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錦鯉

村裏瘋了許多年的王二海說,我爸是錦鯉命。
對此,我深以爲然。
因我爸是越受挫越不被看好,好運值越能 upup 往上升的那種。
早年奶奶嫌棄我是女孩,想把我遺棄,我爸帶着全家轉頭到了縣裏發展。
後來我爸養魚被人眼紅下毒,辦廠遭人落井下石,生活卻蒸蒸日上。
……
就在我家好運一浪接過一浪之際,奶奶帶着幾個堂哥來城裏找我爸要錢!
豈料,這次撕破的不只是臉皮,更有……

-1-
我出生的時候,奶奶重男輕女。
知道我媽頭胎生了女孩,直接從醫院回了家裏。
我爸伸手剛抱過我,臉上笑容沒過三秒,就發現,他媽沒了。
奶奶把我媽坐月子的薑糖、豬腳統統分給了大伯家的三個堂哥喫。
我爸回來一看,直接砸了煲豬腳的砂鍋。
對着三個喫得嘴巴流油的堂哥,一人招呼了一巴掌。
再抄起藤條,打得他們是滿院亂竄,鬼哭狼嚎。
村子裏瘋了好多年的王二海,趴在院圍牆上看戲,一邊鼓掌,一邊笑道:「錦鯉怒踢三條小泥鰍。」
大伯不在家,大伯母不敢出頭,三個堂哥被我爸胖揍了一頓。
「上輩子是餓死鬼投胎,老子媳婦坐月子的伙食也敢喫。」
打蛇打七寸。
奶奶最心疼寶貝的就是她的三個大孫子。
打了總沒錯!
奶奶在我爸面前捂心口。
「你就爲了個外人,打自家大侄子,你沒良心啊!」
我爸霸氣道:「老子媳婦生了我閨女,還能叫外人。今天不打這羣小癟三,還當我姜老二好欺負!」
因他們是寶貴男丁,從小被奶奶嬌慣壞了。
全家能教訓敢教訓他們的,唯有我爸。
三個堂哥個個求饒,都說不敢了。
奶奶恨得不行,哪能叫三個堂哥在我爸手下喫虧。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趁我爸媽熟睡,奶奶就把我抱了出去。
一個人鬼鬼祟祟往河邊走,到了河灘,舉起我就往深水裏擲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浮力,我沒有馬上沉下去,反而被急流衝遠了。
那天,村支書湊巧從村外喫喜酒回來,遠遠看見這一幕,連忙跳下水去撈人。
包着我的襁褓被河邊的枯樹枝鉤住了,村支書才勉強把我撿回來。
王二海在岸上笑呵呵地看着,被村支書喊過來幫忙。

-2-
我爸媽得知事情之後,對村支書千恩萬謝,就差沒跪下了。
村支書擺了擺手,轉過身,把奶奶狠狠訓了一遍。
「這幾年計劃生育,你老大家被罰了又罰,我說過多少次,你們都不聽。現在倒好,你老二家剛生頭胎,你就給扔了!」
「這是遺棄罪,你知不知道!」
奶奶撇了撇嘴,不以爲意地辯解:「就是個丫頭片子,老二家想再生,以後是要罰款的,我才……」
村支書氣得拍桌。
「丫頭怎麼了?你不也是女同志?有你這麼做奶奶的嗎?」
奶奶被連連反問,駁得面紅耳赤。
我爸回家把竈臺的鍋給砸了,院門直接大敞,叫鄰里親戚都看得清楚。
他要分家!
村裏的叔伯無不來勸,大伯也從縣裏趕回來了。
無論誰說都好,我爸就一句話。
「我媳婦是外人,我女兒剛生下來就不想讓她活,還口口聲聲是爲我好,這家待不下去了。」
村裏的地早不耕了,剩下的只有幾間瓦房,還有爺爺留下來的一筆現金。
大伯去問怎麼分家。
奶奶大罵起來:「沒有,一個子都沒有。爲了個丫頭,連老孃都不要了,我給個屁!」
我爸也硬氣,什麼也沒要。
我們一家三口離開村裏的當天,奶奶叉着腰,惡狠狠地說:「老二,你長本事了,帶着你媳婦和死丫頭快去討飯,出了這個門就別再回來。」
我爸算是看透奶奶刻薄寡恩的嘴臉,回敬道:「這麼不把我媳婦和閨女當人的家門,我姜老二纔不回,回了都嫌晦氣。」
自此,村裏人看奶奶的眼神都透着古怪與鄙夷。
見過刻薄兒媳孫女的,沒見過刻薄到把兒子全家都轟走,連一個子都沒給的。
王二海追了我爸一路,一直高呼:「姜老二走咯,錦鯉要入大河嘍。」
我爸皺眉,遞給王二海幾塊糖,他纔沒繼續跟着。

-3-
奶奶等了五年,也沒盼來我爸媽回村裏和她求饒的場景。
殊不知,我爸退役後轉業進了縣城的國營廠,廠裏職工有宿舍有食堂。
我媽除了月子沒坐好,其他不見得比在村裏過得差。
這五年,我爸靠着勤勉好學,在技術崗上節節高升,連我媽都在廠裏的食堂找到了一份臨時工。
家裏的日子那是一天比一天好。
大伯常年在縣裏的工地打散工,待遇福利可不能和我爸比。
當他在工地受了工傷,包工頭不肯給賠償的時候,還是我爸帶着廠裏的法務和保安科長去和包工頭談判,文武兩派雙管齊下,才把應得的工資和賠償討到手的。
大伯回村裏講給奶奶聽,奶奶一臉不信。
「老二如今混得那麼好?」
大伯說:「當初您把老二一家趕走了,這次還是老二不計前嫌,才幫我一把,不然我的三個兒子就得喝西北風了。」
奶奶聽完,心思又活絡起來了。
她攛掇着大伯說有急事,把我爸從縣裏誆回到了村裏。
家裏幾個叔伯和他喝了頓酒,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宿的話,才終於把我爸的心給拉攏了回來。
我爸本來就沒和大伯計較爺爺遺產的事兒,自然比較好說話。
奶奶見我爸那幾天有笑容,便趁機和我爸提要過繼其中一個堂哥給他當兒子。
我爸聽完,似笑非笑地說:「原來老孃在這兒等我呢。」
奶奶面不改色地說:「你就一個丫頭片子,媽這麼做不是爲你好嗎。」
大伯一聽這話,就知道這頓酒算是白喝了。
在家裏蹭喫的王二海笑得更歡了,一直重複唸叨:「親孃算計親兒子,親孃算計親兒子,嘿嘿……」
奶奶氣得起身,把王二海趕出了門口。

-4-
我爸回了縣裏沒多久,我媽又懷孕了。
那時候計劃生育抓得緊,按政策超生不但罰款,雙職工還得開除一個。
我媽只是臨時工,可也不捨得丟了工作。
於是試探性問我爸:「你也想追兒子?」
我爸則說:「你只管生,不管是男是女,今後是給小可做伴的。」
這次回村叫我爸又一次心寒。
他是頂着奶奶的咒罵離開的,當時奶奶衝他吼:
「就你一個丫頭片子,養不養得大還另說。以後我三個大孫子往你前頭一站,你就知道後悔!」
我爸是不想將來,只有我一個人面對親戚間這些破事兒。
有個手足,可以相互倚靠扶持。
幾個月之後,我媽在醫院生下了我弟弟。
奶奶聽聞後,樂得合不攏嘴,主動請纓來縣裏照顧我媽坐月子。
我爸那個時候爲了評績效,沒日沒夜在廠里加班,家裏確實需要有人照顧。
這幾年,我爸的高升引起了廠裏一些人的妒忌。
加上我媽生二胎,家裏給罰了款。
我爸作爲家裏唯一的經濟來源,可不敢在工作上掉以輕心。

-5-
奶奶來的第七天,牽着我手出門,說帶我去逛公園。
天黑之後,就她自己回來了。
進門之後還裝糊塗,問我媽:「小可不是自己回來了?」
我媽被氣得夠嗆,堵着奶奶在樓梯口大罵,鄰居忙從廠裏把我爸喊回來。
我爸一聽,就猜到肯定是奶奶在路上把我給丟了。
他拽着奶奶的胳膊就往派出所跑。
民警一問,奶奶的回答全像夢話,前言不搭後語的。
那時候人丟了,還得等二十四小時才能正式立案,廠裏許多人自發到周邊去幫忙找。
奶奶在家裏坐立難安,不知是怕我被找到,還是怕我找不到。
我媽冷着張臉,叫奶奶不許進屋,也不許碰弟弟。
「沒見過這麼黑心肝的,省得連這個都給丟到河裏去了!」
鄰居們都過來幫忙,一張好臉色都沒給奶奶看。
天不遂奶奶的願。
第二天黃昏,我自己就跑回來了。
不但是自己回來了,還帶回了瘦弱的小男孩。
小男孩蔫了吧唧的,臉上身上和在泥地裏滾過一樣,也不知是誰家孩子。
我當時在家屬院樓下,朝樓上大聲喊:「爸媽,我回來了。」
半個筒子樓的家屬都探頭出來張望,紛紛驚奇。
孩子走失能再被找回來,基本上機會渺茫。
我媽抱住我,只會哭。
我爸一貫嚴肅,也差點哭了。
兩個大人看我安然無恙,再看看身後緊緊拽着我衣角的一個模樣漂亮的小男孩,也覺得奇怪。
奶奶瞪大眼睛看我,和看鬼似的。
我年紀小不懂事,指着奶奶,童聲脆脆道:「就是奶奶把我丟在菜市場的,我追她,她還跑!」
我爸媽相視一眼,對真相瞭然於胸。
奶奶乾脆不要臉,坐在地上哭天喊地。
「我這不是爲了老二你好嗎,你一個人養了媳婦,還有丫頭,拿什麼養你兒子啊!」
我爸冷笑:「你沒來之前,老婆孩子我就養得起。現在你來了,我是多一個兒子也養不起了。」
鄰居不免指指點點,保安科科長請來了這片的老民警過來。
奶奶還以爲是警察來逮她,跑得飛快,不知往哪兒躲起來了。

