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上了一個暗衛。
可他看着我煩。
我很委屈,問他爲什麼?
他說你追我就罷了,爲啥每次都要攻擊我家主子?
我:我不攻擊你家主子,你怎麼會出來見我?
他:………好特麼有道理!
沉默半晌,他說:下次別攻擊人家了,你想見我,我給你一個竹片,吹一下我就聽見了。
我很興奮,我問他:你是不是被我打動了?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他:???你有毛病吧每次都過來打人我明年的工錢都快被主子扣完了!!!
-1-
陵遊給了我一葉竹片,警告我不許再莫名其妙攻擊他家主子。
我點點頭,表示以後不會了。
然後我轉頭又對他主子動手了。
我感覺到,他從暗處一柄劍橫出來的時候,確確實實帶了殺氣了。
「你再打,我這輩子都買不起京都的宅子了。」他的表情十分肉疼。
我也很無奈,話本子裏都說打是親罵是愛,打着打着就相愛,怎麼到了我這裏就行不通呢?
陵遊聽了我的解釋眼睛都瞪大了:「以後不許再看那些莫名其妙的鬼東西!」
我很感動:「你都開始關心我的心理健康了。」
陵遊:「……???」
我向他保證,只要他每天出來和我打一架,我就一定不對他主子動手。
陵遊很欣慰,覺得自己的工錢有着落了:「我一直以爲你是個傻子,聽不懂人話,原來你只是被話本子蠱惑了。」
他身邊的暗衛翻了個巨大的白眼:「她會相信那種話本子,難道就不是傻子了?」
陵遊:「……」
-2-
我在行走江湖的途中,對陵遊一見鍾情。
那天下着大雪,我蹲在雪中抓野兔,在野兔出現的瞬間暴起出手,不想入手的不是野兔,卻是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我抬起頭,想說此路是我開此兔該我宰,卻撞見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皚雪中的琥珀,能用美色殺人。
那一刻……佛祖,我悟了。
他似是沒想到會有人,驚愕之下一個手刀劈了過來,我歪頭躲過,順勢將這隻手也抓入掌心,費勁扒拉的攏住,討好地搓了兩下:「真是的,這麼冷的天,怎麼出門不戴手套?瞧把手給凍的~」
幾息的沉默後,他眼中的迷惑被慌張取代,甩開我的手,他說:「你誰啊,神經病吧!」
這便是初見了。
我覺得很浪漫,而陵遊:「神經病吧!!」
我賴上了他,跟着他回到了所在車隊,又妙手烹調烤出了一隻絕世美味的兔子,贏得了衆人的肯定。
「原來你是暗衛呀?暗衛還負責抓兔子嗎?」
「不抓兔子喫啥。」他悶悶地回我。
「打尖唄。」(打尖就是下館子)
「……」
「你叫什麼名字?」
「無可奉告。」
「你在保護誰?」
一把劍橫在了我脖子上。
「哈哈,陵遊,別嚇着人家小姑娘。」陵遊一直守着的馬車裏傳出一聲笑來,「小丫頭,剛纔烤的兔子挺好喫的,你再烤一隻嘛,我沒喫飽。」
我得意地看陵遊一眼,還不是讓我知道叫什麼了:「那你讓陵游去抓唄。」
「你們兩個一起去抓豈不更好?」馬車裏那人是個智者,此話一出我當即看他順眼了。
「有道理,陵遊,走了。」我想去拍陵遊的肩膀,結果他嗖的一下躥了出去,我拍了個寂寞。
陵遊很嫌棄我,不願意和我一起抓兔子,扯上了另一個暗衛。
等兔子的時候他問我爲什麼要跟着他。
「我說了,我對你一見鍾情啊。」
「神經病。」
「真的。」
「你沒有要做的事麼?想跟到什麼時候?」
「我行走江湖行俠仗義,往哪走都是走,跟着你不也能行俠仗義嗎?」
陵遊臉都紫了,想懟我又懟不出來,還是他旁邊的暗衛替他總結了:「你離開他就是在行俠仗義了,這可是行善積德好事一件。」
陵遊讚賞地看了同伴一眼,點頭,力度有點大。
我冷笑。
呵呵,在追陵遊這件事上,我不做大俠,只當無賴。
俗話說得好,好女怕郎纏,暗衛怕……暗衛怕我。
我每天都圍着陵遊嘰嘰喳喳,向他介紹我的生平事蹟,我的興趣愛好。
陵遊被我煩死了,向他主子申請在暗處保護,然後就不見了。
我行走江湖別的沒有,鬼點子可太多了,馬上就發現了陵遊這個計劃的漏洞:只要有人對他主子動武,他就必須出手相救。
於是我一天之內偷襲了那輛馬車十三次。
陵遊從暗處出來攔我,表情一次比一次嚴肅。
其實我也看出來了,他有時候也不想出手的,只是手比腦子還快,一發現馬車周圍有異動,不受控制地就條件反射過來了,這是暗衛的職業病。
「小丫頭,你再這樣折騰,我這把老骨頭可遭不住了。」馬車裏的人苦笑着對我說,「今日消停一會兒如何?」
「大叔,我也就是裝裝樣子罷了,我都沒有用內力呀。」我坐在馬車邊緣,叼着根狗尾草和馬車裏的人抱怨,「你讓陵游出來跟隊嘛,我就不動手咯。」
「我怎麼就大叔了……」馬車裏的人嘀咕。
「……你剛纔還說自己是老骨頭呢……」
「都答應你每天打一次了,你還想怎麼樣?」忽然我頭上傳來陵遊冷冽的聲音,我歡天喜地地抬起頭,就看到他坐在馬車頂,一臉漠然。
「人家想每時每刻都能看見你嘛~」我衝他拋了個媚眼。
「你你你,你眼神不要亂飄啊!」
陵遊沒什麼反應,倒是他身邊的暗衛紅了臉,護住胸口一臉被我輕薄的表情,「阿彌陀佛,你怕不是一隻狐妖?」
「我就當你是誇我好看了。」我得意洋洋,別看我是個初出茅廬的江湖少俠,這走江湖的經驗我可是足足的,都在家裏聽師傅唸叨了千百回了。
這行走江湖除了武功要高,腦子也不能少,師傅說了,江湖上總有妖女妖男仗着自己美貌就到處騙人害人,要想不被坑,就要比他們更妖嬈更美貌!
我這拋媚眼的功夫可是師傅訓練了好久才訓出來的,當初練的時候眼睛都抽筋了上百次,現在看來,還是很值得的!
雖然沒有遇上什麼妖女妖男較量一番,但用在陵遊身上,若能讓他動心,也是不錯的嘛。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媚眼起了作用,當晚,陵遊又向他的主子請示,重新在車隊現身了。
他坐在馬車廂門前,執一柄劍閉目養神,而我喜滋滋地坐在他旁邊,數他的睫毛。
我正數的起勁,馬車主人忽然敲了敲車廂,對我說:「小丫頭,我想喫兔子。」
呵,原來是個自來熟,提起要求來理直氣壯的。
「你喫唄。」我翹着二郎腿笑嘻嘻地回他。
「這不是……我們這邊的人烤的不好喫嘛。」他打了個哈哈。
他說的有那麼些許委婉,其實那堆人何止是烤的不好喫,簡直是放火燒山牢底坐穿案發現場好嗎?
「你幹嘛要大晚上的喫兔子,晚上的兔子可難抓了!」
見我仍無動於衷,馬車主人十分上道地提議:「不如……讓陵遊陪你去抓兔子?難抓也沒事,你們多花點時間,總能抓到的嘛。」
善解人意啊!我很欣賞地看了一眼馬車,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是我已引他爲知己。
「陵遊,走了!」
陵遊漠然回首。
馬車主人像是感應到他的目光似的:「幹啥,你還想打我不成?不想要工錢了?」
工錢兩個字,咬的格外重。
陵遊:「……」
我都心疼了,爪子往陵遊肩膀上搭去想安慰他:「其實我特別有錢,你要是沒錢的話可以問我拿……借。」
陵遊:「……你不是說你喜歡我麼?」
我:???「是啊。」
「一點錢都不捨得給我,還好意思說喜歡我?」陵遊輕蔑地看我一眼,腳尖輕點,往車隊反方向去了。
我:「……」
怎麼忽然變的牙尖嘴利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往樹林中去了十幾丈,我仍能聽見馬車主人幸災樂禍的笑聲:「讓你裝,這下忍不住了吧!」
裝什麼啊?奇奇怪怪的。
-3-
這段時間我其實和陵遊一起抓過好幾次兔子了。
不止是兔子,山雞和野鴨我們也抓過幾次。
不過哪次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困難。
到底是晚上了,兔子早睡覺了,哪有那麼好抓。
「我們簡直就是在守株待兔……」我打了個哈欠,逮兔子要保持安靜,所以我也沒和陵遊說幾句話,不過單是能在他旁邊,我已經很高興了。
陵遊不說話,他整個人的氣息完全封閉了,如同蟄伏的野獸般,既危險又迷人。
就在我等不下去的時候,一棵槐樹下有了一絲輕微的動靜。
我抬頭望去,果然見一隻雪白的兔子冒出了頭。
我想轉頭告訴陵遊自己的發現,他卻已如離弦之箭般朝兔掠去。
「哎呀!」一聲嬌喝響起,陵遊頓在了原地。
他的手中有一隻手,柔若無骨的女人的手。
莫不是兔子成精了?!我瞪大了眼睛,趕緊施展身法落在陵遊身邊。
抬眼看去,陵遊牽着的,竟是一個着雪白衣裙的柔弱姑娘,她渾身上下只有脣間一抹紅色點綴,卻顯得美豔不可方物。
我翻了個白眼,得虧是同一個作者寫的,不然你這種操作算抄襲你懂不懂?
