息,說另一個住戶回來了。
而門打開之後,許成拎着包走了進來。
哦,這下我倒是知道了。
爲什麼許成手機裏會那麼湊巧地存了中介的聯絡方式。

-8-
「室友換工作要找合租的人,是你?」
許成無奈,「是啊,你也想在公司附近住?」
「沒錯。」
中介夾在中間,看看我又看看他,這才茫然地問了一句,「你們認識啊,這麼巧的麼?」
我倆Ṫū́ₐ一齊苦笑。
是挺巧的。
但即便如此。
我最終,還是沒選擇跟許成合租。
畢竟異性合租這件事已經夠曖昧的了,
再加上公司同事這一層關係在,簡直尷尬得無以復加。
我相信許成也是這樣想的。
跟中介道別後,
打車回了酒店。
準備明天再抽一天時間,看看中介推薦的另外幾間房。
但我沒想到,周然會來。
我住的酒店是公司訂的,連趙玥都不知道具體位置。
所以在酒店大堂,看到斜斜倚在沙發上玩手機旁邊圍了一羣小姑娘的周然時,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是故意來找我的,還是巧合?
但無論是哪一種,我都實在不想再跟他產生交集。
所以便抬起胳膊擋臉,想快速穿過大廳。
卻沒想到,撞上了人。
是個中年男性,微胖,滿身酒氣,正靠在櫃檯上低頭點菸,被我一撞燃着的火機直接懟到了頭上,燒掉了他額前的一簇頭髮。
那人喝了酒反應明顯有點慢,抬眼往上看自己頭髮的時候,甚至對了眼。
直到毛髮燒焦的味道瀰漫在空氣裏,
他纔回神。
胡亂揉滅了頭上的火之後,用力把打火機砸在了地上。
「你他媽走路不長眼啊。」
「對不起,我沒看到。」
「放什麼屁,老子這麼大一個人,瞎了麼你看不到?」
這聲怒吼,幾乎引起了整個大堂裏所有人的注意。
當然,也包括周然。
我不擅長應付喝醉了酒的人,尤其在對方是個體型遠超於我幾倍的壯漢的情況下。
手心下意識冒汗,想逃卻沒辦法逃。
所以我只能不停地道歉。
直到有人跑過來,用他的身體擋住了那個醉漢的辱罵,把我護在了懷裏,「你就讓他這麼罵你?」
我抬頭,剛好對上週然深沉又帶點委屈的視線。
「就算要躲,你也得等我解釋完吧。」
我還沒說話,那個破口大罵的醉漢卻急了。
「你他媽又是哪冒出來的小白臉,多管閒事,想死麼你!」
「能不能安靜點,不就是想賠錢麼,這些夠不夠?」
周然眼神銳利,直接解下了手上的腕錶,扔進了那醉漢的懷裏。
上百萬的表,成功讓那醉漢收了聲。
可我卻不能放任他亂來。
我們已經分手了,那就不應該再產生任何瓜葛。
所以我只能壓住心底的感覺,繞過他,走到那醉漢面前。
「不好意思,我不認識這個人,麻煩您把表還給他,燒了您的頭髮,要多少賠償我都可以給。」
我身上沒帶現金,只能把微信付款的二維碼調出來,證明我真的會給錢。
周然眉頭緊鎖,眼底的情緒更重了幾分,「程婉你幹什麼,就這麼想跟我劃清界限麼!」
「周然,我們已經分手了。」
「可我沒想跟你分手,有些事情,我現在還沒法告訴你,但我可以保證,我絕對不會跟趙子琦結婚,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我馬上就會跟她解除婚約……」
「不用了。」
「程婉,你別鬧了行不行。」
那醉漢的朋友,看我倆吵起來,終於意識到了不對。
走過來把人拉走了。
可這邊已經引起了圍觀,不少人都在暗戳戳地看戲。
我轉身,也準備離開。
卻被人拽住了胳膊。
「你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麼?我知道我騙了你,可我來就是爲了道歉的啊,我知道我錯了,你原諒我一次還不行麼。三年的感情你說放下就放下,心真是石頭做的麼?」
他紅着眼眶,不顧旁人視線地死死盯着我。
這還是我們分手之後,他第一次失態。
我其實有很多話想說。
但到底什麼都沒解釋。
只是把他攥住我胳膊的手指,一個個掰開。
跟他拉開距離之後,說,「周然,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轉身上了電梯,一路上都沒回頭。
所以我並不清楚,他聽了這話之後是什麼反應。
只是在回到酒店房間之後,收到了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
只有四個字,「我不同意。」
不同意什麼,卻沒說。
我點開看了一會,刪掉了這條消息。

-9-
正式到公司報到是三天之後。
我本來還有些緊張,擔心新同事第一次見面不知道如何融入。
可沒想到,辦完入職手續被人事領着帶到辦公室之後才發現裏面空無一人。
「人都去哪了?這個點應該在辦公室啊。」
人事一愣,顯然也沒料到這情況。
雷厲風行地撥通了許成的電話。
之後才告訴我,
「許經理去跟主編開會了,其他人都在展會現場,你先在這等一會吧,等許經理回來叫他帶你過去。」
我瞭然點頭。
線下活動是最麻煩的,尤其是車展這種大型活動,事情又多又雜,整個部門一起盯現場也很正常。
我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一邊整理東西一邊等。
可纔等了不到五分鐘,卻忽然闖進來了一個人。
「老大,現場出事了,你快過去救命,要不等會小薛就……」
是個圓臉小姑娘,戴眼鏡,馬尾辮,看到辦公室裏只有我之後,沒說完的話戛然而止,直愣愣地剎在了原地。
「請問……你是哪位?」
「我叫程婉,是新來的。」
「哦,我知道你!你是總部調來的大佬,我叫莊婷,不過大佬你好年輕啊!其實那天應該是我去機場接你的,但我的貓生小貓了,我走不開,對了,你喜歡貓不。」
莊婷自來熟地在我旁邊坐下,月牙眼彎彎的,特別討人喜歡。
但下一秒,又瞬間彈了起來。
「啊,不對,我不能坐下,我得找老大去現場,那邊出事了。程婉姐,你知道老大去哪了不,老大就是咱們經理,許成。」
「我不知道他在哪,不過人事說他去跟主編開會了。」
「那完了。」莊婷哀țūₔ嚎一聲,肉眼可見地頭疼了起來,「肯定是胡主編,他最難搞了,話多脾氣差,老大每次跟他開會都得一上午起步,還不許中途被打斷,這可怎麼辦啊。」
我看她這樣,到底於心不忍,問了一句,「現場是出什麼事了麼?」
莊婷解釋,我這才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辦公室裏的一個年輕策劃,跟現場的工人師傅吵了起來。
起因是工人看錯了圖紙,把兩個汽車品牌的廣告牌裝反了,需要撬下來重新安裝。
但工人師傅覺得兩塊展區面積一樣大,沒必要再裝一遍。
可實際上,兩個展區面積雖然相同,可距離入口的位置卻大不一樣,品牌方給出的展位費自然也有差別。
就是在這個溝通過程中似乎出了問題,從一開始的爭論演變成了吵架。
現在那個工人帶頭罷工,可現場的進度卻耽誤不得。
我沉吟片刻,跟莊婷說,「要不我跟你去一趟現場吧,之前遇到過類似的情況,或許能幫上忙。」
「真的麼!」莊婷眼睛亮了亮,連聲道謝。
展廳距離辦公樓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
坐地鐵花了二十分鐘,又步行了幾百米。
等我們趕過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工人師傅席地而坐,無人動工的僵持場景。
一個穿着襯衫,舉着風扇的年輕人蹲在門口,滿臉愁容。
猜也知道,這應該就是莊婷口中的另外一位同事,小薛。
會場寬闊,我跟莊婷走進來,自然也引起了裏面人的注意。
但帶頭罷工的那位工人師傅,卻只是瞥了我們一眼,警告似的說道,「你們今天就是來再多人都沒用,咱們不受這個氣了,趕緊把前幾天工錢結了,咱們這就走人。」
小薛聽到這話,騰地就站了起來,滿面怒容地又要開吵。
我趕緊給莊婷使了個眼色,叫她把人攔住。
之後走上前,在帶頭的那位工人師傅面前站定。
「二叔,你什麼時候到深城來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
那師傅一愣,似乎沒料到我會這樣說。
「姑娘,你別亂叫啊,我可不認識你。」
「您不認識我?我是程婉啊,表哥前年結婚的時候,咱不剛在老家見過面麼。」
師傅還是皺眉,但語氣卻少了原本的冷硬。
「你認錯人了吧姑娘,我真不認識你。」
「是麼,那不好意思啊叔叔,我可能真是認錯了,您長得跟我二叔有點像,加上我一個人在外地,有點想家。」
「沒事,也不用道歉。」師傅表情軟化,擺了擺手。
我這纔出聲,「那什麼,叔叔,我是新來的負責人,聽同事說您不想繼續接這個活了,能問問是出了什麼事麼?」