-6-
老民警是來幫忙找孩子的,找的不是我,而是我們這一片有位退休的老幹部家走丟了的一個孫子。
他們走訪了兩天,纔打聽到菜市場旁邊的小學有差不多體貌特徵的孩子,尋跡趕過來看看。
小男孩不會說話,去哪兒都抓着我的衣角。
我對大人們,學着電視裏俠客的口吻道:「小不點是在小學門口被人欺負,我路見不平,才把他救下來的。」
老民警笑眯眯地摸了摸我的頭,誇我是個好孩子。
又拿出口袋裏的相片,和小不點對了對,小臉除了髒了點,長相和相片基本一樣。
他想帶小不點走,可小不點不肯離開我,好像這兩天的相依爲命,叫他對我產生了極大的依賴。
老民警無法,只好和我爸媽借用了我。
我和小不點坐上了警車,一路上只覺得自己像是個大人物,威風極了。
小不點見我新奇,他也多了笑容。
警車載我們到了一個家屬大院,和我家廠區的職工家屬樓不同,那真是個空曠大院。
院中蓋了兩層樓的小房子,院子裏還有草坪、鮮花和樹木,和人民公園大差不差。
房子門前站着小不點的爺爺奶奶,還有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
小不點見了爺爺奶奶還有些反應,見了那個女人,卻是不想搭理。
爺爺奶奶很是激動,抱着小不點不肯撒手。
老民警和他們解釋了一番,他們纔看向警車旁邊的我。
老幹部家姓江,當時我不知道一個江字對於所在的城市意味着什麼。
只知道,江爺爺和江奶奶很喜歡我,送了很多零食和玩具給我,最後老民警送我走的時候,還囑咐我常來陪小不點玩。

-7-
天黑後,老民警開車載我回了家。
回家後,他對我爸媽說了好些話,大概是轉述了小不點一家對我的感謝吧。
而奶奶早就不見了,我爸把她的行李打包好,放在了樓道里。
奶奶見警車去而復返,更不敢多留,託鄰居小孩拿了行李就跑回了鄉下。
我媽後來對我說,我那是天生的命好,奶奶幾次三番想害我,最後我都能好好的,反而是她喫不了兜着走。
之後的好幾年,奶奶都不敢到縣裏來。
逢年過節,也只有我爸回去,每每回去都能受一肚子氣,後來乾脆就不回去了。
這樣也好,叫我家安生了好幾年。
江爺爺從前和廠子的老領導有些交情,自從我家和江家有往來之後,我爸年底的績效評了優秀。

-8-
後來,我也經常去江家玩耍。
可江家保姆勢利眼,在主人面前對我們親親熱熱。
一到人看不見的時候,叫我是打秋風的叫花子,又說小不點是個啞巴。
江家到了下午,一般家裏會準備下午茶。
小蛋糕或者小餅乾,配上甜甜的果汁或者香香的牛奶。
保姆會把我們招呼到廚房,卻只肯給我們一人一塊餅乾,然後把飲料和其他的下午茶當着我們的面通通喫光。
喫完還一臉得意地笑。
小不點只啃着手裏的餅乾默不作聲,看上去好像習慣了。
可我從小就不是能受氣的主兒。
直接跑到江爺爺江奶奶面前,大聲道:
「我以後再也不來了!保姆阿姨嫌棄我是叫花子,還說小不點就算是啞巴,我也不配和他玩。剛纔,她還把好喫的通通喫完了,說我們不配喫!」
江奶奶到廚房一看,兩個裝飲料的兒童杯放在高高的櫥臺上,杯邊還沾着口紅印記。
保姆臉都白了。
江家二老或許不怎麼在意我,可他們不能容忍一個保姆欺負他們孫子。
小不點其實會說話,但不常說,只是和我說得比較多。
保姆被辭退了。
她離開江家那日,眼睛惡狠狠地瞪我,咒我叫花子不得好死。
我爸正好來江家接我,見狀,就要扇她大嘴巴子。
保姆腳底抹油跑了。
我爸在瞭解清楚事情經過後,回家鄭重和我商量。
「小可啊,你媽媽要出去上班了,家裏弟弟陪你玩,我們以後少去小不點家吧。」
我想了想,答應了。
「我也不喜歡去,除了江爺爺江奶奶對我好,保姆和另一位阿姨都冷冷的。就是小不點有些可憐,他在家裏都不想說話,也沒人陪他玩。」
我爸揉了揉我的頭髮,便沒再說什麼。
晚上,我起夜上廁所,看見客廳燈亮着,我爸對我媽說:「江家就這麼幾口人,一眼看過去,這池子也忒深了。」
我媽嘆氣:「廠子裏那幾個領導子弟本來就看你不順眼,要是和江家斷了聯繫,你工作以後怎麼辦?」
我爸硬氣道:「我姜老二看他們哥幾個也不順眼,轉業過來的就得受他們的氣嗎。再說了,我能爲了我的工作,把閨女送去江家受氣?」
我媽莫名感動:「那是,閨女和你一樣不能受氣。」
我爸道:「陪玩就算了。受氣?我閨女不能夠!」

-9-
如我爸所料,江家的池子確實忒深了。
不久後的一天,我在家屬院的空地上玩耍,聽見好幾輛救護車遠遠地開了過去,那是去江家的方向。
到了晚上,老民警又來找到了我爸,大人們神色都很難看,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兒。
過了很多年之後,我才知道江家發生的事情。
江奶奶因爲心臟病猝然離世,手裏握着救心丹,可裏面卻是江爺爺降血壓的藥。
老兩口都是生活極有規律的人,不可能自己換錯藥物。
江爺爺是軍人出身,從蛛絲馬跡裏覺察到了家裏的不對勁,於是報警處理。
直到一週之後,警察才抓住了潛逃的保姆。
那個保姆懷恨在心,先在我家附近蹲了好幾天的點,發現我住在廠區家屬院,鄰里鄰居混進了一個生面孔,極易被察覺。
於是,她用沒交接的鑰匙重回到了江家,不但偷了許多錢,還把江爺爺和江奶奶的藥給調換了。
她的本意是不想讓江家二老好過,最好大病一場,卻沒想到弄出了人命。
案子結了,保姆被判了終身監禁,可江奶奶沒了。
我記得江奶奶和藹慈愛的模樣,比我親生奶奶好上千萬倍。
我躲進被窩裏偷偷哭了好幾天。
我不知道小不點沒了奶奶,是不是也和我一樣躲在角落裏難過。

-10-
我最後一次見到小不點,是在江奶奶的葬禮上。
小不點穿着合身的黑色小西裝,稚嫩的臉上染着悲傷。
葬禮結束了,誰來牽他,他都不肯走。
直到江爺爺帶着我走到他的面前,問:「望笙,小可來看你了,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
小不點纔有了一絲反應,他撲在我的懷裏,埋在我的肩上哭,淚水鼻涕打溼了我肩膀的衣服。
我想嫌棄他,可更多的是可憐。
他的奶奶那麼好,卻沒了,我的奶奶還不如沒了。
等我們坐上小轎車回到江家。
小不點纔對我說,他要出國了。
我那時候根本不懂出國是什麼概念,只以爲他是要出遠門了。
雖然不捨得,可最近發生了許多事情,也叫我明白過來,小不點家裏的複雜,讓他不合適繼續留在這座小縣城。
小不點難過地說:「我很想你和我一起走,我只有你一個朋友。」
我搖頭拒絕了他:「可我有爸爸Ṫū₅媽媽,還有弟弟。」
小不點更難過了:「我也有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弟弟,可是他們都不喜歡我。因爲我阿姨不是我媽媽。」
阿姨應該是那個漂亮阿姨,只是今天她沒有出現。
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我也聽不太明白。
我仍很仗義地說:「我喜歡你不就可以了嗎。」
小不點望向我的眼神過於炙熱,好似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
當初,我抄起板磚從小學生手裏救下小不點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的眼神。
「姜小可,那你會永遠喜歡我嗎?」
我答應了。
對我而言,喜歡便是喜歡,喜歡爸媽和喜歡弟弟,都是一樣的喜歡。
可江望笙對這句喜歡的定義,明顯是不一樣的。