姑娘紅着臉從陵遊手中抽回柔荑,問:「你們在抓兔子?」
陵遊不理她,我便點頭道:「不錯,抓來烤的。」
我話音未落,這姑娘的眼睛登時就紅了,她捂住心口,明眸中蓄起一層薄薄的水霧,像是遭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似的。
她說:
「怎麼可以喫兔兔!」
-4-
白衣姑娘擒着淚水傷心地說出這句話後,我感覺周身的空氣都稀薄了一些。
我和陵遊不約而同的轉身就走,沒有一絲停留,陵遊還順手把剛纔擊暈的兔子給帶上了。
「哎不是,你們——哎呀!!」那姑娘似乎沒想到我們會是這種反應,掐着嗓子尷尬地喚了一聲,「等一下!那兔子是我的!」
她幾步並做一步往我們這邊跑,然後在一堆亂石中身子一扭,把腳給崴了。
「嗚……好疼,公子,救命……」
這姑娘也是個人物,腳踝那裏肉眼可見的紅腫起來,她卻一聲不吭,只用一種十分委屈的表情直勾勾地看着陵遊,貝齒輕咬着紅脣,欲說還休。
好傢伙,當我看到她那個眼神的瞬間我就懂了,我這是遇上對手了!
師傅口中的妖女,終於讓我碰上了!
我擼起袖子就想同她比試一番,陵遊卻忽然出聲了:「那你跟我們一起走吧,一個人受了傷也不安全。」
嗯?爲何如此爽快?我狐疑地看他一眼,當時我怎麼沒這個待遇?憑啥她一掉淚珠子就可以一起走,我可是死皮賴臉烤了好幾只兔子才被車隊接受的!
我很不爽,這年頭隨地撿到個人就可以往車隊裏帶的嗎?怎的一點防範意識都沒有?全然忘了我自己也是這樣莫名其妙撞進車隊的。
沒想到更不爽的還在後頭,陵遊轉向我道:「你揹着她。」
我……?我背?!
「不然我背?」陵遊抱臂。
不行不行,怎麼能讓陵遊揹她呢?說不定就被她施展什麼妖法給勾走了!我都沒讓陵遊背過,這便宜可不能讓她給佔了!
「我來!」我咬着後槽牙對那妖女道,「來來來,姐姐,本少俠樂於助人,揹你一背。」
妖女掃了我一眼,又飛速望向陵遊,糯糯道:「公子,憐兒想要你來背……」
乖乖,這名字也太有內味兒了吧?師傅寫的妖女法典怕不是被她偷來全文背誦了?
陵遊挑眉道:「理由。」
憐兒燒紅了臉道:「公子,你這樣好心收留了憐兒,憐兒十分感激,公子想要憐兒怎麼報答公子都可——」
我在旁邊看得直想鼓掌,這招叫以身相許,一旦由美人含淚使出,大部分時候都戰無不勝!
但陵遊不愧是我看上的人,他顯然不在那個「大部分」的範圍裏,憐兒的話音未落,他便拎起手中的兔子:「如此便多謝姑娘了。」
憐兒醞釀的感情都被他整的不連貫了,愣了好一會兒才道:「你說啥子?」
瞧把人家姑娘給懵的,家鄉話都出來了。
陵遊不說話了,我便好心替憐兒解惑:「你不是想報答他嘛,把你這隻兔子送給他就行。」
「這……」憐兒淚眼朦朧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可是我……」可是你想使的是美人計不是美食計對不對?
「你若是覺得一隻兔子不夠的話……」陵遊像是想起了什麼。
憐兒大喜,以爲他開竅了:「憐兒願意以身——」
她的話頭再次被陵遊打斷:「我最近缺錢的很,看你腰上這塊玉不錯,當然你要是直接給銀票就最好。」說完還不忘瞥我一眼,意思是「看你乾的好事」。
「……」憐兒張了張嘴,到底沒說出話來。
我覺得她的妖女職業生涯可能在今天遇到了畢生大敵。
看着憐兒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我搖搖頭,心道還是年輕啊,沉不住氣。
作戰計劃失敗了就再接再厲嘛。
師傅說了,妖女是怎樣煉成的?那得從一次次的失敗中積累出經驗,持之以恆方成就一代禍國殃民的妖女,一次不成繼續努力,切不可妄自菲薄。
我本想鼓勵憐兒一句,但想起一會兒還得和她比比拋媚眼呢,就先不套近乎了。
「大晚上的咱們先回車隊吧?」
我看憐兒一時半會也鬧不出什麼幺蛾子了,便對陵遊道,「一會兒你主子該等急了。」
陵遊冷笑:「餓不死他。」
呃,什麼仇什麼怨,不就扣了你幾個月的工錢嘛,至於麼?
我一邊背起憐兒一邊琢磨,不知道爲啥陵遊今天忽然伶牙利嘴了起來,前兒不是還被我氣的說不出話嗎?難道是氣着氣着進化了?
陵遊幾下就消失在了雪地裏,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想法,我揹着憐兒在後頭ţũ̂ₙ輕快地跟着。她身上的香味一縷一縷的往我鼻子裏鑽,燻的我想打噴嚏,我問她:「這位姐姐,你是什麼人啊?爲什麼忽然出現在這荒郊野嶺?」
憐兒細聲細氣地答:「我出來賞雪迷了路。」
「哦,」我也懶得拆穿她,「那我送你去醫館吧?」
「不行,我好疼,撐不到醫館了,我要和你們一起走。」
「一起走你不是更疼嗎?不治啦?你靠光合作用修復不成。」
憐兒嬌羞無限道:「我對這位公子一見鍾情,公子救了我,我,我看着他就不疼了。」
前邊的陵遊好像笑了一聲,隔得遠我聽不真切,就繼續同憐兒道:「這也太假了,你認識他嗎就一見鍾情?」
憐兒伏在我背上,對着我耳朵吹了口氣輕輕道:「小妹妹,咱們的目的都一樣,就別裝了~他是誰你我心知肚明~」
……我還真不知道陵遊是誰,名字都是剛纔詐出來的。
我還想再問,可惜輕功太好,已經到車隊駐紮點了,只好將憐兒放下:「你的傷?」
她擺擺手,小臉被風吹的紅撲撲的:「不礙事,我帶了藥的。」
專業!這妖女當的,職業素養太高了。
我讚賞地看她一眼,轉身就走。
「哎,等等!」憐兒扯住我的袖子,手中翻出幾片金葉子,「這位同仁,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這個活兒你讓給我,事成後我另有重謝!」
我眨了眨眼睛:「什麼活兒?」
憐兒冷冷地看着我,眼睛裏彷彿凍了冰碴子,哪還有剛纔面對陵遊的嬌羞:「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你還裝傻做什麼?都是衝着那位來的,說話爽快些!若是你敬酒不喫喫罰酒,就休怪我屆時下狠手!」
我覺得憐兒對我充滿了誤解。
那位是哪位啊!什麼活兒啊!你說話能不能說的清楚些我好好奇啊摔!
見我仍是茫然地望着她,憐兒的怒容瞬間換成了一副笑臉:「罷了,你不願也無妨,那咱們就各憑本事吧。」
說着一拐一拐往車隊中心陵遊的方向去了。
真敬業。腿都腫成這樣了還不忘勾引人家,若有機會我一定要將她介紹給師傅認識。
站在原地欣賞了半天憐兒弱柳扶Ṭü₇風的身姿,我忽然想起來我也是喜歡陵遊的,於是一拍腦門追了上去。
憐兒老半天才挪到陵遊身邊,費勁地擺出一個優雅坐姿,微微側身,拿秀美的側臉對着他,眼波流轉:
「公子,兔子好可憐,你能不能不要殺它,我們一起養着它吧?」
第一招,心地善良,楚楚可憐!
陵遊仿若未聞,一刀宰了兔子。
憐兒眼皮子直跳,調整了狀態又嬌喝一聲,往陵遊身上倒去:「我的腿好疼,公子替我揉揉~」
第二招,以身犯險,美色誘惑!
不知陵遊怎麼動了一下,瞬間移了位置,憐兒撲通一聲栽在了樹樁上,一聲悶哼……這次估計是真的疼了,我看她頭上紅彤彤的一片,瞬間覺得自己也有點腦殼痛。
憐兒估計沒想到陵遊居然是個油鹽不進的,一時懵了,爲了讓陵遊注意到她,她竟直接動手搶起了兔子,結果被陵遊一指點住了穴道。
嗐,我看到這兒搖了搖頭,原以爲是個可塑之才,誰承想這樣意氣用事。
你搶什麼啊,下一步明明是知男而上啊!
我覺得憐兒可能買到師傅的盜版指南了,這年頭的書商真不要臉,爲了省點墨把書印的面目全非,你看這不是出大事了?人家實際操作的時候出問題了,連找誰投訴都不知道。
「你很閒麼?」
我正憋着笑,忽然聽見陵遊冷冷的聲音在身旁響起,連口中的熱氣都呼在了我耳朵上。
我噌的一下跳起來:「不閒不閒……我我我,我這不是在欣賞你宰兔子的矯健風姿嗎?」
陵遊似笑非笑:「兔子宰好了,勞煩姑娘你烤了送去馬車那兒。」
我受寵若驚,似笑非笑總歸佔了半成笑意呢!陵遊終於對我笑了!
