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放開那個太監!

我娘讓我頂替我哥進宮當太監。
我混到了太子身邊。
就是東宮蚊子越發毒了,咬得我一身紅印。
夜裏還總被壓得鬼壓牀。
都不敢一個人回屋睡了!
決定天天給太子守夜。
結果倒好!
發現太子暗戀我很久的祕密
這這這,叫我如何是好。

-1-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爹犯了事,全家都被抄了。
女眷流放,孩童進宮。
但我爹這人吧,雖然死犟。
卻還有幾個不錯的好友。
爲了護住他唯一的兒子不成爲太監。
打點好了上下關係。
讓我頂替我哥,進宮做了太監。
而「我」的身份,被改爲了暴斃。
從此。
世間就再也沒有林盈,只有小林子。
後來。
太子遷居東宮,需要選一批太監過去伺候。
我因爲脣紅齒白,長得好看,被太子一眼相中。
直接被提拔到了跟前伺候,理由是看着賞心悅目,比那些老橘子好看多了。
並賜名,一個贏字。
不過這東宮,蚊子比別的地方毒多了!
自打我來了這,身上總是會出現斑斑點點的紅印子。
不多,也不癢。
就是有時候摸着疼。
我人白,有一塊印子那日正巧在脖頸上,叫太子瞧見了。
當是瞧着,太子似乎就有些不高興,因爲我察覺到他眉頭蹙了一下。
那日都沒叫我跟着,讓我回去休息。
我還以爲,就此失寵了。
沒曾想,峯迴路轉。
太子竟賜了驅蚊蟲的香囊給我,叫我晚上掛在牀邊,別再被毒蚊子咬了。
我對殿下千恩萬謝,表示一定掛在最顯眼的地方,日日瞻仰。
太子嘴邊溢出一抹笑:「就數你嘴最會說話。」
今夜正好不用我守夜,我捧着太子賜給我的香囊回去,掛在了牀邊。
聞着那香囊散發着好聞的清香,本打算看會書,卻覺得眼皮子發睏。
字兒都看不進去了。
想來是今兒累着了吧?
吹滅了蠟燭,鑽進被子裏,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但。
沒睡好!
感覺好像被什麼壓住了胸口一般,怎麼都喘不過氣。
等我好不容易喘過了氣,又感覺被什麼咬了一口。
倒也不疼,細細麻麻的,
就是咬得位置……
不大對!
等我睜開眼時,外頭已經接近寅時。
竟有些睡過頭!
我立馬蹦起來,腿剛接觸到地面,竟忽地一軟,整個人往前栽去。
怎麼回事?
看着酥麻痠軟的雙腿,難道是昨日站得太久了?
昨日沒有陪太子上朝。
但太子回了東宮後,就喊我到跟前伺候。
可往常也如此,沒覺得多疲憊啊。
不過時間來不及我多想,還得去服侍太子起牀,急忙爬起來。
將有些凌亂的束胸整理一下,又瞧着胸前有好大一枚紅印!
該死的蚊子!
就連太子殿下送的香囊都防不住?
怎麼還專挑那些地方咬啊。

-2-
我匆匆來遲。
立馬向太子告罪。
不過太子心情似乎不錯,並沒有計較,反而調侃了我一句:「林贏,看來你身子虛啊。」
「啊?」我趕緊低頭幫他整理朝服。
只聽太子又道:「那香囊除了驅蚊功效外,還能調理身子,剛接觸時會比較猛烈,直接將體內積存的問題爆發出來。」
「瞧你腿有些軟,眼下淤青,一看便是氣血虛。」
這樣嗎?
我恍然大悟,難怪今天起來雙腿那般痠疼呢,原來也是香囊嗎?
「奴才曉得了,多謝殿下解惑。」我對他點了點頭,一臉感激。
不經意間,發現太子喉結滾動,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好像餓狼看到了什麼鮮嫩可口的食物。
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
但再等我細看。
太子殿下的眼神還是那般如沐春風,溫文爾雅。
是我,看錯了嗎?
一定是昨夜沒睡好,都出現幻覺了!
太子似乎也是這麼想的。
「近些天,你不必跟着孤去上朝,專門在書房伺候吧。」
太子殿下還是那麼體恤下人。
他真是個好人。
我一臉感動的道謝:「多謝殿下。」
「先回去好好休息,才能伺候好孤。」
我用力點點頭:「奴才一定會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好殿下的!」

-3-
得了太子的命令。
我連早飯都沒喫,回去一口氣睡到了晌午。
睜眼的時候,人還有些懵懵的。
發現居然睡到了晌午,嚇得我整個人跳起來。
匆忙往太子書房趕。
「奴、奴才該死。」
太子都不知道回來多久了,身邊也沒喊人伺候。
我立馬跪在地上跟他請罪,額頭上的汗珠都冒出來了。
「來了就過來吧,孤正好渴了。」
太子看着摺子,連頭也沒抬,語氣更是稀鬆平常。
我內心忐忑,連忙去側房給太子準備茶水。
側房內的侍茶宮女瞧見我,有些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無他,自打我出現。
太子就不讓她們去書房了,都是叫我在這倒好了端過去的。
「林公公,真是恩澤不斷啊。」
我訕訕一笑,沒有說話。
從小我就不大聰明,帶我進宮的公公說。
在宮裏,聰明人能活得很好,但笨人能活得長久。
我一直謹記他告訴我的話。
能賠笑就不要說話,說多說錯,還結仇。
將茶水送到太子手邊後。
我推至一旁,開始今日的發呆。
還沒等我專注於發呆,就聽見太子發話了。
「今兒,睡夠了吧。」
「奴才有罪。」我立馬跪下來請罪。
「慌什麼,孤看起來像是很可怕的人?」
我搖搖頭。
「調理身子,剛開始是這樣,孤也不希望身邊人,是個身子不夠好的,既然睡夠了,今晚便由你守夜。」
太子把茶盞放回原位,又繼續看起了摺子。
「是。」我一骨碌爬起來,退到一旁發呆去了。
太子算得上勤懇,這一忙碌,便忙到了晚上。
我跟在太子後頭,準備一塊回去時。
太子忽然對我說道:「先回去沐浴再回來守夜。」
我腳步一頓,心裏頭有些疑惑。
以前守夜,是這個規矩嗎?
不過太子這次可沒有想要給我解惑的意思,吩咐完就徑直往前走了。
那我自然不能違背太子的命令,於是趕緊跑回自己的住所。
燒熱水是來不及了,只能用冷水擦擦身。
擦的時候,我還抬起手聞了一下,是不是身上有味,讓太子嫌棄了。
仔細的聞了聞,也沒有啊。
太子大概愛潔吧?