「你還問我出了什麼事?」提起這事,師傅表情不佳,「還不是你們那個同事,說要一週完工,明天是最後一天,可現在裝好的東西又要拆了重裝,事哪可能做得完,大中午的拖着時間,不叫我們休息,我們也是人嘞,不休息哪能行。」
語氣不善,但到底卻沒拒絕溝通。
隱隱猜到癥結之後,我反而鬆了口氣。
「這樣啊,那這事確實是他們做得不對,不說這活幹不幹,中午不休息好了哪有力氣幹活啊。」
見我認同他的話,師傅表情感激,「就是啊姑娘,我們也不是不願意幹這個活,主要是大家都餓了,幹不動。」
我想了想,說,「那要不這樣吧,中午的盒飯我們來給您訂,您喫完了抽出半個小時把那個牌子換一下成不。」
工人師傅眼睛亮了亮,跟身後的兄弟稍一對視,沒怎麼猶豫地就點了頭。
「這樣……也不是不行。」
事情解決。
莊婷熟門熟路地打電話訂餐,叫人送盒飯。
我倆去門口等外賣的時候,她才一臉興奮地問我,「程婉姐,你好厲害啊,怎麼做到的啊,你來之前我們跟他們溝通了好久,什麼辦法都用過了,可就是講不通,怎麼你一來他們就同意了啊。」
我笑笑,解釋,「溝通不難,互相理解就好了。」
車展的開辦地點在寸土寸金的會展中心,附近高樓林立,商場和娛樂設施到處都是,鮮亮又熱鬧。
可對這些工人師傅來說,這個地方卻很陌生。
過於昂貴的租金,擠走了大部分小攤販。
他們看不懂外賣軟件,忙碌一上午,還得走很遠的路才能找到合適的地方喫飯。
所以他們拒絕耽誤午休的時間工作,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因爲如果休息時間縮短,他們在附近找不到喫飯的地方,是真的會捱餓。
莊婷有點疑惑地開口,「不過程婉姐,他們喫飯有困難怎麼不直接說啊,訂份外賣又不是大事。」
「因爲太在乎了。」
他們出賣勞力工作,沒讀過什麼書,也不再年輕。
在這個高速發展,一切都朝着更新更好狂奔的時代,像是被落在了原地。
他們沒做錯什麼,可卻無時無刻都得因爲無法融入而倍感侷促。
人都是這樣的。
越在意,反而越敏感。
那些看似倔強不可理喻的堅持,很多時候的理由並非強勢,而是自卑。
我話音剛落,莊婷還沒出聲。
反而是身後有人說話,「但有時候,讓人覺得自卑的人和事,或許就不該再堅持了。」
我回頭,這纔看到許成從展廳裏走了過來。
他走路帶風,顯然也是剛剛纔趕過來的。

-10-
晚上的接風宴,是在公司附近喫的。
許成請客,帶大家去喫重慶火鍋。
因爲白天那樁意外,幾個同事倒提前認識了大半。
除了已經見過的莊婷,運營小薛,還有一個姓陳的剪輯,以及姓胡的文案。
因爲年齡都差不多。
所以相處起來,倒是比我想象中要來得和諧。
酒過三巡,桌上氛圍也熱烈了不少。
小薛起身敬酒,表情感激,「感謝程助理超人登場,救我狗命,而且要是早知道總部調來的大佬是個漂亮姐姐的話,我怎麼也得去機場接人的。」
莊婷笑着出聲,「程婉姐,別理他,小薛這傢伙是個海王來的,到處撩漂亮小姐姐。」
小薛被揭短也不生氣,笑嘻嘻地反駁,「我這算什麼,老大才過分,他把簡歷藏着掖着不給我們看,然後自己去機場接美女,這才叫見色起意好不好。」
「你放屁,老大是因爲我請假找不到人才自己去的,跟你可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都是見色起意,你不能因爲老大比我帥就雙標。」
幾人嘻嘻哈哈地互懟,顯然平時關係就不錯。
莊婷戰鬥力不一般,小薛很快就落了下風。
半開玩笑地求助許成,「老大,你快說實話,你到底是不是看到簡歷之後才決定親自去接人的?」
聽他這樣問。
其他人也跟着起鬨。
我抬頭看過去,卻沒想到,剛好對上了坐在我對面的許成的視線。
可他卻只是笑笑,絲毫都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11-
因爲展會開幕在即。
線上宣發造勢和線下對接品牌,都到了關鍵期。
爲了宣傳視頻,許成帶着剪輯小陳整天除了現場拍素材,就是回公司剪輯,兩點一線。
我則帶着剩下的人盯現場。
各種麻煩,從各種想象不到的地方以各種想象不到的方式冒了出來。
大家都忙得腳不沾地。
那天的接風宴,反而成了兩週來大家難得聚齊的日子。
加上月中一過,深城的溫度高得越發猖獗。
摻着溼氣的悶熱像張網熱得人沒了脾氣。
所以哪怕事情進展順利,中午可以出去喫飯,但大家還是都離不開休息室的空調,又點了țů₊外賣。
等外賣的時候,莊婷就坐在我旁邊。
拿着手機看了沒一會。
忽然激動的出聲,說,「你們快看微博,我女神訂婚了!」
之後便把手機舉到了我面前。
我這纔看清,屏幕上的話題頁面,寫的是#趙子琦與豐正集團少東家低調訂婚。
我一愣,一時間並沒出聲。
莊婷卻以爲我不認識這兩人,滿臉欣喜地解釋道,「程婉姐,你不知道這兩人麼,是不是前幾天沒看熱搜啊,這對可好嗑了,男方也是富二代,但是從小就喜歡趙子琦,奈何苦追多年,一直都被當成弟弟,男方一怒之下脫離豪門,不靠家裏勤工儉學,不但拿了 a 大的學歷,還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之後霸氣歸來,出現在活動現場給姐姐撐腰,以前的小弟弟長成了英俊霸總,姐姐終於心動,接受了這段感情,這是什麼,這是甜甜的愛情啊!」
原來,他們的故事,
在其他人眼裏,是這樣的。
我不知該說什麼,只能尷尬地笑笑,表示自己對這些不感興趣。
反而是剛擰開一瓶水的小薛接話,
「你傻吧你,什麼甜甜的愛情,那都是假的,都是生意,娛樂圈能有什麼真愛,也就你們這些不懂事的小女孩會信。」
「我有個哥們是幹營銷的,說這兩人根本不是看上去那麼回事。之前那熱搜也是炒作,女方爲了給自己家公司造勢,找人發通稿帶節奏,男方根本不想訂婚,純是被逼到這分上的,礙於家族勢力沒法撕破臉罷了。」
莊婷瞪眼,「你別胡說八道。」
「切,這都是真的,你不信就完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爭論,卻怎麼都避不開那個人。
我只覺得休息室裏有些悶。
起身想去外面透透氣。
卻剛好撞上提着咖啡往休息室走的許成。
他看到我之後,遞了一杯咖啡過來,之後笑着問,「喫飯了沒。」
我搖頭,「外賣還沒到。」
「中午休息,怎麼不出去喫?」
「外面太熱了,懶得動。」
「那怎麼不在休息室裏吹空調等?」
「裏面太悶了。」
這理由太拙劣,連我自己都有點心虛。
許成卻沒揭穿,把咖啡放在門口,喊裏面的人來拿。
笑着跟我說,「正好,我也覺得屋裏悶,要不一起待會吧。」
我其實只是想獨處,不想應付社交。
但畢竟人家是好心,實在不好拒絕。
冰美式有點苦,我胃裏空着,不敢多喝。
便小聲唸叨了一句。
許成聽到,竟不知道從哪從掏出了幾顆糖,放在了我手心裏。
彩色的糖紙,是過去那種閃着光的鐳射包裝。
但我手心裏只有紅色。
而我也確實最喜歡紅色。
但許成怎麼會隨身帶着這些,而且他怎麼知道……
對上我詫異的眼神,許成卻忽然笑了,只是神色有些無奈,「你這小騙子,真是把我忘得一乾二淨啊,早知道欠了你的糖就不還了。」

-12-
熟悉的語氣和稱呼,終於喚醒了我的記憶。
「你是那個捱打的大高個!」
我八歲那年,是寄宿在舅舅家裏的。
那年我父母離異,又各自有了新的家庭。
舅舅心疼我沒人照顧,把我接到了自己家。
舅舅跟舅媽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他們把我照顧得很好。
但再好,終究隔着一層紗。
表姐做了錯事會捱打,會離家出走,會因爲少穿了一件衣服就被父母同時訓斥。
可與此同時,她的性格卻越發驕縱,明亮。
而我總是很羨慕。
在過於思念父母的時候,我會逃課。
從學校壞掉的欄杆鑽出去,在路上亂走。
也就是在其中一個逃課的下午,我認識了大高個。
他個子很高,卻被一羣比他還小的孩子打得縮成一團。
我看不過去。
喊着告訴老師,嚇跑了那羣小壞蛋。
之後問他爲什麼被人欺負,是不是打不過。
他說他打得過,但打贏了之後,這些孩子會去找家長告狀,可他爸爸工作很忙,不會管他。
他嘴角帶着血跡,明明比我高出大半個頭,看起來卻特別可憐。
說着話,肚子就餓得咕咕叫。
思前想後,我把自己攢了很久的糖,分了他一半。
他眼前亮了亮,狼吞虎嚥地喫完之後,跟我發誓,說他一定會報答我,給我買更多糖。
我們分開之前,他問我家住哪裏,叫什麼名字。
我告訴他我叫什麼。
可提起住址的時候,卻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舅舅和舅媽不知道我逃課,更不知道我交了新朋友,如果這人上門給我送糖,那不是就都露餡了?
