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夫君

我代替嫡姐,嫁給了命不久矣的羅世子。
夫君他一步三喘,經常咳血。
是個柔弱不能自理的病美男。
某天,我從外面執行任務歸來,看見夫君一襲黑衣,身上有傷,正和心腹對話:「本世子今天又被那人刺殺了!」
我:「……」夫君身上的窟窿,好眼熟呀,不會是我捅的吧?!

-1-
我是崔家流落在外的庶女。
剛被找回的第二天,就被崔家人塞進了花轎。
他們要我代替嫡姐,嫁給病秧子羅世子。
主母對我冷眼交代:「你一個通房生的庶女,能代替你嫡女出嫁,已經是你九輩子修來的福氣!」
我:「……」好大的福氣,給你要不要?
崔、羅兩家的婚事,是上一輩老者定下來的。
數年前,羅家老爺子救了崔老爺子一命,崔家爲了報恩,這才允諾了孫輩的婚事。
原本,理應是崔家嫡小姐嫁去羅家。
可羅世子常年臥榻,體弱多病,據說命不久矣。
崔家這才從鄉村旮旯裏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庶女。
我坐在花轎中,止不住揚脣竊笑。
剛好,我需要一個合適的身份待在京都。
如此,才能完成刺殺任務。
病秧子好呀,我盼着早日守寡。
一個刺客,是不需要夫君的。
與我拜堂的,是一隻雄赳赳的大公雞。
這隻大公雞一直咯咯噠的吵鬧。
我已經在尋思着,把它做成一盤辣子雞。
「送入洞房!」
禮成後,我被婢女攙扶着,去了婚房。屋內有一股濃郁的藥香。
但我明顯嗅到了血腥味。
大概是殺手的職業素養,我立刻掀開蓋頭:「有血!」
入眼,是大紅色婚房,還有一張蒼白如紙的臉。
「咳咳咳……」
秀麗的男子一陣悶咳,白色錦帕上瞬間沾染鮮血。
我見狀,深呼吸:「夫君,你是不是失血過多?」
羅慎之深邃的眸子看向我,蒼白的脣笑了笑:「無妨,只是咳嗽。」
我震驚。
可他這張臉,分明……像是被人捅了幾刀之後的樣子!

-2-
他到底吐了多少血?
我上前攙扶他。
羅慎之很自然的握住了我的手,指尖撓了撓我的手心:「夫人,你的手真粗糙。」
我直言:「我是崔家流落在外的庶女,常年勞作,自是粗糙了些。」
羅慎之眯了眯眼:「原來如此。」
很快,我也察覺到他的掌心有繭子:「夫君的手,好似也很粗糙。」
羅慎之黯然傷神:「其實,我從前並非這般狀況,我也曾是舞刀弄槍之人。」
我以爲自己傷害了他的自尊心,忙寬慰:「夫君看開些,人總有一死。」
早死晚死,都得死。
羅慎之怔住,啞然了。
頓了頓,他這纔開口:「爲夫身子不好,今晚怕是不能圓房,讓夫人受委屈了。」
我會心一笑:「不委屈,我就喜歡你這樣柔弱的夫君。」
羅慎之:「……」
當晚,我與病秧子夫君相安無事。
他病到奄奄一息,而我也因昨夜外出做任務,導致元氣大傷。
也不知,被我捅了兩劍的那人,現在到底死沒死……
次日,我甦醒時,羅慎之正在沉睡。
他睡在牀榻外側,一張俊美的臉,實在安詳極了。
彷彿已經原地去世。
我的手指放在了對方的鼻孔下面。
嗯……
氣息微弱,勉強苟活。
羅慎之忽然睜開眼。
我隨機應變,笑道:「早呀,夫君。」
羅慎之蒼白的脣輕揚:「夫人,你也早。」
我先穿衣下榻,這才照顧病患。
羅慎之沒有拒絕。
他身上有股破碎的悽美感。
就像是即將凋零的花兒。
婆子進屋索要元怕。
羅慎之又是一陣悶咳。
我打圓場:「夫君身子不適,圓房不急於一時。」
羅慎之喘息着,手搭在我肩頭:「夫人,真是難爲你了。」
我投以體諒的目光:「不,我理解夫君的不易。」
婆子欲言又止,訕訕道:「老太太在堂屋候着呢,世子與少夫人過去請安吧。」
長寧侯常年鎮守邊關,侯夫人早逝。如今,府上是老太太當家。
我與羅慎之去敬茶的路上,他一直在不停咳嗽:「咳咳咳……」
他彎着身子,明明高大的男子顯得格外清瘦孱弱。
見他遲遲無法行走,我善心大發,將他打橫抱起:「夫君,我抱你去。」
全當做善事吧。
好歹夫妻一場。
反正,他都快死了。
看在他如斯俊美的份上,我願意當一次護花使者。
羅慎之艱難的扯出一絲笑意:「夫人……好大的力氣。」
我並不謙虛:「這算什麼,我還能扛起一頭豬。」
羅慎之:「……」

-3-
老太太見我抱着夫君去了堂屋,她上下打量了我好幾眼,神色反反覆覆變化着。
我:「祖母,我把夫君帶來了。」
羅慎之又在悶咳。
我剛給他拍了後背,這人立刻吐了口鮮血。
老太太張大了嘴。
我忙道:「祖母不必擔心。」
老太太深深的看了一眼羅慎之,祖孫二人交換了眼神。
羅慎之笑了笑,握住了我的手,帶着我一起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沉吟片刻,喝了茶,又賞賜了我一支赤金步搖。
「崔家嫡女不肯嫁入我長寧侯府,倒是尋來了你這個庶出的丫頭。」
「我瞧着你這丫頭容貌昳麗,不似鄉野村婦。既然嫁到我們侯府,就是侯府的正經少夫人了。」
這老太太說話好聽。
我甚是滿意。
「是嫡姐有眼無珠,纔不肯嫁過來。祖母放心,我對夫君是真心實意的。」
目前看來,我對侯府少夫人這個身份,也頗爲滿意。
好喫好睡,有錢花。
不用伺候公婆。
夫君還是個短命鬼。
這是什麼神仙日子?!
但前提是,我得先殺了刺殺目標,從宮主手裏取來蠱蟲解藥。
只要徹底解毒,我就可以與採花宮撇清干係。
屆時,身爲侯府俏寡婦,真不敢想象,該有多麼肆意暢快。

-4-
今日認親宴,羅家的族親也登門了。
我人生地不熟,被一年輕男子擋住路,他一臉淫笑:「表嫂美貌如花,身段窈窕,可惜了……嫁給了一個病秧子。表嫂要是覺得寂寞,可以去找我呢。我最近暫住侯府。」
我眨眨眼:「你哪位?」
男子笑答:「我是羅家表公子。」
我恍然大悟:「難怪……婊裏婊氣。」
我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抹湛藍色身影,是羅慎之。
他在偷窺麼?
這個病秧子到底是我名義上的夫君。
我不能讓他頭頂長出離離原上草。
我與羅慎之的夫妻關係存續期間,我會做一個正派的女子。
可他死後,那就不好說了。
所以,我二話沒說,一腳踹向男子,直接將他踹進荷花塘。
羅慎之還沒死呢。
兄弟妻不可欺!
我是個講道義的女子。
「啊——救命呀!」男子發出慘叫聲。
我雙手捂脣,也大喊:「天吶,救命吶,表公子落水了。」
羅慎之走了過來,我不管他孱弱的身子,直撲他懷裏:「夫君,你快看,表公子他像只旱鴨子。」
羅慎之與我一起觀賞着水裏撲騰的男子。
我二人表情一致,異口同聲:「的確是旱鴨子。」
表公子被撈了上來,他怒指我,但又不敢直言,是我踢他下水。
男人嘛,要面子。
他渾身浸溼,我掃了他一眼,尤其看了一眼他的下胯,嘖了一聲:「嘖,表公子沒發育好?」
表公子跺跺腳,羞憤離開。
我茫然極了。
就這麼不禁逗?
我們採花宮的人,從不會如此臉皮薄。
羅慎之握住了我的後腰,將我扶正,他俊美的面龐掛上一絲歉意:「夫人,讓你受到驚嚇了。」
我搖頭:「沒事,有夫君在側,我什麼都不怕。」
我與羅慎之恩愛逾常、琴瑟和鳴。
侯府的下人感動到落淚。
當晚,老太太命人送來十全大補湯。
送湯的婆子笑着道:「世子、少夫人,老奴得親眼看着二位飲下蔘湯,才能回去交代。」
我今晚需要外出做任務,不能耽擱時間,於是,一飲而盡。
羅慎之看着我的眼神,透着一絲欲言又止。
我催促:「夫君,你快些喝呀。」
喝完好睡覺,他睡下了,我才能離開。
婆子也笑着催促:「世子,快喝了吧。」
羅慎之輕蹙眉,終是飲下了那一碗蔘湯。
婆子這才放心離開。
屋內燃着龍鳳火燭。
氣氛一下曖昧起來。
我突然覺得熱,遂扯了扯領口。
羅慎之看了我一眼,但很快轉移視線,他上榻平躺着,突然閉眼。
躺得十分安詳。
我急着外出,沒有廢話,只抱着被褥去了外間。
我越來Ṭû⁾越熱,燥得慌。