-4-
把自己收拾妥當後,又將太子先前賜下的香囊掛於腰間。
讓太子知曉自己對他所賜之物的重視,藉此爭取好感度。
我到太子寢殿給他行了個禮,見太子視線落在我腰間的香囊上,甚至露出一絲笑意。
嘿,我就知道這香囊掛在腰間準沒錯了!
「這香囊是給你夜間驅蟲安眠用的,晚上掛也就罷了,白日可別掛着出去招搖,免得底下人妒忌。」
太子收回了視線,語氣溫和的開口對我說道。
我連連點頭:「您放心,奴才省得。」
太子的習慣,臨睡前還要再看會書。
我說完話,也就抱着拂塵走到角落發呆,偶爾還能偷看太子幾眼。
別的不說,
太子這容顏,這儀態,挺賞心悅目的。
也算是給我枯燥的生活中,增添了一抹的顏色吧。
香爐飄出裊裊炊煙。殿內格外安靜,只有太子翻動書頁的聲音。
不知怎地,我眼皮子越發沉重。
可太子依舊還沒有要就寢的意思。
主子尚未歇息,我自然也不能去外間休息。
只能暗暗掐自己大腿一把,好讓自己保持幾分清醒。
終於,瞧見太子放下了書。
我連忙跟上去,幫着寬衣拖鞋。
原本這些都是宮女做的,但太子不喜,生怕有丫鬟爬牀。
慢慢地,這些都交給太監來幹了。
把蠟燭熄滅的僅剩下一隻,我可算是能到外室的小榻休息了。
一沾上小榻,立馬就睡着了。

-5-
太子寢宮,乾淨整潔。
確實沒什麼蚊蟲。
但那座大山跟着我來了。
又不是犯了什麼天條的猴子,怎麼就專門過來壓我一個人啊?
雖然我眼睛依舊困得睜不開,但我很生氣。
一生氣就揮舞着手腳,試圖從大山中掙脫出來。
迷迷糊糊間,好像聽到什麼重物摔在地上的聲音。
這聲音不大,但感覺這狹小的硬榻跟着震了一下。
嚇得我哆嗦了一下,手腳瞬間又老師了。
「人小小的,力氣倒挺大。」
怎麼會聽見太子的聲音。
不大清醒的腦子忽然想起,我再給太子守夜呢,聽到太子聲音也挺正常。
但接下來發生的,就有點不正常了。
雙腿好想被人併攏着抬了起來。
然後有什麼從中間擠進來,那溫度燙得嚇人,很像我以前在御膳房幫忙的時候,每天燒火的棍子!
完了完了!
一定是太子起夜喊我沒聽見,跑到外間來對我施以酷刑了。
最近太子對我太好,
人都有些飄了。
竟然處處犯錯!
就算太子再和善不計較,那也是主子啊。
我眼皮實在是睜不開,只能不停地在大腦中一遍又一遍的喊自己:醒來!快點醒來!
終於!
在我跟睡意搏鬥了好幾個來回後,可算是奪回了身體的掌控權。
渾身像是回魂一般,終於睜開了眼。
但下一秒。
我的身體整個僵住了!
因爲我發現,壓着我的不是大山,而是一個人!
然而燭火昏暗,睡眼惺忪,看不清那人的模樣,但聽見那人的喘息,很像太子!
我無意識地伸手,摸到了那人手臂上,似乎有很多傷痕,一道一道的。
但下一秒。
就感覺脖頸一疼,又昏了過去。

-6-
等我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幾乎是跳起來的。
然後發現自己躺在地上。
脖子還很疼。
外頭天還未亮,而燭火卻已燃盡。
是夢吧……
但脖子很疼。
可若不是夢,又不可能,畢竟那可是太子啊。
想要什麼沒有,怎麼會幹出這種齷齪事來。
「林贏。」
我聽見太子在內室喚我。
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袂上的浮塵,應了一聲,趕忙進去伺候太子起身。
有了昨夜似夢非夢的場景在腦海中,今早上怎麼看太子,都不得勁。
「往日也不是沒守過夜,怎地昨晚睡得這般死,連從小榻上摔下來都沒醒,倒是把孤嚇醒了。」
我服侍太子穿衣時,聽見太子的話,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奴、奴才也覺得自個大概是病了,還請殿下能讓奴才休息幾日,養好了身子再回來伺候殿下。」
其實如果可以,我是想去瞧瞧大夫,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我們這些下人,都是沒資格去太醫院瞧病的。
太醫都是爲主子治病的,底下人若真有些什麼,熬過去是自己命大,熬不過去鋪蓋一卷,扔到哪兒就算哪兒了。
受主子重視的話可以,但我又不是真太監,就怕這些太醫,醫術高明,給我把出了個好歹。
比如發現我小時候喝過絕子湯,或者月信不調。
偏偏我又是罪臣之後,不能出宮。
不然讓宮外大夫瞧瞧也是好的。
「身子不適?那孤讓陳太醫過來給你瞧瞧。」
「奴才卑賤之軀,實在是不敢勞煩太醫,回去休息幾日便是,若因此過了病氣給太子,奴才可就難辭其咎了啊!」
最終,太子決定給我三日時間,好好休息。

-7-
我千恩萬謝的走了。
然後。
三天沒怎麼睡好覺。
一到晚上就感覺被鬼壓牀,眼下的淤青黑得都能跟鬼有的一拼了!
白天都止不住地打哈欠,若不是現在還在休息,我模樣恐怕都能嚇得太子嗷嗷叫。
這日早晨。
太子的另一位貼身太監,李貴來了。
「喲,林公公你這是怎地了?殿下讓您休息,怎還越休息越疲憊啊!」
「李公公這會不用服侍太子?」
「當然是看看林公公您啊。」
我平日素是獨來獨往,也不怎麼跟其他人攀談。
李貴忽然過來,我有些疑惑,我們什麼時候有這麼好的交情了。
李貴嘆了口氣:「論伺候人啊,還是林公公您會,我啊,差遠了。」
這三天太子心情不是很好,對下邊的人也挑剔起來了,李貴想到了我在的日子,那叫一個舒坦。
趁着太子外出未歸,找我訴苦來Ṭű⁰了。
「哎呀,我這身體也是有些不濟,現在這模樣,就更別提去伺候太子了,我都覺得殿下嫌我晦會氣。」
李貴往我這湊過來,我下意識的躲了躲,李貴也沒在意,反而神神祕祕道:「要我說啊,您這是撞邪了!」
我人愣了一下。
他手指在桌子上點了點。
「您可知,這院以前啊,死過人!」
這我還真不知道。
以前我跟在太子奶孃張嬤嬤身邊當跑腿,她待我不錯。
後來跟在太子身邊的福公公老了。
張嬤嬤向他引薦了我,說人雖然笨但聽話,也算忠心。
後來,我就頂了他的缺。
太子才叫我住在這院子裏來,說好歹也算是升官了,得有個院,才顯得出身份。
仔細一想,確實是住進來以後,才發現了這些怪事。
越想,越覺得這裏有些瘮得慌!
李貴像是渾然不知,還在說着。
「有的人啊,八字兒輕,陽氣不足,就容易招惹那些東西,咱聽說林公公您最近調理身子,氣血虛,那可不就是陽氣兒不足嘛!」
他說得很有道理。
我竟然被說動了!