所以我撒了謊,說我就住在學校附近,最高的那間房子裏。
反正我每天都要來學校,總會見到面的。
後來我們成了朋友。
他跟我講父母吵架,同桌的新遊戲,我也告訴他我很想家,叫他好好學習,不要在意其他人的非議。
只是後來舅舅工作變動,需要搬家,連帶我也轉了學。
而我實在沒想到,
跟他的再次相遇,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我覺得驚訝,也有點新奇,問,「你是怎麼認出我的?不對,都過去這麼久了,你怎麼還記得我。」
許成表情糾結,開口解釋,「你還記不記得我說要報答你,其實那天之後我就一直在存錢,爲了給你買糖我把所有存錢罐都砸了,跑遍了附近所有超市和小賣部。」
「可我想把糖給你的時候才發現你給了我假地址,於是只能每天上學都把書本清空,揹着一書包糖到處找你,但是後來被老師發現了,告狀到我爸那之後我被狠狠打了一頓,糖也都被扔了,我當時哭了好多天,你說,怎麼可能忘得了。」
我沒想到當年的相識,竟然還有這樣的後續。
我有點愧疚,憋着笑意跟他道歉,「抱歉,我後來搬家了。」
「不行,這件事給我留下的傷害太大了,我不能這麼簡單就原諒你。」
「哦,那你報警吧。」
許成被我突如其來的接梗搞得一愣,之後哈哈大笑。
而我看他這樣,原本堆積在心口的煩鬱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13-
提着外賣回到休息室。
卻沒想到,裏面原本劍拔弩張的氛圍,竟然大變樣。
剛剛還爭得誰也不讓誰的莊婷和小薛,現在卻湊到了一塊認真地盯着手機屏幕。
「這應該屬於公關危機了吧。」
「完了,頁面崩了,刷不出來了!」
「你退出去重進呢。」
兩人太過嚴肅,連我跟許成進門,都只是匆匆打了個招呼。
許成問,「怎麼了,你倆看得那麼認真。」
小薛手上快速刷新了好幾下,似乎無果,這才抬頭解釋。
「出大事了,快來喫瓜。」
「剛剛那會,趙子琦不是官宣訂婚麼,各路營銷號都在誇,但是現在有人爆料,說訂婚現場打起來了!」
我皺眉,下意識追問,「什麼意思?」
「具體怎麼回事誰也說不清,但是有個狗仔溜進去,拍到訂婚現場一團糟,說男方根本不知道訂婚這事,是被騙過去的,知道怎麼回事之後當場就發飆了,後來還是女方弟弟先動的手。」
這次爆出來的視頻比較模糊。
加上偷拍距離太遠,所以根本聽不到聲音。
但趙子琦是明星,辨識度本來就高,再加上她身穿華麗禮服,髮型和妝容都完美得毫無破綻,出現在畫面裏實在吸睛。
視頻從周然推門走進會場開始錄製。
現場佈置奢華,人人都穿着西裝禮服,因此當週然一身休閒裝推門走進來之後,當即便吸引了大部分目光。
趙子琦朝他迎上去,他卻閃身避開。
之後表情煩躁地質問着什麼。
但交流似乎不順,周然直接冷臉掀翻了印着兩人合影的訂婚立牌。
再之後,趙權衝出來,朝着周然臉上打了一拳。
現場徹底亂了。
保安逼近,拍攝人被發現,視頻戛然而止。
莊婷語氣悻然,「太慘了,我嗑的 cp 成真還不到一個小時,就 BE 了。」
「而且有人說,周然私底下早就談了女朋友,是在 a 大讀研期間認識的,還同居了,我女神不介意這事,願意履行婚約,可現在他卻爲了那個女人大鬧訂婚現場,唉,女神糊塗啊!」
「什麼爲了那個女人。」小薛接話,「莊婷,你太單純了,這種花花公子在外邊玩得可大了,怎麼可能只談過一段戀愛,要我看他就是個純渣男,沒玩夠所以不想訂婚罷了,哪有那麼多理由,老大,婉姐,你們說是不是這麼個事。」
許成說,「未知全貌,不予置評。」
而我實在不想加入這段對話,只搖了搖頭。

-14-
下班回到家,我本來應該先收拾房間的。
但看着滿地都是趙玥寄過來的大包小包沒拆封的紙箱,卻又犯了懶。
反正生活必需品都拿出來了,剩下這些晚點拆也沒什麼的……吧。
這麼想着,索性眼不見爲淨。
先去洗了個澡。
裹着浴巾出來,才發現手機上有好幾通未接來電。
未知號碼,但所屬地顯示在深城本地。
或許是快遞。
這麼想着,我把電話撥了回去。
沒想到是之前住過的那家酒店。
前臺說有人把我的快遞錯寄到酒店了,現在聯絡不上寄件方,所以只能詢問我現在的地址,要跑腿送給我自己處理。
是誰給我寄了東西,還寄到了酒店。
難道是趙玥弄錯了?
雖然不清楚東西是什麼,
但實在不好麻煩人Ťü₉家前臺,只能給了我現在的地址和聯絡方式,叫配送員送到後打電話。
掛斷電話之後,才問趙玥有沒有往酒店給我寄東西。
她斷然否認。
我滿心疑惑。
只能又給許成發消息,確認是不是公司弄錯了我的住址寄過來的資料,畢竟剛落地深城的時候是公司幫忙預訂的住宿酒店。
但許成說不清楚怎麼回事。
我只能繼續等。
終於在半個小時之後,等來了配送員的敲門聲。
我沒多想,直接拉開了門。
卻發現,門外站着的竟然是周然。
他穿了一身黑,戴着鴨舌帽,手上還提着個巨大的行李箱。
劉海被帽子壓下來,遮住了一點眼睛,整個人站在樓道的陰影裏,隱約能看到一點泛紅的脣角。
我不由想到視頻裏趙權打在他臉上的那一拳。
皺眉,「怎麼是你。」
「你買通酒店,逼他們泄露我的地址了?」
他卻搖頭,「沒有,他們不說。」
「所以我就寄了個快遞到酒店,讓派送員扔下就跑,想看他們怎麼處理,然後他們果然給你打電話了,找跑腿的時候,我偷聽到了地址。」
……
這經歷太過波折,導致我聽到的第一時間,
竟然不知道是該報警告他騷擾,還是該誇他厲害。
可就在我組織語言想把他趕走的時候,他卻眼睛一閉,之後直直朝我身上栽了過來。
我被嚇了一跳。
下意識想扶住他,奈何力氣不足,只是稍稍延緩了他摔倒的趨勢。
他直接摔進了屋。
帽子被蹭掉。
藉着屋裏的燈光,我這才發現他臉上紅得異樣,剛剛短暫接觸到的手腕皮膚,也燙得嚇人。
這人在發燒。
他躺在地毯上,卻還在努力想爬起來。
似乎是高燒導致,他泛紅的眼眶裏帶着水光,聲音沙啞地小聲唸叨着什麼。
我湊近了才聽清,他說的是,「對不起,我都搞砸了。」
而就在我拿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
樓道里卻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再之後,氣喘吁吁的許成出現在了門口。
「程婉,你沒事吧,打你電話不接,但我聽說最近有的快遞騙局,就是專門針對獨居女性……」
隔着大敞四開的房門,
許成先是看了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周然,又看了看蹲在旁邊的我。
這才略帶茫然地改了口,「這是,怎麼了?」

-15-
我趕緊解釋,只是把手機放在臥室充電,所以纔沒接到電話,
並沒遇到快遞騙局。
「麻煩你白跑一趟了?」
許成搖頭,「沒,是我太緊張,想多了。」
幫我把地上的周然扶到沙發上之後,許成便開口道別。
「你這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就先走了。」
我跟上去,把人送到門口。
但在他轉身邁出一步之後,卻又回頭,說,「可以冒昧地問一下,那位……是你的什麼人麼?」
他說的顯然是周然。
可已經分手的前任,忽然找上門,總是有些奇怪。
我還不想讓自己的私人感情成爲辦公室八卦,所以便撒了個謊,
「親戚家的孩子,跟父母吵架,離家出走了。」
許成看了一眼門邊的行李箱,像是鬆了口氣,笑着說道,「青春期的小孩都這樣,動不動就離家出走。」
我隨口附和。
送走許成,關上門才發現沙發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
正直勾勾地瞪着我。
「程婉,誰是你弟弟。」
他燒得聲音沙啞,渾身脫力,卻還是不服輸的地用胳膊撐着身體坐直。
「還有,那個男的是誰,你新男朋友,你是爲了氣我跟他在一起,還是真喜歡他了……」
他呼吸有些紊亂,被帽子壓亂的劉海垂下來,在臉上投下了一小片陰影,
像只被拋棄的小狗。