「好,你說什麼都是好噠。」我擺出一個甜絲絲的笑容給他,師傅說我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酒窩,可討人喜歡了。陵遊好不容易對我客氣了,我得要好好表現自己。
「陵遊,我在這兒烤兔子,那你去幹什麼?你陪我一起嘛!」我見他要走,連忙扯住他的袖口,拖着尾音衝他撒嬌。
這是師傅總結出來的「男人無法抵抗的十大語氣」之一,我此刻做出這副姿態,一來爲了同陵遊調情,二來也是向憐兒展示一下什麼叫真正的正宗妖女。
陵遊毫不客氣地將袖子抽走,至憐兒身邊,彎腰將她打橫抱起:「我…當然是要好好同憐兒姑娘聊聊天了。」
嗯。
嗯?!!?
我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操作?居然是憐兒那套不標準的勾引起了作用嗎?我的潤物細無聲大法失效了?
憐兒也沒想到事情會忽然有了這樣的轉折,大喜過望,連忙含情脈脈地衝陵遊拋了個媚眼,同時不忘給我一個挑釁的眼神。
我怒了,士可殺不可辱!
她這樣子不僅是看不起我,亦是對師傅的侮辱!
我叉着腰看陵遊抱着她越走越遠,氣的直跺腳,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從「我作爲師傅的徒弟居然比不過一個臭魚爛蝦」的沉痛心情中走出來,忽然想起自己忘了喫醋。
這時候我是不是應該喫醋啊?
畢竟陵遊都抱着她走嘞。
不過……總覺得陵遊哪裏變了。
一開始他不是木訥的很嗎?除了說我是神經病外嘴裏就沒句整話,爲什麼從剛纔抓兔子起,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表情多了,連氣質也不同了,看那筆挺的背影不像暗衛,倒像是一個武林少俠該有的風姿。
這這這,莫不是被憐兒撩動了?!
師傅著作有云:若一個男子忽然開竅了,會說話了,會撩人了,那他很可能是愛上了某個人,無師自通了。
好氣啊,我咋沒撩動他啊?
「算了不管了,我還是先喫醋吧。」我將兔子隨手置於烤架上,提氣追了上去。
-5-
陵遊走的太快了。
我趴在土堆旁偷聽他同憐兒說話的時候,他們好像已經聊到一半了。
陵遊武功不比我弱,我不敢靠的太近,只隱隱約約聽見陵遊說什麼沒有新意,又聽憐兒回他,公子說什麼呢人家聽不懂,陵遊又回你們兩個出來騙人怎麼路數不知道換一換……
咦,憐兒還有個同夥嗎,我咋沒看見?
我左顧右盼,只聽憐兒阿的一聲,再回頭時,他們二人都不見了。
「你們江湖人士盯梢這麼不用心麼?」
陵遊實在神出鬼沒,幾個呼吸局間居然到了我身後,我驚出一身冷汗,訕笑道:「人家擔心你嘛,你都跟那個妖女走了,還不許我喫醋?」
陵游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知道憐兒去哪兒了嗎?」
我搖頭,你剛和她在一起,你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
「她剛纔意圖靠近我,不小心腳下一滑掉溝裏了。」
……
我總覺得陵遊這是在殺雞儆猴。
「其實是你踢她下去的吧!」一定是這樣沒錯吧!
陵遊不置可否:「你不去扶她一把嗎?」
我扶個錘子?不爭氣的玩意,盡給妖女一行丟臉了!
我嚴肅地握住陵遊的手,生怕給他留下壞印象,語重心長道:「其實我們江湖妖女並不是個個都如憐兒一般差勁,你千萬不要因爲一個人,就看扁了我們整個羣體!」
陵遊:「……」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杵了半天,憐兒終於從溝裏爬上來了,她見我與陵遊執手相望,腳下一軟又栽了下去。
嗯,可以理解,面前我有這樣一個業界泰斗在,壓力大很正常。
不過她滿臉黑乎乎地倒讓我想起一件事來……
我追出來喫醋,把兔子忘火上了。
這會兒怕不是已經烤的跟憐兒的臉一樣黑了。
夭壽啊。
我甩開陵遊的手就往回跑,臥薪嚐膽烤了這麼多天的兔子,我本來都打算今天下手了,怎的在這節骨眼忘了正經事兒?
陵遊和妖女抱就抱嘛,我急啥?
我趕回車隊,從火中搶救出可憐的兔子。
果然黑了,好慘。
我覺得我的臉應該比兔子還黑,一邊齜牙咧嘴地拍兔子身上的灰,一邊檢查它的可喫性。
唔,其實把焦了的部分去掉還是能喫的吧?而且有焦味的話,喫起來不是更能掩蓋…的味道麼?我真是個小機靈鬼。
我悄咪咪往袖子裏摸去,指尖觸到了冰涼的玉瓶,竟還有些緊張。
就我看話本子的經驗來說,這時候都會有人出來攪局,說不定我下一秒就會看見陵遊——呃,要不要這麼準啊!
我捂着心口,感覺心都要跳出來了:「你你你,你想嚇死我?!」
陵遊從我手中取走黑黝黝的兔子,在鼻子邊嗅了嗅:「焦了。」
這還用你說?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吧!
「你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去焦味?」陵遊的目光在我身上游離,像要將我看出個洞,「比如……撒一些粉末什麼的。」
我驚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護着胸口拼命搖頭:「沒有沒有沒有!」
「沒有麼?好可惜。」他琥珀色的眼瞳在火堆的暖光中燃燒,眸光隨着微風明明滅滅。似乎真是覺得可惜的樣子,垂下眼來,長長的睫毛映着雪色,我不由自主吞了吞口水。
不對勁。
不對勁。
我的心怎麼越跳越快了?
師傅說的妖法,怎麼好像陵遊也會?!
「我……」我一出聲才發現自己嗓子啞了,「我去給你主子送兔子……」
「不必了。」
陵遊握着串兔子的樹枝,看我一眼,正要說話,忽然振臂,將兔子擲向不遠處的馬車。
我:「……」
我覺得陵遊這個人十分記仇,他主子扣他幾個月工錢,他就消極怠工在背地裏罵老闆,現在居然乾脆連兔子都懶得送了,直接扔過去……
不過我很快發現自己想錯了。
是夜襲。
陵遊身形詭祕,一息之間就閃到了馬車旁邊,堪堪擋下一支箭羽,回手又甩了出去,正中一個黑衣人的眉心。
速度之快用力之準令人歎爲觀止,我忽然覺得他的身手應是在我之上。
我抽出腰間軟劍亦迎了上去,三兩下打退了靠近馬車的黑衣人,護在馬車周圍,警惕有人再次偷襲。
其實我早就發現常有人偷偷跟着車隊,一天起碼三波,但都被陵遊他們隨手打發了。這次的攻擊來勢洶洶,我冷眼瞧着倒有幾個高手。
這馬車主人究竟是什麼身份?竟引的這些高手來犯,手下又有陵遊這樣的人替他護法?
而師傅又爲什麼讓我——
「打架時走神可不是好習慣。」陵遊拽着我的胳膊將我扯到他身後,藉着我手中軟劍一揮,擋下一擊。
軟劍爭鳴,挽出銀色的劍花,陵遊眼睛一亮:「好劍。」
不知怎麼的我覺得他一語雙關了。
我看着他墨色的身影在馬車四周遊離,其實他並沒有用全力,整個車隊都以馬車爲中心,有層層護衛相護,陵遊負責守住馬車最後的界限,人都在外圍被擋住了,他處理的是爆射而來的箭雨。
「陵遊,」馬車主人的聲音平穩,似乎根本沒受外面刀光劍影的影響,「這次派來的人不同了,另外幾隊可能被發現了。」
我敏銳察覺了他的弦外之音,這麼說,他們正在被追殺麼?分成幾隊撤退以迷惑敵人,之前的刺客都只是試探,而這次來的人比之前厲害多了,說明敵人已經發現,這個車隊裏的人,纔是他們要找的了?
他們要找誰?馬車主人麼?
陵遊微微頷首,手往後一探,握住了我的纖纖玉……算了,握住了我的爪子。
我還沒來得及害羞,手中的軟劍就被他抽走了。
我一直喜歡瀟灑漂亮的劍招,覺得俠客就該優雅自矜風度翩翩,卻不曾想簡單利落的劍招也會那麼好看。
陵遊的出招絕不是少俠們偏愛的花架子,而是實打實的殺招。
他的速度很快,在他閃入人羣的瞬間,雙方的局勢就從膠着變成了一面壓制。
能一擊斃命就絕不停留,劍如白蛇吐信,攬起錚錚空鳴,遊走間血光乍現,銀光過後,滿地血紅。
翩若游龍,婉若驚鴻。
這是他使劍的樣子。
我捂着剛纔被陵遊碰過的手,他撫過的位置好燙,比我的臉還燙。
我可能臉紅了。
「你臉怎麼紅的和兔子眼睛似的。」
這是什麼奇怪的比喻,你是不是和兔子有仇,幹嘛老是提兔子?
馬車主人居然還有時間撩開窗簾往外看,我第一次看見了他的臉,雖然一直好奇他的相貌,但此刻我已顧不得了,慌忙捂住臉道:「凍的,凍的!」
馬車主人笑吟吟地:「非也非也。小丫頭,你是不是看上我家陵遊了?」
誰看上他了!