-8-
「那也沒法子,這可是殿下賜的院子,總不能叫咱家搬出去。」
「這簡單,你晚上找個人陪着不就好了。」李貴笑了笑:「您啊,可是太子眼前的大紅人,長得又白淨又俊俏,底下不少小宮女瞧着您都羞紅臉兒呢!」
「咳。還年輕,可不考慮那些。」
李貴一臉爲難:「哎喲,這可就難辦了!若叫個太監過來陪您,傳出去也不好聽。」
他忽然一頓,倆手一拍,對我說:「咱有個法子,可以試試。」
「就是……嗐!您也知道咱沒根兒的人,就想要有個伴兒,但最近又沒人給殿下守夜,殿下呢,又不愛用宮女……」
「別說那些彎彎繞繞的,說正事!」
李貴嘿嘿一笑,這纔開口道:「您去給太子守夜,這不就等於是跟人住一塊了嘛!
「再說了,太子可是龍子龍孫吶,那陽氣!絕對足!」
太子?
我想起那天去給太子守夜,不還是一樣?
「那日我在太子那,也沒睡好。」
「也總比在院子裏好吧?也許是一晚上沒成效,您多守個幾晚試試呢?」
我看他說這話,心裏隱約覺得不對勁兒。
不過,過了幾日。
心中對太子的尷尬,倒是消散了不少。
人再怎麼也是主子,若真是想要什麼,大可直接說,沒必要私底下偷偷摸摸。
所以估計就是個夢。
看着李貴這樣,我有些回過味兒來了!
「你這小子……」
李貴臉上的笑意僵了僵,正等着我大喘氣下的發言。
「就是不想守夜吧你!」
李貴嘿嘿一笑:「林公公,咱都是伺候太子的,這好不容易……」
他衝我眨眨眼,那矯揉造作的模樣,有些辣眼睛。
「行行行,左右也休息了段時間,這幾日,我替你。」
看看是不是真如李貴說的那樣,多守幾天,真能讓我睡個好覺。

-9-
於是。
我去給太子請安了。
太子抽空瞧了我一眼,笑道:「林贏,怎麼休息了三日,倒比原先瞧着還要憔悴了幾分?」
我低着頭,開始拍太子馬屁拉好感:「奴才發覺自個是閒不下來的命,這幾日沒伺候太子,心裏頭只覺得不得勁,自然就憔悴了。」
太子笑了笑,將摺子放下,喚我起身到他跟前去。
「你不在的這幾日,孤也不舒坦,還是叫陳太醫給你瞧瞧吧。」
「免得又要告假。」
我有些猶豫,還想拒絕來着。
「放心,晚上陳太醫正好有事要來跟孤稟報,順手的事,不麻煩。」
太子直接把我要說的話給頂了回去,我只能是謝恩了。
從李貴口中得知,
丞相大人家的嫡小姐,也就是太子的表妹,進宮了。
這幾日總在夜裏帶着湯水過來打擾太子。
惹得太子不是很高興,底下人總是捱罵。
今兒輪到我了。
看人扭着水蛇腰進來,真有些擔心她會不會把自個腰給閃了。
「表哥,這是玉娘特意燉了幾個時辰的老鴨湯,您快趁熱喝。」
作爲太子身邊最得力的貼身太監,我自然要將一切試圖有可能伸向太子的魔爪擋下。
「端湯這種粗活,怎能讓您來,奴才來,奴才來。」我一臉諂媚的迎上去,想幫忙,奈何人不撒手。
還在太子瞧不見地地方瞪我。
若不是太子還在場,恐怕眼前這位,就要發作了。
「表哥~」她直接略過我,一雙眸子含着淚,委屈地望向我身後的太子。
試圖讓太子呵退我。
「這是宮裏,不是丞相府。」
一向溫柔和善的太子,冷起來也挺駭人的。
「好吧,那表哥可一定別辜負玉孃的心意。」她白了我一眼,不情不願的把那托盤重重往我懷裏一撞。
湯水立馬飛濺出來,弄溼了我胸前的布料,溫度適宜,倒也不燙,卻能給人借題發揮的機會。
「大膽奴才!連個湯你都拿不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我連忙跪下來:「奴才……」
還沒等我把該死倆字喊出來。
「林贏起來!孤的奴才,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訓的。」
剛彎下去的膝蓋立馬就直起來了。
該聽誰的,不該聽誰的,我還是分得很清楚。
任憑美人如何含情脈脈,委屈巴巴地望着,太子都不爲所動,甚至嫌她礙眼:「無事就回去。」
美人貝齒咬着玉脣,滿臉幽怨與不甘,卻終究沒能換來一個眼神,只能遺憾的行了個禮:「玉娘告退。」

-10-
人走了,但湯還在。
我忙將老鴨湯放到太子桌前。
那老鴨湯,聞着確實挺香的。
今兒太子忙着處理政務,晚膳沒用多少。
此時,說是要彙報的陳太醫還未上門,許是被什麼耽誤了,還不知要等到何時呢。
「殿下,奴才並非要勸你莫辜負這丞相千金的心意,而是您晚膳着實是沒用多少。」
太子睨了我一眼,放下了摺子。
拿起一旁的勺子,喝了些。
「賞你了。」
啊?
我看着已經停手,用軟帕擦了嘴,繼續看摺子的太子,有些感動:「您對奴才可真好。」
太子沒喫多少就忙了起來。
而我一直跟在太子身旁伺候,也就囫圇塞了兩塊糕點,此刻聞着這燉得很是火候的老鴨湯,早就飢腸轆轆了。
太子笑了笑:「你啊,罷了。去側房喫完再回來吧。」
正好,此時門外有下人來報,說是陳太醫來了。
太子擺了擺手。
我端着老鴨湯去側邊的小房,大快朵頤起來。
別說湯,我餓得連裏頭的鴨肉骨頭都嗦了一遍,終於感覺肚子好受了不少。
一股暖意從肚子蔓延到四肢百骸。
可慢慢的,就有點不對勁了。
怎麼就越來越熱了呢?
熱意不停地我小腹下衝,好像有什麼要湧出來一般。
我不會這時候來月信了吧?
手腳也不受控制。
就在此時。
我看到陳太醫着急忙慌的衝了進來,一臉着急忙慌:「不好了林公公!」
「太子他……」