我別開眼,不去看他。
「私闖民宅是違法的,你現在就走的話,我可以不報警。」
他卻固執地盯着我,站起來又問了一遍,「那個男的,真是你的新男朋友麼?你是爲了他纔來的深城?」
他瘦了些,臉上的輪廓較之前更分明瞭。
我退開一步,走出了他身高投下的陰影。
說,「是,我很喜歡他,所以你現在的所做作爲嚴重地干擾了我的生活。」
「我不信,你在騙人。」
他眼神哀傷,聲音也微不可察地發着抖。
我卻笑了笑,勾起脣角看着他,「我騙你幹什麼,周然,你不會真以,你很重要吧?」
「像你這種條件的,聽說花錢包月都得五千起步,白嫖了三年,總得對你好點……還是說,你誤會了,真覺得我特別喜歡你?」
面前的人瞬間白了臉。
眼底的情緒,也由哀傷緩緩轉爲了難以置信,最後是憤怒。
我倚在牆邊,看着他狼狽地拖着行李箱離開。
下樓梯的時候,甚至連頭都沒回。
之後纔拿起了桌上的手機,切斷電話,回覆短信。
「他走了,應該也不會再來了。」
那邊秒回,「都聽到了,感謝程小姐配合,視頻已銷燬。」
還發過來一份聲明。
寫着如果日後視頻流出,對方全權負責,還要進行鉅額賠償。
我沒看,直接刪掉了對話框。
之後手腳冰涼地蹲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臉。
這條消息是我在路上收到的。
聯絡我的是趙子琦。
她發給了我一段視頻,一段我曾經以爲這輩子都不會被人看到的視頻。
記錄着我最難堪,最無法忘懷的過去。
當年讀大學的時候,我做的第一份兼職,其實是在 KTV 當前臺。
有個男人喝醉了酒,叫我帶路領他去廁所。
我當時年紀小,沒經驗。
真的以爲只是帶個路。
可繞到走廊拐角的時候,他卻忽然湊過來開始摸我。
我嚇壞了,又哭又尖叫,還喊着要報警,那人見我反應劇烈才終於醒酒,意識到我可能真不是陪酒的。
怕我去報警。
便掏出五千塊,扔在了我面前,叫我別聲張。
五千塊。
剛好是我一年的學費。
可以讓我有底氣辭掉 KTV 的工作,不再上夜班。
可以讓我在至少一年內不用爲了湊學費四處奔走,少打幾份工。
可以讓我好好學習,努力衝擊獎學金,在課餘時間找一份更從容的兼職。
我接了那沓錢。
回學校的路上不停地給自己洗腦,說,「反正只是摸了幾下,沒發生更嚴重的事,五千塊不少了,也算是禍得福,反正以後都不會再去那個地方了,也永遠不會再見到那個人……」
可哪怕如此。
那天回到宿舍之後,我還是洗了很多次澡。
而且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會生理性地恐懼每一個戴眼鏡又肥胖的中年男性。

-16-
「叩叩叩」
有人在敲門。
我這纔回神,揚聲問了一句。
「誰啊?」
「閃送,有您的東西。」
門打開,穿着統一配送服的小哥,抱着一大捧明黃色的向日葵。
向日葵的花語是:信念、光輝、高傲、忠誠、陽光、明亮。
寓意着沉默的愛,愛得坦坦蕩蕩,不離不棄,可以勇敢追求想要的一切……
跟着花一起送來的,
還有一封信。
一封由周然親筆寫的道歉信:
「婉婉,這是一封早就寫好但卻不知道應該怎麼交給你的信。
對不起,我當年其實並不想答應趙權參與報復你的那個計劃。
我覺得他很幼稚,也很愚蠢。
更沒必要,這樣去欺負一個女孩。
所以早在他提出這要求的第一時間,我就選擇了拒絕。
他反覆勸說、祈求,我都當沒聽見。
直到那天晚上,約好了一起聚會,趙權卻拖着所有人去了你兼職的那家咖啡店。
他是帶人去搗亂的。
我懶得參與,就在車上等。
通過咖啡店的玻璃,我看到他衝你大喊大叫,故意往你身上潑咖啡。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你。
我以爲你會隱忍,
像個被欺負慣了的受氣包,
但你沒有。
你比他還凶地端起咖啡潑了回去,叫他不滿意就去報警,可以查監控。
趙權被你鎮住了。
而我也很驚訝。
驚訝於你跟我的想象大不相同。
同時也終於明白了,趙權到底爲什麼一定要針對你。
我坐在車裏看戲,看得饒有興味。
直到你被不分青紅皁白的店長訓斥,丟掉了那份工作。
你高昂着頭,從咖啡店裏走出來像個驕傲的鬥士。
可坐在車裏的我卻知道,你正在哭。
我搖下車窗,想問問你還好麼。
可你卻目不斜視地路過我,哭得又可憐又狼狽,卻還憤憤地罵道,「這幾個智障,以後喫泡麪全都沒有調味包!」
你被氣得紅了臉,眼淚還沒擦,但卻絲毫沒有認輸的打算。
也是從那一刻開始,我忽然覺得,
如果我去追求你,就能讓趙權不再找你麻煩的話似乎也不錯。
然後,我答應了趙權的要求。
隱瞞身份接近你、瞭解你。
因爲你偶爾看過來的視線,心跳加速。
我們在一起的那三年,
是我人生中最幸福,同時也是最痛苦的日子。
因爲我愛你。
因爲我騙了你。
而時間拖得越久,這件事帶來的痛苦就越強烈。
我甚至在幻想,假如事情真的拖得足夠久,那你跟趙權就會忘記彼此,同時那個謊言也就不攻自破。
可我又錯了,因爲謊言是不會被時間消磨的。
只會因爲越拖越久,變得更加難以解釋。
直到東窗事發,你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多麼愚蠢的錯誤。
但我真的知道錯了。
婉婉,你能不能原諒我,然後再給我一個機會。」
「女士,麻煩您簽收一下。」
聽到面前的提醒,我這纔回神。
簽字之後,接過那捧花,放在牆腳。
原本侷促昏暗的出租屋,像被照進了一束光。
可我卻被淚水模糊了視線。
只覺得那抹遙遠的明亮,越發觸不可及。
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該好好地站在陽光底下,光彩奪目。
而不是爲了某個人忍氣吞聲,被迫妥協。
我不在乎那段視頻。
那是我的過去,雖然不夠光彩,
但卻是當年的我爲了生活,權衡利弊後做出的最好的選擇了。
退一萬步講,就算那個視頻真的被髮出來,在如今的狀況下,也早已無法對我造成任何傷害。
我只是個普通人,不靠網絡活着。
事情鬧大,公司或同事或許會因此非議。
但我還可以離職,換工作。
成年人的世界,名聲和他人的評價固然重要,但工作能力和強大的內心纔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我不怕那段視頻被髮出去。
只是趙子琦的那通電話再一次提醒了我,我跟周然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在我最脆弱的時候降臨,保護了我。
我應該知恩圖報,送他安心迴歸他的世界。

-17-
今天早些時候。
收到趙子琦的消息時,我還在路上。
電話振動,提示有新消息進來,
「程小姐,有些事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有時間打電話麼?」
陌生號碼。
我以爲是詐騙信息,沒理會。
可對面緊跟着又發過來了一句話,「有關周然的,我是趙子綺。」
我不清楚趙子綺聯絡我是想做什麼,
但到底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接了那通電話。
她說了很多。
說我的身世配不上週然,豪門聯姻纔是最穩固的局面,就算我執意跟周然在一起,也只能當個第三者。
而最重要的是,她告訴我,
原來當年,我得罪趙權之後,
他最初想到的報復方法,其實並沒有那麼兒戲。
含着金湯勺長大的小少爺,又被家人嬌慣着長大,有錢有權,目中無人。
捱了打又傷了面子之後,他瘋了似的想要報復。
光是找人調查我,就花了大價錢。
還放出狠話,說只要能抓到我的把柄,必有重謝。
而我在 KTV 拿男人錢的監控,
就這樣到了他手裏。
趙權大喜過望,準備把視頻發上網,連帶我的個人信息和專業名稱一起放在 a 大的校園網和貼吧。
《女大學生援交賺錢,貪慕虛榮,出賣身體》
這是他早就想好的標題。
足以讓我身敗名裂,鬧大了甚至可能被校方開除。