-11-
江家全家一起搬去了北京,獨獨把小不點送出了國外。
我媽聽聞後,感慨萬千:「纔剛要上小學的年紀就送出國了,這孩子夠可憐的。」
我爸見怪不怪:「江老你知道是什麼級別的幹部嗎,要不是老了思鄉,咱們一輩子都不可能見着人家。這樣的人家,送孩子出國,除了培養,還爲了避禍的。」
我媽詫異道:「避什麼禍?」
我爸就此打住,只說:「這輩子反正不會再見了,咱們知道再多也沒用。」
我媽隱隱猜測多半是什麼豪門祕密,不是幾個小老婆,就是幾個私生子的,問了也無趣。
日子還要過下去,江家也慢慢變成了逢年過節纔會提起的存在於故事裏的人家。
江爺爺前幾年還會寄些學生文具和報刊來家裏,每回我爸都會寫信感謝。
廠裏的人得知,我家和江家還有往來,面上對我爸尚算客氣。
可到了我上小學後,我家和江家的交情也就淡了。
我爸的國營廠效益越來越差,工資偶爾還要拖上個把月。
我媽的食堂也解散了,要自己買菜做飯。
幾個廠裏的領導子弟,爲謀廠裏僅剩的利益,設了個倒賣設備的局,想讓我爸也參與。
我爸自然不答應,轉頭還跟廠裏揭發了。
廠裏裝模作樣給那幾個主犯發了警告處分,而我爸卻莫名其妙給停職了。
老民警到廠裏協查案子,勸我爸說,發配到個閒職,莫要和別人硬剛。
我爸看了一眼我和我弟,答應了下來。
從此,我每年被評爲先進技術骨幹的爸爸,被調去Ťūₓ守大門。

-12-
保安科這幾年因爲廠裏效益不好,辭退了好幾個年輕小夥,現在一個科也沒幾個人。
科長和我爸一樣是轉業的退役軍人,和我爸一塊喝點大酒罵大娘。
私下罵罵也不違法,可那幾個人偏偏不讓我爸好過。
選了個週末,臨時檢查,一下子抓住了我爸當班喝酒的錯處。
這一年,我爸工作沒了,廠裏的宿舍也被勒令搬出。
在縣裏打工的大伯幫忙安排了一間建築工地旁的農民房,讓我們一家臨時居住。
我爸剛在工地和我大伯扛了幾天水泥,回來就腰痠背痛。
我媽幫他擦紅花油,感嘆道:「都退伍好多年了,哪裏還能像年輕小夥子一樣去拼命。」
我爸悶哼:「不拼命,難不成真要給生活憋死。」
大伯看我爸確實幹不了體力活,提議乾脆回村種地,那也是一條生計。
我爸不答應。
那是個什麼鬼地方?
閨女一出生就差點被溺死。
不提我小學成績不錯,回農村讀書,怕不是十幾歲就給狠心奶奶騙去嫁人。
大伯尋了個折中的辦法,村裏有個魚塘荒廢許多年了,拿下來都不算廢本。
我爸回鄉搞養殖,我媽在縣裏照顧我和弟弟上學生活。
我爸這下子答應了,回鄉那天打扮得西裝革履,像電視裏的企業家般,梳着油光水滑的背頭,整個人顯得氣派又闊綽。
爲了在鄉里今後行事方便,在祠堂擺了酒席,請了各位叔伯。
奶奶板着張臉,受了別人的賀喜與恭維,也笑不出來。
王二海還是老樣子,見了我爸,鼓掌吆喝:「姜老二富貴了!」
我爸還特意登門去見了老村支書。
老村支書古道熱腸,幫我爸和鄉里打了招呼,還介紹了好幾個基層幹部給我爸認識。
開春之際,魚苗嘩嘩一下池塘,本以爲萬無一失。
可當我爸辛苦忙碌了大半年,到秋天剛要收魚,村裏的二叔公眼紅,在池塘裏下了藥。
一池子都是白花花的魚肚翻天。
我見了,瞬間好似天塌了。
這件事兒本不容易叫人追查。
二叔公卻喝大酒撒酒瘋,滿村晃悠,嘿嘿笑着對村裏人說出了大實話。
我爸找到二叔公對質,二叔公酒醒後直接耍無賴。
「我就是看不慣你有錢!」
「喝醉酒說的話算什麼證據!」
「你有本事就抓我到牢裏!」
我爸抱頭蹲在池塘旁,整個人的背影顯得辛酸又淒涼。
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13-
老村支書拄着柺杖上二叔公家,發了好大一通火。
「這些年,村子裏的年輕人都走光了。好不容易姜老二回來經營,你爲老不尊居然做這種缺德事兒,真不怕遭報應!」
二叔公躲在家裏,死活不敢露臉。
斷人財路等同於殺人父母。
老村支書在村裏威望極高,多少年都沒這樣動怒了。
之後,村裏老人也不願意讓二叔公靠近自家的地,誰知他會放什麼東西。
全村真正出面安慰我爸的人裏,還有一個王二海,他儘管瘋癲,卻分外真誠。
「姜老二是錦鯉,否極泰來,否極泰來……」
可大人們誰也沒在意一個瘋人嘴裏的話,只有我記住了他說的,我爸是錦鯉命。

-14-
就在我爸媽以爲這一年註定虧大本的時候,鄉里幹部來了一夥人,對着村裏的河道,還有我爸的池塘四處拍照,還有戴白手套的人拿着管子在池塘裝水,來來去去忙活了好幾天。
村裏的人都不知道,他們是做什麼的。
直到第二個月,鄉里來電話,通知我爸去一趟市委。
我爸才弄明白,村子上游的工廠污染水源,叫央視祕密採訪曝光了,省裏市裏都下了死命令要徹查。
我爸的魚塘抽檢出了污染物資,那池子的魚死得恰逢其時。
二叔公說了,喝醉酒說的話算什麼證據呀。
那池子的魚必然是受污染死的。
我爸得了整整二十萬的賠償金,抵得上養魚好幾年的收益了。
二叔公聽說了,也不知咋想的,自己跑到鄉派出所,說要告發我爸造假,結果喜提擾亂治安拘留十五日。

-15-
我爸得到賠償後,就沒再回過村。
以後是不會再養魚了,辦廠還可以考慮。
原來的國營廠辭退了不少老同事。
我爸出資,Ťṻ²其他人出技術或出人脈。
一羣叔叔阿姨在我家的客廳商量了兩個月,雖然個個已人到中年,卻依舊鬥志昂揚,湊手湊腳地把廠辦起來了。
工廠選址是在縣裏一處荒地,鐵皮套着架子一蓋,佔地幾千平米。
那時候辦廠地皮很便宜,我爸用前國企員工身份瞭解到一些政策,成本算是降到了最低。
國營廠幾個幹部子弟不知從哪兒打聽到我爸辦廠的消息,走了一些關係,今天查消防,明天查衛生,一點不達標就不讓幹。
好不容易塞了點安心費,消停幾天了,出來的樣品才送到貨商手裏。
對方滿意是滿意了,可就是沒鬆口合作。
負責銷售的叔叔在酒桌上都快喝麻了,才從貨商嘴裏套出話來。
是有人放消息,要整我爸的廠子,讓我們辦不下去。
叔叔阿姨本指望我爸的廠能運作起來,謀碗飯喫,結果卻有人打算把我爸的竈臺給掀了。
我爸手裏的資金撐不住了,和叔叔阿姨們聚在一起喫了一頓飯,席散的時候,沒有一個不是哭喪着臉。
喝醉了的我爸難過地和我媽說:「我姜老二脾氣倔,從不肯低頭,可廠子到了這一步了,我是不是該低頭了呀,媳婦。」
我媽冷哼了聲:「那羣雜碎就不想見到你好,你低頭了,廠子就能活嗎?」
我爸抹了一下眼淚:「對,咱們不能低頭,可接下來……日子要怎麼過啊。」
我媽掏出家裏的存摺,說:「我在市場租了三個月的檔口,賣菜賣水果,什麼賺錢幹什麼。」
我爸看了一下存摺裏的數字,都不知我媽幾時攢下來的錢,一時迷茫又感動地看向我媽。
我媽故作輕鬆道:「誰說賺錢就只能靠辦廠啊。」

-16-
就這樣,我爸和我媽到菜市場擺攤賣了六年的菜。
六年裏,我也從小學考上了市裏的重點初中,而我弟弟一直都是學校裏免收學費的特招生。
在我爸都以爲餘生就要和瓜果蔬菜打交道的時候。
一天,我爸忽然接到了建設局的通知。
當初,我爸買下的廠子的那塊地被劃入舊城區改造。
剛開始,我們全家都對賠償無甚感覺,直到我爸看到賠償的單價,再後知後覺回憶起廢廠是有多少平米來着……
最後在一陣激動高呼中,我爸含淚怒收好幾十萬。
六年的碌碌無爲,靠着地皮的賠償,我家高興得像是農奴翻身把歌唱。
可在短暫興奮之後,我爸很快冷靜了下來。
他的錦鯉效應雖來了,可到底是等了六年。
六年,足夠讓我那個傲氣不肯低頭的老父親明白許多道理。
這次暴富,我們全家繼續低調生活。
我和弟弟年紀小,只知道家裏有錢了,卻不明白有錢是什麼概念。
因爲,十塊錢也叫有錢,十萬塊也叫有錢,不拿出來花,誰知道怎樣才叫有錢。