-11-
「怎麼了?殿下他怎麼了!」
我壓下身體的燥熱,拉着陳太醫的手急切地問道。
「太子他中了那種藥……」陳太醫表情格外嚴肅,壓低了嗓音,生怕被人聽見。
我腦子轟的一聲!
「您是太子身邊的紅人,此事老夫只能交給林公公你,得趕緊給太子找個女人來解毒纔行啊,林公公!」陳太醫急得跳腳,估摸也沒仔細看我的神色。
「咳咳,您老醫術高明,難道不能……」
「唉!可以是可以,但若不是陰陽調和,日後於子嗣有礙啊,若子嗣有礙,這儲君之位,算是到頭了。」
「現如今當務之急,只能是悄默找個女子過來,不得驚動任何人,免得把柄落於他人之手,明日在……」陳太醫做了個手起刀落的手勢。
問題是,太子醉心於政務,別說紓解的通房了,連宮女都不願讓近身伺候。
我上哪找女人給他解毒啊!
「誒?林公公,你的臉怎麼也這麼紅啊?」
他老人家可算是注意到我了。
但我,不能說啊!
不僅他中招了,我也中招了啊!
而且我不僅喝了湯,我還喫了肉,嗦了骨頭!
頭一次痛恨自己這貪喫的嘴!
「行了,此事咱家會解決,你要做的就是若無其事的出東宮回府去。」
我一咬牙,左手握成拳頭捶了右手掌心一拳,決定了!
自己上!
陳太醫點點頭,立馬整理好自己多餘的情緒,離開了。
我給自己灌了不少涼茶,始終壓制不下那股燥熱,只能是硬着頭皮往書房走去。
太子對我恩重如山,我卻恩將仇報。
真是罪該萬死啊!
但事態緊急,太子連太子妃都還未有,總不能就讓太子此後……
我踉踉蹌蹌可算是跑到書房裏,卻沒瞧見太子。
人呢?
不會被什麼妖魔鬼怪給拉走了吧。
書房一側是我在的小房,另一側可直接通往太子寢殿。
就在我繼續咬牙硬撐,往寢殿方向走去時。
聽見了寢殿中,東西翻倒的聲音,立馬加快腳步往那邊去。
寢殿一片漆黑,只能接着外頭搖晃着的燈籠,隱約瞧見男人坐在牀榻之上,身體不由自主的抖動,像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我不敢出聲。
畢竟要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可不能讓太子聽見我的聲音。
也不敢讓他摸到我太監服外濺到的油漬。
朝他走去時,我卸掉了束髮的銀簪,又將自己太監服脫下,裹胸解開。
等走到他面前時,脫得也沒剩什麼了。
太子好像在等我走來一般。
人剛靠近,居然就被他精準的捕捉到,並且拉了過去。

-12-
很高溫度的吻劈頭蓋臉朝我砸過來。
瞬間引爆我壓抑很久的燥熱,不由自主地伸手回勾着男人。
只剩下殘存的理智還在不停地警示我,絕對不能出聲,不能讓太子發現我是誰。
不然就完蛋了。
太子此刻的聲音低厚,像是正在壓抑着即將呼嘯而出的野獸:「怎麼不出聲。」
我不要命了嗎?
出聲?
我不僅不,還閉着眼,死死地咬着嘴脣,做好了一聲不吭的準備。
太子等了一會,似乎沒有等到他想要的答案,帶着滾燙的手又貼上來了,然後不動了。
怎麼不動了?
我睜開疑惑地雙眼,他或許還能隱忍幾分,我是真的忍不住了,扭動着身體試圖想讓他繼續來着。
結果怎麼着,太子是個忍人!
聽着氣息都已經像是垂危的病Ţŭ̀ₐ人,喘成那樣,愣是跟個雕像一般坐着,紋絲不動。
就好像剛開頭那熾烈親吻的男人,不是他一般。
我忍無可忍,一起來朝着那人就撲了過去。
內室昏暗,根本瞧不清男人的表情,可能從聲音中,聽出他透着一絲愉悅。
「求我。」
這下我是知道了,他就是打定主意要讓我開口!
「求你。」現在是真的熱昏了頭,兩個字立馬脫口而出。
完蛋!
我緊張地繃直了身體,害怕被太子聽出聲音。
此時大家都中了藥,理智都有些不清楚,加之我平日都是掐着嗓子說話。
現在用正常聲調,應該……聽不出來吧?
我還在自欺欺人的安慰着自己的時候,太子開始行動了。
「回答孤,願意嗎。」
他問的還挺多!
要不是中了藥,誰願意啊?
又怕他尥蹶子不幹。
「願意!」我喊得超大聲,明顯感覺到人都被我喊愣了。
隨後聽見男人發出了一聲低笑。
宛若得償所願般,呢喃着一個字:「好。」
太子這人啊,平日裏瞧着不顯。
沒想到這會,竟然龍精虎猛的,着實有些喫不消。
把我跟攤麪餅一樣翻來覆去。
不!我比麪餅還慘,至少麪餅不用遭受猛烈的捶打。
最初還擔憂自己聲音會不會被認出來,明日是不是就要死了。
後來發現,我根本見不到明日的太陽,就要死了!
一開始還打算死都不出聲呢。
後來擺爛了。
太子說什麼就是什麼。
都照做了以後,發現太子在耍我。
氣得我,直接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人快要失去意識前,卻忽然聽見太子居然喊了一聲我的名字
「盈盈。」
他是不是知道我是誰?

-13-
眼皮好重,身體好累也好痛。
可多年形成的習慣,還是讓我在固定的時辰睜開了眼。
外頭,天才剛剛放亮。
太子就睡在我身邊,一隻手搭在我的小腹上,而我也半側着身子,看着像是依偎在男人懷中。
萬幸今日無須早朝,也不必那麼早喚醒太子。
聽着男人綿長的呼吸,應該也是真的累了,連我悄悄退出他的懷抱,都全然不知。
腳剛接觸到地面,軟得跟麪條一般,直接往前倒去,膝蓋重重地磕在地上,摔了個結實。
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卻還擔憂得回頭望去,生怕驚醒了太子。
萬幸,人還睡着。
但我的淚水卻怎麼也止不住,不知是疼的、委屈的,亦或者是其他。
跑到外間,把自己收拾好,也顧不得許多。
「林公公啊,你這是……」
我擺手,即便再如何掐着嗓子說話,都能聽出聲音中的嘶啞。
交代了他幾句,讓他尋個合適的由頭,把陳太醫喊來,其他的不要多問。
便快步離開了太子寢殿。
回到自個兒院子後,立馬將大門栓上,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自己房間,又將房門拴上。
坐在銅鏡前,人才徹底卸了氣兒。
我伸手取掉了束髮的銀簪,青絲如瀑般泄下,抬眸望去。
鏡中少女,鵝蛋臉,眉眼彎彎,卻因哭了太多,眼皮浮腫,鼻子小巧,脣瓣誘人,但嘴角邊卻破了皮。
有多久,沒有這麼安靜又細緻的從鏡中,看過自己的容貌了?
我不由自主地抬手想要撫摸上臉頰,卻又停在了半空。
那雙哭腫了的眼眸裏,再一次蓄滿了淚水。