-5-
夜深人靜。
我探頭往內室看了一眼。
見羅慎之整個人裹在被褥裏,我猜他已經熟睡,這便悄無聲息離開了侯府。
外面夜涼如水,但身上燥熱並沒有消散多少。
我潛入軍營,那戴着銀色半臉面具的常勝將軍,正在營帳內與心腹交談。
常勝將軍,就是我的刺殺對象。
捫心自問,若非殺手身份,又若非我需要解藥,我根本不會對常勝將軍下手。
常勝將軍戰功赫赫,據說少時受過傷,毀了半邊臉,這才整日戴着面具。
我側耳窺聽情報。
心腹:「將軍,屬下已經查明,要殺您之人是太子。但太子不會親自動手,而是買通了江湖上的野生殺手。」
我:「……」
何爲野生殺手?
我也是有組織的殺手!
不過……
我們採花宮,原先是做「採花」的行當。
可經歷數年演變,採花行業逐漸落寞,只好改了謀生手段。
又剛好,我是崔家庶女,宮主就將任務交給了我。
爲防止我消極怠工,宮主給我下了蠱毒。
常勝將軍似有些不耐煩,他不停飲茶:「嗯,知道了。」
心腹又說:「將軍,您可得萬般小心!屬下還打聽到,那野生殺手從前是採花賊!」
常勝將軍一愣,這才揮手讓心腹退下。
四周恢復安靜,我持劍靠近目標。
剛一劍刺過去,常勝將軍突然轉過身。
有那麼一瞬,我似乎聞到了熟悉的氣味。
「又是你?非殺我不可麼?他們給了你多少銀子?我雙倍給你。」常勝將軍扯了扯衣領,彷彿很熱。
這嗓音有些耳熟……
我最需要的不是銀子,而是解藥。
所以,我沒有猶豫,直接襲擊男子。
我倆大打出手,但不知爲何,我的身手遠不如之前,總覺得四肢無力。
而且,即便男子戴了面具,我也覺得他眉清目秀、秀色可餐。
打鬥之中,我情不自禁摸向了他的腰,稍稍一用力,掐了一把。
嗯……
我沒忍住,誇道:「將軍生了一副好腰,柔韌精瘦,弧度驚人,觸感極好。」
語畢,我自己愣了一下,採花賊的本性彷彿在這一刻暴露了出來。
對方也明顯一怔。
下一瞬,他一個側身避讓開我的碰觸,卻又從背後一把抱住了我。
我渾身一僵。
對方也似乎僵住。
我倆本該互相廝殺,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促使我二人只想貼貼。

-6-
我驚了。
難道是採花賊的血脈覺醒了?
我與常勝將軍四目相對。
我竟很喜歡他身上的氣味。
他那好看的喉結,滾了又滾。
這一刻,我太想把他撲倒在地。
不過,關鍵之時,我始終記着自己的使命。
遂,長劍刺向對方下腹。
前幾日已經捅了他兩劍,我就不信,他是個捅不死的人。
男人一聲悶哼。
我將劍拔出來,立刻避讓。
對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他一手摁住下腹的傷口,語氣飽含憤懣:「我從不殺女子,你別逼我!」
我反駁:「誰告訴你,我是女子?」
我明明掐了嗓音。
男子咳出一口血:「我摸出來的。」
我語塞:「你……好生無恥!」
男子戲謔一笑:「彼此彼此。」
我突然很好奇那張面具下的臉。
然而,營帳外面有動靜傳來,我很惜命,不會冒險,只好暫時撤退。
仔細算起來,我已經捅了這男子三劍。
想來,他今晚若是還不死,下次再刺殺一次,他也該歸西了。
常勝將軍,是我平生第一個刺殺對象。
刺殺過程曲折了些,也算情有可原。
我繞道回到侯府,準備立刻入睡,明日還要扮演侯府少夫人的角色。
然而,我看見書房亮着火燭。
好奇心使然,我湊近窺聽。
羅慎之正與心腹談話。
心腹:「世子怎麼又受傷了?」
羅慎之的語氣帶着一絲煩躁:「本世子今天又被那人刺殺了!」
屋內主僕二人還在說話,但我突然一陣昏昏然。
羅慎之……
他被刺殺了?
他不是病秧子麼?
事情不會那麼巧合吧?!
不對!
常勝將軍的嗓音,與羅慎之的,不一樣。
可……
我也會改變自己的嗓音呀。
一瞬間,我渾身冰寒。
我幼時被人拋之荒野,在狼羣長到了五歲,長大後有些大智若愚。
宮主常說,我是個笨蛋。
可笨蛋如我,也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我立刻回到婚房,以最快的速度換好衣裳。
當我去內室查看羅慎之的情況時,這人忽然出現在我身後。
他穿着寶藍色錦緞睡袍。
貼膚的材質,襯得男人身量頎長。
「咳咳……」
羅慎之一陣悶咳,蒼白的臉,更像是失血過度了。
我吞嚥了兩下,內腹的燥熱又莫名湧了上來。
我竟對一個病入膏肓的病秧子,有了非分之想。
他如此柔弱不能自理,我抱着他去榻上,應該不過分吧?
等等!
我難道不應該先驗證一下羅慎之的身子?!
羅慎之莞爾一笑:「夫人,你在做什麼?」
我理智回籠,反問:「夫君,你又在做什麼?」
羅慎之笑意溫雅:「方纔起夜如廁,怎麼?我吵到夫人了?」
我忙搖頭。
羅慎之保持微笑,身子越過我時,我聞到了淡淡藥香。
我立刻握住了他的手腕,指尖探在了他的脈搏上。
他的脈象紊亂,且很虛弱。
而常勝將軍是一個高手。
他二人不可能是同一人!
一定是我魔障了!
羅慎之詫異:「夫人,又怎麼了?」
我沒說話,將他打橫抱起,笑道:「夫君,我抱你上榻。」
羅慎之明顯渾身一僵。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掌下的觸感,竟有些熟悉。
我看着懷中人,由衷道:「夫君,你別緊張。」他腰身緊繃,彷彿一身肌肉。
可一個病秧子,又豈會身子修韌?