-17-
我爸又回了一次老家,這次穿着簡樸,用麻袋裝着禮物。
村裏人見到我爸這個模樣,流露出由衷的笑意,尤其是二叔公笑得格外開心。
奶奶嫌惡地說:「老二,你都混成這個樣子了,還回來幹嘛。」
話雖這樣說,禮物卻悉數收下了。
我爸別有深意地笑了笑:「我得回來看看啊,不然怎麼記得住教訓。」
奶奶繼續教訓我爸:「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分家的時候,我說過只分給大房的三個孫子,你的兒子出生太晚了,早就沒份了。」
我爸都快忘記分家這一茬了,聞言,把頭一點:「分得好啊,今後各家歸各家。」
我那三個堂哥,沒有一個讀書好的,都早早輟學,不是進廠打工,就是在工地搬磚。
總歸算是有些收入,過年還給奶奶的老宅翻新了一圈。
奶奶眉眼都是得意:「這話說對了,今後各家歸各家,老二你喫不上飯,可別怪我幾個大孫子,當初是你自己要分出去的。」
大伯臉都黑了,奶奶這是要把他和我爸的手足情給斷乾淨了呀。
我爸則拍了拍大伯的肩膀,說:「哥,你放心好了,我絕對不會怪我幾個侄子的。」
大伯皺眉,有心勸慰,卻無力攔住老孃作妖。
我爸離開的時候,唯有大伯送他出村。
還往他的口袋不由分說塞了個紅包:「給小可小艾的,不是給你的,別擋哈!」
說完,頭也不回地跑了,生怕我爸不肯接受。
王二海在村口的大樹上玩耍,他遠遠看見我爸要離開,興沖沖地喊:「姜老二是錦鯉,要入海嘍!」
我爸轉過身看他,王二海掛着兩行鼻涕,對着我爸癡笑。
我爸只能拿出兩百塊錢遞給他,交代他自己買點喫的和穿的。

-18-
那次回來之後,我爸常說一句話,有錢的都是王八蛋,沒錢的連王八蛋都不是。
那時,我已上了初中,對此名言的理解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我爸媽商量舊廠地皮獲賠的事情,遲早會被國營廠那班人知曉。
我家即便有錢了,也不能直接拿當初那羣雜碎怎麼樣。
他們的人脈關係錯綜複雜,那年月裏一個小縣城內,想要整一個人那太簡單了。
我家等款項一到賬,就退了菜市場的攤子,租的房子也退了。
滿屋舊的傢俬家電,我們一件都沒搬。
各人拿着最重要的證件和常穿的衣服裝行李箱。
全家連夜離開了縣城,誰也沒和旁人提過一句。
這一次搬家,好似我們一家是在慌張逃難。
蒼茫的夜色,我從遠行的旅遊巴士望出去,身後是生活了十餘年的縣城的輪廓,心中的忐忑多過不捨。

-19-
我爸在市中心的小區全款買下了一戶大平層,距離我的初中很近,弟弟也被安排進了新的小學。
我媽去家附近的幾個菜市場逛了好幾天,覺得市裏的菜攤比縣裏要正規,再想擺攤賣菜,肯定還會和以前認識的人遇上。
我爸想了想,說:「這些年,你多辛苦,我們先過幾個月,想想看能做什麼生意。」
我的父母都是勞碌慣的性格,哪裏能真的坐喫山空。
他們的文化水平也不高,初來大城市,哪裏看着都很新鮮。
商場裏琳琅滿目,街道上乾淨規整,連一處漂亮的花壇園藝都恨不能拍下來作紀念。
城裏人司空見慣的事物,在我們一家人眼裏都是閃閃發光的存在。
我爸從業主羣裏認識了好多人,個個都說自己身家不菲、生意豪賺,實則外強中乾,不是貸款,便是負債。
我爸和我媽說:「城裏人動不動就說什麼槓桿,投資,金融,我怎麼聽都是風險高。」
我媽搖頭說:「那不如賣菜呢。咱家就這點錢,隨隨便便開店,每個月流水就是萬萬升。錢要是打了水漂,孩子怎麼辦?」
城裏的機會是大,成功與失敗的機會看上去像是硬幣的兩面,事實上,失敗比成功要多得多。
經歷過養魚與辦廠失敗的我爸,不敢隨意投資。
他和我媽開始去上課,一點點學理財與經商。
他們什麼課都蹭,可一聽要交錢,跑得比誰都快。
聽完一堂餐飲加盟店的營銷課後,兩人心血來潮,回來網上一查,發現全是坑。
我爸抱臂,沉悶道:「還不如多買幾套房出租呢,咱們小區也有人是這樣辦的。」
我媽已經被所謂的賺錢商機課給弄煩,附和道:「那就買房,以前村裏誰家賺錢不是買樓又買地,買!」
於是,不善做生意的爸媽作了這輩子最明智的決定。
在房產還沒有限購的時候,我爸在城裏好幾個區轉悠,買了好幾處主要地段旁價格適中的房子,稍稍裝修一下,便掛在網上出租。
我家的經濟勉強算有了穩定的進項。

-20-
我上了初中之後,成績下滑得厲害。
課堂認真做筆記,課後也拼命學,可是怎麼樣都跟不上城裏同學的進度。
我爸得知後,幫我請了一名家教到家,一對一輔導。
我的家教名叫冬恩,她是 S 大的高才生。
她一見我,也不問我功課與成績,反而是問我覺得在縣裏讀書和在城裏讀書有什麼不一樣。
我實話實說,城裏是從小就培養,時時刻刻都在做規劃,縣裏有老師,也有補習班,可還是像在放羊。
冬恩眼睛一亮:「我教過好多學生,難得你看得出來區別。」
我並不是沒問過同學如何學習,他們言行舉止透露出來的無不是自幼養成的學習習慣。
可我只知刻苦,卻不知方法。
冬恩和藹道:「不要緊,今後我來教你。」
她說這句話時,我好像是一個迷路的人終於抓住了一個能夠前進的指路標。
在冬恩的輔導下,我的成績突飛猛進,一年之後,我終於考上了重點高中。
我上高中後,冬恩也大學畢業了,她參加工作,便不能繼續再當我的家教了。
我爸媽對她相當感謝。
她卻問我:「小可,你的家庭氛圍很好,對於你來說,究竟是小富則安,還是突破階層好呢?」
我一時間,找不到答案。
冬恩微微一笑:「這個問題,你可以到上大學的時候再來找我,到時我相信你應該有答案了。」
我去問我爸。
我爸坐在搖椅上深吸一口煙,掛着人字拖的二郎腿不停地抖動,眼睛在香菸的濃霧中露出慵懶又得意的光。
「我們家第九家早餐店快開張了,你這樣問,是不是想讓老爸開茶樓?」
我一噎:「那也不是……」
我爸拍了一下我的後腦勺,道:「收租都走不過來,還要忙早餐店,再開茶樓,你想累死你老爸啊!」

-21-
我高中的三年,爸媽的餐飲生意越做越大,最後乾脆開了家餐飲公司,開始用公司運營的方式管理下面的店鋪。
而我家富裕的消息也不脛而走,村裏人多多少少打聽到了一些。
我爸不常回村裏,回去了也只是穿着最差的衣服,在衆人的追問之下表演哭窮。
伎倆無他,別人問他生意如何,他就問別人借錢。
連我大伯都被糊弄住了,叫來我三個堂哥,讓他們每人掏出些錢接濟我爸。
奶奶依舊偏心,堅決不讓三個堂哥掏錢,像是討了一分都會要她老命一樣又哭又鬧。
我爸的演技師從奶奶,一箇中年男子的挫敗頹廢之態被他演繹得淋漓盡致。
他對奶奶說:「媽,你忍心要我一家露宿街頭。」
奶奶瞪圓了蒼老又鋒利的眼睛:「你要死,死遠點,當初爲了個外人和丫頭片子頂撞我,就該喫不了兜着走。」
這些年,我爸早就不傷心了,繼續裝慘說。
「我以後不想拖累老家人。媽,不如立下字據,今後我不會回來繼承,您這邊我也沒能力贍養了。」
奶奶說:「不是分過家了嗎!」
大堂哥也怕我爸的麻煩上身,說:「奶奶,二叔這麼說也有道理,我們私下立的畢竟沒過過明面。」
那要立!必須要立!
奶奶喊大伯叫來了老村支書,開了祠堂,當着各位叔伯的面,立下了字據。
字據大概意思是我爸不用贍養她老人家,自然今後村裏的遺產,我爸也沒資格繼承。
我爸又弱弱地添了一句:「萬一我還有什麼債務呢?」
奶奶忙叫大堂哥在字據上加多了一句,我爸名下什麼財產債務都和她還有大伯一家沒有關係。
村裏稍微有點常識的人不由發問:「姜老太婆是在立遺囑?」
奶奶纔不管什麼遺囑,頭一件事就是催促我爸趕緊簽字畫押。
絲毫沒在意村支書帶來的幾個人裏,穿制服錄像拍照的是公證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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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之後,我爸鄭重地把奶奶遺囑的複印件擺在我和弟弟面前。
我弟不太記得奶奶作妖的事情,卻記得小時候幾個堂哥捉弄他,把他騙到村裏破屋裏關了半天的事情。
在他的記憶裏,村裏所謂的親戚,都不是什麼好人。
我只問:「二海叔呢?」
我爸不明白我爲什麼記掛村子裏的一個瘋子,還是說:「他家人都沒了,村支書安排他守祠堂,這次回去他好像沒那麼瘋了,可還是神神道道的,說什麼住海里就別回污溪裏了。」
應該是錦鯉入海,莫回污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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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幾年,我家還真的是錦鯉入海,好運一浪接過一浪。
不僅做生意如魚得水,學業上也突飛猛進,我順利考上了 211 大學,弟弟也去了國外留學。
到了我大四那年,我掩藏身份去家裏的公司實習。
大伯一家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電視裏報道的省裏優秀企業上臺授獎的老總,從名字到長相都和我爸一模一樣。
那時,我爸已經三年沒回過村了。
大伯打我爸的電話是空號,微信留言也沒回。
三個堂哥急了,找不到我家住在哪裏,難道還找不到公司嗎。
他們三個人瞞着大伯,居然把奶奶給架上了高鐵,一路風塵僕僕趕到了我家公司的寫字樓下喊人。
保安不肯讓他們上來,他們站在大太陽底下,嫉妒又茫然地仰頭看着寫字樓。
恨不得從其中一扇玻璃窗後,把我爸給揪出來。
這事兒動靜不小,我爸很快就知道了。
他打電話和我交代道:「小可,你今天不用回家了,有一個飯局需要你替我去。」
「那奶奶他們……」
聽出我的擔憂,我爸打着哈哈道:「怕什麼,我們在城中村的樓還有一間房,還怕他們沒地方去啊。」
「可是他們已經知道你發達了。」
我爸老神在在:「哈,你老爸的演技十年如一日,等我發揮,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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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替我爸去了所謂的飯局。
其實,都是飲食商圈裏認識多年的叔伯,和我爸是老相識了。
這次,我爸沒陪我,特意讓他的祕書董子新陪我一塊去。
董子新是冬恩的堂弟,大學一畢業就到我爸公司上班,從基層做起,今年才成了我爸的祕書。
冬恩還真的實現了她想要的階級跨越,如今已經是跨國化妝品品牌的高層,長年在國外,還嫁給了一個老外,生了一對混血寶寶。
董子新來接我的時候,一邊開車,一邊從前座遞給我一個禮盒。
「我姐叫我轉送給你的。」董子新頭也沒回,「好像是香水,你看看喜不喜歡?」
我漫不經心地打開,這些年冬恩送了許多化妝品給我,這次也是法國小衆品牌的一款香水。
我沒試用,僅僅拿着瓶口聞了一下,淡淡說:「挺好的。」
透過後視鏡,我看見董子新挑眉:「就只是挺好的?」
我道:「其實味道有些重,可能是冬恩姐合作的公司的產品吧,我回去再研究一下。」
董子新眼睛瞟了我一眼,好像有些不高興。

