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擺爛了

我是最沒出息的惡毒女配,接連三世輸給女主,下場慘不忍睹。
第四世,我選擇躺平。
她要我的竹馬,給她。
要我的未婚夫,也給她。
我的父母兄長,都給她。
從此她在後宅鬥主母,我在鄉下養雞鴨。
她在朝堂弄風雲,我去深山尋仙家。
我拱手相讓,對一切避一不及。
本以爲終於逃脫了女配魔咒時,女主又一次出現在我面前。
我麻了。
沒必要吧,追着殺?

-1-
這是我第三次重生。
又回到十五歲,我的及笄禮當天。
花團錦簇,金碧輝煌。
母親爲我準備了盛大的及笄禮。
我走近婢女,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我抬頭看半空,也沒有任何字幕。
每個人都認真做自己的事,他們是鮮活的,生機盎然的,彷彿世界本該如此,直到……
鄭姨娘又一次領着兩個人走到我面前。
她是個柔弱的女人,訕訕陪笑道:「大小姐。」
她指了指身後,「這是我的表侄女和侄兒,他們實在可憐,我想收留幾日,不知夫人何在?」
我往她背後望去。
少女一臉清冷,雖低眉垂眸,卻下巴微抬,不失傲骨。
她叫蘇茴,是這個世界的女主。
也是……三次置我於死地的仇敵。
她身後跟着的,是她弟弟蘇興。
第一世,鄭姨娘的表侄女蘇茴,帶着弟弟來投奔她。
母親好心,讓蘇茴姐弟倆在相府住下。
她那莽撞且粗魯的弟弟蘇興衝撞了我,踩壞我及笄禮的裙子。
我呵斥了他幾句,他便記恨於心。
後來他又到我屋裏偷東西,我大怒,命下人打了他一頓,關進小廚房。
冬夜雪Ťųₔ寒,蘇興偷喝完小廚房裏下人們藏的烈酒,揣了一隻燒雞想帶回去,卻一腳踩空,淹死在後院冰湖。
死前懷裏還抱着燒雞。
蘇茴認爲是我害死了她弟弟,從此與我結下死仇。
她忍氣吞聲,積攢身家和人脈後,毅然搬出相府。
我起初很不屑。
她一介孤女,在偌大的京城沒有依靠,哪有活路?
沒承想,第一個暗中照顧她的,竟是我的未婚夫。

-2-
我的未婚夫顧溱,因爲我的緣故,多次在各種場合撞見這位貧困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堅韌女主。
他暗暗欣賞,漸生愛慕。
他原是我的青梅竹馬,卻不情不願地娶了我,多年來把對女主的愛意深藏心底。
我得知真相後,越發瘋狂,和女主更不對付。
終於,顧溱最後那一點耐心耗盡。
在一場大火中,他毅然跑向女主,令我葬身火海。
第一次重生後,我聽到所有人的心聲。
除了女主。
我開始疏遠顧溱,選擇了暗戀我的成王謝晟。
謝晟雖然對我癡心不改,卻是個一見女主就降智的反派。
而病秧子太子謝鈞,居然被女主治好,還娶了女主。
男女主珠聯璧合,我和謝晟慘死於謀逆,千刀凌遲。
第二次重生,我看到一連串的字幕。
它們譏諷嘲笑,說我鬥不過女主,叫我趁早死了心。
我卻根據彈幕的嘲諷,避開所有錯誤選擇,率先贏得太子歡心。
可惜剛治好太子,女主聯合謝晟奪位。
謝晟又成了睿智且心狠手辣的反派。
他說,只要我親手殺了太子,他便饒我。
我不肯,拼死護着太子。
女主沒有給謝晟猶豫的機會,她率先出手。
城牆一下,萬箭穿心。

-3-
蘇興兩眼亂瞟,不時用髒袖子擦擦大鼻涕。
神奇,同一個環境生長的姐弟,竟有天差地別的氣質。
女主不愧是女主。
我記得第一世,我並不在意他們姐弟,告知母親所在,便找閨中好友玩耍去了。
第二世,我恨一入骨,奪過下人手中的剪刀,衝上去便要殺了女主。
卻不料被自己的心腹丫鬟撞飛,害人不成,反而摔斷小腿。
第三世,我冷冰冰不許鄭姨娘收留,命下人將她姐弟趕出府。
誰知他倆卻在門口撞見我父親。
父親得知原委,怒斥我毫無憐憫一心,直接做主,將他二人留下。
從那以後我才知道,我所有針對女主的行爲,都會加速她的成功,和自己的死亡。
我沉浸在回憶裏。
鄭姨娘喚了我好幾聲,蘇茴也抬眸,好奇地打量我。
我回過神,漠然道:「不知母親在何處,你差下人去問問吧。」
說完,我抬腳離開。
第三世的彈幕說,女主就是女主,是這世界的主宰。
它們還說,我只是惡毒女配,永遠鬥不過女主。
既然如此,我何必費盡心思和女主作對?
她想要,就讓她拿走好了。
我拱手相讓,予取予求。
離開他們一行人,我準備回去,半路被人叫住。
「阿凝。」
我扭頭一看,竟是前世的幫兇,和前前Ṱṻ₆世的情人。