-7-
我將羅慎之放在了榻上,目光掃過他的下腹。
倘若現在掀開衣裳,定能一查究竟。
我剛要下手,羅慎之逮住了我的手。
我與他四目相對。
羅慎之:「夫人,爲夫身子不虞……怕是不能滿足你。」
我一愣。
他是這個想法麼?
可宮主常說,最厲害的獵人,常常都會僞裝成獵物。
我不看個清楚,怎麼能放心?
羅慎之明明親口對心腹說,他被人刺殺了。
那麼,他今夜必定外出了一趟。
他一個病秧子,夜間外出作甚?
我沒臉沒皮,採花宮的人豈會害羞?我很堅持:「無妨的。夫君,我就看一看,又不會對你做什麼。」
羅慎之:「……」
對方不鬆手。
我很堅持:「夫君,你放開我的手。」
羅慎之皮笑肉不笑:「倘若爲夫不放呢?」
我也客氣的笑了笑:「很好,男人,你徹底引起了我的注意。」
羅慎之:「……」
我力氣甚大,羅慎之明顯處於下風。
眼看着我就要略勝一籌,他忽然抬首,吻上了我的脣。
我呆住了。
雖是採花賊出身,但從未實際操練過,被羅慎之這般對待,我竟一時忘了反應。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脣瓣有些發麻。
羅慎之放開我時,曖昧的銀絲拉扯老長,他眼梢染上媚意,嗓音喑啞:「爲夫只能如此了,再多的,給不了你。」
我:「……」
我雙手捂着臉,撒丫子跑出內室。
這……誰能頂得住呀?!
我把自己埋進被褥裏,痛恨自己的無能。
好歹是採花賊啊!
區區一個病秧子,我到底在怕什麼?
等等!
羅慎之該不會是故意轉移我的注意力吧?
果然可疑!
我翻來覆去,最終還是決定明日再繼續試探。
睡過去後,我夢見了在採花宮的日子。
宮裏的人皆是被男子拋棄的女子。
有棄婦,也有棄嬰。
採花宮最重要的法則有兩條:「男子都不是好東西」、「睡過的男人,一律殺了,不留活口」。
我還夢見,我將羅慎之就地正法了,之後,連捅了他數劍。他連連哀嚎,血濺我滿臉。
夢醒時,我心懷愧疚。
捫心自問,羅慎之並未傷害過我。
「夫人,你醒了?」
一張秀美,且過分白皙的臉,出現在了我眼前。
我垂死夢中驚坐起,脫口而出:「夫君,你沒事吧?」
我的手以他始料未及的速度,觸碰到了他的小腹。
羅慎之眸中異色一閃而逝,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他小腹上摁了摁。
這人竟面色不改。
難道他沒有受傷?
是我多疑了麼?
羅慎之的笑意總是很抽象,他笑時,眼神是冷的:「有夫人沖喜,爲夫一定會很快好起來。」
我呵呵兩聲:「但願如此。」
羅慎之鬆開我的手,後退了兩步。
他看見了牀榻邊的繡花鞋,頓了頓,幽眸微眯:「夫人的鞋,怎沾上了黏土?昨日去過哪兒了?」
我大驚,忙慌稱:「昨日,我去後花園子採花去了。」
羅慎之挑眉:「哦?是麼?」

-8-
昨夜歸來匆忙,我竟忽略了鞋上的污泥。
我的身份,定是不能被羅慎之知曉。
我絞盡腦汁敷衍,這人笑着輕嘆:「夫人,你這腳……怎麼這般大?」
我脫口而出:「夫君有所不知,我自小生於鄉野,不曾裹腳,讓夫君笑話了。」
羅慎之卻彎身,握住我的腳,親手替我穿鞋。
我愣住了。
心臟猛地一跳。
這就是話本中的甜膩膩的愛情麼?
宮主!我出息了!
然而,下一刻,羅慎之感嘆:「夫人這腳,宛若常年習武之人。」
我渾身僵住,立刻抽出自己的腳,自行穿上繡花鞋。
羅慎之則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他眉目如畫,是十足的美男。
只可惜,過於白皙、病態了。
「夫人,有你在身側,爲夫覺得十分安全。只可惜,爲夫命不久矣,不能陪伴你太久。」
我方纔差點露餡,心慌極了,忙說:「無妨,我不介意。」
羅慎之:「……」
昨夜與常勝將軍交手了幾招,我的腰身痠痛,本想今日好生休息,羅慎之卻提議:「夫人,我領你好好逛一逛侯府。」
我強裝靦腆:「勞煩夫君了。」
我倆結伴邁入後花園。
我時不時揉着後腰。
而羅慎之的一隻手,始終護着他小腹的位置。
我倆的步子皆有些緩慢。
羅慎之側過臉,笑問:「夫人,你腰疼?」
我搖頭:「我無事,夫君,你小腹疼?」
羅慎之淡笑而過:「不疼的。」
路過拱橋,表公子又恬不知恥的露臉了。
他明顯看不起羅慎之,眼神輕蔑:「呦,表兄,你帶着嫂嫂出來遊玩?這日頭炎熱,表兄身子不利,不如我來代替你照料嫂嫂?」
這話實在挑釁。
就差直接說出口「好玩不過嫂嫂」這句話了。
羅慎之猛咳起來。
表公子徑直走來,一隻腳絆在了羅慎之的小腿上。
我看得真切,卻沒有阻止。
因爲,我還想繼續驗證羅慎之。
可當看着他往荷花塘栽進去時,我眼疾手快,伸手撈住了他的後腰。
嗯……
又是那股修韌的觸感。
我眯了眯狐狸眼,輕笑:「夫君,你生了一副好腰。」
羅慎之的手圈住了我的脖頸,也笑了笑:「夫人,你也好身手。」
我與羅慎之相擁着,四目相對。
表公子探頭過來,被我一拳打下水。
我:「夫君,這種東西爲何會在侯府?他是想等着你過世,然後喫絕戶麼?」
羅慎之脣角笑意更甚:「夫人打得好。」
我與羅慎之齊齊看向水裏的落湯雞,夫妻同心,露出會心一笑。

-9-
我剛要觸碰羅慎之的下腹,就被他握住了手。
他似笑非笑:「夫人對我真好。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我也笑了笑。
宮主常說,男子最會花言巧語,一個字都不能信。
當日,表公子去老太太面前告狀。
我與羅慎之被叫過去,當場問話。
表公子告狀:「姑奶奶呀,當真是嫂嫂對我暗送秋波,我這才試圖接近她。」
長寧侯府僅羅慎之一條血脈了。
族親皆不希望他有子嗣。
也就不盼着他成婚。
我眨眨眼:「表公子,夫君貌若潘安,你賊眉鼠眼。我就算暗送秋波,也只會送給我夫君呀。」
羅慎之輕咳:「祖母,事實就是如此。我與夫人甚是恩愛,表弟僭越了。」
老太太嘆了口氣,當場命人驅趕了表公子。
事後,她語重心長交代:「惦記侯府的人,可不止你表弟那個混賬!族中人也都虎視眈眈。慎之啊,你得儘快有個孩子。」
言罷,又讓婆子端來十全大補湯。
「你二人當着我的面,把蔘湯喝了。」
老太太很擔心羅慎之會一命歸西。
所以,她對生孩子有執念。
「你們兩個不喝完蔘湯,就不準離開!」
我稍作猶豫,捏着鼻子喝下。
羅慎之慾言又止,只好照做。
我二人回到婚院,皆面色酡紅。
彼此看着彼此的眼神,彷彿可以拉絲。
我由衷讚道:「夫君,你好生俊美。」
羅慎之的臉更紅了,也道:「夫人,你也美。」
我倆互拍馬屁。
氣氛一下詭譎了起來。
我不自覺的湊近羅慎之,在他頸間嗅了嗅:「夫君,你好香呀。」
羅慎之喉結滾動,一隻手抵在我肩頭:「咳咳咳……夫人,爲夫身子不適……」
我不捨的後退了一步。
對方卻忽然伸手,圈住了我的後腰,他低頭看我,呼出的氣息撲在我臉上。
但並未進一步動作。
我故意逗他:「夫君,我可以對你下手輕點。」
羅慎之:「……」
男人猛地鬆開我,轉身就走。
我稍稍恢復理智,看着他健步如飛的背影,陷入沉思——
羅慎之,有問題!