-24-
到了現場,我與董子新跟許多叔伯寒暄周旋,我有些應付不了的地方,都是董子新幫我圓場。
等到人稍微少了些,我舉着一杯香檳酒,由衷和董子新碰杯:「謝謝。」
董子新聳了聳肩:「能替大小姐保駕護航,是我的榮幸,何必和我言謝。」
生意場上,人人帶着笑,實則都是打量和揣測。
我在公司裏可以當小白,可在這種場合可不敢當小白。
正說話間,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打開一看,是我媽發來的信息:小可,你來派出所一趟,贖一下你爸。
我看着信息,不禁瞳孔地震。
董子新看着我的神情,還沒問發生了什麼事情,熟人又帶着客人走過來了,看樣子是要介紹相識。
我忙走到會客廳外面的走廊上,打電話給我媽,問她怎麼回事?
我媽正在國外旅遊呢,那邊現在還好是白天。
接了我電話,我媽語氣不善:「還能怎麼回事,肯定是你爸那邊的親戚唄。我現在也回不來,你去派出所一趟,瞧瞧你爸又被他們扣什麼屎盆子了。」
事情匆忙,我只來得及給董子新發了信息說出了急事,打了車就往派出所趕。
慌慌張張地,出酒店大堂還把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給撞了一下,我的美甲鉤到了他的西裝紐扣,猝不及防掰斷了。
年輕人反而一把按住我,輕聲問:「你沒事吧?」
我抬頭看那人,是個五官甚佳、皮相極好的男人,西裝一看就是量身定做的高級品,低調又昂貴。
我從包裏拿出董子新的名片,對他道歉:「不好意思,我有急事,你的西服需要賠的話,你找一下這張名片的董先生,他是我朋友。」
「小可……」年輕人濃眉緊蹙,墨眸深邃,開口好像在嘆氣,「是我。」
一瞬間,年幼時稚嫩的小不點可憐兮兮的那張臉浮現在眼前,和年輕人依稀有些相似地重疊到了一起。
我遲疑道:「小不點?」
年輕人有些陰鬱的眉梢,散開了些許烏雲。
他笑了:「你果然能認出我。」
我怔了怔,這個年輕人其實剛剛在會客廳好像出現過,但一直隱在諸多走動的人們的背後,眼睛很亮,一直朝我和董子新的方向看。
我還沒自戀到認爲這視線是衝着我來的,畢竟,這種場合我還不如董子新臉熟,搞不好那人是在看董子新。
不過,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
我尷尬又着急地說:「小不點,不對,望笙,我有事情要先離開。你先拿着名片,我們之後再聯繫好嗎?」
江望笙卻直接說:「我有車,你着急去哪兒,我送你!」

-25-
江望笙根據定位,很快送我到了派出所門口。
一路開得飛快,險些就闖了紅燈。
我忙說:「望笙,別開那麼快,小心。」
江望笙沒看我一眼,車速漸漸放慢了,我鬆了口氣。
江望笙卻說:「我當然聽小可的。」
聞言,我不知爲何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了派出所,辦事的民警對着我和江望笙上下打量,問道:「你們是正拍完婚紗照,接到消息就趕過來的?」
我低頭一看,我身上是菸灰色的紗制禮裙,江望笙穿得也很隆重,可不是像剛拍完婚紗照嗎。
江望笙聞言,嘴角彎了彎,對着民警微微頷首:「對,我和女朋友接到消息就過來了。」
我回頭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他。
這時候,我爸穿着條紋 Polo 工裝褲,趿着雙人字拖,頂着烏青熊貓眼,哭喪着臉走出來了:「阿女啊。」
我上前想握住我老爸,我老爸卻在見到江望笙後眼睛頓時發光,反拉我對着牆竊竊私語:「不錯哦,剛去飯局就撿到這件靚貨。」
我頓感無語:「爸,你不是說你帶堂哥和奶奶去了城中村舊樓嗎,怎麼打架進了派出所?」
我爸一副奸計得逞的奸笑樣兒,說:「你以爲你老爸是窩囊廢,他們幾個廢柴比我還慘。」
這話,我當然不信。
可到警察局的另一個房間,看見第一個人臉腫成豬頭,眼睛都睜不開。
第二個人門牙都崩了,見到我一齜牙,牙掉了。
第三個人捂住胳膊鬼哭狼嚎。
咦……
就是不見那個老太太的身影,我問我爸:「怎麼回事?」
我爸面不改色心不跳:「你幾個堂哥了不起,三個人都敢單挑人家麻將檔口!」
一位威嚴的老民警走到我爸面前,皺着眉頭說:「姜老二,你給我來一趟。」
這不是當年那位老熟人嗎?
這是升官了。
我爸立刻慫了,乖乖和老民警進了辦公室。
從其他民警的口中,我才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今天本來是我爸帶着奶奶和堂兄們去城中村的出租屋落腳。
然而,城中村隔音不好,樓下有家麻將館營業實在太吵。
他們剛進了屋內,說話還沒說到正題,樓下搓麻將聲絲絲入耳,奶奶審問我爸被打斷好幾回。
大堂哥先是到樓下交涉,不如意後,就叫着二堂哥三堂哥抄傢伙下樓。
可想而知,他們與樓下發生了爭執,結果就是三個堂哥被打得親奶奶都認不出來,親奶奶也被氣得直接喘不上氣來,讓醫院拉走了。
聽完,我都不敢抬頭看江望笙,簡直太丟人了。
我爸從老民警的辦公室出來,賠笑討好的樣子十足的卑微,哪裏還有半點成功企業家的模樣。
老民警又對着幾個負傷的堂哥狠狠訓了一通,聚衆鬥毆,十五日拘留逃不了。
大堂哥眼淚從眼縫裏嘩嘩流,二堂哥捂着嘴哭號,三堂哥胳膊綁上繃帶,也抱着兩個哥哥哭。
我爸語重心長地說:「你們三個好好待着,我讓大哥上城裏來接你們。」
三堂哥都快跪下了:「二叔,別啊!我們是瞞着我爸進城的,要是被他知道奶奶被我們害得進醫院,我們三個還蹲了號子,我爸還不得活埋了我們啊!」
二堂哥說不出話,只會嗷嗚。
大堂哥緊緊握住我爸的手,含糊不清,也在搖頭。
現場當真一派江湖氣十足的叔侄情深!
江望笙該不會誤會,我打扮得精緻得體是去宴會上撈人,我爸是個不會謀生還不爭氣的中年 loser,而我全家都是打架鬧事的惹事精?
電視劇裏演的久別重逢,哪個是這個鬼樣的重逢!