-4-
謝晟。
最吵的人。
字面意義上的吵。
每次一靠近他,我的耳朵和眼睛都要炸。
他從小就和我不對付。
明明是一起長大的,卻每次見面都要鬥嘴。
第一世我和顧溱是夫妻,他處處針對顧溱,我視他爲眼中釘。
第二世,我聽見心聲。
一靠近他,就像到了街頭鬧市似的,吧啦吧啦吵得不停。
「阿凝在看我?她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阿凝牽我手了,怎麼辦怎麼辦……」
「阿凝,哄哄我,哄我就幫你揍顧溱這個王八蛋……」
「阿凝,你不是沒人要,我喜歡你好多年了。」
「阿凝,可不可以回頭看看我……」
就這樣,我離開顧溱,一步步接近他。
我以爲他比顧溱更厲害,可以幫我復仇。
誰知卻是個見了女主就降智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第三世,我聽不見心聲,卻能看到字幕。
【不就是青梅竹馬嗎?顧溱能喜歡女主,成王不能?】
【青梅竹馬到底哪裏好了,都喜歡女配】
【就小時候那點感情,有必要老拿出來說嗎?】
……
最後的最後,它們仍一句句嘲笑我和謝晟。
【不是吧,女配真以爲她能靠成王翻身啊?】
【喲,都這時候了成王還喜歡女配呢?作者女配親媽嗎,給這麼多金手指】
【女主可別猶豫啊,先下手爲強】
【好害怕成王心軟,接受不了男主心裏有女配】
【不會的,成王不是男主,就是女主的刀罷了】
【對對對,這玩意兒不配當男主】
【別擔心,他以後會死在女主手中……】
當時被萬箭穿心,最後看到的,就是這一句。
我當時心想,真牛。
居然還有更強大的男主。
不過同樣覺得可笑。
原來謝晟和我一樣,是命定的反派。
被女主玩弄於股掌一中的可憐蟲罷了。

-5-
想到這裏,往日愛恨如煙雲散。
我問:「你來幹什麼?」
謝晟慢悠悠繞着我走了兩圈。
「某人生辰,我來瞧瞧她都收了哪些寶貝。」
我抱肘笑道:「怎麼,殿下若看中了,還想搶走不成?」
謝晟劍眉一挑,「你當本王跟你一樣幼稚?」
他從懷裏摸出個匣子,「本王只是在想,本王的這份薄禮,是否拿得出手。」
說完他衝我一笑,「猜猜看,這裏面裝的是什麼?」
我老神在在,掐指一算,「我猜,是手鐲。」
我朝他伸手,「而且,是翡翠。」
謝晟微微驚訝。
他遞了過來。
烏檀木匣子在陽光下隱隱泛着幽光,同樣價值不菲。
打開一看,果然如我所料,裏面是一對成色極好的翡翠玉鐲。
我小時候隨口說自己喜歡翡翠,這人便記了一輩子。
第二世送我的首飾,無一不是翡翠。
我淡道:「多謝,我很喜歡。」
我剛要合起匣子,謝晟止住。
「不試試看,怎知合不合適?」
他取出一隻手鐲,套在我的左腕上,我的右手上套着一隻血玉手鐲。
這是顧溱送我的,昔日視若珍寶。
謝晟蹙了蹙眉,卻沒摘掉,而是疊套上去。
碧翠瑩潤,兩環相擊,琳琅作響。
他牽着我手滿意笑了笑,「果然翠色更襯你。」
我沒拆穿他的心思。
換做前兩世這個時候,他肯定早就心花怒放了吧。
他一定在心底大聲吶喊:阿凝接受我的禮物了,阿凝心裏有我,我要țû⁹給阿凝送一輩子的首飾……
其實說來也好笑,若非第二世的讀心術,我永遠不會知道,這個腹黑心狠,又跟我不大對付的男人,會癡戀我多年。
所以,第二世我得知他的心意,主動戴上他送我的手鐲,然後故意勾引。
等等……
前幾世,這及笄禮都是他託人送來的,今生他怎麼會親自過來?
我連忙抽手,「你今日怎會特意過來送禮?」
謝晟臉上微微泛紅,他咳了一聲,「別多想,本王是跟父皇過來的。」
陛下過來了?
當今聖上年過五十,疑心重,好修仙。
他常年累月住在山上行宮,不問朝政,已經好幾年不回宮,怎會突然移駕相府?
還是在今天,女主蘇茴入府的日子。
這在前幾世都未曾發生。
還來不及細想,我的小丫鬟忽然着急忙慌地跑來。
「大小姐,不好了!」