-10-
夜幕降臨。
我故意趁着羅慎之沐浴時,潛入了屋子。
門外有人把守。
不過,沒關係,我翻窗而入。
淨房香氣飄飄。
花香中,混合着淡淡藥香。
我總覺得,羅ţŭ₋慎之是在故意掩藏藥味。
但我沒有證據。
我看見羅慎之的裸背,膚色白皙,髮絲沾粘在他的肌膚上,旖旎誘人。
隱約可以看見肩頭的肌理。
我剛要湊近一些,忽然,一陣水花從浴桶冒出,漸了我一身,也遮住了我的視線。
我抬手抹了把臉。
臉上還沾上了花瓣。
當我可以看清時,羅慎之已經從浴桶出來。
對方的小腹,已被衣裳遮掩,什麼都看不見。
我:「……」
他好奸詐啊!
羅慎之笑意古怪:「夫人,你怎麼進來的?」
我沒有隱瞞:「我以前習慣了爬窗,忘了走正門。」
羅慎之薄脣猛地ṱů₎一扯:「夫人的習慣好特別。」
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夫君,今晚一起睡覺可好?夫君又沒什麼祕密,肯定會同意吧Ŧũ⁴?」
羅慎之斜睨我,呵笑了兩聲:「那是自然。」
很快,我與羅慎之躺在了一張牀上。
我的手逐漸攀附上羅慎之的身子。
想扒開他的衣裳,看個究竟。
可下一刻,羅慎之逮住了我的手:「夫人,爲夫已經說過不止一次,爲夫的身子不行。」
我卻笑了:「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呢。」
她直接欺身過去,坐在了羅慎之身上。
他臉色明顯一怔。
俊臉一陣紅一陣白。
整個人彷彿石化一般。
我咧嘴一笑:「夫君,你別怕,我會輕一點。」
我打算強行扒光了他。
既然疑心已經產生,必然無法毫無徵兆的消失。
我雖然蠢笨,但我不是小傻子呀……
然而,我剛要扒開羅慎之的胸膛,他忽然猛咳。
隨即,這人一口鮮血吐出來。
噴了我一臉。
「……」
很好!
一點興致都沒了!

-11-
次日回門。
因昨晚的風波,我與羅慎之一直沒說話。
今日,他身着一襲月白色錦緞袍服,光風霽月。
但同時,也透着一股病態的破碎感。
「咳咳咳……」
羅慎之以拳抵脣,不停咳嗽。
我反反覆覆觀察他。
此人,氣息紊亂,且微弱。
着實不像僞裝。
可他又明明藏着太多的祕密。
馬車抵達崔府,並無人出來迎接。
我攙扶着羅慎之下馬車,歉意道:「夫君,我是庶出,不受崔家重視,讓你受委屈了。」
羅慎之輕笑:「無妨,我反正沒有備下禮物。」
我:「……」
他又說:「送給崔家的禮,還不如都留給夫人。」
我咧嘴一笑:「夫君,你真好!」
羅慎之笑容勉強:「既然覺得我好,那你今晚就不要壓我了。」
我無話可說。
崔府置辦了酒席,渣爹看在長寧侯府的面子上,該走的過場,一步沒缺。
主母單獨與我談話。
她打量了我幾眼,目光十分不善,先罵了一頓我那從未謀面的生母,這反覆讓我感恩崔家。
「你是崔家女,萬不能丟了崔家的顏面,你與羅世子,可圓房了?」
我略有所思。
成婚三日,我總感覺每天都會見血……
我直言:「反正……見紅了,血流不止。」
主母老臉一怔,不耐煩的擺擺手:「行了!你走吧。記住,不要弄死了羅世子!你若是守寡,對你嫡姐名譽不利!」
我:「……」
守不守寡,不是我能決定的呀。
我退出屋子,很快回到宴席處。崔家請了戲班子,正唱着將軍保家護國的戲文。
我聽得出神,又聽見有人竊竊私語:
「據說,這戲文中的主角,就是常勝將軍呢。」
「將軍少時立功,又毀了容貌,至今不曾娶妻,鮮少有人見過他的真容。」
「若非常勝將軍,蠻夷鐵騎早就踏平了京都城。」
「常勝將軍青面獠牙又如何?他是大英雄呀!」
聽到這裏,我只覺得羞愧至極。
我一人中蠱毒,又算得了什麼呀?
常勝將軍可是大英雄!
我如何能爲了解毒,就去刺殺英雄?
而且,幕後黑手竟是當今太子殿下!
一時間,我心中五味雜陳。
太子顯然不懷好意。
他想獨佔兵權?
皇帝沉迷後宮,皇子們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
太子又是皇長子,而皇帝還正當壯年,他難免會着急。
我雙手捂着脣,忽然哭了。
我想到少時,在被宮主撿回去之前,我曾被蠻夷擄去,險些被當成了菜人。
是一銀甲少年從天而降,將我從蠻夷的刀俎上救下。
彼時,我年紀小,如今記憶已經模糊,只記得銀甲少年戴着半臉面具,眼神卻溫柔極了。
羅慎之湊過來,問:「夫人,你怎麼哭了?」
我看着眼前俊美的臉,也問:「夫君,你可認識常勝將軍,蕭慕白?」
眼前人,與常勝將軍,分明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可我爲何總覺得,這二人之間有牽扯?
羅慎之輕笑:「夫人爲何突然有此一問?」
我脫口而出:「我愛慕他!」
羅慎之:「……」

-12-
男人脣角一扯,微涼指尖輕觸我眼梢的淚。
「可將軍他毀容了,常年佩戴面具,你又爲何會愛慕他?」
羅慎之眸色冷沉。
我發自肺腑:「我愛慕他的內在,癡迷他的靈魂。」可我還屢次刺殺過他!
羅慎之像是受了刺激,猛地咳嗽。
他的蒼白麪容逐漸漲紅,一雙深邃眸子更是宛若星辰。
我忙替他順氣:「夫君,你可還好?」
羅慎之薄脣輕扯:「夫人當着我的面,告訴我,你愛慕旁的男子,你說我好不好?」
我:「……」
蕭慕白,我是不想繼續刺殺了。
可我體內蠱毒,可何是好?
算了,過一天是一天,至少目前還沒發作。
我素來如此,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我撲入羅慎之懷中,嚶嚶哭泣。
一隻手不由自主的往下探去,總想驗證羅慎之身上是否有傷。
不出意外,羅慎之又捉住我的手。
我茫然看他:「夫君,我就摸摸,沒有壞心思。」
他輕笑:「來日方長,不急。」
我與羅慎之幾乎貼在一起,徹底無視旁人在場。
嫡姐崔無雙,不止一次冷哼。
但,我與羅慎之,對她視而不見。
崔無雙生得小家碧玉,是靠着胭脂水粉堆積而成的美人。
我斜睨了一眼崔無雙,故意揚起嗓門,問:「夫君,我與嫡姐,誰更好看?」
羅慎之竟半點不內斂,朗笑一聲:「當然是夫人更好看。」
衆看客面面相覷。
崔無雙氣到跺腳:「二妹妹,你過來,替我剝蓮子!」
我從羅慎之懷中探出頭來:「嫡姐,你沒有丫鬟麼?」
崔無雙鐵了心要讓我難堪:「你既喊我一聲嫡姐,我便可以使喚你。」
我故作無辜,當衆順從了她。
我乖乖剝蓮子,羅慎之站在我身側,時不時咳嗽幾聲。
在外人看來,我與羅慎之簡直就是一對難夫難妻。
一個身份卑微,一個命不久矣。
看完摺子戲,衆人去馬場參加騎射。
崔無雙早就名揚京都,擅長六藝,剛好可以露一手。
可崔無雙剛騎馬繞了一圈,那匹馬忽然高高揚起前蹄,當場發瘋一般衝了出去。
崔無雙一路尖叫,完全失態,花容失色。
我見狀,鬼使神差的看向了羅慎之。
他側過臉,薄脣噙着高深莫測的笑意,而他的手也緩緩置於身後。
我呆住。
難道是我的錯覺?
我明明瞥見羅慎之方纔射出一顆小石子。
「啊——」
崔無雙墜馬了,摔了個狗啃地。