-26-
這時候,江望笙走了過來,悄聲問:「小可,你家需要律師?」
我緊緊拽住江望笙的袖子,搖了搖頭。
江望笙嘴角彎了彎,低聲說:「好,都聽你的。」
三個堂哥正對着我爸哭號,其中三堂哥看了過來:「小可?」
嘶,麻煩來了。
三堂哥越過我爸,直接朝我奔過來:「小可,你爸不是說破產了嗎?那你還有錢吧,快幫幫哥哥呀,把我們撈出去啊。」
我爸只有兩隻胳膊,只能按住另外兩個堂哥。
見狀,我立刻戲精上體,嗷的一嗓子,驚得周圍的人都抖三抖,我高聲叫喊:「堂哥啊!」
「我爸就不是人!」
我爸背影都僵住了,緩緩挪過頭來,木木地看着我。
「我現在一個月要替我爸還他欠債主的錢,一天要打五份工!從早忙到晚,連飯都沒得喫!今天聽說他出事了,我連戲服都沒換,就趕過來替他收拾爛攤子!堂哥,你說我怎麼就這麼倒黴,有這樣的爸爸啊!」
這淒厲泣血的控訴,當真叫三堂哥懇求的眼神,都愧疚複雜起來。
我爸那邊撲騰一下跪了下來,兩個堂哥趕緊拽住他,沒拽住。
眼見我爸把膝蓋當腿,跪划着來到我面前,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女兒啊!是老爸沒用,欠下了幾千萬的債!害了你啊!」
我忙也跪下了。
廢話,老爸跪女兒,我可不想遭雷劈。
「爸爸,快上億啊,你要怎麼還啊!」
「女兒,你媽和你弟都跑了,我不怪他們,可現在不同了,你三個堂哥都來城裏找我們了,以後我們一家人一定能夠渡過難關的!」
三堂哥聞言,也跪下來了,拼命搖頭,張口剛想解釋。
我爸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大力拍他的後背,感激涕零道:「好侄子,你也想幫二叔對不對!二叔就知道你們奶奶還是心疼我姜老二的,否則怎麼會帶你們來城裏費盡心機來找我!」
大堂哥和二堂哥瞠目結舌,上來一人一邊拉起我爸。
「二叔,你怎麼會欠錢啊!」
「嗚嗚嗚嗚……」
我抹淚,痛心疲憊道:「做生意就是這樣的,一天買賣幾千萬上下,股市一天就蒸發了。別說上個月還能上電視,就是上時代廣場的廣告牌,欠債都要還啊!還好三個堂哥來了,我爸也說了咱們是一家人,自然是福禍同享……」
大堂哥和二堂哥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鬆開了我爸。
三堂哥更是轉過頭對民警說,快把他們帶走!
最終,三個堂哥如釋重負地蹲了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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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民警送我們出了派出所,還是皺眉:「姜老二,你把我這兒當什麼地方了?每年有幾個打秋風的都往我這裏送。」
我爸嘿嘿地樂:「我可是遵紀守法好公民,但凡是有違法亂紀的事情,我當然有舉報的義務!」
城中村舊樓樓下的鋪面原本是租給人家開鋪的,慢慢才變成了麻將檔。
以前是抓一次躲一次。
現在發生打架鬥毆,警察直接把相關人員給端了。
我爸回去把大門一鎖,警察封條一貼,日後豈不清靜。
老民警板着臉,又教訓我:「侄女,你怎麼也陪你爸一起唱戲?今天鬧這一出堂會像什麼話!」
我苦着臉說:「叔叔,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你也看見我奶奶多難纏,我三個堂哥人高馬大,我家就是想趕也趕不了。要不是唱苦情戲,把幾個人給唬住了,哪裏有辦法趕走他們。」
我爸插話:「老許,你當警察那麼多年,難道不知道這種人有多難纏?得了幾萬就會要幾十萬,得了幾十萬就會要幾百萬。我就一個女兒在國內,他們三個人高馬大,我一把老骨頭,不演戲能行嗎。」
老民警揮了揮手,說:「別和我說這些不實際的,他們到時候放出來,你想怎麼辦?」
我爸冷笑:「讓我大哥管啊,三個人頭豬腦,我有什麼義務管。」
大伯和我爸感情還行,這些年我爸也經常匯款給我大伯,大伯不敢多花,好幾次都說留給奶奶養老。
老民警對着我們兩父女頭疼,於是拍了拍江望笙的肩膀,說:「小夥子,我是第一次見你,你是小可的男朋友吧。」
江望笙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估計是被我們父女倆嚇懵了。
我實在尷尬,解釋道:「民警叔叔,他不是……」
江望笙卻十分熟稔地說:「叔叔,您放心,後續堂哥們出來了,我也會陪小可處理好的。」
老民警眼睛亮了亮,由衷道:「姜家可算是有個正經的能講道理的人了。」
我和老爸面面相覷。
被英明神武的警察叔叔嫌棄,感覺很不好。

-28-
大伯接到我爸的電話之後,第二天就飛奔進了城。
我爸接大伯去飯店喫飯,內疚地說:「大哥,你不會怪我多年沒和你聯繫吧。」
全家估計就大伯一個敞亮人,他倒沒怨我爸,反而說:「這次還是我那三條土泥鰍給你添堵了,你放心,媽那邊我去說。」
我爸握着大伯的手,說道:「大哥,我真沒想把媽給氣到醫院,你別生氣。」
大伯哼了一聲:「我當然生氣,媽的事兒是我那三條泥鰍的責任。可老二啊,那三條泥鰍不管怎樣扶不上牆,也該由我教訓。」
我爸的頭埋得更低了。
「子不教,父之過。等他們三個出來,我就帶他們回家。老二啊,我知你當年受了很多委屈,前幾年也很慘。可你也不用每次寄錢時,才把我從通訊錄黑名單里拉出來吧。我們是親兄弟,這點一輩子都不會變。」
我爸的心跟個紙團似的,揉來揉去。

-29-
江望笙開始追求我,他知我家作風低調,專門開着一輛寶馬小 mini 來接我上下班。
開就開吧,偏偏那車是粉色的。
每回他一身西裝玉樹臨風地往粉色的車前一靠,那巨大的反差,更吸引人眼球了。
女同事一來二去都發現,有個帥哥風雨不改地來接我,打趣問帥哥是不是在追我。
我知他在追,不想承認,只好說那是我的腦子有些問題的 GAY 密。
女同事一臉震驚:「不是吧,這麼帥還喜歡男人,暴殄天物。」
我回去之後,好說歹說才讓江望笙放棄來接送我上下班。
江望笙語氣帶着遺憾:「小可,我原本以爲你會喜歡的。」
不是所有女生都喜歡粉的。
不過,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趁他停好車,我朝他的側顏親了一下。
江望笙先是意外,隨之震驚、驚喜,最後臉上完全是按捺不住的笑意。
「小可,我算是追到你了嗎?」
我主動拉住他的手說:「不算,明明是我追的你啊。」
江望笙眼角暈開一圈紅,好似難以置信,我居然這麼容易就接受了他這個人。
我很膚淺,食色者,人之常情嘛。
江望笙自帶破碎感的俊美與清冽,焉能不蠱惑得我心猿意馬?
不過,我終是過分輕視了流言。
我們確認關係的第二天,江望笙換了輛黑色的車來接我下班了。
只是這次,我望着平日裏在公司有些陰柔作風的男同事,屁股挺翹地倚在車窗旁,對着江望笙目送秋波。
夭壽啦!
我在車上,臉很黑,氣正盛。
江望笙不明所以,一邊開車,一邊悄悄瞥我。
「小可,你能不能不生我的氣,有錯我改好嗎?」
「不是明令禁止你不要來了嗎,小不點,你真不知道你的樣子讓我很有壓力嗎?」
江望笙沉默着,沒有答話。
「你這麼帥,搞得我不但要和女人爭,現在還要跟男人爭,天理何在啊!」
江望笙聞言,好似鬆了口氣,笑出聲來。
我捶了他肩膀兩下。
「你小時候就漂亮,現在又那麼帥。江望笙,你考慮一下作爲你女朋友的危機感好不好。」
江望笙卻說:「只要小可別不要我就行。」
我一怔,後知後覺地攬住了他的胳膊。
我們分開的這些年,他或許受了很多的苦。

-30-
奶奶在醫院裏得知她寶貝的三個男丁被拘留起來之後。
一把把輸液管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號起來。
大伯上去拉她,都給生生劃花了臉。
「造孽的姜老二,他發了財不顧念自己的侄子,居然把他們陷害進了監獄,喪良心啊!」
大伯無語至極,點了根菸在旁慢慢抽,冷眼看奶奶撒潑。
奶奶見大伯不理他,立刻起身,揪着他的衣領。
「走,和姜老二討錢去!」
「媽,你到底想怎麼樣?」
「姜老二把你三個崽子送監獄了,你怎麼就不知道吱一聲啊!」
大伯掐滅了煙,撥開奶奶,道:「媽,害我三個崽子的不是老二,明明是你啊!」
奶奶瞪大了眼睛:「你瞎說什麼!」
做了大半輩子老實人的大伯衝奶奶大吼道。
「媽,淑嫺要和我離婚了,你三個孫子也進了號子,我一家都快讓你折騰散了,你知不知道!」
奶奶懵了一下,隨即又罵:「那個敗家娘們,她居然敢!」
大伯厭惡至極,一件一件數出來。
「呵,我老婆生了三個男孫,在家裏做牛做馬半輩子,你還罵她是敗家。在你眼裏,兒媳就不是人是吧!」
「這些年,我爲了生計外出打工,你怎麼虐待兒媳,當村子裏沒人知道啊,淑嫺夠對得起你了!」
「我現在就後悔一件事,沒和老二一樣,自立家門。搞得現在,一家人都成了什麼鬼樣子!」
醫生護士本想勸勸,結果一聽,都默默回自己崗位去了。
奶奶冷汗慢慢流下來,生怕大伯以後不理她了。
伸出雙手,往自己的老臉上啪啪狂扇起來。
「是媽的錯,媽給你解氣,給你解氣……」
大伯苦笑地站在一側,看着奶奶生龍活虎地表演自虐戲碼。
這些年,他看得不要太多,一句軟話剛出口,她就繼續作妖。
我和我爸在病房門口,聽了一陣,誰都不想進去。
我爸衝我搖了搖頭,我會意,一起走出了醫院。