我怒視他。
馬車主人果然有一雙睿智的眼睛,他比我想象的年輕一些,與陵遊的風華正茂不同,他是一個成熟內斂的男人,劍眉星目,英俊儒雅。
咦,有點眼熟Ţűₚ,但又想不起來是誰?
我呆呆地盯着他看,倒是忽略了他話中的調侃:「你看上他了?」
我入車隊的理由就是對陵遊一見鍾情,又怎麼會到現在才「看上他」?
但我在馬車主人這句話以後腦子就放空了,太陽穴突突的跳,眼前只有陵遊游龍般穿梭的身影,根本做不到思考,自然也沒有察覺出他的揶揄和試探。
-6-
陵游出手後,混亂很快就結束了。
護衛們訓練有素地將滿地屍體處理乾淨,而陵遊反手執劍回到我身邊。
他不說話,只看着我。
我想起方纔馬車主人的話,臉騰的一下又熱了起來。
「你……」
「你……」
我們一起開口,一起頓住,我陷入「我們好有默契」的竊喜中,連忙示意他先說。
陵遊淡淡道:「方纔你走神了。」
我:「啊?」
陵遊:「我救了你。」
我:「……」
這對話怎麼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我忽然害羞起來,陵遊這是在暗示我以身相許嗎?會不會太快了?一般來說我是不是應該矜持地拒絕兩次,然後在他誠懇地表白下霞飛雙頰點頭同意?
唉,可見我的妖女大法也並不是修的很好,有憐兒的前車之鑑,我居然會生出這樣離譜的念頭。
下一秒,見我一直扭捏着不說話,陵遊揚了揚手中的軟劍:「你這把軟劍不錯。」
……
我要是到這會兒還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就是個傻子了。
我咬着後槽牙道:「……我家裏還有一把,到時候給你……」
陵遊點點頭,眼神中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
而馬車主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笑笑,笑什麼啊!神經病啊!
馬車主人笑了一會兒又止住了,他也知道現在不是調笑的時候,迅速收斂了情緒,對陵遊說:「改道,我們走雁城。」
陵遊在心中思索一番:「雁城近,但守衛森嚴……」
這時有暗衛急匆匆從遠處趕來,呈上一個小竹筒。
馬車主人打開看完以後直接燒了:「糾也在趕往雁城的路上。」
陵遊聞此挑眉:「如此,便給他添些堵。」
車隊行路很快,在東方破曉時趕到了雁城。
憐兒早在昨日敵襲時消失了,想是敗給了我,自慚形穢。
當雁城巍峨的城牆出現在車隊面前時,整個車隊的氣壓都低了。他們緊張了。
看來雁城這關,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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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主人自昨兒出來透了氣,就一直窩在車內不曾動彈,我見幾個侍衛在裏面呆了一個時辰,再將簾子撩開時,馬車中沒了主人,倒多了個老態龍鍾的老大爺。
老大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朝着我和陵遊招招手:「來,兒子兒媳,扶老夫下來。」
我:「……」
陵遊:「……」
我知道我的無語和陵遊的無語肯定不是同一種心情的無語。
我這便宜佔大發了,而陵遊被他佔便宜佔大發了。
見陵遊不動,老大爺無奈:「那啥,工錢再給半年行了吧?」
陵遊挑眉。
「……一年!一年!不能再多了!」老大爺頗爲肉疼。
陵遊這才抓着我的手腕過去了。
大老爺說,你們倆要扮夫妻,衣服打扮可得變變,相處的神態姿勢也得改,哪有夫妻像你們一樣不親密的?手挎着啊。
我覺得要不是他剛許了陵遊一年工錢,陵遊可能就要暴走了。
不過他的工錢是有多高啊,爲了工錢連這都能忍,不知道以後我付不付的起這些……呃,想遠了。
我收回思緒,認真聽老大爺給我們講解「一對有情人到底應該怎麼相處」,什麼表情姿勢說話語氣,說的煞有其事,搞得好像他自己有過相好似的。
「陵遊,你僵着幹什麼,離她近些。」
陵遊往我這兒挪了一點。
「近一些!你們倆中間隔着王母娘娘畫的銀河嗎?」
陵遊再挪一點。
「你就不能再近——」
陵遊許是被他說的煩了,長臂一攬,直接將我揉進了懷裏。我靠着他的胸膛連他的心跳都能聽清,頓時又不爭氣的臉紅了。
老大爺嘖嘖兩聲:「你媳婦臉這麼紅莫不是病了,你摸摸她的額頭?」
你是上天派來挑戰陵遊底線的嗎……?
陵遊冷冷道:「適可而止。」
老大爺不服氣地瞪他一眼,「入城。」
不得不說老大爺演技精湛,將一個帶着兒子兒媳出遊的暴發戶老頭演的活靈活現的,絲毫沒有引起城門護衛的懷疑。
至於爲什麼要扮暴發戶……他是這樣說的:「咱們這一看就是氣宇軒昂的人中龍鳳,就是要高調,扮成農夫人家也得信纔行啊?有陵遊這麼好看的莊稼人麼?」
我覺得他說得對。
陵遊牽着我的手坐在剛換了的馬車裏,刻意收斂了氣息,但精神仍是緊繃的,我看着自己與他相握的手有些想笑,但又覺得不合時宜。
入城前我聽見馬車主人的侍衛問他:「要不要點穴?」
馬車主人道:「不必。」
我猜他們說的是我。
果然我纔是妖女吧,比憐兒不知高明到哪兒去了,這麼快就取得了他們的信任,哈哈。
-7-
入城沒有阻礙,車隊衆人都鬆了口氣,行至午後,有暗衛向馬車主人請示:「前面有一個客棧,您看?」
「歇下。」馬車主人壓低聲音,「再查查糾到了沒有,住在哪兒。」
所以這個糾到底是誰啊,和你們有仇嗎?我滿肚子的疑惑,但也知道現在不是問問題的時候。
我跟着衆人在客棧安頓下來,在馬車主人安排我同陵遊一間房時好是欲拒還迎了一會兒,然後飛快地拉着陵遊進房關了門。
陵遊進門就開始檢查四周有無不妥,我就託着下巴看他:「陵遊,其實我除了烤兔子,還很會燒排骨。下次做給你喫啊。」
「……」
我也不在乎他理不理我:「你武功這麼高,小時候一定受過不少苦吧?我從小跟着師傅練武,練了十年纔有此身手,現在想起當初曬在日頭下扎馬步還覺得累得慌。Ṱŭ̀₁」
「你把事辦完了要跟我回家麼?我家還有一把軟劍,你不去,我也不知道去哪兒找你不是。」關於那把軟劍,我沒好意思告訴陵遊,這是師傅尋來的龍鳳劍,鳳自然是我在用,龍……師傅說,要我以後送給自己的有緣人。
嗯,我沒有說他是我有緣人的意思,只是覺得他用劍的姿態很利落,適合那把劍罷了。
「對了,你是不是很缺錢啊?你要是真的缺錢,我可以借你啊,我經常出去走鏢的。我可厲害了,深的我師傅的真傳,打得了架下的了毒,江湖人稱走鏢路上一枝花!」
陵遊正在敲牆,聞此眼皮微微一跳,看着我道:「我晚上要去找人麻煩,你有什麼毒?」
我從袖子裏掏出玉瓶:「這個。」
陵遊眼神微動:「這不是…ƭũ̂ₛ…這是什麼?」
我得意道:「強力瀉藥!」師傅親手做的,絕對精品!
陵遊:「……」
看傻子的眼神再次出現了。
陵遊看着我欲言又止,實在沒忍住:「這是瀉藥?」
我點頭。
他扶額,半晌後才道:「拿來。」
我不給:「我要和你一起去。」
「危險。」
「就是危險我纔要和你一起去啊!」我理直氣壯,「我的心上人要以身犯險,我不跟着怎麼放心?」
陵遊默了會兒,倏爾牽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你說的是真的?」
我捶捶肩膀:「童叟無欺!」
「罷了,到時跟緊些。」
陵遊檢查完屋子後,出門和馬車主人儀事去了,我百無聊賴的在房間裏坐了會兒,乾脆去了後廚。
客棧的廚子被我出神入化的手藝征服了,簡直想拜我爲師,我深藏功與名,拿着一盤糖醋排骨就上樓找人。
馬車主人住在二樓中間的屋子,我在門前哐哐哐敲了好一會兒,就是不見他開門。
我有些着急,這次出來總共就沒帶多少藥,一會兒還得拿給陵遊,萬一他用完了怎麼辦?我的任務不就失敗了麼?那師傅肯定不樂意讓我出師了!
「你在這兒做什麼?」
陵遊似乎總能在我最不想看見他的時候逮住我,我倒吸一口涼氣:「沒事,就是覺得這門怪好看的。」
陵遊看向我背後:「你做了喫的?」
我搖頭:「沒有。」
「那這是什麼?」
「我做着玩的。」
「騙人。」
我想反駁他,結果一抬頭正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頓時熄火了,不由暗罵自己是個花癡。
我這廂糾結,陵遊一探手就把我藏在背後的糖醋排骨給奪了過來,隨手放在了走廊的架子上,岔開話題:「你有夜行衣麼?晚上要用。」
我連連點頭。
行走江湖哪能沒有夜行衣?我本來就是打算半夜穿着夜行衣偷偷來給馬車主人下藥的,只是在看見陵遊的時候稍稍改變了一下策略而已。畢竟偷偷下藥不太現實嘛,當然是要和車隊打好關係再下才靠譜咯,反正我絕不承認自己是見色起意才改主意的。
「回去準備,一會兒他們會把那個客棧的勘測圖帶回來。」
陵遊拎着我命運的後衣領把我帶走了,我對糖醋排骨依依不捨但又不敢表現出來惹他懷疑……話說他懷疑我了麼?應該沒有吧。
但是糖醋排骨裏下了藥的,要是不小心被人喫了怎麼辦啊?