-13-
崔無雙出事,場面一度混亂。
立刻就有下人圍了過去。
崔無雙也不知發什麼瘋,雙手捂住腦袋,不停的搖頭晃腦:
「錯了、錯了!一切都錯了!」
「我不是女配!我才應該是女主!」
「我不是替嫁文女配!」
衆人驚呆,完全聽不懂崔無雙的話。
她並沒有摔傷,只是臉上劃破了一些。
崔無雙不顧儀態,朝着我狂奔而來,上前揪着我的衣襟:
「婚事是我的!男主也是我的!你還我女主命!」
我:「……」她在發什麼癲?
每個字都能聽懂。
可爲何連在一塊,我一句也不懂?
難道我真是個傻子?
我茫然看向羅慎之:「夫君,嫡姐她在說什麼?」
羅慎之劍眉輕蹙,薄脣含笑,抬手摸了摸我的髮髻。
而崔無雙立刻推開羅慎之的手:「你不能碰她!我纔是女主!本應該是我嫁給你!」
我:「……」
難道是墜馬,摔壞了腦子?
崔無雙瘋得不輕,主母趕來,命婆子將她拖走。
我猜測,崔家打算將嫡女嫁入天家。
又豈會甘心讓嫡女嫁給了一個病秧子呢。
主母擠出笑意:「無雙只是受驚過度,並無大礙。今日之事,還望諸位不要說出去。」
崔家對嫡女的定位極高,又豈會讓嫡女毀了清譽?
主母匆忙離開,回門宴也潦草結束。
我與羅慎之被直接逐客了。
在崔家看來,我這個庶女不值一文,羅慎之更是活不久的病秧子。
我二人皆無價值。
回府的路上,我與羅慎之大眼瞪小眼。
我:「夫君,嫡姐好似後悔了,她現在又想嫁給你。對此,你怎麼看?」
羅慎之始終保持清淺笑意:「爲夫,並不喜歡她。」
我滿意了:「那就好,我也覺得嫡姐腦子有問題。」
什麼叫做女主本該是她?
看話本看多了吧。
當晚,我本打算繼續試探羅慎之,卻不知怎麼,很快陷入沉睡,一夜無夢。

-14-
次日,我睡到日曬三杆。
婢女告知我,嫡姐登門了,且還與羅慎之單獨談話。
我實在好奇,就過去一探究竟。
崔無雙今日特意打扮,我乍一眼看過去,還以爲是那隻花蝴蝶黏上了羅慎之。
我還沒靠近,就看見崔無雙試圖扒拉羅慎之的手。
待我走近,就聽見崔無雙舔狗般的語氣:
「羅世子、羅家哥哥,我真的錯了,是我一時糊塗,纔會想讓庶妹替嫁!我想彌補你,我一定會全心全意對你。」
「庶妹出身鄉野,粗鄙不堪,她配不上你呀!」
「而且……她還是採花賊出身!」
我:「……」
她怎會知道我是採花賊?
我們採花宮明明早就改邪歸正,改了行當。
按理說,她不可能知曉。
崔家找到我時,也只以爲我是茶農養大。
我心尖一顫。
隨即,就聽見羅慎之淡淡啓齒:「還請自重,莫要污衊我夫人。我既已娶了令妹,此生便只有令妹一位妻子。」
聞言,我露出姨母笑。
夫君,他可真有男德啊。
宮主常說,世間沒有好男子,她還說,男子都該死。
可我怎麼覺得,我家夫君,他該長命百歲呢。
崔無雙忽然哭了,可憐巴巴,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茶裏茶氣:
「羅世子,我知道你恨我悔婚,可我也是無心的呀。你難道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我是嫡出,庶妹從小無過庭之訓,她哪裏比得上我?大不了……我做正妻,她當妾。我不介意共侍一夫。」
我:「……」
好濃的茶味。
這是被綠茶醃入味了麼?
崔無雙試圖抱上羅慎之。
下一刻,羅慎之一個側身避讓開了。
我看得真切,方纔羅慎之的那個動作,絕對是有武功的人才能做得出來。
我張大了嘴。
羅慎之剛好看向我。
他明顯一怔。
但旋即,這人就如若無事一般,朝着我招了招手:「夫人,你快過來。你嫡姐要對爲夫動手動腳,爲夫委實害怕。」
我:「……」
事到如今,我再蠢笨也意識到羅慎之深藏不露。
又或者,他與我刺殺的常勝將軍,當真有什麼牽連?
我淚眼汪汪,走向羅慎之,握住了他長了繭子的手。
他的手蒼勁有力、骨節分明,哪裏像病秧子的手?
羅慎之眸底一片璀璨,浮光瀲灩。
我不敢與他對視,只怒視崔無雙:「長姐,你怎這般不知廉恥?是你不願意嫁夫君,也是你讓我替嫁,你豈能出爾反爾?」
羅慎之咳了幾聲,吩咐道:「來人,把崔大小姐送回去。」
崔無雙急了,大喊大叫:「羅世子、羅哥哥,你要相信我!庶妹她不是好東西!她是採花賊!她是來殺你的!我知曉一切結局,我一定會助你一臂之力!我才應該是話本女主!」
我:「Ṱūₕ……」
頓時,渾身冰寒。
直覺告訴我,嫡姐不是瘋魔了那麼簡單。
她好像知道有關我的一切底細。
等等!
什麼叫我是來殺羅慎之的?
我刺殺之人,明明是常勝將軍蕭慕白!