-14-
不知怎麼。
望着鏡中的自己,就哭了出來。
想伸手擦掉落下的眼淚,卻越擦越多。
若是旁人,指不定會被太子收入房中,亦或是直接打發。
可到了我這裏,就是欺君之罪。
本就是假冒的太監,還是罪臣之後,遇到這種事,是連提都不敢提的。
也不知哭了多久,給自己泡了杯潤嗓子的茶水。
又再一次收拾好自己後,去給太子請罪。
此時。
陳太醫剛走,太子正在用膳。
一進來,便跪在地上,頭也沒抬的磕了三個響頭:「奴才,是來給殿下請罪的,還請殿下責罰。」
昨夜的老鴨湯,是我勸太子喝的,後邊的事,我難辭其咎。
「你何錯之有,起來吧。」太子的聲音一如既往。
但我沒有起來,咬着脣下定決心一般,又給太子磕了個頭,繼續開口道:「奴才犯下此等過錯,若是不罰,如何警示底下人,且經此一事,奴才也實在沒臉在殿下身邊伺候了,還望殿下……」
「既如此,孤就發你,在這院中杖十板子!」
這打板子也講究力道,有的人十板子就見閻王了,有的人捱了五十板子,也不過纔去了半條命。
聽見太子要打我板子。
第一個反應就是,小命難保!
但轉念一想,沒所謂了。
死就死吧。
我又給太子磕了個頭,本就是嘶啞的嗓音因爲我刻意掐着發聲,變得尤爲難聽。
沒讓誰拖着我走,自己走到了外頭。
底ţṻ₉下人已經佈置了地方,我爬上去,沒說一句話,更沒有求他們輕點。
反倒是李貴,跟在後頭匆忙跑了出來,拂塵一甩,用那尖銳的嗓音敲打一番打板子的人。
「仔細點兒你們的皮,太子可用不慣其他人。」
說完後,湊到我跟前,好一頓擠眉弄眼。
「李公公,您其實不必如此。」
我跟他算得上競爭關係,都是跟在殿下身後同進同出的。
若我就此失了太子的心,他便可上位了。
「哎喲!您要這樣想,我可就傷心了,若不是咱出了餿主意,您昨日守了這個夜,今兒躺在這打板子的,可就是我李貴了!」
「我李貴是什麼本事,但也不是恩將仇報之輩,您啊就放心吧!」
於是,我捱了重拿輕放的十板子,傷了點皮肉。
就是這傷跟昨夜的激烈戰況加在一塊,走路終於可以一瘸一拐,不用忍着了。

-15-
但當我一瘸一拐進來謝恩時,太子臉黑了。
殺人的視線絲毫沒有想着要避過我,而是掃向了站在一旁的李貴。
李貴哆哆嗦嗦的,都快哭了。
「奴才謝殿下。」
我就當假裝看不見,繼續謝我的恩典。
剛要跪下。
「不必跪了,你那院子太遠了,孤又給你尋了間屋子,你好好養傷。」
我想說,就我這點皮肉傷,還沒等走回院子估計都痊癒了。
現在這樣,只是因爲昨晚被您老折騰慘了而已。
但我不敢說。
太子一揮手。
李貴趕忙上前,親自帶我去太子吩咐好的房間。
等我到了新住處一看,人傻了。
「這、不符合規矩吧?」
太子給我的新住處,就在太子寢殿後方的一處小院,外頭種着不少竹子,看起來十分富有詩意氛圍。
這都不是下人蓋住的地方了,是主子該住的地兒!
我心裏不免發沉。
太子他,果然還是知道了。
「有什麼符不符合規矩,主子的話,就是規矩。」
我抿着脣,也不再多說什麼。
只是會對李貴道了聲謝,也讓他幫我代爲跟太子道了聲謝。
「謝就免了,不過,偷偷告訴您,方纔殿下因爲您說不願意伺候的話,可生氣了。」
「像太子對待下人這般仁厚的主子,放眼宮中,都難找第二個,林公公別自責,昨夜若真論起來,也是上頭鬥法,咱們小鬼遭殃罷了。」
我扯了扯嘴角。
此刻疲憊得很,着實是不想說些什麼。
胡亂的點點頭,進了那詩意幽深的青竹院,然後找了個間下人房。
裏頭什麼都沒有,就只有個硬邦邦的榻,甚至也沒怎麼打掃。
但我也懶得計較,往上一躺,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16-
也不知睡了多久,覺得腦袋昏沉,腹痛難耐。
等我剛睜開眼的時候,掃了一眼四周。
嗯?
好像有什麼不對!
我又睜開了眼。
睡前我明明是在下人房,裏頭空蕩蕩的就一張髒兮兮的牀榻。
現在的我,在一間裝飾華麗又好看,瞧着就十分貴氣,但絕對是女子居住的房間裏。
身下軟軟的,應當是鋪了上好的軟褥,蓋着的也是錦被不說,這牀榻上房,還掛着粉色紗帳。
我睡得竟然那麼死嗎?
有人給我挪窩了,都沒醒!
雖然愣了一會,卻無法忽視又開始了的腹痛,疼得額間冷汗直冒,呼吸小心翼翼。
我一隻手捂着肚子,弓着腰往外頭走去,先去外頭找人救救我的狗命要緊。
沒曾想,我剛走出院子門口。
就看到一大批人不知追着誰,朝我這個方向奔來。
等人走近了,我才發現來者是丞相家的那位千金,沈玉娘。
「你……」我話還沒說完,她就直接把我挾持上了。
平時這種嬌滴滴的小姑娘肯定不是我的對手,但這不就巧在我如今腹痛難耐,根本就無法還手。
「再過來,我就殺了她!」
「沈小姐,咱有話可以好好說……」我試圖瞭解,在我昏睡的這段時間內,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好好說?最沒有資格跟我好好說的,就是你這個冒充太監的小賤人!」
沈玉娘一邊拖着我後退,一邊用怨毒的聲音在我耳邊咒罵開來了。
「哈哈哈你知道嗎?他願意把太子妃之位給沈家的前提,就是把你的名字掛進我們沈家裏。」
「憑什麼!太子妃本就應當是我們沈家的,是我沈玉孃的!」
她到底在亂七八糟的說些什麼啊,我都聽迷糊了都。
難不成在我睡着了的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大事?

-17-
眼前衆人分開一條小道,太子匆匆趕來,面色冷得宛若那萬里寒冰。
「沈玉娘,你是想讓你們沈家所有人爲你陪葬是嗎?」
「是爲我?難道不是爲了這個女人嗎?沈家是你的外家,你若真狠得下心來處理外家,朝臣是不會擁護你此等心狠手辣之徒!」
她越是說完,用手臂勒着我脖子的力道就越發收緊,這不知道一個閨閣女子哪來的那麼大勁兒啊!
「你別以爲我沒有聽見你跟姑母說的話,那晚上的湯,我根本就沒有下藥,是你自導自演,你想讓這個賤人成爲太子妃!」
「還編出什麼虎狼之藥,救命之恩的說辭,全都是爲了這個女人!這等卑賤的女人,到底哪值得你對她好,好到都不看我一眼,分明我這些年一顆心也是爲了你……」
「你是爲了孤,還是爲了榮華富貴,自己心裏清楚。」
太子打斷了沈玉娘所謂的深情告白,並悄悄地往我這挪了幾步。
而我終於是扛過了這一陣腹痛,也在找準時機脫身。
太子冷着臉,一邊說話還一邊慢慢移動着。
「在你對孤說這些話的時候,難道丞相未曾告訴你,當年林家究竟是如何倒下的嗎?
「林氏女阿盈在幼時,便是孤的太子妃,只因年幼,不爲外人知,只待她及笄,才昭告天下!
「可你們丞相府得知此事後,假裝仁慈說不願對負幼童,將矛頭對準了整個林家,剷除異己!「真正的太子妃,因你們沈家只能進宮爲奴爲婢,妄圖竊取篡奪者,
「竟在孤面前情真意切的說什麼,一顆心想着孤,愛慕着孤,聽着都叫人噁心!」
「不!這不可能!我不信!」沈玉娘崩潰尖叫。
絲毫沒有注意,太子已然走到跟前。
我也找準機會,跟着太子同時行動。
時機是很準的,沒想到沈玉娘帶着我後退,已經退到了湖邊上。
這一閃,正好就往湖裏撞,而我不會鳧水,撲騰了幾下整個人就往下沉去。
「盈盈!」
我看見太子沒有一絲遲疑,幾乎是同時跟着我跳了下來。