呃,應該也不會,誰會這麼缺心眼兒把放走廊裏的食物喫掉?不怕有毒啊。
這樣想着我就放心了,安安分分地跟着陵遊研究起了勘測圖,規劃完入侵和撤退的路線,靜待夜幕降臨。
穿着夜行衣的陵遊渾身上下散發着危險的氣息,但又能在瞬間將自己僞裝的人畜無害,他對這樣的轉化得心應手。
我也漸漸覺出些味來,或許初見時他的木訥和不善言辭都是裝的,現在的他纔是真實的。只是他爲何不在我面前掩飾了呢?想不通。
「又走神。」陵遊伸出手似乎想敲我的頭,在空中劃了個弧又收了回去,「一會兒跟緊我。」
我點頭,握了握袖中的白玉瓶。
不管陵遊要去給誰添堵,我都會陪着他。再說了,這個什麼「糾」看起來與馬車主人有仇,和馬車主人過不去就是和師傅過不去,和師傅過不去就是和我過不去,我是決計要給他一些教訓的。
我跟着陵遊偷偷潛入一個燈火通明的客棧。
在跳上屋檐時我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倒是惹得他高看了我一眼,見他眼中流露出欣賞的情緒,我的心跳又快了,我竟然在期待他對我另眼相看麼?
陵遊帶着我左拐右拐,繞到客棧單獨闢出的院落裏,院西的小廚房有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我與他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往廚房掠去。
…
半個時辰後,陵遊看着滿院子瘋跑哭着喊着要用茅廁卻已經被佔了坑的衆人,心情複雜地看向我:「…居然真的是瀉藥。」
什麼叫居然?本來就是好不好!
-8-
陵遊說他本來打算去破壞這羣人的馬車的,但馬車壞了還能買新的,不若我瀉藥的效果好,一定能拖住他們起碼一天。
我搖頭:「大夫厲害的話,兩天。」
要是心中有疑慮不敢看大夫,可就不止兩天了,能把人搞到虛脫爲止。
這可是師傅懷着「萬分恨意」做出來的藥,能不厲害麼?
陵遊對師傅的能力表示了肯定,漫不經心地問:「你師傅……是不是姓管?」
我驚了:「你咋知道?」
陵遊默然望天:「……竟然是這樣。」
「怎麼樣啊?你在說什麼呢?」
我追着他問,他卻不理我,只道:「回去你給他烤只兔子吧,他就愛喫你做的。」
我見問不出什麼,只好乖乖跟他回去。烤了兔子端上樓,卻發現馬車主人的房間裏人影憧憧,嘈雜的很。
見陵游回來,馬車主人的貼身暗衛急忙上前:「莊……陵遊,快來看看主子怎麼了!從剛纔開始就一直在恭桶上坐着,來回幾次臉都白了!」
陵遊:「……」
我心虛地瞄了一眼走廊上的木架子……果然,陵遊放在上面的糖醋排骨不見了。
夭壽啊,原來世界上真的有缺心眼。
我們進屋就見馬車主人躺在牀上眉頭緊蹙,臉色十分難看。
陵遊倒是不急,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爲他搭了個脈,然後悠悠道:「但凡你忍半個時辰,也不至於遭這個罪。」
馬車主人聞言朝我看來,見我手中拿着只烤兔子,嘆了口氣:「我只道是自己再也喫不到她做的糖醋排骨了……」
他的表情極其複雜,又痛苦又惆悵:「我看見門外放着的排骨,還以爲她原諒我了,喫了以後才曉得,她還是怨我的。」
我忍不住插嘴:「不是怨,是恨之入骨。」
馬車主人:「……」
見自家主子失魂落魄,他身邊的暗衛狠狠瞪了我一眼,倒是陵遊眼中帶了笑意問我:「你怎麼不裝了?」
我對手指:「師傅說成功了就好,大叔不會爲難我。」
「她還說什麼了?」馬車主人果然沒有對我發難,話間只有急迫,「她對你談起過我麼?」
我點點頭。
他大喜過望:「都說了什麼?」
我掰着手指開始數:「師傅說,她有一個全世界最討厭的人要我去對付,我問她有多討厭,她說就是那種會把你剛要喫的烤兔子搶走的討厭。」
說到這兒我頓了頓,用「你咋這麼討厭」的目光鄙視了馬車主人一會兒,繼續道:「師傅說你沒良心,不要臉,她一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你了,讓你以後成功了以後也莫要找她,她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馬車主人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陵遊趕緊寬慰他:「女人總是口是心非的。」
陵遊說的懇切,替馬車主人順了心中鬱氣,但我總覺得他是怕馬車主人氣死了沒人給他發工錢纔開口安慰人的。
「所以你是……」馬車主人才冷靜下來,抬頭瞟了我一眼嘴脣又開始顫抖了,「你你你,你都這麼大了?!」
……
你大個錘子大!
我被他的想象力震驚了,我今年十七歲,師傅不過大了我九歲而已,他居然懷疑我是師傅的孩子!?
我只是師傅十年前在路邊撿到又親自養大的小可愛罷了!
我衝他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鞠躬:「叔叔,我代我娘向您問好。」
然後轉身就走,懶得管他是氣死了還是氣活了。
-9-
夜間,我召來一直跟在身邊的信鴿,爲師傅遞去一封密信,告訴她事兒辦成了。
馬車主人看了大夫以後好了不少,但師傅這個藥效太霸道了,我趴着窗沿看月亮,仔細想想剛纔在大院裏「糾」那一羣人的症狀,總覺得這藥力好像比她預估的效果更加可怕些。
至於爲什麼是預估……她怎麼可能傻到自己去試藥呢。
不行啊,這麼猛會不會不小心把馬車主人給藥死了啊?我撓頭。
雖然師傅一直都和我說馬車主人是個王八蛋,哪怕你不認識他,見到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也知道他是個討厭鬼,可我知道師傅心裏放不下他。
方纔我總算想起來爲什麼我看馬車主人眼熟了,他不就是師傅藏起來的那幅畫裏的人麼?
小時候師傅總是把好喫的藏起來不給我喫,讓我餓其體膚成大事,可我覺得她就是饞,不樂意和我分。所以我經常偷偷在她的屋子裏找東西喫。
有一次我不小心翻出一個錦盒來,打開一看,裏面有一副畫,上面有一個丰神俊朗的男子,眉眼很朦朧,但勝在意境。旁邊有師傅漂亮的小楷,珍重地寫着——「白」。
這要不是心悅於他,我這些年的話本子就算白看了。
所以馬車主人算是我師孃…師公…師丈?罷了還是喊他大叔吧。
我越想越擔心,師傅一直對大叔怨念的很,也不知道當年發生了啥事,提起他就咬牙切齒,所以纔會命我前來給他下藥,可我想來想去又覺得她好像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叔現在顯然是有麻煩了,爲啥師傅偏偏要我在這個時候下山整他呢?還反覆叮囑我在下藥前一定要保證他的安全,人死了就不能下藥出氣了。
我騰地跳起來,總算明白了師傅的深意。
其實她就是想讓我來保護大叔的吧!?一定是吧!?
她其實早就不生大叔的氣了,擔心大叔有麻煩,自己又拉不下臉來找他,所以派我來接近大叔,說是下藥,實則是爲他加一層安全保障,到時候和好就更是水到渠成。
我這腦瓜子可真是太靈光了!!!
我興奮地獎勵了自己一隻雞腿,啃着啃着又喫不下了,師傅這樣關心大叔,此番我要是把他給整死了……這……可是解藥在師傅那裏我是沒有的呀!
我頭髮都快被自己薅沒了,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看一看大叔,以防他真的不幸昇天,那就苦了師傅了。
我躡手躡腳出了門,往大叔房裏摸去。
半夜去別人房間,最尷尬的事兒就是碰見一個和你有相同目的的人。
我看着眼前一襲夜行衣的黑衣人,呆了呆,有點鬧不清情況。
黑衣人倒是反應快,眉間一擰,手中銀光爆射而出,轉身就撤。
我連忙躲過,追了上去。
三更半夜出現在大叔房前,一言不合就動手,若不是師傅的情敵,那就必然是刺客!
我追着黑衣人跳過幾個屋檐,他忽然停住,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反向我走來。待看清了我的臉,便嘿嘿笑了道:「這一趟不虧,竟讓我碰見了個小美人。」
說着又把匕首放了回去,在衣襟內摸了摸:「正巧昨兒得了個寶貝,就同美人你一起試試。」
我早將軟劍握在手中,鏘鏘一抖,朝他刺去,這廝詭異的很,還是先下手爲強,別讓他鑽了空子。
他輕功不弱,但內力不足,遠不如我紮實,在我的進攻下只能左躲右閃,倒形成了莫名的平衡。
黑衣人的衣角都被我削去了一塊,卻絲毫不慌,反而更加興奮:「是個帶刺的,我喜歡!」
我挽起劍花將他籠住,一心要宰了他,卻沒注意到他身邊瀰漫起帶着暗香的煙霧。
打着打着我終於覺出了不對,按說我體力不至於此,現在雙手卻無力起來,用內力一催更是渾身發軟,晚風陣陣,卻吹不散我面上的熱意。
卑鄙!我氣壞了,這王八蛋居然使這樣下作的手段,打不過就給人下春藥?不講武德!!