-15-
蕭慕白是鎮國公將軍府的獨苗。
羅慎之是長寧侯府的世子。
他二人之間難道有什麼關係?
我一頭霧水。
我在採花宮待了十幾年,一直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對京都權貴並不是很瞭解。
我前十幾年只學瞭如何採花。
宮主並未教授過權謀之計。
崔無雙被強行拖走。
此刻,我慌張極了。
羅慎之似笑非笑:「夫人,你的嫡姐還真是神神叨叨。」
我手心冒汗。
羅慎之的手輕撫我的面頰,笑意更甚:「夫人一介弱女子,又豈會是採花賊?更是不可能要刺殺爲夫。」
我憨笑:「是啊,嫡姐她大抵是瘋了。」
崔無雙到底爲何突然魔障了,我一無所知。
但有一點,我幾乎可以篤定了。
羅慎之與常勝將軍一定有關聯。
而他此刻,或許已經猜出我的身份了。
他會滅口麼?
我真想哭啊。
我是個半吊子採花賊,更是個半吊子殺手。
不曾採過花,也是第一次殺人。
羅慎之握住了我的手:「夫人,你手心冒汗了,可是嚇壞了?爲夫不會懷疑你的。」
我:「……」
從這一日開始,我再也不會驗證羅慎之身上的傷口。
同時,我也暫停了刺殺任務。
我在靜等着採花宮的下一步指令,並且惶惶度日。
但,羅慎之卻愈發溫柔和善,他會帶着我外出遊玩,買下各色點心、首飾、玩具。
一切看似風平浪靜。
但我總覺得有事發生。
嫡姐顯然並非瘋了,她必定知道了什麼窺探天機的祕密。
而羅慎之遲遲沒對我下手,我更是心中不安。
直到這一日,我與羅慎之外出遊玩,馬車行駛在半道上,忽然被人劫住。
外面小廝大喊:「世子爺!有流匪!」
打鬥一觸即發。
忽然有箭矢射入馬車,我眼疾手快,一把拉過羅慎之,讓他避免被射中。
羅慎之趴在我肩頭。
頓時,我只想挖個坑將自己埋了。
羅慎之坐直身子,輕笑:「夫人,好敏捷的反應。」
我唯有傻笑:「方纔,我只是關心則亂。」
外面的打鬥更加激烈。
與此同時,拉車的駿馬嘶鳴,受了刺激,奮力往前奔去。
馬車晃動,車軲轆壓過碎石,整個車廂傾倒。
我大驚失色。
就要死了麼?
這萬般緊張之際,馬甲什麼的再也不重要了,我摟住了羅慎之的腰,帶着他一躍而下。
與此同時,我腰間軟劍出鞘,做出防備姿態。
數十名黑衣人圍困了上來。
羅慎之側過臉看我,神色清閒雅緻:「夫人,你真厲害。你手中這把劍,好生眼熟呀。」
我:「……」
閉嘴吧你!
我已經露出馬甲,那他呢?
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16-
黑衣人的數量逐漸多起來。
對方招招致命。
分明是來刺我二人。
身後是懸崖,我提醒羅慎之:「夫君,我們無路可走了。」
羅慎之依舊穩如老狗:「哦。」
我好氣!
不多時,我與羅慎之被黑衣人逼退到了懸崖邊上。
這下我真的急了:「夫君!」
羅慎之還是那副賤樣:「夫人,我在呢。」
我:「……現在該怎麼辦?」
他悠悠然,道:「據說,跳懸崖未必會死,說不定還會遇到契機。」
我驚呆了。
而羅慎之已經摟住了我的腰。
他脣角笑意更甚。
我剛要出聲阻止,只覺得一股大力攬住我的腰,讓我朝着懸崖墜落下去。
我:「……」我謝謝你啊!
下墜的過程並不美好。
我像八爪魚攀上羅慎之。
此刻,他倒也沒有弱不禁風,手中摺扇竟還可以當做利刃,沿途插入崖壁石縫,緩衝了下墜的衝擊力。
我二人落地時,他躺在地上,而我正好拿他當做了肉墊。
羅慎之一聲悶哼。
我也崴了腳。
我趴在他肩頭,故意壓了壓,看見他臉色微變,我纔開心。
「夫君,你沒事吧?」我假意問候。
羅慎之薄脣輕扯:「爲夫無恙,我倒是聽見骨節錯位的聲音,是你麼?夫人。」
我:「……」
他笑得幸災樂禍。
眼下,我二人的馬甲已經掉光。
他就是我刺殺過的常勝將軍!
羅慎之腰身用力,將我推開,害我跌倒在地。
我懷疑他在報仇,但我沒有證據。
正準備逃離此處,忽有勁風襲來。
黑衣人也圍追了過來。
羅慎之彎身將我拉拽起來,與此同時,他也拔出腰間軟劍。
我認出了那把赤血寶劍。
他果然就是常勝將軍蕭慕白!
我抿脣不語。
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人就只能是他!
我下意識的瞥了他的下腹。
我曾捅過他三劍,也不知傷口癒合的怎樣了?
「夫人,做好迎戰準備了麼?」
我:「……啊?哦!」
我二人交手過幾次,今天還是第一次合作。
半晌過去,黑衣人被誅,僅剩下的活口也服毒自盡了。
羅慎之長劍抵在地面,頎長身量稍傾,薄脣掛着戲謔笑意,風流盡顯。
我後退了一步。
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腕,笑意風流:「躲什麼?你前幾日不是說,你愛慕蕭慕白麼?爲夫是羅慎之,也是蕭慕白。」
我啞口無言。
男人又道:「夫人,你之前捅了我三劍,下手可真狠,劍法也極準,差點要了爲夫性命。」
我靦腆一笑:「夫君過獎了,夫君實在英偉不凡。」
羅慎之笑着站直了身子,他一步步走向我,忽然欺身過來,趴在了我的肩頭,竟昏厥了過去。
我:「……」
現在就殺了他,既可以滅口,亦可拿到解藥。
可當我拿着劍,抵在羅慎之脖頸上時,猶豫再三,終究沒能下得了手。
羅慎之,他是我的夫君,也是常勝將軍蕭慕白,是全天下人的英雄,是我少時的救命恩人。

-17-
我救下了羅慎之。
暫時將他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長寧侯府的護院很快尋了過來。
護院痛心疾首:「世子又受傷了!上次被歹人刺殺的傷口還未痊癒呢!也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一直盯着世子爺不放!」
殺千刀的我,默默垂下腦袋。
好在我力氣大,親自將羅慎之抱上擔架,試圖消除一些愧疚。
護院見狀,又抹淚:「還是少夫人對世子爺好!」
我:「……」客、客氣了。
回到長寧侯府,我將羅慎之扒了個精光。
見他小腹處的三道劍傷,我還是怔了怔。
羅慎之……
他當真就是蕭慕白!
我一把鼻涕一把淚,驚呆了一旁的郎中。
「少夫人,世子爺脈象雖弱,但並無性命之憂。還望少夫人放寬心。」
羅慎之睜開眼。
他的手摸了摸他自己的身子,意識到衣裳盡褪,他蒼白的臉漲紅。
羅慎之愣是強忍着痛楚,拉了被褥蓋上。
郎中道:「世子爺,夫人一直擔心着您呢。」
羅慎之面無表情:「你先退下。」
很快,屋內僅剩下我與羅慎之二人。
我倆算是徹底掉馬甲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做無畏的掙扎。
我拔劍出鞘,羅慎之的劍眉猛地一挑。
下一刻,我趴在牀前,湊近了他:「夫君,你若是不解氣,也捅我幾劍吧。」
羅慎之:「……」
大概是我湊得太近,差點親到他,羅慎之撇過臉去,抿脣道:「不怪你。」
我感動了!
那可是實打實的三劍啊!
真不怪我?
我立刻收劍,生怕他會反悔。
我坦白從寬:「夫君,只因我是崔家流落在外的庶女,有合適的身份入京,宮主便將刺殺任務交給我。」
「若非爲了解藥,我根本不捨得殺你。夫君在我心目中有九尺高!」
「太子估計已經知道了夫君的身份,只怕會對夫君不利。」
「接下來,咱們該怎麼做?」
我眨眨眼,繼續絮絮叨叨:「夫君,我不想守寡!」
羅慎之就是蕭慕白,也是當年的銀面少年將軍呀!
此刻,男人忽然輕笑:「你就這麼在意我?當真不打算繼續刺殺我?」
我脫口而出:「夫君是我的夢中情郎!」
羅慎之:「……」

-18-
羅慎之身子恢復的極快。
以防夜長夢多,我二人結伴夜探崔府。
無疑,崔無雙十分可疑。
她前幾日雖神神叨叨、瘋瘋癲癲,但所言皆屬實。
見到崔無雙時,她已經熟睡。
顯然,這陣子消瘦了不少。
我取出迷香,點燃後,讓崔無雙吸食了片刻,這才喚醒了她。
迷香的作用下,崔無雙醒後,神色茫然,像失了魂魄。
我掀開面紗,直接問:「嫡姐,說說看,你是如何知曉我的底細?又是如何猜出我夫君的身份?」
崔無雙完全無意識,老實答話:「我穿書了,是書中的炮灰女配。羅世子是天選男主,你是女主。你們歷經重重磨難,最終修成正果,還生育了三個孩子。」
我嫩臉一紅。
三個孩子……
不太好吧。
這得多累呀。
我緩緩瞥向身側的羅慎之。
男人薄脣噙笑,意味不明。
可當他看向崔無雙時,眼神乍寒:「是你告訴了太子實情?」
羅慎之不難猜出那日刺殺的幕後黑手。
崔無雙答:「我無法說服你回心轉意,只好去投奔太子。我想着,只要讓太子殺了你這個男主,我就能改變炮灰的命運。」
我與羅慎之對視了一眼。
崔無雙的話,實在神乎其乎,但我二人都聽懂了。
從崔府出來,羅慎之帶我去見了一老者。
老者的身份是御醫,似乎與羅慎之關係匪淺,也知曉羅慎之的身份。
羅慎之:「勞煩先生替內人看診。」
我神色訕訕。
內人……
老者照做,先是診斷,而後又驗血,許久才得出結論:「這是中了忘情蠱。」
羅慎之:「先生何意?」
老者:「中蠱之人一旦動情,就會很快忘記心上人。也就是說,她此生對誰動情,就會忘記誰。」
羅慎之擰眉。
我哇哦了一ţű̂⁺聲:「早知道是這種不痛不癢的蠱,我就不必擔驚受怕了!」
得知自己不必死,我甚是歡喜。可羅慎之一晚上都沉着臉。
他要求我二人同榻而眠。
我累極了,很快閉眼。他卻開始自顧自說話。
「蕭家與長寧侯府,曾是世交。也都是將門之家。一次大戰中,我與蕭家公子一同被擄,蕭伯父爲了救下我,忽略了他自己的兒子。那個男孩……死在了敵人的鐵騎下。」
「蕭伯父悲憤欲絕,戰死沙場。我從那之後,便一人頂替兩重身份。既是長寧侯府的世子,又是蕭慕白。爲了掩人耳目,我故意在戰場受傷,讓所有人都以爲,蕭慕白的臉毀了,只能戴面具。」
羅慎之說得極爲風輕雲淡。
可我明顯聽到了哽咽聲。
他這麼多年,一定揹負了太多的愧疚吧……
不然,又豈會讓蕭慕白這個身份,成爲了常勝將軍。
如今的他,既是羅慎之,也是蕭慕白。
我睜開眼,緩緩看向他,滿眼同情。
可這男人卻忽然輕笑:「所以,夫人日後的確需要多生幾個孩子,蕭、羅兩家的子嗣都需要你來生。」
我怔住,受了刺激一般,立刻轉過身去:「你、你……你可以納妾!」
多納幾房美妾,想生多少就生多少。
屆時,大不了我帶上錢財遊歷江湖去。
我可不會給自己設限。
羅慎之長臂伸過來,從背後圈住了我:「我認生,接受不了別的女子。何況,你捅過我三劍,難道不該爲我負責?」
我:「……」
誰捅了他,都得負責麼?
什麼歪道理?!
我說:「那我讓你捅回去。」
羅慎之沉默了半晌,忽然將我抱得更緊。