是周然阻止了他,說他不該因爲無心之失就毀掉一個女孩的人生。
趙權當然不同意,直接回絕。
可對於周然所說的,萬一當事人報警,他也會惹上麻煩這件事到底有些忌憚。
他開始猶豫,是否要放出視頻。
而當他看到那些給周然送情書,被婉拒之後滿臉難過的女孩,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他說,「然哥,要不你幫我復仇吧,你去追那個窮丫頭,等她愛上你之後,再狠狠甩了她,到時候她一定傷心欲絕。」
「我保ŧúₘ證,只要你願意幫我報仇,你以後提什麼要求我都照辦!」
如周然信裏所說。
最開始他是拒絕了的。
但趙權對我的步步緊逼,叫他有些不忍。
之後纔有了這場耗時三年的,荒唐的報復。
等到周然徹底動心之後,他便開始拖延時間。
每當趙權,找上門催促他快點的時候,周然會說我還不夠喜歡他,需要更多時間培養感情。
可春去秋來,四季更迭。
整整三年。
蠢笨如趙權,終於意識到了不對。
那天晚上是周然父親的生日。
他不得不回去。
結果恰逢趙子琦參加活動,被活動方爲難,趙權車技一般,哀求周然跟他同去活動現場給趙子琦撐腰。
卻沒想到在車裏,等趙權跟活動方交涉的時候他因爲過於出挑的長相被人偷拍了。
視頻上了熱搜。
加上趙子琦的團隊,不顧事實,爲了炒作而推波助瀾,熱度越來越高。
周然焦頭爛額,生怕我看到之後,會誤會他跟趙子琦的關係。
連忙找人壓熱搜,想全網封鎖那個視頻。
可趙權卻在他難得失態的情緒裏,讀出了異樣。
他質問周然是爲了誰在壓熱搜。
是不是喜歡上了我,所以才遲遲不跟我分手。
而與此同時,那條視頻爬到了熱榜第一,被趙玥發給了我。
周然心亂如麻。
但在趙權面前,他依舊不敢承認。
因爲他怕趙權沒輕重,找到我做出什麼不該做的。
於是他只能當着趙權的面跟我提出分手,又帶着趙權找到我,希望演完那場戲之後,
趙權得償所願,不會再來騷擾我。
可趙子琦卻比趙權聰明多了。
她看出了周然的身不由己,
並利用這一點,威脅他。
趙家是做商超起家的,家大業大,非常有錢,但近幾年市場不景氣,加上實體經濟受電商衝擊,生意正在慢慢走下坡。
爲了維持家族榮光,也想在周然家裏的幫助下給生意轉型。
她提出要跟周然訂婚,商業聯姻,爲期半年,兩人不需要真的戀愛,只要低調地維持着訂婚的名頭即可。
而籌碼,就是那段視頻,以及趙權永遠不能再靠近我一步。
當年的監控早被清空了。 
趙子琦手裏,拿着最後一份備份。
周然同意ṱŭ̀₍了。
可等他忙完一切才發現自己已經被我拉黑了。
於是他只能強迫自己專心在趙權跟親戚朋友面前演戲,等解決這些事情之後再去找我把一切都解釋清楚。
可他沒想到,我會直接離開。
他是從不喝酒的人,可那段時間卻醉了很多次,還清醒的時候他會開車回到出租屋樓下,盯着我住過的那扇窗,直到燈亮起來再熄滅,天亮窗簾被拉開之後纔會走。
可那天晚上,他等了整整一個通宵,卻依舊沒能等到燈亮起來。
他以爲我出了事,可跑上樓才發現我已經走了。
房東正在整理房間,在我留下的東西里挑挑揀揀,想留下有用的。
我買給他的衣服鞋子都被翻出來扔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他紅了眼眶,一拳砸在門框上,鮮血淋漓。
房東被他嚇了一跳,差點報警。
可他還是冷靜了下來,告訴房東他願意花錢買下這些雜物,並加價租下了那間房。
這些,都是趙權發現周然失蹤,去找他的時候從房東嘴裏得知的。
電話那頭,趙子琦的聲音冷靜動聽,「程小姐,你知道麼,周然一直都很討厭我,討厭我們這些爲了家族企業、爲了利益出賣自己婚姻的人,可爲了你、爲了那段監控,他還是同意了我的要求,跟我訂了婚,你不覺得諷刺麼?
「從利益角度分析,我跟周然是最合適的聯姻組合,他是聰明人,而且我不討厭他,這樁婚姻可以促進兩個家族的合作,他也會因爲我家裏的幫助更快得到父母的認可,繼承家裏的生意。
「他真的很喜歡你,也爲你做了很多,可你呢,你爲他做了什麼?你又能爲他做什麼?
「是,我的確說了謊,精心策劃了那場訂婚儀式,打算假戲真做,想着假如他的腦子還有一點清醒的話,就應該意識到同意跟我聯姻才最划算的。
「可就是因爲你的存在,他連理智都沒了,大鬧訂婚典禮,成了整個圈子裏的笑話不說,還固執地要去找你解釋,更惹惱了他家裏人,一個不夠聰明的繼承人,哪怕有血緣關係在也是會失去繼承權的。
「程小姐,你真的想害他失去一切麼。」
我久久沉默。
我不想,更不捨得。
所以我只能保持冷漠,逼他離開。
回到當下,我盯着那束花看了很久。
久到眼睛發酸,
才戀戀不捨地關了燈,親眼看着黑暗將那束光吞噬,一切歸於沉寂。

-18-
之後的幾天我狀態一直不佳。
好在展會的準備,已經到了品牌車輛進場的最後階段,相對輕鬆。
哪怕全程神遊,也沒鬧出什麼亂子。
每天都盼着能快點熬到下班,回家休息。
可今天。
我走樓梯上樓的時候,卻發現隔壁的那間房敞着門,門口堆了不少行李,其中還有一個黑色的行李箱。
之前的租客上週才搬走,今天就又有新人入住了。
房子隔音不好。
希望這次的租客,不要再像那對情侶一樣半夜吵架了吧。
這麼想着,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竟莫名覺得,放在隔壁門口的那個黑色行李箱有股說不出的眼熟。
心底忽然冒出了一陣不大好的預感。
而下一秒,屋裏走出了一個人。
純白短袖,身形高大,額前的頭髮撥到一邊,露出了周然那張帥氣的臉。
他正準備彎腰搬東西,整個人站在老舊、窄的居民樓裏,有股說不出的違和感。
太過驚訝,以至於我擰到一半的鑰匙,都忘了拔出來,「你怎麼還在這,不是走了麼?」
周然聞言站直身體,跟我對視,「本來是想走的,但我惹了女朋友生氣,她不願意跟我回家,所以就只能拼盡全力挽回,直到她回心轉意爲止。」
他這麼說的時候,視線就一錯不錯地定在我臉上。
可聽到他的話,我卻不知該作何反應。
好在,他也沒在等我的回答,說,「行了,看你的黑眼圈就知道你沒睡好,趕緊回去休息吧,等我這邊收拾好了,請你喫喬遷宴。
「當然,是作爲鄰居的那種,你男朋友,應該不會介意吧。」
因爲生病,他的聲音還有點沙啞,尾音上翹,漂亮的眼睛含着笑意,像極了我們第一次見面。
當時他騎着自行車追上我,陽光照在他臉上,帶點調笑的聲音,混在風裏,「同學,你走路看書,真的不會撞在樹上麼?」
我當時怎麼回答的來着。
我說不會,但下一秒,就因爲被他吸引了注意力,而險些撞上路燈。
他把車停下,在原地看着我笑。
回到當下。
周然依舊在看我,似乎在等我回答。
我壓下異樣的心跳,錯開視線,冷冰冰地說,「不用了,我沒有跟陌生鄰居交朋友的習慣。」
他不該留在這。
他應該回到他的世界去。

-19-
周然住到了我的隔壁。
之後便經常因爲一些莫名其妙奇妙的小事過來敲門。
比如「wifi 去哪辦?」「門禁刷不開怎麼辦?」「桶裝水的聯絡電話是多少?」
次數多了,我也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便直接忽視。
或者態度冰冷,想叫他知難而退。
我不知道他跟父母的矛盾有沒有解決,我沒有任何立場去詢問,所以只能胡亂擔心。
可他住進來之後,原本雜亂的樓道倒是一天比一天變得更加整潔。
欄杆扶手被擦過,壞掉的聲控燈修好了。
我甚至還在他門口的鞋架上看到了一個陶瓷花盆,裏面種了枝向日葵,迎着樓道里唯一的小窗,開得肆意。
只是,那花似乎好幾天沒人澆水了,有些發蔫。
或許,他是不是想通了,回家了……
「想什麼呢,婉婉姐!」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神才發現是莊婷,她笑眯眯地說。
「明天就是車展的最後一天了,咱們從後天開始放假,連休五天,婉婉姐,你到時候有安排不。」
我揉了揉脖子,說,「估計會先睡上一天一夜吧。」
「我應該也是,天天七點過來盯現場,神仙也頂不住啊。」