我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發了狠對黑衣人殺去,他一時間亂了陣腳,被我抓住破綻,扯下面罩,一巴掌上去,懟了他一嘴的粉末。
你先不仁就休怪我不義!
黑衣人呸呸幾聲吐出大半,但仍吞下去不少,他面上浮出一個五指印,也不笑了,緩緩道:「中了合歡散還能動用內力,算你厲害。只不過強行催動,一會兒藥效就更加厲害,還是便宜了我。」
我早在甩他一掌時就開始往回跑,但果然如他所說,越用內力越使不上勁,掠過幾個屋頂後更是腳步虛浮,差點栽下地去。
黑衣人很快追上了我。
「美人還是別費勁了,這藥可是個好東西,不妨你同我一起領略領略,保準你神魂顛——」他哈哈大笑朝我伸出手,想來扯我的胳膊,卻在下一瞬變了臉色,急退幾步。
我被人握住手腕,天旋地轉間落入一個堅實的懷抱。
有淡淡的藥香,是陵遊。
我艱難地抬頭,果然看見了他抿成一條線的脣,像是氣狠了。
「我,我又沒纏着你,你生氣做什麼?」我有些委屈,許是藥效開始發作,腦子也不甚清楚了,只覺得從前我纏着他時他就是這樣一副冷冽的表情,兇的很。
陵遊攬着我腰的手緊了緊,在我額間探了會兒溫度,冷冷道:「你找死。」
「這,你……您怎麼會在這兒?」黑衣人見到陵遊似乎十分驚訝,連聲音都抖了,「我我我就是收人所託來探探底,我什麼都不知道!我要是早知道您在這兒,絕不敢來徜這趟渾水!」
「解藥拿來。」陵遊的聲音都能結出冰碴子了,嚇得那黑衣人直接跪了:「莊主恕罪,小的這是新得來的玩意,還沒有解藥。」
他們還在說話,而我只覺得好熱,陵遊身上涼涼的,我便忍不住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將臉貼在他外露的皮膚上,尤覺不足,又蹭了蹭。
陵遊呼吸一窒:「這是什麼毒?」
黑衣人訕笑道:「瞧您說的,小的一個採花賊還能有啥毒嗷嗷嗷——您您您別動手!!」
「沒有解藥,就死。」
「這是真沒有,您就是宰了小的小的也拿不出來啊!」黑衣人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雖然怕的要死但還是畏畏縮縮地提醒陵遊,「莊主,這藥烈的很,若是沒有那個……陰陽交合,就會爆體而亡……」
陵遊扣住我在他身上亂摸的手,拍拍我的臉:「喂,醒醒,聽得見麼?」
我不滿地掙扎起來:「什麼喂,叫人家小楓,師傅都這樣喊我,今天我也准許你喊。」
陵遊眼神微暗,打橫將我抱起,對還伏在瓦礫上的黑衣人道:「半月內自廢武功去莊裏領罰,若有再犯,我會親自動手。」
黑衣人軟倒,但仍不敢違抗:「多謝莊主不殺之恩!莊主放心,今日之事我一件都不會往外說,姜……的行蹤小的會編排個錯的告訴他們。」
「滾。」
黑衣人千恩萬謝地走了。
我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心裏像有一簇火苗似的躥出來燎遍四肢百骸,難受的緊,貓抓般磨人,只想靠陵遊再近些,從嗓子裏軟軟吟出一聲:「陵遊……」
陵遊要抱我,空不出手,叫我幾下扯亂了衣襟,露出胸口大片皮膚,我如逢甘霖,將臉貼了上去。
陵遊輕輕吸了口氣,繃着眉啞聲道:「小楓,鬆手。」
不松!你叫我鬆手我就鬆手嗎?我想起前兒他還這樣抱了憐兒,更是生氣,一拳捶在他胸口:「讓你抱!讓你抱!」
陵遊竟懂了我的意思,在我耳邊低聲安撫:「小楓,我只抱你。」
我纔不信呢,師傅說了男人都是騙子。
「你證明給我看啊!」
陵遊嘆了口氣,低頭抵住我發燙的額頭,嘴脣輕吻我的鼻尖:「乖,別鬧了。」
……這個證明還不如別……好熱!!
我簡直要發瘋了,在陵遊懷裏扭成了麻花,嗚嗚地哭起來:「陵遊,我熱!」
陵遊帶着我飛快地在夜色中穿梭,我死死摟住他,將頭靠在他肩膀上,拼命地嗅他項間的藥香,後來實在忍不住,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
我是被耀眼的陽光刺醒的。
朦朦朧朧睜開眼,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個人的腿上。
待看清他的臉後,我驚地呀了一聲,陵遊?!
我怎麼會躺在陵遊身上?
「你醒了。」陵遊本是閉着眼小憩,被我一嗓子嚎醒了,他淡淡的目光掃過我的臉,我忽然覺得十分心虛。
這…爲啥會心虛呢?
很快陵遊給了我答案。
他好整以暇地靠在軟枕上,薄脣輕啓,一字一句道:「女,流,氓。」
我的臉騰地紅了,腦子裏斷斷續續閃過一些昨晚的畫面,羞愧難當,直想鑽到地下去。
「陵遊,我熱…」
「嗚嗚嗚讓我親一親我想親,就親一下我很講道理的…」
「你不要推我,我最喜歡你了!」
「我不要泡水我要你!」
「你別放我血好疼啊,好吧那親一親就不疼了嗚嗚嗚……」
「陵遊我不熱了,好冷要抱抱!」
「陵遊……」
我爆炸了。
我昨天到底對陵遊做了什麼啊!?
我一臉震驚地看着陵遊,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連滾帶爬地逃跑還是該謝他救命之恩。
「你記起來了?」陵遊挑眉,「沒什麼想說的麼?」
我坐直了身子,恭謹地鞠了個躬:「對不起,昨日輕薄了你,我錯了。」
「沒了?」
那還能有啥啊?我懵了一會兒,猛然想起來陵遊愛錢,急忙道:「我我我,我給錢!我回去就把所有家當都給你!」
「……」
陵遊聽了我的話,臉色一沉冷笑:「這麼說春風一度後,你倒是打算翻臉不認人了?」
什麼春風一度!明明是你把我扔進水裏又是放血又是輸內力逼毒把我折騰的半死好嗎!?
我委屈極了,吸了吸鼻子:「那你想怎麼樣嘛。」
陵遊撐起身子,緩緩向我靠近,在我想要逃跑時一把將我撈了回來,抬起我的下巴逼我與他對視:
「你輕薄了我,我要你對我負責。」
-10-
我和陵游回到客棧時,客棧裏一片狼藉。
我震驚地望着笑眯眯的掌櫃:「你笑啥?你的店被砸了!」
「砸的好砸的好。哈哈哈,多砸點。」掌櫃的樂的跟彌勒佛似的,「今兒店裏來了個大主顧,沒一會兒就和二樓的客人打了起來,把傢俱都砸爛了。」
……
他是不是瘋了。
客棧裏傳來砰的一聲巨響,聽聲音砸的還不是一般傢俱,掌櫃的哎了一聲,探頭探腦朝裏面喊道:「客官,我這可是水曲柳榆木桌子!」
啪的一下客棧裏丟出一錠銀子,還伴着不耐煩地警告:「你給老孃閉嘴,一會兒一起算給你!」
「好嘞客官!您慢慢砸,要是不夠了我庫房還有呢,已經差人去取,一會兒就搬來了!」掌櫃的搓着手道。
我瞪大眼睛,忙不迭往客棧裏跑:「師傅?!」
「姜……姓姜的,你把老孃的徒兒搞到哪裏去了!?她昨天晚上還在這兒給我傳信了!」
「鍾鍾你別生氣,我也不知道啊,我一晚上肚子疼——現在又疼了!」
「你等着虛脫至死吧!不把小楓交出來我讓你回不了齊都!!」
「你徒弟肯定沒事兒,我這邊,那啥,陵莊主也一晚上沒回來,你放心,他的武功你還不知道麼?」
聽了大叔的解釋,師傅的聲音提高了八個度:「什麼!!!她和陵遊那小子在一起呆了一晚上?!」
大叔也發現自己說的話有歧義,正要解釋,師傅一聲厲喝:「去死吧你!」
我覺着再打下去師傅就要自己讓自己守寡了,連忙喊道:「師傅,我回來了!」
一道火紅的身影從客棧二樓飛掠而來,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小楓,沒事吧?」
我親暱地抱住她的手臂:「師傅,我好好的呢。」
師傅狠狠瞪了樓上原地罰站的大叔一眼:「這次放過你!」
說着猶豫了會兒,還是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白玉瓶拋給了他,「拿去!」
大叔如獲至寶,雙手接住:「鍾鍾,你心裏果然——」
「少自作多情,要不是我徒弟看上你的暗衛,老孃纔不過來趟這渾水!」
我這一旁噤若寒蟬,但還是想說,師傅您說反了,明明是您看上了大叔,我才騙陵遊說自己喜歡他的……
說到陵遊大叔倒是來勁了,邀功似地道:「鍾鍾,小楓一來,做了兔子我就知道她一定和你有關係,她喜歡陵遊,我還給他們製造機會撮合他們了——」
「想拐跑我的徒弟你還有臉說?!」師傅冷笑一聲,拉着我走了:「小楓,咱們不和這些臭男人在一處!」
我跟着師傅逛街,一邊喫燒餅一邊問:「師傅你咋這麼快就來了?」
師傅抬頭望天:「這不是不放心你麼,我一直在你們十里外跟着呢。」
什麼不放心我,明明是不放心自己的老相好!