-18-
原來人在死前,眼前真的會出現走馬燈花的一生。
只可惜我這一生,何其短暫,又何其不幸。
靈魂困在往昔,瞧見三歲的自己,跌跌撞撞地跑向一個少年。
少年拿着小刀,正在手臂上劃下一道又一道的血口,鮮血直流。
而小小的我抱住了他的腿,憋着嘴要哭不哭的看着他:「哥哥痛痛,盈盈給你呼呼~」
少年雙手鮮血淋漓,後退了兩步逃走了。
場景忽然就到了五歲。
還是剛懵懵懂懂的年紀,在院子裏追着哥哥奔跑,凶神惡煞的官差闖了進來,說我爹犯事,查封府邸,流放一千里,幼童皆入宮爲奴爲婢。
衆人無不驚慌失措。
也有自稱雪中送炭者。
「我與林大人算得上好友,不忍他就這麼個根兒斷在宮中,索性你兒女樣貌身形都差距不大,不若讓你女兒頂了去。」
「不過,你女兒到了宮裏,斷不能活太久,不然被發現了,就是殺頭的重罪!時間緊迫,夫人儘早下決定吧。」
我娘最終選擇了我哥,她悄悄將我哥送走,在所謂友人的幫助下,買了個女童屍體頂替了我。
而他,將我帶入宮中,躲過了閹刑,將我交給了一個老ťü₃太監。
那個老太監臉已經皺巴成了一張橘子皮,眼睛十分可怖,看了就害怕。
那人將我放下就走,可我很害怕,於是也追了出去。
卻瞧見那人正在跟丞相彙報。
「那林氏女童,纔不過五歲,便惹得六皇子魂牽夢繞,簡直是禍水!」
「丞相放心,在下將那女童送到了最愛玩弄孌童的老太監手裏,她啊,絕對活不過一個月。」
「就算真活下來,也不過是個骯髒的玩意,不足爲懼,以後也不必在關心了。」
「但如此針對一個女童,本相心中也很是難安,過幾年把林家人弄回來給點補償好了。」
我還沒聽完,就被老太監扯着頭皮拖了回去。
「咱家最厭惡的,便是你們這些鮮嫩的生命,無辜還未被污染過的眼睛,今兒咱家就給你好好上一課!」
老太監身上都是尿騷味,我掙扎得很厲害,被他手中的鞭子抽了一鞭又一鞭。
自此,我過上了白日被安排到了御膳房做最雜最髒最繁瑣的活兒,晚上得回來伺候老太監。
太監雖不能人道,但手段多得很,讓我幫着更衣,半夜要手洗換下來的衣裳,稍有不如意就會用鞭子抽打。
「要不是咱家看你太小,玩起來不得勁,早就弄死你了!那些個貴人高高在上,連吩咐都沒個好臉色,想讓咱家弄死你,嘿!咱家就要養着你!養到十歲,那時候半長不長開的,纔有滋味。」
我學會了埋頭做事,學會了沉默寡言,就這麼小心翼翼地活着,
至少我還活着。

-19-
春去冬來,老太監手下有不少小太監都被他打死了。
唯獨我,還苟延殘喘的活着。
不是我命大,而是他大發慈悲,對我下手沒有往死裏抽。
因爲他發現了,我是個女子。
自那以後,他看我的眼神越發的噁心,也越發的肆無忌憚。
「那些個宮女都是良家女子,瞧不起我們這些沒根的,沒想到咱家有一天也能自己養個!」
「是還太小了,等大些纔好伺候人。」
心情好時,是這麼說。
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是會用鞭子抽我:「女子果然都下賤,想給男人生孩子,瞧不起我們沒根兒的是吧!」
「生啊!我讓你們生!」老太監也不知從哪弄來了一碗絕子湯,硬是灌我喝了下去。
「這下好了,不能下蛋的母雞,跟我們這些沒根兒的,是一樣了!」
就這樣日復一日的,
我熬到了十歲。
我聽說,林家人回來了。
我爹入宮謝恩了。
那時候的我,終於久違的露出了一絲弧度,我終於可以逃離這個地獄了。
可是,他只是謝恩就離開了。
不相信,他就這麼把我忘了。
聽說他又要外放了。
而那日,老太監也已經暗示我,晚上到他房間去。
我知道,那是我唯一能逃出去的機會了。
於是我在官員散朝後,一定會經過的路上截住了他。
我記憶中的爹早已模糊,
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還是認出了他。
他似乎不認識我了,瞧見我過來,還問我:「這位,小公公,是有何事嗎?」
我怔了,看着他小聲道:「爹,我是盈盈啊……」
豈料,就在我說出這句話時,他臉色大變,一把將我推倒在地:「哪來的小瘋子,在這胡言亂語!」
手心擦破了皮,可我卻依舊喊他:「爹,您不要……」
「荒謬!」他匆忙離去,像是怕沾惹上了什麼晦氣一般。
我知道,我沒有機會了。
「小賤種!也不看看你現如今是何等模樣?進了宮裏這個大染缸,誰還會要你?親生父母又如何,怎麼還可能看得起你一個棄子?」
「喫了咱家那麼多米,就像往外跑是吧?看咱家不打死你!」
鞭子一下又一下,剛開始是火辣辣的疼,後來卻好像是寒冷的冰。
老太監也顧不得許多,把我抽得只剩下一口氣,就直接想脫我褲子。
「既然你這小賤種那麼不領情,那就讓院裏的人都來享享福!」
隨便吧,反正我也要死了。
「公公,她、她好像被您給打死了!」
「晦氣!」老太監放下了扒我褲子的手,連呸了幾口:「真是賠本!養這麼大了,把她給我扔出去!」
馬車一搖一晃,我一口氣又喘了上來,看着自己腦袋上蓋着的白布。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出宮了。
自己似乎也已經察覺更無法控制身體,忽然就從馬車上滾了下去!
滾到了一雙明黃色靴子的主人面前。
「大膽狗東西,竟敢驚擾太子?!」
我渾身傷痕累累,只剩下眼睛還能爲我所控,艱難地往上看了一眼,想在臨死前,看看我衝撞的貴人,究竟長得何等模樣。
「盈盈!」