因爲要放假,連軸轉了一個多月的小組成員,都肉眼可見地興奮了起來。
下午活動收尾。
清理現場,整理物料,再拍一張合影,就全都結束了。
下班回到家。
我扔下包癱在牀上,簡直累得無慾無求。
昏昏欲睡的時候,電話卻忽然響了。
是趙玥打來的。
我這纔想起,她說週末要來深城,趕緊打起精神,接了電話。
「喂,玥玥,你機票買了幾號的。」
可電話那頭的人卻意外的興奮,「等等再說票的事,你看熱搜了沒有,趙子琦宣佈退出娛樂圈,還結了婚。」
聽到趙玥的話,我又清醒了幾分,下意識攥緊手機,問了一句,「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前兩天就有人爆料了,但是信的人不多,粉絲還在到處闢謠,說趙子琦事業在上升期,不會退圈,結果剛纔工作室直接官宣了,結婚證都曬出來了。」
「結婚證……」
我下意識重複着這三個字,心情複雜。
剛剛下班看到那盆花的時候,我就在猜測他是不是真的知難而退,已經回京市了。
可此時猜測得到確認,我卻並非像想象中那樣放鬆。
反而像是有塊大石頭壓在了胸口,怎麼都喘不上氣。
可實際上,這明明就是我想要的結果。
我對他冷言冷語,嚴詞拒絕,本來就是爲了讓他離開,回到他本來應該在的世界……
電話那頭,趙玥還在說話,可我此時實在是一句都聽不進去。
只能開口,打斷了她,說,「玥玥,我這邊有點事,要不我忙完了再打給你。」
「好啊,剛好我現在下班了,要去趕地鐵,回了家我們再聊。」
電話掛斷。
出租屋恢復了安靜。
我不知道在牀上躺了多久,看着窗外的天光一點點暗下去,灰濛濛的傍晚飛過了一隻鳥。
再之後,門被人敲響了。
是誰啊。
我茫然地起牀應門。
卻沒想到,竟然在貓眼裏看到了周然。
他剪了短髮,沒有劉海遮擋,完全露出的眉眼帥得肆無忌憚。
這人還來幹什麼。
結婚後跟前任和解,想獲得我的祝福?
我心情複雜,打開了門。
他卻衝我晃了晃手裏的食材,面色如常,「要不要來我家喫火鍋,之前說好的搬好家請你喫飯。」
「不用,我不喫。」
他卻還不放棄,「怎麼,真怕你男朋友不高興啊?」
他語氣依舊帶着調笑,我再好的脾氣也沒了耐心,「周然,你什麼意思,既然你都結婚了,那能不能就別再來騷擾我了。」
可聽到這話,周然卻是一愣,「你說,什麼結婚?」
表情茫然,簡直像對他跟趙子琦結婚這事,真的毫不知情一樣。
我懶得再說,直接轉身準備關門。
卻力氣不足地被他擠了進屋。
「程婉,你說什麼呢,除了你我能跟誰結婚啊。」
這人簡直不見棺材不掉淚。
我索性掏出手機,點進熱搜,給他找證據。
果然,趙玥一點也沒騙我。
趙子琦退圈#和趙子琦結婚#這幾個詞條,牢牢霸佔着熱搜榜。
我隨手點進一個,找到結婚證圖片,本想遞給周然看。
可在放大之後,卻發現了不對。
這結婚證上的男人,我怎麼不認識。
再定睛一看名字那欄,寫的也不是周然。
怎麼會這樣……
我蒙了。

-20-
周然湊過來看我的手機屏幕,看清之後卻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你以爲,我跟趙子琦結婚了?」
我沒答話,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趙玥的確只跟我說了趙子琦結婚,但結婚對象是不是周然,卻根本沒提……
是我先入爲主,弄錯了。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周然卻微微彎腰,耐心地給我解釋。
「昨天我是回了一趟京市,也參加了趙子琦的婚禮,但更重要的,是爲了跟我的父母說清楚你的存在,以及你對我有多重要,我要消除他們的誤會,才能正大光明地追求你。
「趙子琦只是想找個聯姻對象,她根本就不喜歡我,我之前因爲……有把柄在她手裏,所以不得不陪她演戲,現在我已經把那些都解決了。
「你之前說,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我們不能在一起,可你忘了,早在我愛上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經來了你的世界,我很愛這個世界,不想離開。
「所以,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不要那麼急着趕我走,等我哪裏做得不夠好的時候,你再把我趕出去也不遲,是不是?」
他的視線溫柔且堅定。
看得我心裏發酸,再說話時依然帶了鼻音,「你讓我考慮考慮。」
「你就自己考慮麼,不用你男朋友的意見?」
他刻意重讀了「男朋友」三個字,眼底卻亮晶晶的,帶着玩笑的意味。
我這纔想起來,我之前爲了逼他離開,還撒了個謊來着,跟他說許成是我男朋友,可看他這樣,分明早就發現了我在說謊。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捨不得你,被趕走了還想見你最後一面,結果發現這地方隔音不好,某人在偷偷地哭,而且那個叫許成的,明明跟你住得那麼近,可每次下班你都跟他分開走……」
我一愣。
沒想到自己,從最開始就露了餡。
但過了會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不對,你是怎麼知道許成住在哪的?」
「這個,是祕密。」他嘴角上揚,露出了一個帶點得逞的笑容,說,「走吧,先去喫火鍋。」
「鴛鴦鍋?」
「九宮格。」
我跟在他身後,到了他家。
可一進門卻愣在了原地。
只因爲屋內熟悉的東西,實在是多得有些過分。
大到衣櫃穿衣鏡,小到拖鞋和擺件,全都是我從京市的房子搬離時,因爲帶不走而留給房東的東西。
「這些東西,怎麼會在這?」
周然已經進了廚房,熟練地洗起了菜。
聞言有點不自然地說,「爲了節約,叫人託運過來的。」
「包括這個牀墊?」
因爲出租房的牀墊太薄,所以我睡眠一直質量很差,當時剛搬過去的時候,糾結很久才斥巨資五百塊買了個乳膠牀墊。
我倆 aa。
當時搬家的時候,我才發現想把牀墊帶到深城運費實在不菲,只能遺憾放棄。
可週然竟然把這些有的沒的,全都帶了過來。
這些東西,運費加起來早就超過原價了。
怎麼可能是爲了節約。
我失笑,看着他紅透的耳朵,到底沒揭穿。
不過,不對啊。
他這麼有錢,當初還喫我的住我的,憑什麼啊!
這麼想着,我便直接質問。
周然卻輕咳一聲,解釋,「我不是跟家裏誇下海口了麼,說我跟其他二世祖不一樣,靠自己勤工儉學,就能讀完大學,還逼着他們把我的卡給凍結了,後來發現不對勁,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硬着頭皮做兼職,所以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那時候真的特別特別窮來着……」
電話響了,打斷對話。
我接起來之後才發現,是許成打來的。
車展結束,部門要舉辦慶功宴,問我哪天有空,好約時間。
「我這幾天都有空,看大家時間安排吧。」
許成得到答案,利落地掛了電話。
之後才發現,廚房裏的洗菜聲早就停了,門框上露出一撮正在偷聽的呆毛。
我見狀,反而起了逗他的心思。
「我明天,可能要去跟別人喫飯……」
可他沒等我說完就直接走了出來,高高大大一個人卻繫着粉色圍裙,滿臉得意地說,「你現在跟人喫飯都要向我彙報了,你心裏有我。」
我沒忍住,笑了。
他是看過我那麼多冷漠卻依舊滿心溫柔的人,逗他又有什麼意思。
深城的夏夜,我跟周然一起喫了火鍋。
他被九宮格辣得說不出話,
卻種了整個陽臺的向日葵。
歡迎我,來到他的世界。
《許成——番外》
我叫許成,我感覺自己被人跟蹤了。
下班回家,我像往常一樣去買菜。ƭú⁽
可走在路上,身後總有股莫名其妙的被窺視的感覺。
回頭的時候,又什麼人都看不到。
怎麼回事。
難道是競爭公司安排的?