-31-
大伯母居然要跟大伯離婚,這個消息簡直炸裂。
不過,也不難想原因。
三十幾年了,正常人對着奶奶都受不了,何況大伯母生了三個兒子,也沒見有一天好日子過。
她從電視裏看見我爸現在的風光無限,兩家一對比,別提多糟心了。
董子新開車來接我們,見我父女倆臉色不虞,試探地開口:「董事長,老人家身體沒大礙吧。」
我們都問過醫生,奶奶的身體健壯得老虎都能打死一隻,那天暈倒進醫院只是受到了驚嚇。
我爸淡淡開口:「小董啊,幫我查一下 S 城附近條件較好的養老院吧。」
我微微挑眉。
我爸見狀,說:「小可,你也看見了,奶奶再和大伯一家住下,姜家後面的風水都要有問題。」
當真是娶妻不賢害三代。
江望笙發了信息給我,今晚燭光晚餐。
我爸見我滿臉都是笑,咦了聲:「小可是不是戀愛了?那天在派出所見到的那個男人對不對~」
我也無甚好隱瞞。
「爸,你還記得小不點吧,江爺爺的孫子,就是他。」
我爸怔了怔,才問:「小可,你怎麼遇見他的?」
「我沒有找過他,是他專程來找我的。」
我爸見我開心,卻欲言又止,最後只是說:「有空帶他回家喫飯,老爸親自下廚做幾道菜。」
我一點頭,隨之編輯信息,問江望笙要不要來我家喫飯。
董子新一直透過後視鏡在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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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從國外旅遊回來,聽說我爸把奶奶送進養老院的事情,也沒有異議。
「我也不是記仇,只是覺得你大伯母太慘了。你爸在部隊的時候,我剛嫁過去一年,天天對着你奶奶,和個軟包子似的被欺負。要不是你爸硬氣,我不知道要對着老妖婆到幾時。」
我媽比較八卦另外一件事,問道:「你爸和我說你戀愛了,居然不是和董子新?」
我被後一句話給噎住:「媽,你怎麼會覺得我和董子新……」
我媽想了想,說:「你一直沒談戀愛,你爸就幫你物色了好幾個,最後我們都看董子新最順眼。」
「媽,我們家才富多少年,就搞豪門贅婿這套啊。」
我媽笑着戳我的額頭,說:「什麼豪門,我們也就普通人多點錢而已,大城市最不缺的就是大佬,不然你爸幹嘛出入還穿得和賣魚佬似的。」
當年養魚與辦廠的事情,早就成了我爸的一大心病。
那些廠領導子弟也沒什麼好下場,前幾年國營廠倒閉,正好遇上整治貪腐,一圈查下來,有關聯的人全部都蹲了號子。
這就是他們所謂的人脈哦。
廠子都沒了,又遇嚴查,何來利益,人脈躲他們還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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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望笙聽說我爸請他來家裏喫飯,尤爲慎重,還讓我和他親自到店裏挑衣服。
我像玩奇蹟暖暖男友版一樣,看着江望笙換過一件又一件。
從頭到尾,皆是賞心悅目。
我可沒挑。
只是江望笙一會兒嫌不夠沉穩,一會兒嫌太過老氣,試穿七八件,都沒定下來。
我笑着幫他擦汗:「你那麼緊張幹嘛,你又不是沒見過我爸媽。」
江望笙有些忐忑:「當然不同,小時候我連話都沒和伯父伯母好好說過,現在我可是你男朋友,一定要留下好印象。」
我忍不住又親親自家的男友側顏。
「你站哪兒,哪兒就成了ẗū₉風景。我爸媽怎麼會不喜歡你。」
事實上,我家人真的很喜歡江望笙,因爲有小不點的濾鏡,他們對他比對陌生人更多了層憐惜與關懷。
我弟弟姜小艾沒見過江望笙,單見過相片,也特意開了視頻通話,笑得見牙不見眼。
我爸作爲大家長,把江望笙叫去書房聊了半天。
我媽興奮地追問:「什麼時候結婚?」
我臉漲紅:「媽,你說什麼呢,我們剛重逢,哪裏那麼快?」
我媽狐疑問:「真的嗎?一重逢就戀愛,一戀愛就帶回家給我們見面,老房子着火了似的。」
我懵懂地問:「不是爸叫我帶回來家喫飯的嗎?」
我媽樂了:「哎,還是高才生呢,沒談過戀愛就是實誠好騙。」
合着,我是被我爸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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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江望笙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氣鼓鼓的。
江望笙也沒多輕鬆,見狀,我問:「我爸和你說了什麼?」
江望笙笑了下,什麼也沒說。
我主動去牽他的手,江望笙猶豫了下,才握住我的手。
「望笙,你怎麼了?」
江望笙笑意靦腆:「沒什麼,伯父和我聊了聊我家裏的事情。」
江家?
我想起嚴肅的江爺爺,慈祥的江奶奶,還有當年在江家沒什麼存在感的漂亮阿姨,當然還有那個被判了刑的保姆。
我爸說過,江家不是我們一般人家能想象的複雜。
重逢以來,我沉浸在和江望笙交往的歡喜裏,只問過江爺爺,其他的人一點都沒過問。
江望笙鄭重地說:「小可,你放心,我會處理好我家裏的事情的。」
我沒想到呀,江望笙留給我這句話之後,第二天就回了北京。
接送我上下班的護花使者沒了,和我相熟的同事,無論男女都會過問一下。
我只好說,他回老家了。
「那什麼時候回來?」
我打着哈哈:「辦完事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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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同事嘖嘖道:「有段時間,下班之後看不到那麼美麗的風景了。」
又一天下班後,天際行雷閃電,疾風驟雨,天公爺好似要劈死說謊的人。
我站在公司門口,等着出租車。
一輛轎車停在門口不遠處,董子新從車上下來,撐着一把傘來到我身前。
我一直在看手機,忽然抬頭,就見到董子新。
「雨下那麼大,很難叫到車的,我送你回去吧。」
我沒有拒絕,在公司樓下拉拉扯扯,那明天我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車上,董子新驀然道:「江望笙呢?」
我沒有瞞他的必要:「他家裏有事兒,回北京了。」
董子新沉吟片刻:「小可,我們認識兩三年了,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之前在追你?」
我錯愕地別過頭:「什麼時候的事兒?」
董子新有些結巴:「之前……那些禮物,是我送的。」
哈?
這算什麼追求?
董子新繼續撬牆角:「之前是我不夠直接,我以爲你會明白,結果……」
他深吸一口氣,「小可,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我滿臉震驚,正人君子董子新,居然爲愛做小三!
「不能,不想,不敢。」我否定三連,「不是,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對我有意思。再說,我現在有江望笙,我們合適嗎?」
董子新滿腹後悔:「怪我沒長嘴。」
我只能「嗯」了一聲,「你繼續做我爸祕書那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吧ƭû₀……是我配不上你呀。」
董子新沒再說什麼。
到了家,我像躲鬼一樣悻悻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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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燈火通明,我媽一臉疲憊地守在客廳。
見了我,我媽悶悶地說:「你爸出事了。」
能出什麼事兒?
「你奶奶不是要送養老院嗎,在路上又哭又鬧,非說你爸也要送她去坐牢。人直接衝到了大馬路上,被車撞了,現在正急救呢。」
「那關我爸什麼事兒?」
「人是你爸要管的呀,你三個堂哥剛放出來,去到醫院不分皁白,就把你爸給打了一頓,你大伯攔都攔不住。」
他奶奶的,這還得了!
我抓起包正要往外走,我媽喊住我:「不用去了,律師已經去派出所了……」
董子新的車還在停在樓下,一臉黯然失神。
我哪顧得上他失戀是什麼心情,上了車報了地址,就往派出所趕去。
不知爲什麼,我一直在腦海裏反覆想着江望笙。
上次是他送我去派出所的。
也不知,他在北京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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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還是原來那個派出所。
老民警對我家的事兒門兒清,律師也幫我把打點好了一切,醫院裏人證監控都有,我爸門牙都給磕掉了,傷情鑑定不管用,蓄意傷人那也跑不了。
大伯腦門也掛了彩,他這次居然沒爲三個堂哥求情,反而老淚縱橫起來。
「三個死撲街,不是人,連親生老爸和二叔都打。」
大伯哭得很傷心,因爲這次是他親手把三個兒子給送進牢房的。
大堂哥死不認錯,理直氣壯道:「二叔,你那麼有錢,居然還騙我們欠債。阿爸,你也是沒用,眼看我們混成這樣,也不肯求二叔給我們錢。」
大伯要去打大堂哥,大堂哥梗着脖子,罵罵咧咧。
「有手有腳,還和二叔拿錢,我是這樣教你的嗎?你們幾個這樣討錢,和乞丐有什麼區別!」