我鄙視的目光太過明顯Ṫű⁾,引得師傅往我頭上叩了個栗子:「死丫頭,剛出來幾天就和陵遊混到一塊兒去了,可不許離他太近。」
「陵遊怎麼了?您和他關係不好麼?」我有些緊張,師傅爲什麼不喜歡他呢?
「你只需知道這小子極其記仇即可。」師傅不願多說,打了個哈哈過去了,「上一個得罪他欺騙他的人,墳頭草已經兩米高了。爲師是靠着自己絕高的武功纔沒落的那般悲慘下場。」
我打了個哆嗦,且不管上一個得罪陵遊的人怎麼樣了,總之我昨兒剛得罪了他,輕薄他以後還拿錢侮辱他,對了,我爲了靠近大叔還騙他說我喜歡他!加上師傅居然也和他有仇,這這這,怕不是要完。
唉,小時候師傅讓我沒事兒別老騙她好喫的已經沒了,我還不以爲然,現在看來,說謊話的小孩果然是會遭報應的。
「都怪大叔,怎麼就和陵遊在一個車隊呢?」
我忍不住問師傅,大叔到底惹了什麼麻煩纔要東躲西藏?
師傅看我一眼,拉着我飛身上了屋頂,見四下無人才給我科普了一通八卦。
師傅說大叔是齊國的皇子,早年不受皇帝寵愛,反而被奸臣迫害,無奈之下逃離了齊國,他的哥哥糾也同時出逃,此番齊國國君身死,無人繼承大統,齊國內支持大叔與糾的家族紛紛派人來通知他們趕緊回國,是以他們日夜兼程,就是要趕在對方之前回到齊都,誰先到誰就能搶佔先機,得到王位。
怪不得他們有時候只在隱蔽處休整,連客棧都不住,喫食也都是自己備着的。
我不禁感嘆世道艱難,只是若不是他逃離了皇宮,也不會遇見師傅,這樣想來算是緣分了。
「所以陵遊不是普通的暗衛,而是大叔找來保護自己的高手咯?」那麼大叔用以和他協商的「工錢」,肯定也不是一般的東西了。
「姓姜的一開始被糾派人暗殺了好幾次,當然他也報復回去了,但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於是他請陵游出手相護,分出幾隊人馬混淆視聽。他在陵遊的幫助下假死了一次,降低了糾的警惕,這才安然到了齊國境內。可我尋思糾身邊肯定也有高手,陵遊一個人也未必護得住他,是以……」
「是以您就派我來給大叔下藥,既出了氣,又能保護他對不對?」我心想師傅您對大叔的行蹤真是門清,替他考慮的也太周到了。
師傅笑着摸摸我的頭:「小楓聰明。」
若是這樣,莫名其妙出現的憐兒就一定是刺客了。
唔,她怕不是見我一直纏着凌遊,把他認成大叔了吧?主人和暗衛互換身份混淆視聽什麼的,好像很合理的樣子。連好多讀者都猜錯的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師傅,陵游到底是什麼人?」
「開莊子的,沒啥好說。」師傅對陵遊沒什麼好感,幾句就轉移了話題:「現在我們已經靠近齊都了,一會兒姓姜的喫了解藥就會繼續趕路,離的越近就越危險,小楓你就別去了。」
我搖頭:「師傅在哪我在哪。」
師傅戳我額頭:「傻丫頭,我自己的孽緣我自己了斷,犯不上拖着你一起倒黴。」
唉……師傅啊,徒兒不孝,好像也惹了段孽緣。
我心裏很鬱悶,老想着自己騙陵遊的事兒,茶不思飯不想,倒是大叔很開心,服了解藥後拿十分可憐的目光盯着師傅足有半個時辰,總算換來師傅親自下廚給他做了盤糖醋排骨。
「姓姜的,一個車隊去齊都太顯眼也太慢了,不若我和你先行一步,搶在糾之前回到齊都。」師傅一臉嫌棄地看着大叔喫排骨,忍不住拿帕子給他擦了嘴角的糖汁,「我帶了兩匹汗血寶馬,我們一會兒就走。」
「師傅我也要去!」我在一旁嚷嚷。
「你不許去。」
「師傅,你也說了很危險,大叔這麼菜,萬一你們暴露了行蹤被針對了,你護不住他怎麼辦?」
師傅沉吟。
大叔:「所以鍾鍾你是真的覺得我很菜是麼……」
我着急地撲到師傅身側,撒着嬌搖她的胳膊:「師傅我要一起去!大叔不是要回去搶皇位麼?那麼危險的事兒你們兩個人怎麼夠?起碼帶上我——」
「拿錢消災,我既答應要護送姜公子平安回齊都,斷無半途而廢的道理。」陵遊淡淡道,「我一起去。」
大叔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望向師傅:「這不巧了麼,咱們統共就兩匹馬,卻要去四個人……」
我舉手:「我和師傅一起。」
大叔不同意:「你讓我和陵遊兩個大男人共乘一騎?你們受得了那馬也受不了啊。」
師傅還未開口,陵遊就拉過我的手腕往外走去,我心裏慌的很,不願意同他一起,但想想師傅好不容易與大叔破鏡重圓,若能同乘一騎說不準感情會回溫的更快些,我爲了她的幸福受點委屈又如何?於是大義凜然地對師傅點點頭,跟着陵遊走了。
師傅的臉色變換幾次,最後一腳踹在桌子上,衝大叔吼道:「快點兒!」
可憐大叔嘴裏還含着一塊排骨,被迫舍了,亦步亦趨追上師傅:「鍾鍾等我。」
我們辭了車隊衆人,騎着馬先行。
汗血寶馬不愧是江湖人皆饞的好馬,跑起來又快又穩,就是風大。
我被陵遊圈在雙臂之間,十分難受,爲了不與他有接觸,一個勁地往前靠,幾乎要伏到馬背上。
「你在躲我?」陵遊附在我耳邊問。
我抖了抖:「沒有。」
「那你趴在馬背上做什麼?不怕摔下去麼?」
我訕笑:「穩的很,沒事。」
陵遊也不拆穿我,忽然道:「你的手怎麼樣?」
我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在問我手上的傷口,其實他下手很有分寸,雖然割破了我的手放血,但口子小,包紮又及時,已經感覺不到痛了:「拖你的福,現在好多了。」
陵遊要和我說話,也附着身子,這會兒幾乎整個人都伏在我身上,說話時一直對着我的耳朵呼氣,我直覺自己的耳朵肯定紅了,於是商量道:「其實這樣還是蠻累的,要不您往後些?」
「我往後了怎麼和你說話?你聽不見啊。」
我咬牙:「聽得見,我也往後坐些。」
陵遊和藹地道:「乖。」
我認命地靠在陵遊懷裏,一心想找些事轉移一下注意力,可他的氣息將我團團圍住,他的心跳貼着我的後背,他的呼吸在我耳邊,我實在無法逃開,正糾結着,就聽他俯首對我說:「江湖人士有恩必報,對不對?」
我不解其意,點點頭。
他又說:「昨日我救了你,對不對ţŭ̀⁾?」
我又點點頭。心中泛起嘀咕,上次憐兒想對他以身相許的時候,他是怎麼說的來着,你把這隻兔子給我。
憐兒只是崴了腳,所以賠給他一隻兔子。
我昨兒可是栽跟頭栽的結結實實,要是他沒救我我便要倒大黴的,這救命之恩我總覺得我付不起啊,再說我還得罪他了,他說要我負責來着……
「要不,我給你打個欠條?」我好聲好氣道,「一時間我實在拿不出那麼多錢,反正大叔也會付你報酬的,我的你就先緩緩,屆時我走鏢還你就是了。」
陵遊沉默了幾秒,我本能地覺得他好像生氣了,連忙豎指對天發誓:「我保證不跑路,你別擔心。」
「……」
陵遊這回沉默了很久,就在我都快睡着的當口,他終於說話了:「小楓,你叫什麼名字?」
我猛然驚覺加入車隊那麼久,我竟從沒說過自己叫什麼。師傅囑咐我不能在事成之前暴露自己的名字,昨日大叔他們又沒問,我倒是忘了這茬。
「半楓荷,我叫半楓荷。」
「聽不清楚。」陵遊四平八穩地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我抿了抿脣,大聲道:「我叫半楓荷。」
這下連前邊的師傅都回頭看了我一眼,陵遊卻仍一副耳背到極點的樣子:「還是沒聽見。」
……
我怒了,轉身努力向上拱了拱,一隻手攀住陵遊的肩膀,有心想在他耳邊吼一聲,又想起他現在是我的債主,心虛得很,只好軟綿綿地湊在他耳邊應道:「我說,我叫半楓荷。」
陵遊側過臉與我對視,我本就靠着他的肩膀,他這一側,鼻尖幾乎與我相碰,我呆滯地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下折射出迷人的光彩,張着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陵遊卻笑了,嘴角牽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向前半寸,堪堪觸及我的額頭,「傻子。」
他說我是傻子。
他一定看過師傅的妖女指南,只是爲何男子做起書裏勾人的法子來,也會這般驚心動魄?