我司能拿到跟政府合作車展的機會,不是件容易事。
幾家差不多體量的競爭對手,早就虎視眈眈。
從立項開始就沒少搗亂。
跟蹤、威脅、舉報、種種小動作屢見不鮮。
眼看現在距車展不足半月,我倒要看看他們這次又想幹什麼。
想到這,我改了主意。
沒再去買菜。
而是改變路線,去了家附近的茶餐廳。
這家茶餐廳我來過幾次。
沒有包廂,桌位排布清晰分明,而且裝的是全透明玻璃,方便觀察外面。
果然,我纔剛落座。
沒多久就有個穿了一身黑,還戴着帽子口罩的人,鬼鬼祟祟地透過玻璃窗觀察店內。
看身形,是個男的。
比我還高些,身形算不上壯碩,但也勻稱,如果真打起來的話,單槍匹馬我也不確定能不能打贏。
所以爲了避免打草驚蛇,我只當沒發現他。
照常點菜,做出一個人解決晚飯的樣子。
只是時間無限延長,喫完飯,我還點了壺茶,一邊喝一邊拿出筆記本,處理沒做完的工作。
終於,等到那人不耐煩。
他推門進來。
服務員迎上去,問他坐哪裏。
可他的視線,卻一直若有若無地盯在我身上。
而等到他被服務員引着,路過我身邊的時候。
我直接伸手,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袖。
他身形一僵,卻不敢回頭看我,只盯着地面質問,「你抓我幹什麼!」
我這才發現,這人聲音年輕,好像歲數不大。
被抓包之後的緊張也是肉眼可見。
估計只是個被上司忽悠瘸了的實習生。
到底放緩了語氣,
「沒什麼,就是想跟你拼個桌。」
他當然不滿,手上掙扎着想甩掉我。
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的服務員,也開口勸道,「先生,現在店裏座位充足,不需要您兩位拼桌的。」
「可我跟這位先生一見如故,想認識一下。
「而且,你跟蹤我那麼長時間,得讓我知道你是誰吧。」
這話說完,那人渾身一僵,抬頭看我。
過了幾秒。
倒是直接摘下了口罩。
露出了一張年輕帥氣的臉,鼻樑高挺,長睫濃密。
旁邊的服務員愣怔,之後小聲唸叨,「應該是個明星吧,怪不得裹那麼嚴實。」
可我卻覺得這人有點眼熟……
直到對方從容地在我對面落座。
我這纔想起來,在哪見過他。
「你是程婉的表弟?」
好像是叫周然的那個……
對方本來正在低頭,循着菜單點菜。
聽到這話卻帶點不滿地抬頭,「我不是她表弟。」
我皺眉,想起那天晚上趕到程婉家裏時,在門口看到的那一幕。
「那你是誰?爲什麼跟蹤我?」
他沒答話,低頭點好想要的東西。
等服務員記下菜單離開,纔開口。
盯着我問,「你是不是喜歡程婉?」
我一怔。
「你問這個幹什麼。」
可與此同時,我也在問我自己,我是不是喜歡程婉?
我跟程婉的再次相見,其實最早是在四月初,當時車展的具體舉辦時間已經敲定,但因爲分公司第一次操辦這種級別的展會,經驗不足。
加上競爭對手從中作梗,幾個合作品牌的展出方案遲遲沒有敲定。
進度嚴重拖緩。
這才向京市總公司彙報,尋求解決辦法。
總公司效率極高,很快就組織線上會議,傳授經驗。
由我負責對接。
分公司的中高層全都到了場。
可沒想到連線接通,大屏幕上的主講人竟然是個很漂亮的年輕女孩。
看上去比我還要小几歲。
因爲形象跟預期嚴重不符。
會議室裏議論紛紛。
我也有些疑惑,明明說好了由經驗豐富的老前輩負責講解,怎麼臨時換人成了個小姑娘。
但哪怕如此,會議秩序還是需要維持的。
我正想出聲,叫大家安靜下來。
畢竟對面的女孩年輕,恐怕鎮不住場子。
可還沒等到我開口。
對面就已經出了聲,「咱們節省點時間吧,你們的問題太多了。」
聲音清脆冷靜,並調出了早就做好的 PPT。
絲毫不怯場。
甚至面對胡主編故意刁難提出的問題,她都依舊保持着專業,說,「我不懂這問題跟活動策劃有什麼關聯,請您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
胡主編憋紅了臉,卻又無法反駁。
他這人刻薄小氣。
衆人苦其久矣。
見胡主編被懟,會議室裏響起了一陣輕笑。
接下來的會議進程也格外地順利。
而我,也對屏幕那頭的女孩,生出了一股敬佩。
線上會議結束。
我切斷電腦和投屏連線,等辦公室裏的人一一離開,也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喫飯。
卻沒想到,電腦裏忽然傳出了一陣雜音,
還夾雜着不甚清晰的對話聲。
我這才意識到,剛纔會議之後連線應該是忘了切斷。
我沒有關機的習慣,剛剛就直接扣上了筆記本。
這會回神,便想提醒對面切斷連線。
卻猝不及防地聽到了說話聲驟然清晰。
那人應該是提着電腦鑽進了廁所,給自己朋友打電話。
「喂,玥玥,我終於開完會了!」
「你不知道,我被領導坑了,她懶得開會就甩給我,說是兩三個人的小會,結果對面烏泱泱一大羣人,我都嚇死了。」
「是啊!嗚嗚嗚,不行,我太可憐了,得喫個蛋糕獎勵自己一下。」
鄉音熟悉。
原本冷靜專業的女孩徹底變了樣,聲音鮮活又動聽。
我不好出聲打擾,便直接把電腦關了機。
但那之後,卻鬼使神差地,總會想起那個,人前人後反差極大的女孩。
終於,給調往總公司的同事打了個電話。
詢問那個女孩是誰。
同事是個人精,哈哈大笑之後,無情戳穿了我那一點春心萌動。
「得了吧你,人家有男朋友的,而且感情很好。」
得到這答覆。
我覺得有些失望,但也在預料之中。
成年人的世界忙忙碌碌,反覆改動的需求和開不完的會足以把那一點心動,深埋在疲憊之下。
我幾乎把她忘了。
直到五月初,我又接到了領導的消息。
說臨近車展,人手不足,總公司會調一名有經驗的負責人過來協助我完成項目。
我當場便想拒絕。
人手短缺,明明可以先從其他部門借調,等忙過這陣再招聘新人也來得及。
可現在來人空降,不說對方是否真的適應公司節奏,光是居高臨下的磨合就不是件容易事。
領導碎碎念,「這人本來說不來了的,嫌深城太遠,但現在好像跟男朋友分手了,又同意了。」
然後,我就看到了那份資料。
簡歷上的女孩不苟言笑,可我卻愣在了原地。
她也叫,程婉?