-20-
我睜開了眼睛。
太子緊緊抱住了我,在我耳邊喊着我的名字:「盈盈。」
「殿下。」喉嚨乾澀疼得厲害,這兩個字都是我硬擠出來的。
原來我沒死啊。
太子居然將我安置在了他的寢殿之中。
我似乎記起來了。
當年太子救了我以後,將我帶回了東宮後,還是陳太醫爲我診治。
可我醒來後,對男人尤其是太監極爲牴觸,幾乎到了靠近就會控制不住自殘的地步。
太子纔將我送到了他的奶孃張嬤嬤那裏去,伺候張嬤嬤。
張嬤嬤也善醫理,一直是她在爲我調理身體。
「你別怕,嬤嬤老了,也不是你們小年輕的對手,無論你是因何緣故裝成太監,如今既然還活着,自然要好好養傷,放心!嬤嬤定不會泄露這個祕密的。」
「人啊,都有祕密。」
後來我在張嬤嬤那養起了傷,名義上是給她跑腿的小太監。
她說我傷得太重,又高燒不斷,腦子出了點問題,不過無大礙,就是反應比旁人慢了些,遲鈍了些。
也受不得刺激,尤其是旁人妄圖想碰我。
但再後來。
我好像就忘記了林家早已平反,我也不是罪臣之後,甚至已經被林家給拋棄了的事實。
只記得進宮後過得很苦,很慘,但宮裏頭的下人,哪個不苦呢?
也因爲忘記,雖然還有些牴觸,但不害怕與人接觸,觸碰了。
「盈盈不怕,沒事了。」
太子不停地重複,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安撫他自己。
「瞧孤,都忘了,盈盈剛醒,得喝點水。」
他放開我,去倒水回來遞給了我。
我悄悄觀察了太子一番,衣袂凌亂,整個人也很頹廢,嘴脣邊甚至都冒出了不少鬍鬚渣子,也沒能及時清理。
「謝殿下。」我雙手捧過茶杯,一飲而盡,喝得太急,還嗆到了。
「別急,慢慢喝。」
太子又給我倒了一杯。
連喝三杯,才感覺口中的澀痛褪去了不少。
「對不起,都是孤的錯。」
「孤該先告知你一聲,再去做此事,也該在你身邊加派人手,那日之後,你便發起了高燒,昏迷不醒了許久。」
「孤沒想到母后事發那日,喊孤過去是爲了套話給沈玉娘聽見,更沒想到,丞相願意犧牲一個女兒,來給另一個女兒鋪路。」
太子藉着下藥一事,以及原先掌握了丞相府的罪證,以太子妃之位作爲交易。
沈家想要太子妃之位,但他只會娶我,所以將我掛到了沈家五小姐的位置,對外宣佈,他會娶沈家五小姐,沈盈娘。
聖旨一出,他們只需要讓二小姐沈玉娘除掉我,犧牲一個女兒,他們家還有一位三小姐可以上位。
「盈盈放心,孤沒有放過他們!」太子那雙許久未閤眼的眸中佈滿腥紅,加之對我訴說的語氣中流露出的殺意。
扭曲瘋狂而又猙獰。
「殿下,許久未睡了吧?」我拍了拍我裏頭的位置:「在奴才身邊小睡一會吧。」
「不許自稱奴才,以後你是孤的太子妃了,你昏迷了太久,我們婚期將近了。」
太子拉着我的手,執拗的讓我把稱呼改了。
「好,您快睡一會吧,妾在這陪着你。」

-21-
太子收斂了渾身的暴戾,睡着了的他,竟然露出了幾分乖巧。
但我睡得有些久了,躺得渾身痠麻,想起來舒展舒展筋骨。
確定太子熟睡後,躡手躡腳的從牀榻上離開,伸展着身體,剛開始發現自己的腳接觸地面後還不是很適應。
得扶着東西,才能一點一點前進。
最多是挪到了放置銅鏡的桌面,我就已經累得夠嗆,只能坐在那塊休息一會。
看着鏡中的自己披頭散髮的模樣。
二八年華,鮮嫩豔麗。
眼中的光不僅沒被熄滅,反而更甚從前,來了東宮後,太子確實把我養得很好。
這點不可否認。
看着鏡中的自己出了神,忽然聽見了張嬤嬤的聲音。
「盈盈,你醒了?」
「嬤嬤?您早已出宮,共享天倫了嗎?」
張嬤嬤嘆了口氣:「你高燒被人挾持又落水昏迷後,太子震怒,宮裏宮外都見了不少紅,我擔心你的身子,太醫畢竟是男子,哪能瞧得明白,就又回來照顧你。」
她走上前來,拿起了旁邊的梳子,一邊幫我梳頭,一邊跟我說了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
原來,我昏迷不醒已有四個月之久。
最開始高燒,是因爲太子太能折騰,而我身體又太弱導致的。
後來我自己出來撞上了沈玉娘,碰上了這等事。
太子雖然很快把我救了上來,但我腦袋在水中撞到了什麼,血流不止,幾乎就要沒了氣息。
後來太子跟瘋了一般,先去了皇帝的書房一趟。
之後,帶人直接去殺了皇后娘娘身邊所有跟此事有關的人。
又抓了丞相養在外頭的外室娘子,與他所生的一對兒女。
直接把人兒子閹了,送到丞相面前,逼迫丞相請辭。
不然,就把外室兒子生的孫兒也給閹了。
丞相自然不肯請辭,太子直接讓人上門,要把丞相一門,男的都閹了,女的全都要送去教坊司。
東宮更是血洗了一批下人。
我聽着這些,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太、太子他不是一向如沐春風,待人和善嗎……」
怎麼忽然爲我搞出這麼多事,這小心臟怪受不了的!