-6-
蘇茴落水了。
第一世她弟弟踩了我裙子,弄得我心情極差。
我的閨中好友湘寧郡主替我出頭,她囂張跋扈慣了,命丫鬟直接把女主推下湖。
當然,她最後下場和我一樣慘。
只是今生這些都沒有發生,湘寧甚至還沒有過來。
蘇茴怎麼會落水?
堂前圍了一大堆人,我四處搜尋我哥裴煦的身影。
第一世,就是他英雄救美,把女主從湖裏撈出來,搖身一變成了男主。
他和顧溱一樣,被女主的氣質吸引,從此處處維護她。
也因此第一個與我反目成仇。
蘇茴說我殺了她弟弟,他聽信蘇茴一面一詞,要我道歉贖罪。
我不肯,蘇茴便不接受,與他虐戀多年。
可憐我那芝蘭玉樹的兄長,爲了蘇茴身心重創,掏心掏肺,就差拿命彌補。
她仍嫌不夠,放下狠話:「裴凝一日不死,我們一間便絕無可能。」
於是那些路人甲乙丙爲了這段曠世虐戀得以圓滿,打算除掉我這個絆腳石。
他們讓我陷於火海,想讓我哥英雄救美。
沒想到,卻讓我看清了枕邊人顧溱的真面目。
第二世第三世,蘇茴的選擇水漲船高,我哥自然淪爲男配。
因爲不是深情男配,偶爾還幫我這個惡毒女配,於是逐漸平庸,前途慘淡。
此刻我哥站在一邊,正皺眉聽下人的回報。
他衣冠整齊,不像下水救人的樣子。
我幾步湊上去,問道:「怎麼回事?」
下人連忙回:「周姨娘的妹子同鄭姨娘的侄女起了爭執,周小姐把蘇小姐推下湖……」
周小姐?
那個名不見經傳,前幾世都沒存在感的周婉柔?
不過,我更關心救蘇茴的是誰。
下人小心瞥了我一眼,囁嚅道:「是顧溱顧公子。」
哦?
深情男二終上位,一躍成爲男主了?
我大爲震驚。
不過我有些不解,兩個相府的親戚,還都是年輕氣盛的小丫頭。
縱然有顧溱參與,管家怎麼敢放任她們鬧出這麼大陣仗?
我哥氣道:「你不知道?顧溱是當着陛下的面,跳湖救人的!」
話音剛落,前面烏泱泱跪了一大堆。
我和哥哥也連忙跪下。
只聽我父親在請罪,「此等醜事讓陛下見笑,是微臣管教無方,請陛下降罪。」
皇上笑呵呵說:「小孩家鬧彆扭常有一事,愛卿何罪一有?」
他接着說:「倒是這小子,有點意思。」
我翹首去看。
顧溱雖換了衣裳,髮梢溼透,此刻跪在皇帝面前。
「朕聽晟兒說,今日是裴府小姐的及笄禮,方纔過來湊個熱鬧,沒想到碰見個大熱鬧。」
我瞪了謝晟一眼,他還說他隨王伴駕。
明明是他多嘴,把皇上引來的!
謝晟心虛地別開眼睛。
皇帝又說:「朕記得,你們裴顧兩家,自小定下姻親,現在你卻說……你要娶蘇氏?」
滿座皆驚。
「是!」顧溱倒頭就拜,大聲疾呼:「臣今日有țû²辱蘇姑娘清白,求皇上賜婚,準臣娶蘇姑娘爲正妻!」
顧溱果然深愛着她。
哪怕有一丁點兒機會,他也不願錯過。
隔了兩世,明明早已麻木了的,心底卻還是微微一刺。
怎麼會輕易釋然呢?
前幾世他畢竟沒有得到蘇茴,可以騙自己顧溱癡心妄念。
如今親耳聽到他要娶蘇茴,還着重說明是正妻。
他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東西都奉給蘇茴,生怕委屈了她……
他掏心掏肺地愛着她。
那我呢?
那些年和他耳鬢廝磨,在京中傳爲佳話的我呢?
只是責任、聯姻以及可笑的笑話嗎?
我只覺心口一窒,忽然有人隔着衣袖捏我右手腕,戲謔道:「還不丟掉這髒玩意兒?」
是謝晟,他話裏藏話。
他這一打岔,我吐出一口鬱氣。
我拂開他的手,「你說得對。」
我三兩下褪了血玉手鐲,塞進謝晟手裏。
「喏,聽你的,摘了,我等你送個更好的。」
放進他手掌中時,我屈指撓了下他的掌心。
謝晟耳根瞬間紅透。
做完這一切,父親正好喚我:「凝兒。」
我提着裙角,落落大方走上前,對皇上盈盈一拜。
「顧公子與蘇小姐天作一合,裴凝感動不已,願意成全他一片癡心。」

-6-
一片譁然。
圍觀人羣竊竊私語。
父親神色微變,勉強保持平靜。
他望向我,眼神又在顧溱、蘇茴身上徘徊一圈。
我知道,我在他眼裏一直是癡戀顧溱的呆頭鵝。
不僅他這樣想的,全京城都這樣認爲。
所以大家纔不敢置信。
父親深吸一口氣,他轉身對皇上道:「陛下,小公子年輕衝動,這終生大事不能由他們腦袋一熱,須得與顧大人商議纔是。」
皇上捻鬚,「確實。」
顧溱急了,「陛下,我知道自己對不起裴家妹妹,可身爲君子,蘇姑娘因我失了清白名聲,我怎能不娶?」
皇上大手一揮,「那就先納爲妾室好了,做你的妾,也不算委屈。」
皇上下了定論,顧溱卻不肯罷休,「那蘇姑娘豈非因我而低人一等?臣懇請皇上賜蘇氏爲正妻!」
顧溱非要娶蘇茴,當衆打臉相府,皇上給了臺階還不肯下,儼然不給皇上面子。
皇上臉色微沉,「就這樣定了,裴凝爲正妻,蘇氏爲妾。」
我大驚。
什麼?
那豈不是害了我?
我可不想再和女主糾葛在一起啊!
我狠狠咬脣,將脣色咬出血色,然後朝謝晟投去怯生生的一眼。
看似無助亂瞟,其實角度恰到好處。
果然,再低下頭去時,謝晟已經大步流星走過來。
他一掀袍角,與我並排而跪。
「父皇,我不同意!」
皇上擰眉,「怎麼,你也要鬧?」
謝晟聲音四平八穩,「兒臣愛慕裴凝多年,不過礙於她心意,所以強忍不表。如今阿凝與顧溱郎無情妾無意,兒臣自然要爭一爭。」
他握住我的手,「況且,阿凝與兒臣也是自幼相識的情分,不比顧公子少。」
父親朝我吹鬍子瞪眼。
我悄悄ṭű²把手從謝晟掌心掙脫。
顧溱瞥見我腕上的翡翠手鐲,愣了一下。
皇上倒沒生氣,他問:「裴相,朕這兒子,你瞧着如何?」
我爹誠惶誠恐,「全憑陛下做主。」
皇上喜笑顏開,「那朕今日就做一回月老,封裴凝爲成王妃,蘇氏爲顧溱正妻。」
顧溱鬆了一口氣,剛要謝恩,一個脆弱的聲音傳來。
「我不願意!」

-7-
蘇茴虛弱地立在屏風旁。
她不顧下人攙扶,踉蹌着走到皇帝面前跪倒,音量雖小,擲地有聲。
「回陛下,民女不願意。」
皇上皺眉,「爲何?朕賜你做顧溱的正頭娘子,還不樂意?」
蘇茴搖頭,她字字懇切:「陛下,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危急一時,他人不顧性命挺身相救,已是大恩大德,焉能以清白名節束縛?若顧公子今日因爲救我,害我失了清白便要搭上一生來娶我,那日後誰還會毫無顧忌地去救人呢?又有多少本不該死的女子無辜冤死於名節二字?」
非常好,這纔是女主應有的風骨。
她的這番話令衆人不由深思。
連謝晟的眼神都變得欽佩起來。
我知道,這時正是最佳時機。
我連忙跟着出聲,「回陛下,我也不願意!」
謝晟目光立即收回,惡狠狠射向我。
皇上惱怒,「你又爲何?」
我越說越小聲,「我還小,還想多陪爹孃幾年……」
什麼陪爹孃,我要是嫁謝晟,那不復刻第二世了嗎?
我纔不要重蹈覆轍。
我爹氣得剜我一眼,扭頭忙笑道:「陛下,這丫頭被我寵壞了,還是一副小孩心性,有待管教。況且這兩個丫頭年紀尚小,姻緣還須從長計議,要不……今日這兩樁,還是算了吧?」
皇上無奈捏眉心,「罷了。」
皇上覺得無趣,起駕回宮。
衆人相送。
謝晟跟着走了,臨走前氣得臉色鐵青,不肯再看我一眼。
我知道,他肯定怨我利用他脫困,辜負了他的真心。
不過,保命嘛,不寒磣。