站在領導辦公室裏,我卻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早先通過會議軟件聽到的那幾聲鄉音。
直至再看到她的曾居住地址時,我終於記起了,那個埋在小城記憶中許多年的女孩。
十二歲那年父母離婚,我跟着我爸回了老家。
小城愜意,但也預料之內的排斥外來人。
這一點,我的感受更爲明顯。
在那個年紀,有點特別的小孩總是很難交到朋友。
於是我經常跟那些罵我沒媽的孩子打架。
打輸了也就掛點彩,不算疼。
可每次打贏了,都會有人上門告狀,我爸就會抄起用棍子,當着找上門的家長再把我狠狠打一頓。
久而久之,那些人變本加厲,我也就懶得再反抗。
然後我遇到了她。
交到了第一個朋友。
時隔多年再次相遇。
我覺得既神奇又激動。
忍不住感慨命運的巧妙。
我壓住情緒,同意了總部要調人過來的安排。
上司以爲我是委曲求全,語重心長地許諾不會虧待我。
我卻全然不在意。
終於等到她來的前一天。
本來被安排去接機的人是莊婷。
但她家裏的貓要生產,時間衝突。
我直接準了她的假,並提出明天替她接機。
莊婷沒料到我這麼痛快,悄咪咪跟小薛說,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老大轉了性。
我失笑。
也知道自己這樣有點卑鄙。
但是,但是,心動的感覺來了,不想辦法抓住的不才是真的蠢麼。
我去了機場,見到了她。
她似乎情緒不高,禮貌又生疏地跟我打招呼。
我想辦法逗她。
她笑了,身上的防備消散了許多,但還是沒能認出我。
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急。
再之後,她正式入職,我們成了同事。
離得越近我越發現,她簡直是個會發光的女孩。
而每一次,想起我給她糖時,她驚訝又茫然的表情,我都會忍不住翹起脣角。
忽然,面前的桌子被人敲了一下。
我這纔回神,聽對面的人又重複了一遍他的問話。
「你到底是不是喜歡程婉?」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你別管,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對面的人氣勢十足,帶着明顯的敵意。
不知爲何,我總覺得自己不該在這時候服輸,雙手交疊着迎上他的視線,「是又怎麼樣。」
對面那人煩躁地用手指敲着桌子,說,
「勸你趕緊放棄,她不喜歡你這樣的。」
這話倒是把我氣笑了,「不喜歡我這樣的,難道喜歡你這樣的?」
「沒錯,你猜對了。」對面的人摘下帽子,挑釁似的看着我。
哪怕作爲同性,我也得承認這人的長相十分出挑。
而且身材挺拔,哪怕坐姿鬆散,依舊帶着股說不出的氣質。
我隱約聽莊婷提起過,她說程婉應該是被前任傷得不淺,對方是個渣男,每次程婉一提起來心情就會變差。
我看着眼前這個一身黑的男人,忽然冒出了一個猜測。
「你是程婉的前任?」
他聞言,有點不滿地反駁,「暫ṭûₘ時,暫時是前任。」
我眯了眯眼,語氣也不再的溫和,「都已經分手了,還來騷擾人家女孩,有點不太合適吧。」
「我沒想騷擾她。」
「那你跟蹤我是什麼意思,逼我放棄?這樣她就不得不原諒你?」
我的話應該是戳了他的痛處。
那人眼神凌厲,握着水杯的手上青筋暴起。
過了很久,他才緩緩出聲,「抱歉,我沒想打擾你,今天來只是想確認,她有沒有真的跟你在一起。」
「如果你們真的在一起了,她也是真心喜歡你,那我想弄清楚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果你人不錯,那我會選擇祝福,並直接離開。
「而如果你們沒有在一起,我也得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愛她,想拼盡一切地把她追回來,所以總得知己知彼。」
面前的人語氣認真,眼神堅定。
同性最能辨別對方有沒有撒謊。
我有些意外,沒料到他會如此坦誠,而且敢做敢當。
而且這人看上去不大像個渣男,莊婷的情報恐怕有誤。
刺探軍情道,「你們,是怎麼分手的?」
他抬頭,眼神里清清楚楚寫着「想得美」三個字。
喝了口茶,反問,「那你是怎麼知道婉婉家裏地址的?」
眼神交匯,雙雙沉默。
我暗自下了結論,這小子很謹慎,是個難纏的對手。
就這樣,一直拖到茶餐廳閉店,服務生過來趕人。
因爲沒能從對方口中探聽出什麼敵情,我多少有些失望。
試探性地提議,
「要不要找個地方喝一杯?」
「走吧。」
對面應得十分痛快,顯然跟我抱着一樣的想法。
出了茶餐廳。
我便開始思考應該帶他去哪。
深城的夜總是不怕晚,尤其在這附近還有一片相當大的廣場的情況下。
哪怕現在已經接近十二點,但廣場人還是非常熱鬧,各種喫喝玩樂的小攤一眼望不到頭,時不時有卡通小車開過來,帶着孩子的笑聲。
我正低頭翻大衆點評,卻有人迎了過來。
是個拿着宣傳單的年輕人,一笑露出滿口白牙。
「哥,我們新店開業,現在舉辦扎氣球活動,關注公衆號就能領飛鏢,參加就有獎拿,要不要試試。」
我擺手,本想拒絕。
但因爲那年輕人介紹得實在起勁,到底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遠處搭了個臨時舞臺。
中間放着三個巨大的靶子,上面是數不清的彩色小氣球。
而在靶子旁邊,則擺了整整一側牆的毛絨玩具,作爲獎勵禮品。
參加活動的人不少,玩具最上面那排都快被拿空了。
而那排剩下的最後一個,是個明黃色的向日葵玩偶。
我記得程婉的微信頭像,好像就是這個玩偶。
如果贏下來送給她……
「二維碼在哪,我要參加。」
我還在思考,身後就已經響起了周然的聲音。
心裏一凜,只剩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能讓這小子搶先。
趕緊也掃了碼。
跟那小子爭先恐後地去領了飛鏢,排隊。
倒是那位年輕人有點發蒙,不明白爲啥興致缺缺的兩人瞬間變得這麼積極。
每人十隻飛鏢。
要射中五個以上才能拿到毛絨玩具,否則就只有當作紀念品的鑰匙扣。
而我跟他的目標,顯然都是那隻剩下最後一個的向日葵。
我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麼認真地扔過飛鏢。
但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
我搶在前面贏下了那個玩偶。
然後周然一路上都憤憤地盯着我手裏的玩偶看。
「人家小朋友很想要那個玩偶的,你一個大男人跟小朋友搶東西,贏得還真是理所當然。」
可我卻心情不錯。
「哦,我願意。」
也因爲這樣。
等到坐下來喝酒的時候,雙方都被激起了勝負欲。
針鋒相對,步步緊逼。
然後,兩人就都喝醉了。
「周先生,我看你已經醉了,要不就別喝了。」
但話雖然這麼說,其實我酒量也一般,撐到現在實屬強弩之末,還沒趴下,只是不想在他面前服軟。
「我沒醉,只是這地方太熱了,有點臉紅。」
他還嘴硬,起身說要去上廁所。
沒想到那小子竟然玩陰的,他其實是從側面繞了一圈,從我背後靠近想偷我藏在椅子上的玩偶。
被抓包,才訕訕地回到了位置上。
「可以,你反應速度挺快的。」
我沒忍住嘲笑他,「贏不到就想搶,你是不是有點卑鄙了。」
他心虛地低着頭,本來就紅的臉更是雪上加霜。
「可是婉婉很喜歡那個。」
這句話說完,對面的人卻又猛地起身,拍了下桌子。
「對不起!是我卑鄙了,說好公平競爭的,我不應該偷你的玩具!」
他聲音太大,店裏不少人都看了過來。
這麼社死的一幕,接下來的發生的事卻叫我更加難以理解。
因爲我竟然也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聲音洪亮地誇他,「說得好!你雖然長得沒有我帥,但人品還是很不錯的!」
「你胡說,我怎麼沒有你帥,我明明比你帥,不信我們比一比。」
「比就比!」
而第二天睡醒,我在手機裏看到的就是這樣一段視頻。
醉得人事不知的兩個男人,勾肩搭背地出現在了畫面裏,拼了命地都想把臉遠離屏幕。
「你在前面,不然會顯得我臉很大。」
「不行,你臉本來就大,在前面也無所謂。」
被拍到的路人都是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我崩潰地抓着自己的雞窩頭。
只道喝酒誤事,沒想到這麼誤事。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我倆還沒徹底發瘋,真的把這段視頻發給程婉,叫她評比誰更帥。
但我依舊記得,我跟周然攙扶着回家的路上,他似乎哭了,明明醉得徹底,卻還在不停地重複着。
說他是真的錯了。
希望能得到原諒。
男兒有淚不輕彈,我也有些動容。
但卻並不打算因此,就把自己喜歡的人拱手相讓。
公平競爭,是對對手最大的尊重。
因此展會結束。
即將休假的那天晚上。
我給程婉打了通電話。
我想約她出來喫飯,順便表白。
電話接通,我手心全都是汗。
卻還極力保持鎮定地問她,「你什麼時候有空,能不能一起喫個飯。」
「好啊,我這幾天都有空。」電話那頭的人很開心,可她問我,「是公司組織的慶功宴嘛,我能不能帶個朋友一起去。」
我一愣。
慌張地改了口,說,「是啊,慶功宴,車展很成功,大家都辛苦了,所以一起慶祝一下,等具體時間敲定了,我叫莊婷通知你。」
她語調輕鬆,跟我寒暄了幾句。
可那寒暄裏分明只有同事間的友好,沒有一點心動的跡象。
電話掛斷。
我站在樓道里,盯着周然門前那盆小小的向日葵看了很久。
第一次明白,什麼叫贏了遊戲,輸了人生。
忍不住失笑,然後把在手提袋裏裝了一路的向日葵玩偶拿出來,擺在了花盆旁邊。
之後轉身下了樓。
沒關係,試過之後至少不留遺憾,不戰而敗纔是真的丟人。
Ps:慶功宴那天,程婉帶上了周然,有點愧疚地跟我解釋,周然其實是她男朋友,之前情急之下跟我撒了謊。
我擺擺手表示沒關係。
莊婷則一直盯着周然說眼熟,問他是不是明星或者網紅。
而在場的大家都不敢告訴她,說這位就是導致她女神趙子琦幾次上熱搜的「未婚夫」。
只不過他剪了短髮,跟照片有些出入罷了。
好在人多,氛圍熱鬧。
莊婷很快就不再糾結。
因爲坐得遠,
我跟周然倒也沒機會說上話。
只是在小薛出聲,問大家要不要喝點酒的時候,
我跟他齊齊出聲,堅定阻止。
「別,喝酒誤事!」
哦,看來那天晚上的事,他還記得。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