-19-
又是一夜無夢。
羅慎之已經不在房中。
婢女告知我,他被東宮的人叫去了。
我心中難免擔憂。
就是太子買通了採花宮,讓我刺殺他。
而太子已經知曉羅慎之的雙重身份,接下來,羅慎之的處境堪憂。
我心中莫名煩躁了起來。
捫心自問,我半點不想讓羅慎之出事。
忽然……就不想守寡了。
等到晌午,羅慎之還沒歸來,我倒是等到了東宮的人。
對方指名要見我。
見到來人時,我怔住,竟是宮主。
她做女官打扮,眉目肅重:「海棠,隨我去一趟東宮,太子殿下要見你。」
我腦中一陣嗡鳴,彷彿從前習以爲常的東西,瞬間破碎了。
半道上,我沒忍住,問道:「宮主,你與太子……是什麼關係?」
宮主看向我,頓了頓,才道:「採花宮數年沒有任何營生,你以爲,大夥是怎麼活下來的?」
我啞然。
宮主又說:「海棠,我時常說你笨。但其實,你是大智若愚,你應該不難猜到,咱們都是太子的人。整個採花宮都是太子暗中在江湖佈下的勢力。」
「太子算是你真正的主子,你與羅世子的婚事,本就是權宜之計。你該聽從誰的命令,你自當清楚。」
我:「……」
見到太子時,我還看見了昔日的姐妹們。
敏敏師姐依附在太子身側,像一朵菟絲花。
她是採花宮最美豔的女子,從前,我也最喜歡她。
「敏敏師姐……」我喃喃喚了一聲。
太子把玩着敏敏師姐的腰身,還親了她。
我握緊拳頭,這一刻,彷彿看見自己種下的花兒,被野豬拱了。
敏敏師姐看向我,嫵媚一笑:「海棠,還不快拜見太子殿下。」
我抿脣,甚覺受辱。
太子看向我,戲謔一笑:「到孤的身邊來,你們每一個人都屬於孤。」
我忽然很想幹嘔。
我止步不前,所有信仰被打碎。
我敬重的宮主,最信任的敏敏師姐,還有其他師姐妹們……甚至包括我自己,皆是太子的私有物。
太子催促,語氣不悅了:「孤讓你過來!你聾了麼?」
這時,有太監過來通報:「殿下,羅世子求見。」
太子忽然來了興致,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直接攬住了我的肩,下令:「讓他過來。」
我僵着身子,一動不動。
羅慎之來到我面前時,他的目光彷彿可以殺人:「夫人,你真調皮,叨擾了太子這樣久,也該跟爲夫回去了。」
我囁嚅着,愧疚又懊悔。
羅慎之朝着我伸出了手,他的目光堅定:「過來。」
太子捏着我肩頭的手,又加重了幾分力道,戲謔:「海棠沒告訴你麼?她是採花宮的人,是孤的所有物。」

-20-
羞恥感襲上心頭。
我不介意被崔家遺棄。
也不在意所謂的替嫁。
可太子當着羅慎之的面,將我當做私有物,我便繃不住了。
我望向羅慎之,四目相對,他卻忽然溫柔一笑,說道:「我夫人是她自己,她不屬於任何人。」
我猛地鼻頭髮酸。
很沒出息的哭了。
我屬於我自己麼?
從未有人這樣告訴過我。
從前,我是採花宮的人,後來成了崔家流落在外的庶女,之後又是替嫁女。
除卻羅慎之之外,無人說過,我不屬於任何人。
我試圖掙脫太子。
此刻,我只想奔赴羅慎之。
我喜歡他身上的薄荷氣息,更喜歡聽他將我誇成一朵花,尤其貪戀他每次給我買來的零嘴兒。
這時,太子甩出一個響指。
有宮人押着兩名女子過來。
這二人被綁着,一人斷了臂,另一人雙眼被蒙,紗巾上盡是血。
我通體生寒:「茵茵師妹!洛洛師姐!」
她二人聽見我的聲音,剛要開口,卻又彷彿忌憚誰,生生止了話。
宮主對我狂使眼色。
我明白了。
整個採花宮都是太子的棋子,是他手中的人質!
太子再一次握緊我的肩頭,問道:「海棠,告訴羅世子,你願不願意跟他走?」
我咬脣,搖了搖頭:「不願意。」
太子滿意大笑:「哈哈哈!甚好!你留在孤身邊,孤會好生待你。」
語畢,太子挑釁羅慎之:「羅世子,你自己親耳聽見了,海棠不願意與你一起離開。」
我心虛極了,垂眸,不敢看羅慎之的眼。
但他還是溫柔至極:「夫人,那我等你想通,再來接你回家。」
回家……
我竟然有家麼?
我抬眸,卻只看見羅慎之的背影。
他離開了東宮,我的心隨着他背影的消失,一抽一抽的生疼。
有什麼古怪的情緒,在我的胸口蔓延開來。
無限放大。
就像,春日茅草,逢雨露甘霖,一發不可收拾。
太子彷彿得了失心瘋,竟如舔狗一般:「海棠,你是女主。那麼,你若是喜歡上孤,是不是意味着,孤就可以是男主?海棠,孤求求你,快些喜歡孤。」
我:「……」
又來了個神神叨叨的!
崔無雙如此,太子也是如此。