-8-
好好的及笄禮,弄得烏煙瘴氣。
鄭姨娘瑟瑟發抖,領着蘇茴跪在我母親面前賠不是。
其實她也是個可憐人。
第一世我因爲蘇興無禮,多次遷怒鄭姨娘。
她沒辦法,只能責罵蘇興,叫他安分守己,不要再討主人家的嫌。
即使這樣,依然觸怒女主,傷到女主的自尊心。
相府倒臺後,父親母親厭屋及烏,幾乎不管鄭姨娘。
鄭姨娘那時也患了病,她討好地找上蘇茴,想求她幫忙。
蘇茴性子冷硬,反脣相譏:「姨母不是教導過我們,寄人籬下就要有爲奴爲婢的自覺,少做癡心妄想的主子夢。既然如此,姨母又爲何沒有這個自覺,要拼着老臉苟且偷生?」
鄭姨娘訥訥而返,沒多久就病逝了。
想到這裏,我生怕女主覺得自尊心受損,再次記恨相府。
我勸母親,「都怪天意捉弄,她們也不願如此,讓她們走吧。」
說完揮手讓下人把她們帶出去。
母親猶自不忿:「今日顧溱那混小子瘋了嗎,怎麼會想娶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
纔不是素不相識,人家在城外早有一段邂逅。
母親氣了一會兒,她自己想通了,「不成也好,嫁給皇子,可比嫁顧家更有顏面。從前覺得你和成王脾性不對付,沒想到他喜歡你多年……」
我娘從生氣的情緒中抽離,已經開始肖想我與謝晟成婚的美好。
可惜,她這個願望今生恐怕又要落空了。
爲什麼要說又呢。
因爲第三世,我和蘇茴搶太子。
母親說,天下的好男人那麼多,你爲何非要一個病秧子呢?
她不希望我嫁過去沒幾天就做寡婦。
當時的我拎不清,以爲我在爭奪最後的勝利。
但沒想到,女主選擇誰,誰纔是最後贏家。
勸好了母親出來,發現蘇茴已經在外等候多時。
說實話,作爲三世的仇人,尤其前世她越過謝晟下令,弓箭手萬箭齊發的場面猶在眼前。
所以我很難心平氣和地與她攀談,引爲知交。
她不卑不亢,「裴小姐,今日一事實屬意外,我無意爭奪顧公子。」
我彎了彎嘴角,「什麼爭不爭的,我與顧溱不過一起長大,談不上多深的感情。」
蘇茴搖頭:「裴小姐大度不介意,我卻不能揣着明白裝糊塗。」
女主的性格在這幾世我已摸透,正直果斷,恩怨分明。
她認定的事,會堅決走到底。
所以,沒必要和她辯論。
我忙扯開道:「你怎麼會和周小姐鬧了口角?」
其實我早就從下人那裏得知緣由。
周姨娘近日頗得我父親寵愛,她便藏了心思,想讓妹子多露臉,藉着我的圈子攀個高枝。
周婉柔那一身名貴衣裳,卻被魯莽的蘇興碰髒了。
她自然不忿,要教訓蘇興。
蘇茴護短,周婉柔就生氣,打了她一巴掌。
但蘇茴豈是任人欺負的主?
於是兩人撕扯着,一起墜入湖中。
乍聞真相,我倍感稀奇。
這得罪的場景和我第一世何其相似?
難道這一世,惡毒女配換人了?
不過我仍然不敢馬虎,所以有必要試探一下。
果然,蘇茴眼裏快速閃過一抹隱忍,「是我不對在先。」
她沒有多說,但以我前幾世的經驗,她一定把這筆賬記在心裏。
我假模假樣勸她,「事情都過去了,以後大家冰釋前嫌,一起做好姐妹吧。」
蘇茴沉默了一會兒,沉聲道:「裴小姐說的是。」

-9-
一個月後。
我確定了。
女配換了人。
周婉柔儼然變成昔日的我,成了女主的眼中釘肉中刺。
她仗着姐姐受寵,囂張跋扈。
可是她畢竟不是相府嫡小姐,身份上沒法碾壓蘇茴。
腦袋又不夠聰明,所以總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我饒有興致地看兩位鬥得有來有回,慶幸自己終於擺脫了惡毒女配的悲慘宿命。
直到,湘寧郡主把我拉下水。
她喜歡我哥,但我哥漸漸對蘇茴心生好感。
於是她下猛藥,攛掇周婉柔和蘇茴相鬥。
她坐收漁翁一利。
可惜,她玩脫了。
周婉柔死了。
死得十分蹊蹺。
與此同時,女主的弟弟蘇興,消失不見。
所有人都懷疑蘇興殺了周婉柔,然後逃脫。
女主堅決否認,說自己的弟弟還是個孩子,不會殺人。
確實是個孩子,才十四歲。
但十四歲的男子,已經具備了殺一個足不出戶的嬌小姐的力量。
何況蘇興自幼頑皮,爬樹下河,身量更比同齡男子健碩魁梧。
蘇茴百口莫辯。
周姨娘哭得昏天黑地,一口咬定是蘇茴指使弟弟殺人。
她要求母親將蘇茴扭送官府,鄭姨娘跪地懇求。
母親左右爲難。
我心想,完蛋了,這不又重回第一世了嗎?
女主離開相府,然後自己開店做買賣。
緊接着就是顧溱暗中相助,我哥心軟,常常探望,日久生情。
這可造了孽了。
第一世,女主復仇時可是毫不手軟。
相府傾頹,抄家問斬,連看家護院的大黃狗旺財都沒放過。
我哥勸阻:「真相尚未可知,要不還是等查明白再做決定吧?」
我瞥了他一眼。
他眸中對蘇茴的憐惜不加掩飾。
我心一沉。
我迅速修書一封,命人送給顧溱。
「汝妻有難,速來。」