-11-
不得不說大叔裝死的法子不錯,騙的糾放慢了腳步,我們到齊都到時候,糾還不知道在哪睡大覺。
不過支持糾的家族早已在齊都佈下了天羅地網,找來一堆江湖高手意圖攔下大叔的腳步。
這些高手都是以一敵百的,家族派來保護大叔的護衛還是不夠看。
結果那些江湖高手在見到陵遊後,直接告聲打擾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是見了鬼的樣子,倒讓我十分擔心。
這樣看陵遊在江湖上可真是令人聞風喪膽,可惜我一直被師傅關在山上,偶爾下山也只是走個鏢,並沒有聽過陵遊的大名,見高手們這麼怕他,我又想給他道歉了……
「陵莊主,這兒就拜託你了。」大叔鄭重對陵遊道。
陵遊點點頭。
我糾結了,雖然陵遊很厲害,可是那些高手也很厲害啊,陵遊會不會受傷啊,我要是留下來幫忙,是不是能給他刷個印象分什麼的?
「你若是現在跟他去了,就是從龍之功,能賺大錢。」我這廂糾結,那邊師傅已經帶着大叔走了,陵遊淡淡出聲,卻是勸我快走。
我想起話本子裏少俠和少俠之間惺惺相惜,都是會並肩作戰的,看來陵遊不想同我並肩作戰。
心中有些失落,我只好囑咐一句「多加小心」,然後提氣向師傅追去。
陵遊分去了大半阻力,剩下的蝦兵蟹將處理起來格外的輕鬆,師傅一邊打架一邊說:「咱們這次倒是欠了陵遊那小子一個大人情。」
大叔被一羣家族護衛簇擁着道:「何止是大人情?你知道我許了他什麼嗎?我答應給他重新造一座山莊,還把那塊旁邊的山頭都給他了,金銀珠寶什麼的更是別提,都是小事。」
師傅:「敗家玩意兒,你怎麼不許他江山如畫送他世間風景?」
大叔嘟囔道:「還不是因爲你?你前兩個月把人家山莊後山外圍的機關破壞了一半,留的是我的大名這件事你不會忘了吧?」
師傅不服:「你憑什麼說是我乾的?」
「鍾鍾,據目擊者稱,現場有一隻烤糊了的兔子,極其的香……」
「你這人好沒良心,陵遊不輕易出手,要不是我替你破壞了他的機關他能來找你麼?你能請到他護法麼?」
我越聽越覺得離譜:「師傅,您說的是……」
師傅點頭:「我們當時抓兔子的山頭,是陵遊家的。破壞的機關,自然也是他家的。忘了告訴你,他在江湖上顯少暴露自己本名,大家都喊他和風山莊莊主。」
和風山莊??那個武林人士心中聖地,維護武林治安的和風山莊??陵遊居然是和風山莊的莊主,我走鏢時可聽說了他不少事蹟,除惡揚善除暴安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乃是江湖惡霸的死敵,江湖女兒的頭號夢中情人,我這又是騙人又是拆家,絕對屬於「除惡」那框啊!
我心裏發毛:「可是您說那是我的出師第一關!」
那些機關有大半可是我搗鼓沒的啊!居然是陵遊家的,這要是讓他知道了我還能活?一年以後我的墳頭草肯定也兩米高了!
師傅道:「乖乖,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師傅要是告訴你這是別人家的,你怎麼下的了手?再說我都打聽過了,外圍的機關是從前設的,陵遊本就打算換了,咱們這是助人爲樂,賠他的錢夠他換十層機關了。」
「話是這麼說,終究咱們理虧,凌遊這人記仇,要怨我們也是有的。再說了得罪他還是其次,最主要是不能欠他錢,畢竟養了一山的奇人異士,看重錢也正常。聽說但凡是欠錢不還的,墳頭草都三米高了,」
三米?比得罪他的還高了一米?!欠錢不還的後果也太嚴重了吧!
大叔搓搓手,對師傅道,「不過鍾鍾你放心,我已經打點好了。」
說罷大叔看我一眼,和藹可親:「小楓不是喜歡陵遊麼,她若是和陵遊成了一對兒,咱們就成了陵遊的長輩,他自然不好與我們爲難。」
這……這特麼可真是個好主意,只是你們好歹顧慮一下我的死活啊!
我呵呵道:「師傅,我可是你的親徒弟……」
師傅沉吟兩秒,在踏入金鑾殿地同時一錘定音:「那就這樣吧。」
就這樣啥啊!有了相好就把自己的徒弟給賣了嗚嗚嗚。
我想起陵遊冷漠至極的臉,心裏抽抽了一下,其實還有點捨不得他,但總歸小命要緊,我還是趁他不在趕緊逃吧。
「那啥,大叔,恭賀你喜提皇位,我先撤了!」
大叔坐在龍椅上同師傅抱怨太冷,央着師傅陪他一起坐,根本沒聽清我說了啥。
「小楓怎麼不見了?」
我聽見師傅說:「肯定是摸去御膳房了,這丫頭腦子裏除了喫沒別的了。」
我逃跑的腳瞬間定住了,御膳房!
我都忘了皇宮有御膳房,那裏面的東西一定很好喫吧!
我安慰自己外邊的人那麼厲害,就算陵遊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這麼快進來,我先去喫點東西再跑也是來得及的。
等我走鏢攢了錢以後再拜託大叔一塊兒交給陵遊,我自己就用不着見他了。
唉,這樣想想還頗有些惆悵。
惆悵就得喝酒。
我摸到御膳房,挑了壺看起來就很好喝的酒,一個縱身跳上了屋頂。
師傅從沒帶我喝過酒,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在屋頂上喝了個天昏地暗,渾身發軟,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我努力了一會兒還是爬不起來,一時間委屈的情緒瀰漫起來,縮着身子就開始哭。
我終於想通了,我好像真的喜歡凌遊了。
不是騙人的,是真的。
可是他應該已經不相信我了吧。
嗚嗚嗚我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還把他得罪狠了,我的師傅還和他有仇,這日子沒法過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都覺得冷了,可是酒勁還沒過,我不敢下屋頂,只好一動不動趴着等哪個好心人發現我。
「小楓!你在哪兒呢?」我聽見了師傅的聲音,「這丫頭跑哪兒去了。」
「鍾鍾,你看屋頂上是不是有條狗?」
你纔是狗!大叔這是什麼眼神啊!罵誰呢!以爲我沒看過大話西遊?
我怒了,搖搖晃晃撐起身子,指着大叔道:「大叔,你缺德,活該師傅十年不理你!」
罵別人缺德的時候可能也該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缺德,我話音未落就覺得手底一滑,整個人向前栽去,幾下就滾下了屋檐。
預想之中的疼痛沒有到來,我落入了盈滿藥香的懷抱。
我知道他是誰,連忙閉上眼睛裝死。
「借酒消愁?」凌遊問。
這你也能猜出來啊?
我繼續裝死。
「是不是覺得欠我的太多,還不起了?」
這……他是不是在威脅我?
我只好開口:「雖然可能還不起,但我會努力打工的。」
「你師傅說,我山莊裏的機關都是你破的?」
我怒了:「師傅胡說!明明有幾件是她破的!我我我,我只是……」破壞了一大半而已……
「你知道和風山莊怎麼罰那些欠債不還的人麼?」凌遊掰開我捂臉的手,自問自答,「我會罰他們不許喫烤兔子,烤雞,糖醋排骨……直到他們還清了錢爲止。」
那我豈不是一輩子不能喫肉了?!我悲從心來:「你這個規矩不合理,你欺負人嗚嗚嗚嗚我還不起的!」
凌遊又笑了,他今天笑的次數好多,比以前加起來都多。只見他從衣襟內拿出一疊紙來:
「行了別哭了,你看這些地契都送給你好不好?這樣你就有錢了。」
我哭地直打嗝,手卻不由自主地接過來翻了翻:「你不是說你在京城沒有房子麼?你騙人。」
陵遊耐心道:「你收了房契,我不就沒房子了麼?」
好有道理。我點點頭,又說:「可是師傅說你睚眥必報,上一個得罪你的人墳頭草已經兩米高了。」
師傅在一旁喊了聲冤枉:「天地良心,睚眥必報是她自己的理解,我可沒說。」
「大叔還說你特別記仇,不還錢的人墳頭草比得罪你的人還高。」
陵遊揉着我的肩膀,對師傅冷然道:「你們兩口子打情罵俏,誆我的人做什麼?」
師傅摸摸鼻子:「啥時候成你的人了?」
我哭唧唧地抱着陵遊的胳膊:「陵遊,你不生氣嘛?」
「我何時生過你的氣?」
我小聲嘟囔:「你不是最討厭別人騙你麼……」
陵遊眉峯一挑:「怎麼,你希望我生氣?」
我自覺說了句蠢話,很怕他真的惱了,連忙鴕鳥似的將臉埋在他懷裏,大聲道:「不生氣不生氣!」
陵遊笑了。
「既然如此,我還是要罰你的。」
我感到他擁着我的雙臂緩緩收緊,如風般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不若罰你,與我同遊天下。」
【和風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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