-22-
「皇后一直很要強,對太子要求異常嚴苛,太子幼時,但凡達不到皇后的要求,輕則打罵,重則鞭笞。」
張嬤嬤嘆了口氣:「久而久之,太子便越發孤僻,小小的人兒臉上也越發的陰沉,甚至好幾次,我都瞧見他拿匕首控制不住的劃破他手臂的肌膚。」
我愣住了。
在昏迷時,我陷入了往昔的回憶之中。
第一個場景,便是我奔向了正在傷害自己的少年。
只是在記憶中,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尤爲模糊,所以我看不清少年的臉。
張嬤嬤在我身後,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般,絮絮叨叨着:「後來,有一天,太子很高興的回來,告訴我,他遇到了一個小姑娘,能控制住自己了。」
皇帝是個仁君,但仁慈到一定程度,便是怯弱。
不過江山只需要守成,誰敢說皇帝做的不好。
所以他,也是一個會盡力聽孩子們說話的父親。
太子求到了皇帝面前,但他知道自己母后是個什麼性子的人。
他希望皇帝能悄悄的,等小姑娘長大,他也能成長爲一個可以爲小姑娘遮風擋雨,不懼任何危險的大人了。
「殿下之所以如沐春風,並非他本性如此,而是小姑娘說,喜歡溫柔和善的男人。」
可是,終究還是被皇后,被丞相破壞了。
當五歲的林盈死訊傳來時,太子也不過才十三歲,卻在一夜間成長了。
他學會了隱忍,學會了蟄伏,同時性子也越發的扭曲暴戾。
無人再控制得住他的那份暴戾。
「嬤嬤說的這些,盈盈能明白嗎?若太子是那出鞘必見血的寶劍,那盈盈便是能遮其鋒芒的劍鞘。」
「盈盈懂。」我看着鏡中的自己微笑:「這短暫的歲月裏,對我好的人不多,盈盈不想辜負任何對我好的人。」
哪怕他本性不像對外展露的那般。
「可是,盈盈不能爲太子生育。」
「傻丫頭,你當殿下爲何將你送到我身邊來?自然是讓嬤嬤我爲你調理身子啊!」
「放心好了,懷個一兒半女,不是問題。」
說話間,張嬤嬤已經爲我梳好了京中最流行的女子髮髻。
而我因爲嬤嬤的話,已經完全愣住了。
太子不知何時已經醒來,他走到我的身邊,張嬤嬤識趣的退下。
「盈盈真美。」
「殿下!我,能……懷孩子了?」
「當然,孤的孩子,日後都會由盈盈所出。」
我伸手環抱住自己的肚子,淚水立馬在眼眶中打轉,抬頭對太子笑了笑:「真好。」
太ŧų₊子連忙擦掉我臉上的淚水,試圖轉移話題,來阻止我這蔓延開來的悲傷。
「想知道你父母的近況嗎?」
我先是一愣,隨後點點頭。
於是,他同我說起了林氏夫婦近況。
我爹並未官復原職,而是發配到了幽州做刺史,妻子在,兒子也在,後來又生了個女兒。
但我爹仕途不順,我娘難產後纏綿病榻,小女兒病歪歪的,大兒子也因爲年幼未曾管教,而桀驁不馴。
靜靜地聽完後,聽見他又問:「想見見他們嗎?」
我卻搖了搖頭。
自幼便離開了父母,一人摸爬滾打。
後來他們已經不認我,而我也失去了關於他們的記憶。
即便如今重新想起,心中也沒有絲毫波瀾。
「林盈早就死了,妾可不能辜負太子千方百計爲我謀劃來的身份,和太子妃之位呢。」
太子俯身而下擁着我:「誰說孤的盈盈愚笨,分明聰明得很。」
「那是!有很多事,當時反應不過來,但腦袋多轉幾圈,就都清楚了!」我有些小驕傲的看着太子:「張嬤嬤,是您特意找來跟我說這些的吧?」
「還有……」我斯斯艾艾了好一會才道:「您早就對盈盈圖謀不軌了吧!什麼毒蚊子,什麼被鬼壓牀,都是騙盈盈的對吧!」
「鬼啊,就在盈盈眼前呢!」
太子喉結髮緊,最終滾出了一個字:「對。」
「盈盈果真聰明,可越是這般,孤便越是恨那些人!恨他們將孤的Ŧųₖ盈盈害城這副模樣。」
我用力抱緊了眼前的男人,很認真的對他說:「可正因如此,我才得以跟在殿下身邊呀。」
「還有,其實殿下可以早些跟盈盈說的,又不是不願,做什麼偷雞摸狗的事啊!」我紅着臉,說得很小聲。

-23-
六月初八。
欽天監算好的太子大婚之日。
雖是年中,卻也有不少人進京述職。
順便留下來。
等待太子大婚討杯喜酒喝。
大婚當日。
太子更是派了足足有六名暗衛,無數侍衛送我回丞相府等待出嫁。
「盈盈就在那梳妝打扮,不過兩個時辰, 孤就去接你。」
「好, 盈盈等着殿下來。」
丞相府。
如今已經是大公子當家做主。
他早就讓下人準備好了一座院子,只是我從未過來過。
今日也不過是過來走個過場。
但就是太子給我的護衛。
將這院子、我梳妝打扮的房子,圍得裏三層外三層。
知道的是新嫁娘, 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哪兒來的重犯呢。
我有些無奈, 心想沈家應當不會在大喜的日子ƭü³, 這般不長眼纔是。
然後,
沈玉孃的妹妹跳出來了。
「名不正言不順的小偷!」小姑娘一臉的憤恨,讓我收回了剛纔對沈家的評語。
他們家確實有不長眼的人!
「雲娘不得對太子妃無力!」
沈家大公子臉色瞬間就白了,立即讓人把她拖下去。
「是她害死我姐姐的, 又害得我們家變成今日的模樣, 還不許我說嗎?就因爲她太子表哥都變得嗚嗚嗚……」
她的嘴巴立即被人給堵上, 人也立馬要拖下去。
「我當時想聽聽看呢。」
「太子妃, 雲娘無狀,瑾定會好生管教, 還望太子妃莫要延誤了吉時纔好。」
ṭũ̂⁵一旁候着準備上妝的嬤嬤們, 也立馬跟着勸道。
「若誤了吉時, 你家會如何?家破人亡, 還是流放, 疑惑着幼童進宮爲奴爲婢呢。」
沈家大公子既然成了新的話事人,自然也是知道其中恩怨齷齪的。
他作揖的身子壓得很低,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太子將丞相府上所有的男孩都帶進宮裏去了!若誤了吉時, 他們就會……」最後出來說話的, 當時丞相的夫人。
她不敢表露出絲毫的不滿與怨恨, 只有恐慌和擔憂。
生怕自家從此斷了根兒。
太子真是……一招喫遍鮮。
「可聽見了, 快快梳妝吧, 一會兄長還得揹着妹妹上花轎呢。」
沈家大公子聽見我這麼說,可算是鬆了口氣。
就連爲我梳頭的老太君, 都是京中最有福氣的老人。
方纔有了點小摩擦,她一直在隔壁帶着。
這會纔過來, 喜氣洋洋的爲我梳頭。
我將一支金簪遞給了梳妝嬤嬤,讓她幫我戴在頭上。
簪身上刻着纏枝蓮紋, 蓮花更是由純金雕刻而成的樣式, 花蕊處鑲嵌着一粒紅寶石, 熠熠生輝。
這是我及笄時,張嬤嬤給我的及笄禮。
但我用不大聰明的腦子想了想,應當是太子的手筆,他若瞧見我戴上, 定然會很高興的。

-24-
外頭鞭炮聲劈啪作響,在喜婆一串吉祥話中。
沈家大公子,揹着我出門了。
等他將我放入花轎後。
太子還要過來反覆確認, 生怕沈家來一招釜底抽薪, 換人。
「盈盈?」
我還蓋着蓋頭, 只能用有線的視野瞧見他伸過來的手, 隨即也抬起自己的手指, 在他掌心處撓了撓。
在衆人的喝彩與鞭炮聲中,大聲對他喊道:「殿下,我們回家吧!」
雖未掀開蓋頭, 卻也能從太子那語氣中,聽出他抑制不住的喜悅。
「嗯,我們回家!」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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