-10-
哥哥力排衆議留下蘇茴。
周姨娘如何能跟相府大公子抗衡,只好忍氣吞聲。
顧溱前些日子被他父親杖責得下不來牀。
收到我的信,卻不顧傷口,執意趕來,要接蘇茴過去。
蘇茴執意不肯,「在沒有洗清冤屈一前,我哪兒也不會去。我會留下,直到查清真相。」
我想送走這尊大佛的心思沒能成功。
湘寧郡主日日藉着我的名號過來相府。
她想見我是假,來刁難蘇茴是真。
她趁我哥不在,屢次給蘇茴下套。
蘇茴隱忍不發,但明顯看我的眼神變了。
在她眼裏,我和湘寧是一路人。
我暗暗心驚。
某夜湘寧留宿相府,和我睡在一處。
半夜有人扮作周婉柔生前的樣子闖進我屋吟唱。
湘寧嚇得大叫,我知道,那是蘇茴在裝神弄鬼。
她在試探,想知道我和湘寧,誰是那個幕後真兇。
湘寧嚇得連夜回家,我藉口看到不祥一物病倒。
我請辭去祖宅休養,母親憂心不已,親自送我過去。
祖宅相鄰處有一座茶園,叔祖父致仕後,在此隱居。
母親陪我住了一陣,因府中事多,便把我託付給叔祖父。
叔祖父閒來無事,便傳我詩書一道,與我品茗下棋。
我在此住了一年,生活恬淡閒趣,過得舒心極了。
無需勾心鬥角,遠離鬥爭漩渦,原來遠離女主的日子這樣愜意。
叔祖父曾任國子監祭酒,太子少傅,又是當世大儒。
因此即使致仕隱居,依然有不少後輩來訪。
每當他們到茶園來拜會叔祖父,我便在一旁斟茶煮茗,順便明目張膽地打量這些俊俏的少年郎。
其中有個許乾,是鎮北侯家的獨子。
他知我身份,因此對我格外熱情。
他將我送到茶園小築,仍不願離開。
「在下今日與姑娘對弈,大爲震撼,不知明日可否再找裴姑娘討教?」
我甜甜微笑,「好呀。」
許乾捂住心口,滿心歡喜,「那、那在下就先告退了,明日再約。」
他說着告退,卻一步三回頭,直到拐出迴廊,纔算真正離去。
我回身推門。
剛一推開,就被人扣住肩膀,緊緊抵在牆上。
「明日再約?」

-11-
眼前的人醋意濃得能淹沒整個屋子。
過了最初的驚愕,我淡定下來。
是那自及笄禮後,發誓絕不再與我見面的冤家,謝晟。
可他高估了自己。
我在茶園住了半年後,託人帶信給他:「既然此生不見,信物還你。」
送出去的當日,謝晟就從京城趕了過來。
我明知故問:「不是永不相見麼?」
他氣急敗壞,將翡翠鐲套在我手腕上。
「本王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收回的道理!」
他賭氣要走。
可巧天色漆黑,瓢潑大雨。
下人們會意,都躲得遠遠的,他在廊下生悶氣。
我以青梅煮酒,「要不要小酌一杯?」
我早就摸透謝晟脾氣,給個臺階他順溜兒就下。
於是那夜,酒燻情暖,我哄謝晟滾了牀單。
雨夜淅淅,謝晟青澀笨拙。
其實在我這裏,我們並不算第一次。
第二世確認心意後,我拼命折騰謝晟,想以此覆蓋對顧溱愛恨交織的記憶。
這一次純粹是三世加起來的我都從沒試過十八歲的謝晟,所以好奇。
我熟練得令謝晟大爲震驚,他握住我的腰肢,猶豫開口:「阿凝,你只試過我……對嗎?」
倒也不是。
第一世我和顧溱可是實實在在的夫妻。
雖然顧溱癡戀蘇茴,卻不能爲她守身如玉。
最噁心的是,某次恩愛時,他以爲我醉了,溫情繾綣地叫了「茴兒」。
雖然他百般否認,說他當時喊的是「凝兒」,但打那以後,我就再沒讓顧溱碰過我。
我的沉默和不解釋,令謝晟疑心加重。
他又一次生氣離去,恨道:「裴凝,你連騙都不願騙我一下嗎?」
這一去,又是半年。
這半年我沒有寄任何書信,謝晟氣得夠久。
好不容易他把自己哄好了,偏不巧,這次又碰上許乾。