二堂哥躲一邊去,小堂哥還攔一Ŧų₎攔,民警在嚴斥,一羣大男人推搡着。
我沒過去,董子新也是大長見識。
我爸在老民警的辦公室裏,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好像深受打擊。
我輕晃我爸的肩膀。
「阿女啊。」
我爸回過神來,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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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爸不是奶奶親生的。
這個祕密連大伯都不知道,是這次出車禍,奶奶在臨終前才說出來的。
奶奶到死前還在作,如果她不作的話,估計能在養老院裏頤養天年。
可惜了……
嗯,好像也沒什麼好可惜的。
我媽猜測,奶奶可能是心裏有鬼,纔會擔心我爸蓄意報復她,不然怎麼會死活不肯去養老院。
這樣也就解釋清了,明明是家裏的兩個兒子,奶奶怎麼就能這樣埋汰我爸這個小兒子。
可她對自己的親兒孫,是真的好嗎?
大伯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大堂哥之所以那麼着急要錢,是因爲他搞大了同村一個女孩的肚子。
女孩還未成年,女孩家裏人非要五十萬,才肯息事寧人,不然就要告堂哥強姦。
這錢沒到手,女孩家人把大伯家的房子都給砸了。
大伯母聽說奶奶死了,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然後把奶奶的東西都翻出來,全部砸得稀巴爛,毀不了的也燒了。
大兒子乾的事情,她也不想管了。
因爲,在奶奶這些年的挑唆下,幾個堂哥也沒對大伯母有多少尊重與孝順。
到頭來,大伯母仍舊要和大伯離婚。
大伯母對一家人都死心了,寧可進城打工,也不願意留在村裏。
大伯帶着奶奶的骨灰回了老家,我爸堅持和他一同回去。
怎麼着,也要找找看有沒有與我爸身世相關的東西。
可東西都叫大伯母給毀了,哪裏還找得到。
我爸去了老村支書家裏,老村支書找來了村裏的老人家,可沒有一個人能說出個大概,唯有二叔公大言不慚道:「給我一百萬,我就告訴你。」
我爸當然沒給,離開的路上,二叔公還在糾纏。
我爸沒理會,而是去了祠堂。
二海叔還在祠堂,見了我爸,手舞足蹈起來。
我爸很心累,見了二海叔,心情纔好了些。
二海叔卻不知爲什麼,硬拽着我爸到了村後面的一條河。
那條河,是奶奶曾想把我淹死的地方。
二海叔在河邊的灌木叢扒拉了很久,我爸只當他在玩。
結果,卻在灌木叢裏扒拉出一個墳頭,沒有墓碑,遠遠看上去就是個小土堆。
二海叔卻指着我爸,又指着墳頭,說:「爸,媽,弟弟是錦鯉,發財回來了!ťù₆」
我爸一個機靈,險些一頭扎進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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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和二海叔去醫院做了親子鑑定,果真是親兄弟。
那個小墳頭有些年頭了,我爸託了很多關係去查,查了好幾個月才獲知。
那墳頭葬的是好幾十年前一對知青夫妻,他們生前在離村子不遠的另一個山頭的農場勞作,所以村子裏的人也不認識他們。
他們是怎麼死的,又爲什麼會葬在村裏的河邊,我爸和二海叔,不,是大伯,兩個孩子是怎麼流落到村裏的。已經沒有人說得清。
村裏的老一輩死的死,忘的忘,唯有一個二叔公堅持要一百萬才肯說。
我爸提着現金到二叔公面前,讓他說。
二叔公抱着一捆捆的紅色鈔票,笑得合不攏嘴,說出了一個故事。
女知青當初在農場是出了名的漂亮,結婚之後不耐寂寞,和村裏人鬼混,被男知青發現,打死了女知青後,自己也自殺了。
是村民好心收養了他們的孩子,因爲二海叔發燒燒壞了腦子,奶奶就只收留了小兒子,也就是我爸。
可在農場的檔案裏記載的卻是另一回事,明明是那年發大水,農場組織救援,那對知青夫妻不幸罹難,所以才一起葬在了河邊。
而他們的孩子也是村民答應照料好,結果二海叔還是因爲發高燒,燒壞了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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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我陪着我爸東奔西跑,終於把親爺爺奶奶的墳墓遷到了城裏。
姜小艾也從國外回來了,我們一家四口和親大伯(二海叔)一塊到新墳,給爺爺奶奶上香。
我爸原來的名字叫經理,大伯名字也不是什麼二海,而叫經道。
經道,經理,這纔是他們的名字。
我爸用十幾疊遊戲紙幣看清了村裏人最後的人心。
二叔公抱着那些遊戲紙幣,一高興喝高了。
第二天,人被發現的時候,他早把自己喝涼了。
姜家幾個堂哥得知二叔不是親二叔後,徹底死了心,沒敢再騷擾我們家。
可他們在村子裏待不下去,先後離開,去其他地方打工。
姜家大伯把村裏的房子一鎖,決定進城來找大伯母,找不找得到,那就看天意了。
我爸和我感慨,到底是血緣啊,不然我怎麼這些年一直記掛着村裏瘋頭瘋腦的二海叔,以至於我爸那天突發奇想,感覺要去看看祠堂裏的二海叔。
我實在不敢說,我以爲我爸真的是有錦鯉命。
經道大伯瘋了太多年,醫生說很難治好了。
可是來了城裏後,經道大伯除了反應過慢,說話有些障礙之外,收拾乾淨了,外表和正常人也沒什麼區別,甚至看着比我爸還年輕幾歲。
姜小艾很喜歡經道大伯,後來還教會經道大伯陪他打遊戲。
經道大伯成了姜小艾的電競陪練,居然還一路贏到了總決賽。
我爸最怕的就是他百年之後,經道大伯的安置。
現在看來,全是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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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過去,老爸的公司越做越大。
三年後,我做了公司市場拓展部的經理。
董子新混得比我好,成爲了公司最年輕的董祕。
江望笙在北京家族內部歷練,慢慢地,江爺爺將一部分家族的生意交到他手上,他在家族裏也站穩了腳跟,有了一部分話語權。
奈何,我們還是隻能異地戀。
董子新每次相親回來,都會問:「我還有機會嗎?」
我纔不理他呢。
可是江望笙會喫醋呀。
兩個大男人約到一個地兒打了一架,鼻青臉腫地出現在我面前,說什麼還沒分勝負呢,日後接着比試。
幼稚死了。
結果,兩人的關係反而越來越鐵,江望笙在北京有些事情不讓我知道,反而讓董子新去幫他。
兩人聯手作了很多生意佈局,越發默契之餘,也越發 GAY 裏 GAY 氣。
於是,我默默地和女同事嗑起了 CP。
當初花癡的女同事已經生了二胎,她問我,姜經理,你真不怕和董祕變成情敵啊?
我深覺有理,要剷除一切情敵隱患在搖籃之中,於是和冬恩打起了越洋電話。
董子新自此身邊多了個世交家的黏人小妹妹。
江望笙嗤笑:「董子新你可算放棄我家小可了,祝你美滿。」
董子新對着我們咬牙切齒:「美滿你們個頭。」
事實證明,確實很美滿,董子新甚至比我們還早一年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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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江望笙的結合,很不容易。
我爸上北京去見江爺爺,手都是顫抖的,好似被我們押着去戰場那樣慌張。
「小可,老爸只想賺錢,這輩子沒想過要拿你去聯姻哦。」
我淡淡道:「爸,咱們不是豪門,沒有聯姻的必要。」
我爸扁嘴:「可江家是好大的一個門哦。」
一同去北京的,還有要打比賽的姜小艾和經道大伯。
江家人很看重與我們一家見面,派了家裏工作好幾十年的老管家來接機,可老管家一看到經道大伯就驚得說不出話來。
江爺爺知道後,也非要見經道大伯一面。
我不知怎麼形容,有種歷史性的大人物會晤的隆重感。
經道大伯分明就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呆滯的中老年美男子。
可江爺爺就是不住地打量,後面又問了我爸好多問題,我爸都不知道怎麼回答。
見過面不久,江望笙喜出望外地和我通了視頻電話,說江爺爺終於答應了我們的婚事。
至於原因嘛,還是因爲我爸是錦鯉。
哦,不對,因爲我爸是經理。
我從沒見過面的親爺爺,與江爺爺是曾經的校友。
在那個年月,人一旦失聯,那是一輩子都難找到的。
江爺爺動用了自己的人脈,才查到我親爺爺奶奶發生的事情。
因這層故交之情,我和江望笙算是好事多磨,終成眷屬。
結婚後,江望笙和我重遊多年前的小縣城,那個地方還有江家的房子,我們回去住了幾天。
江望笙帶我去了廢棄的小學操場,模仿我當初提板磚救夫的英勇情形。
我早忘記當初怎麼打跑了那羣小學生。
但江望笙眼光閃閃,全是感動與激動。
「小可,當時我就喜歡你。可我不會說話,是你讓我覺得總有一個人,她是不會拋棄我的。」
我親了親江望笙的側顏,一如既往地抱住他的胳膊。
「也是你,讓我覺得總有一個人,需要我去保護,去照顧,去喜歡。」
我們在小學操場的沙地上,寫下一句話,小不點喜歡姜小可,姜小可也喜歡小不點。
沙子上的誓言,好像刻在了心底。
就這樣走下去吧。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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