-21-
我被宮人摁入浴桶,洗刷乾淨,就被塞進了太子的臥房。
這期間,我試圖逃離,卻無計可施。
更重要的是,我舍不下采花宮的姐妹們。
難道,命運當真如此了?
不行!
我穿好衣裳,準備逃離。
這時,太子推門進來,他一臉笑意,身上穿着睡袍,衣襟半敞。
「海棠,孤的女主,你只能屬於孤。」
太子張開雙臂。
我僵在原地。
腦子裏全是羅慎之。
我是羅慎之的少夫人,是他的妻,我纔不是什麼勞什子女主。
太子撲了過來,我出於本能,即刻使出招數。
卻忽然發現,根本使不出武功。
太子又笑:「海棠,不要再做無畏的掙扎,你本就該是孤的。他羅慎之有什麼資格當男主?孤不管話本是不是真的,孤都不會讓羅慎之得償所願。」
我哭了,對着太子罵了一籮筐的話。
我被拋在了榻上,太子欺身過來,我的雙腕被摁住,無法動彈。
巨大的絕望襲上心頭。
我的下巴被太子捏住,他的表情近乎狂妄:「海棠,你嫡姐已經告訴了孤一切,可孤如何甘心當炮灰?孤是儲君,他羅慎之算什麼天道之子?!」
「聽話,立刻愛孤,你也只能愛孤。」
我破口大罵:「瘋子!你與嫡姐都瘋了!」
太子親了過來,我也快瘋了:「滾開呀!嗚嗚嗚……夫君,你在哪裏?!」
這一刻,我最渴望見到的人,竟是羅慎之。
就在我陷入絕望之際,身上壓力忽然消失,太子也被人從我身上推開。
羅慎之的臉出現在我眼前。
頓時,如見天光。
亦如數年前那日,戴着銀色面具的少年將軍,他突然出現,救我於蠻夷的砍刀之下。
太子被擊暈。
羅慎之將他一腳踹在地。
與此同時,羅慎之將我撈起,指腹抹去我眼角的淚花,眼中戾氣消失,柔聲安撫:「沒事了,爲夫來遲了。」
我嚎啕大哭,又將採花宮的一切都告知了他。
羅慎之輕拍我的後背。
「眼下九龍奪嫡,太子不會放棄任何一方勢力,採花宮暫時是安全的。爲夫這就帶你走。」
好像很有道理……
羅慎之動用了眼線,將我順利帶出了皇宮。
但我二人並未回長寧侯府,而是直奔城外。
早有將士等候。
我見狀,大概明白了羅慎之的心思。
我問:「夫君,咱們要離開京都?」
羅慎之:「嗯,京都已經不安全了,誰讓你我二人,是太子眼中的男女主呢。」
我:「……」
瘋子的話,爲何要當真?
除卻我與羅慎之,老太太也出城了,她老人家裹着披風,手中也握着一把寶劍,道:「啓程!」

-22-
半月後,衆人順利抵達邊關,與三十萬兵馬匯合了。
一切看似順風順水。
然而,我的腦子卻出了問題。
身體上並無大礙,可我明顯察覺了一樁事——
每日早起,我不記得羅慎之的相貌了。
但我心中隱約還記得,他是我夫君。
意識到這一點後,我心中大驚。
是忘情蠱開始有反應了。
也就是說,我已經對羅慎之動了心。
我裝作無事發生。
這一日,我去老太太跟前請安,總覺得她身側的男子有些眼熟。
直到男子牽起我的手,我本能使然,直接拍開:「放肆!我是世子夫人!」
在場幾人皆啞然。
老太太詫異道:「你這孩子,慎之不過就是拉你一下,何必慍怒。看着你二人夫妻恩愛,我心中也歡喜。」
我茫然的看着俊美男子。
他是羅慎之……
可我已經忘了他的容貌。
羅慎之先是一怔,眼中湧現落寞之感,可下一刻,他又莫名笑了起來。
他問:「夫人,不記得我了?」
我心慌意亂:「誰說的?!我……不過就是開個玩笑!」
忘情蠱的毒性,會讓人忘卻心悅之人。
我撓撓頭,跑出了營帳。
羅慎之追了出來,從背後將我抱住。
有路過的將士竊笑,羅慎之低喝:「不準偷看,都給我滾遠點!」
羅慎之呼出的熱氣,噴在我的脖頸間。
那古怪的酥酥麻麻感,又冒了上來。
我知道,ṭŭ̀ⁿ我完了。
在採花宮薰陶了好些年,我對「墜入愛河,就會完蛋」這件事,深信不疑。
羅慎之輕笑:「夫人,我甚是歡喜。」
我嘟囔:「可我不記得你了。」
羅慎之:「無妨,我整日待在你身邊即可。」
我翻白眼。
男子漢大丈夫,哪能整日圍着妻子。
我推開羅慎之,撒丫子跑開。
接下來一陣子,每日晨起,我都會把羅慎之給忘了。
可他頂着一張俊臉,時不時在我面前晃悠,又總會引起我的注意。
這一日,四皇子來了邊關。
羅慎之與四皇子議事時,非要讓我待在他身邊。
四皇子頗爲敬重我:「少夫人,你有所不知,慎之從前根本不接近女子。我還以爲,他是斷袖呢。原來,他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我:「……」
我壓根不記得與羅慎之的互動。
可不知爲何,一對上他深邃的眸,總覺得他在含情脈脈看看着我。

-23-
又過了一個月,我愈發記不住羅慎之的臉。
之前的經歷依舊很清晰。
我知曉自己代替嫡姐出嫁。
也明確知道自己的任務。
但奇怪的是,唯獨不記得我所嫁的夫君。
就彷彿,有關這人的一切,都從我的腦中剝離了出去。
羅慎之每天都會重新認識我,可次日一早,我又徹底忘卻。
京都傳來太子逼宮的消息。
太子已到了而立之年,衆皇子們都對儲君之位虎視眈眈,加之,帝王身子強健,太子再也等不下去。
是以,羅慎之與四皇子便帶兵殺回京都。
打着清君側的名義。
我一直跟在羅慎之身邊,踏足宮門時,已是黃昏十分,經過一日的瞭解,我又認識了羅慎之,並且知道他是我的夫君。
太子的龍椅還沒坐穩。
他劍指四皇子與羅慎之:「孤纔是天子!你們都是亂臣賊子!」
羅慎之早就尋到了那一冊話本,他拋向太子:「你自己看看吧,這書上寫得一清二楚,你會死於四殿下之手,而我這個男主,將終生守護大殷國土!四殿下才是明主。」
太子突然取出一支陶笛,吹了採花令:「海棠,殺了羅慎之!這是命令!」
在採花宮長大的人,都會被採花令洗腦。
我持劍刺向羅慎之,並與他交換眼神。
長劍即將刺入他身體的瞬間, 我一個側身避讓開, 而與此同時,我轉過身,與羅慎之一起殺向太子。
幾個呼吸之內, 太子的隨從皆被誅殺。
太子看着捅入胸口的長劍,不可置信:「崔海棠!你這個叛徒!」
我拔出劍,聳肩道:「我的確忘了羅慎之, 可我一看見他, 就心生歡喜, 每日都會重複一見傾心。所以,即便你給我下的忘情蠱,又用上了採花令,但對我根本不管用。」
太子口吐鮮血:「爲何會如此?」
我看了眼羅慎之:「大概……是因爲夫君太過俊美吧。誰會不喜歡美人?」
太子不知是傷勢太重?
還是被我氣死了?
總之, 他當場暴斃,死不瞑目。
四皇子順理成章登基。
採花宮的女子都被放了出去。
宮主眼中飽含愧疚:「海棠, 蠱毒無解, 今後要苦了羅世子了。」
我撓頭:「反正又不會苦了我。」
被忘記的人是他呢。
即便他有朝一日辜負了我, 我也不會傷心。
敏敏師姐拉着我的手:「海棠, 我真羨慕你。你是咱們這些女子當中, 第一個敢做自己的。」
我憨笑:「夫君告訴我,那日是師姐幫了他,才讓他順利帶走了我。多謝師姐了。」
我與採花宮的姐妹們告別, 另贈了她們不少錢財,從今往後便能安身立命, 再不必聽從任何人。
羅慎之來城門口接我回去。
他現在一人身兼兩重身份,是蕭慕白,也是羅慎之, 不少世家想將女兒嫁給他,都被他強硬回絕了。
「夫人。」
我眨眨眼:「別動,讓我多看幾眼, 不然一會就記不住了。」
羅慎之嘆氣:「沒事,ţū⁸你我每天都可以重新認識一下。」
我由衷道:「那夫君可得保持美貌,不然, 哪日見你不俊美了, 我可就不喜歡了。」
羅慎之:「……」
後來的日子,我每日晨起, 羅慎之都會詳細介紹他自己。
他每日習武,還從西洋弄來一種敷臉的東西, 每天都會泡花瓣澡。
總之,是個十分精緻的美男子。
大殷國運昌盛,兵力更是令周邊小國聞風喪膽。
天下人皆知, 夫君既是蕭慕白將軍,又是羅大將軍,還是大殷第一美男。
這一日, 我被小女兒鬧醒, 一睜眼,就對上了一張儒雅俊美的臉。
男人笑容和煦,嗓音格外磁性低沉,十分熟稔, 娓娓道來:「早,夫人。我是你的夫君,我們來重新認識一下……」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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