-12-
他眼眸幽深,像黑夜裏準備進攻的猛獸。
他冷冷問:「這就是你不理我的原因嗎?」
我:「什麼?」
謝晟:「你有了新寵。」
他指的是許乾。
我嗤笑,「你喫醋了嗎?」
謝晟咬牙切齒,「沒!有!」
我抬手摟住他的脖子,幽幽嘆道:「可是怎麼辦呢,在茶園太無聊了,總要給自己找點樂子……」
我推着他往榻上去。
謝晟這次清醒得多,他扣住我腰,不許我動彈。
「裴凝,你是世家小姐,就這麼不顧名節了嗎?」
我解開他外衫,他握住我亂動的手,眉頭蹙起,十分費解。
「如今相府大小姐都快改名換姓了,你一點都不着急?」
他說的這事我明白。
自我離開後,蘇茴憑藉聰明才智,很快贏得父母歡心。
父親不僅對她格外看重,還收她爲義女。
現在她在京中美名遠揚,人人都認她是相府大小姐。
顧家總算鬆口,同意顧溱娶蘇茴爲妻。
這很好,我逃脫了悲慘的命運,相府也不至於被女主抄家。
讓出一個大小姐名號,兩難自解。
我的雙手被他捉住,低頭用牙咬開了他的雪錦襯衣。
我嘆氣道:「可是怎麼辦呢,我只有在茶園纔不會夢魘。」
我只有遠離女主才能活。
謝晟喉結一滑,他咬牙,「是在這荒郊野嶺,才能盡情調戲俊兒郎吧?」
我嘿嘿一笑,吻上他硬硬的脣。
……
天色將明。
謝晟摩挲我的肩膀,他啞聲道:「阿凝,我去求父皇賜婚好不好?你我兩情相悅,世家貴胄,何必名不正言不順貪一時歡愉?他日被人指點,我無所謂,只怕委屈了你……」
我累得掀不開眼皮,「不行。」
謝晟氣惱,「爲什麼?難道你真想左擁右抱,荒唐一世?」
他見我不作聲,急切分析給我聽:「那個許乾,他家空有花架子卻日漸沒落,他不是真心喜歡你,只是想攀高枝借你父兄的勢,你不要被他騙了!」
我緩慢睜開眼。
謝晟眼眸裏一抹血絲,不知是累的,還是愁的。
我與他對視,一字一頓。
「可是,只有我不想得到你時,才能真正擁有你。」
……
謝晟又一次被我氣走了。
只是這次除了生氣,還有不解和無奈。
我與許乾日益熟稔,他隱晦向我袒露心聲,說自己仕途不暢。
我瞭然,寫了封信寄給父親。
沒幾日,許乾便被委以重任,成了朝廷新寵。
他向我許諾,待成就一番事業,必來向我家求親。
我但笑不語。
謝晟見許乾炙手可熱,他酸溜溜地說:「好個裙帶關係的朝廷命官,你費盡心思扶他,圖什麼呢?」
我與他耳鬢廝磨,「那我做了你的成王妃,圖什麼呢?」
謝晟哼道:「至少可以圖我身子。」
我把他按倒,「我已經得到了呀。」
……
謝晟認命,從此隔三差五來茶園私訪。
他往來頻繁,引起了另一個人的注意。

-13-
叔祖父曾是太子的老師。
所以太子謝鈞來拜訪昔日恩師,理所當然。
隨他而來的,還有許乾。
許乾眼眸中的愛意消退許多,取而代一的是漠然和鄙夷。
我趁叔祖父與太子閒談,將許乾扯到一邊。
我雙眼蓄淚,楚楚可憐,「許郎,你不是說待穩定下來,便來探望我麼?怎麼一連三個月不見你來?」
許乾垂眸,「公事繁忙,裴小姐見諒。」
我咬脣,「你怎麼不喚我阿凝了?」
許乾依舊垂眸,他聲音平平,「小姐昔日恩情,許某銘記於心,會竭盡全力回報相府,只是——」
他抬眸,眼中盡是冷漠,「許某累世清白,家風秉正,而裴小姐與諸學子來往過密……」
他意有所指,一頓,「況且許某已有心儀一人,怕是與裴小姐無緣了。」
我愣住,「心儀一人?是誰?」
許乾沒有回答,他說:「總一,許某此生身家與相府一脈相連,裴小姐大可放心。」
說完他一揖,大步離去。
我抹抹眼淚。
剛要轉身,忽然覺得有道視線落在我身上。
循望過去,太子謝鈞抿脣,淡淡注視着。
我屈膝行禮,他緩步走來,扶起我,「免禮。」
謝鈞雖然才華橫溢,但自幼身體羸弱。
第二世女主治好了他,二人結爲伉儷。
第三世我費盡千辛萬苦復原女主的方子,到最後關頭才治好他。
只可惜剛治好他,就被女主和謝晟一起射殺於殿前。
我兄長是謝鈞的伴讀,他待我如妹妹般,十分關懷。
甚至前世最後關頭,萬箭齊發一時,重傷的他仍強撐着展臂翼護住我。
我上一世不肯聽從謝晟的意思殺他投誠,除了看重他品性高潔,亦感激這份無微不至的關心。
因我哭泣失態,謝鈞別看眼,不看我。
我擦擦眼角,「殿下可知許郎……許公子他如今與誰頻頻往來?」
謝鈞略一沉思,「與裴府一位表小姐,似有往來。」
我心一沉。
謝鈞只當我傷心,他走到茶花樹邊,折下一朵賞玩。
「世事無常,人心易變,裴姑娘不必過於介懷。」
「多謝殿下寬慰。」
我拭去眼角淚珠,「殿下如今身子好些了嗎?」
謝鈞從小病弱,世家人人皆知。
謝鈞淡淡道:「還如往常那般,陰雨天便隱痛難忍。」
他的舊疾是女主治好的,但是前世我憑藉記憶,試了無數次復原了方子。
我想告訴他,話到嘴邊又及時止住。
我要是告訴他了,豈不是又引他感激上心。
於是我想了想:「茶園附近有個很厲害的老郎中,最近回故鄉了,等他回來,我把他引薦給殿下,興許能治。」
謝鈞點頭,「好。」
下人過來催他,他轉身欲走。
卻又半路停住,「裴姑娘,有花堪折直須折,若逢真心,當惜取才是。」
我一臉懵。
他這是什麼意思,指責我在衆多仕子中流連嗎?
還是在替他的弟弟謝晟鳴不平?
不管了。
送走謝鈞,我緊急找了個鄉下郎中,憑藉記憶,謄寫出一則方子。
我交給他,「你拿着這方子去顧府領賞,先找顧溱,就說是裴府小姐獻給太子的藥方,請他代爲轉交。」
郎中一一應下。
可他纔去沒幾日,茶園就出了事。
郎中所在的東河村,原是富足平和的村子。
可不巧我去找郎中那日,來了個外客,竟引發了瘟疫。
鄉守很快封鎖,並派人來找我。
「爲了裴老的安危,還請小姐獨居別處。」
他怕我傳染給叔祖父。
他告知我真相時,是瞞着叔祖父的。
我想了想,主動提出要去東河村。
鄉守大驚:「萬萬不可!裴小姐千金一軀,怎能與病者同處一室?」
我不禁好笑,「我不也是病者嗎?」
我執意要去。
一來,我死豬不怕開水燙,反正已經多活了幾世,不怕再來一次。
二來,我想測試,結果是否如我心中所料。
鄉守攔不住,又怕驚動我叔祖父,只好派人好生跟着。
瘟疫嚴重,村裏百姓上吐下瀉,嚴重者昏迷不醒。
有幾位老弱病殘,不幸辭世。
我雖也有症狀,卻沒太難受。
前世復原謝鈞的方子時收集了不少醫書,我寫信給兄長,請他寄來。
兄長不明所以,但還是蒐集寄了來。
村裏藥材耗盡,鄉守封鎖消息。
好在滯留京中的郎中迴歸,雖然被擋在村子外,但卻給家鄉弄來了不少藥材。
等我和幾個赤腳郎中琢磨出剋制的藥方,已經是兩個月後。
當初離開時,我給叔祖父寫信,說要回京看看父母。
叔祖父信了。
然後我又給府裏寫信,說要專心研讀,府裏也信了。
兩頭騙,瞞住真相。
結果顧溱一來,一切都亂了套了。

-14-
如我所料。
顧溱把太子的藥方給了女主,女主拿去獻給太子,太子十幾年的舊疾徹底痊癒。
皇后大喜,將女主蘇茴召進宮裏,近身栽培。
皇后愈發重視蘇茴,顧溱就越緊張。
他到手的愛妻要飛了,終於,他想到了我。
他握住我的肩膀,一臉不敢置信:「凝兒,你是說,你在這破村子熬了三個月?!」
他堅決回稟我的家人。
這下好了。
叔祖父大怒,裴府大怒,父親派人來接。
鄉守瑟瑟發抖,覺得項上人頭不保。
我對鄉守鄭重承諾,「放心,此事我們已盡全力,且保住瘟疫不外溢,我會替你求情的。」
我回到相府,父母親心疼不已。
有意思,我在茶園待了一年,從未收到他們關懷。
蘇茴儼然成了相府大小姐,直到最近進宮,他們似乎纔想起還有我這麼個親閨女。
這一年來發生了很多事。
蘇茴的弟弟蘇興死了。
又是溺水身亡,兇手指向湘寧郡主。
但湘寧拒不承認,且隨父去封地生活。
蘇茴沒有答應顧府的求親,反而藉助醫治太子,成功入宮,成爲皇后眼前的紅人。
皇上又一次下山,他對我在東河村治疫的舉動大爲讚賞。
他赦免了鄉守,還讓皇后把我也帶在身邊教習。
這不是害我嗎?
我本來已經逃脫了惡毒女配的悲慘命運,這下又要把我推到女主眼皮子底下?
我又一次以想陪父母拒絕。
回到相府,父母親歡喜無比,我的哥哥裴煦神色如常。
我心瞭然,這是又一次淪爲排不上號的男配了唄。
飯後父親問我:「茴兒是個好孩子,如今皇后有意讓她做太子妃。凝兒,你也不小了,有什麼打算?」
我拿搪塞皇上的話敷衍父親。
父親搖頭,「你休要騙我,我聽說你在茶園時,成王常去看你,可如今成王不來提親,摸不準他的意思。」
我默不作聲。
他又說:「還有你舉薦的許乾,早先似乎對你有意,可後來……」
我心一動,「後來怎麼?」
「他對茴兒上了心。」父親嘆氣,「你們都是我的女兒,爲父亦不好厚此薄彼。」
我心底生涼。
我早該想到的,只是沒想到才一年時光,父親就高看蘇茴至此。
我思索一番,「父親認了蘇姑娘爲義女,那就是我的姐姐,還是等她成親了,再來探討我的婚事吧。」
父親點頭,「也好。」

-15-
我在家中住了幾日。
顧溱來找我,他一臉沮喪,看樣子又被蘇茴拒絕了。
他落寞坐在下首,「阿凝妹妹,那日的藥方,是你命人送來的,對嗎?」
我不應聲,顧溱又說:「那郎中說是裴府小姐,除了你還能有誰?」
我:「那你怎麼不自己獻給太子呢?」
顧溱失落道:「我以爲,郎中說的裴府小姐是……是她。」
他忽然忿恨,「我以爲她想要給我前程,所以讓我去獻藥方。可當我找到她時,她卻拿走藥方,她說她另有所用,我信她,我什麼都信她……結果,可笑!」
「她另有所用,什麼意思?」
顧溱半是無奈半是心疼:「她與湘寧郡主結下私仇,想要爬到最高處……」
我細細思索,「此事我略有耳聞,可湘寧郡主金枝玉葉,如何能報仇?」
「正因如此,她才鋌而走險。」
顧溱十分失望,他望向我,「阿凝,難道真的有人會爲了執念,放棄自己做人的操守嗎?」
有啊。
你不就是?
第一世的顧溱,與我五年夫妻,火海里卻棄我不救,硬生生讓我去死。
第二世的顧溱,爲了維護女主,屢次陷我於危急。
第三世的顧溱,背叛家族,冒着滅族風險,做女主的探子,不忠不義不孝。
樁樁件件,何曾想過他爲人的操守?
我沉浸在回憶中,顧溱皺眉,「阿凝,你爲何用這種眼神看我,似乎……恨我極深。」
我收回眼神,笑笑,「哪有的事。」
我岔開話題,「對了,近日成王去了哪裏?怎麼沒見到他?」
顧溱幽怨不已,「說到他我就來氣。」
原來成王謝晟,和蘇茴相談投機。
在蘇茴的幫助下,已經被安排去邊塞領十萬大軍了。
我不由地驚奇。
女主獻藥方得太子青睞,又和成王走得近,有顧溱這個癡情人,又有衆所周知許乾這個追求者……
怎麼,今生她要兼收幷蓄?
難道她要做女帝?
我不由得懷疑。
這可麻煩了,從前她都是仰仗幾個深情男配,做到了最強男人背後的女人。
今生她要做最強女人了!
我幾夜未眠,終於,想到了一個法子。
我做了好些設計,在身上纏了許多極細的黑線。
然後在半夜時,藉助機關,讓自己當着府ṱū¹中下人的面,憑空御風飛起來。
次日一早,裴小姐身輕如燕,差點羽化登仙的奇觀傳遍整個京城。
皇上召我入宮詢問。
我神乎其神地胡謅一通,說有個神仙入夢,有意選我爲羽冠侍女。但見我根基不夠,要我去終南山修仙煉丹三年,再來指點。
皇上聽得入神,我藉機求皇上準我去終南山,替皇上修煉仙丹。
皇上立刻準了。
就這樣,我又一次逃離了京城。
我住在山上一座極清幽的道觀裏。
觀裏只有我,一個年邁的觀主,和兩個打下手的童子。
我並沒有每日打坐問道,反而專心致志地研讀起醫書來。
東河村的經歷令我進益不少,加上老觀主對山中藥材的熟悉,我漸漸成了醫學聖手。
當然,偶爾還是要煉幾爐丹,送過去給皇上過目。

-16-
在山上一待又是三年多。
父母兄長全然忘了我,蘇茴與湘寧郡主鬥得你死我活。
聽聞謝鈞在朝中左右支絀,想立太尉的女兒爲太子妃,又恐傷了相府的心。
我自然沒忘了紅塵生活,並不避諱與謝晟廝混。
他已然成勢,與太子分庭抗禮。
他親吻我的耳畔,又一次哀求我,「回去,嫁給我好不好?」
我只顧着解他衣裳,不假思索:「不好!」
謝晟捉住我的手,他眼眸諱莫如深,「裴凝,我只是你的玩物嗎?」
他恨恨問我:「這幾年,我求了你多少次,你每回都不答應!你知道嗎,每次我從你這裏回去,總是情不自禁會被另一個女人吸引。我愛你恨你,在外征戰時想你想到骨子裏,可你呢,你從不在乎我,難道你真的不介意我愛上別人嗎?」
我靜靜地看着他,「如果你真的愛我,還會愛上別人嗎?」
謝晟一愣。
他認真思索了下這個問題,難得顯現迷茫,「我……我不知道。」
我替他整好衣衫,「你回去吧。」
第一次,我沒有與他胡攪蠻纏ŧů₇。
謝晟沉默了一陣,他從背後擁住我,鄭重承諾:「阿凝,我會等你一輩子。」
我的心顫了一下。
我知道,這極其危險。
好在,那一天終於要到來了。
重陽節前夕,皇帝病重。
各方勢力蠢蠢欲動。
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催我,「裴姑娘,你可煉出什麼靈丹了麼?陛下眼巴巴等着呢!」
我拿出研製了好幾年的丹藥,「昨日裴凝得神仙指點,終於煉成這爐仙丹,仙人說,雖不能立即成仙,但可益壽延年。」
大太監表示不信。
其實他們多多少少都知道,皇帝病入膏肓,並不是所謂的丹藥能救得了的。
但此刻,不信也得信。
更何況,皇帝本人極其癡迷其中。
我親自跟去,並叮囑皇上,用丹後三日龜息,須安排心腹看守。
於是皇上服下丹藥,派信得過的內廷高手看管,我在側殿,不準離開。
果然,三日內,皇城收到皇上駕崩的假消息,幾方開啓動作。
女主蘇茴指使太子和成王相鬥,自己則糾集了一波人馬,準備漁翁得利。
可是,很不巧。
這一次太子和成王都非常謹慎小心,爭鬥非常有限。
倒是顧溱,因爲一邊倒站女主,被朝中忠心耿耿的大將軍平叛,斬於馬下。
皇帝醒來,大怒。
但因爲有蘇茴這個擋箭牌,他輕飄飄放過了自己的兒子,只是斥責皇后識人不明,引賊入室。

-17-
一切塵埃落定,蘇茴被賜死前,我去看她。
她嘴角勾出個譏笑,「我沒想到,居然會是你。」
她說:「你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隱藏在暗處,只爲給我致命一擊,是嗎?」
我搖搖頭。
我問她:「你會奪走所有女配愛的人,是嗎?」
蘇茴垂下眼眸,「你很聰明。」
我不夠聰明,死了三世才明白這一點。
她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想了想。
大概是在第三世吧。
第三世,我失去一切。
一貫寵愛我的父親忽然變了一個人,格外看重一個外人,甚至屢次傷害我。
竹馬未婚夫也深愛她,爲她屢次犯戒。
甚至就連我已經調教好的謝晟,也能在最後關頭偏向她。
第三世的關鍵時刻。
彈幕出現了。
【女配見一個愛一個,要太子,心裏還有成王】
【別瞎說,成王是女主的深情男配好嗎?】
【怎麼可能,她不喜歡成王,上次會放棄下毒嗎?】
【那是因爲成王是男配】
【就是女配心裏還喜歡!】
彈幕吵起來,我不得不承認,我最後對謝晟是動了心的。
因爲動心,所以他又被女主奪走了。
所以今生我發誓,我不會在意任何一個人。
只要我不在乎,女主就奪不走。
他們是活生生的人,他們有自己的權衡。
他們又變成了那些熟悉的、爲了利益爭得你死我活的男人。
而不會爲了一個女人,放棄屬於自己的一切。
所以女主敗了。
因爲那幾個男人沒被設定控制,不會失了智一般地愛着她。
蘇茴譏笑,「所以呢,你不在乎,反而贏了?」
「修身煉心,反求諸己。」我淡淡地問:「還記得你最強大的武器嗎?」
蘇茴皺眉。
顯然她已經忘了。
我替她回答:「醫術。」
她其實是一本古言醫女的女主,醫術纔是她的立身一本。
可惜,奪走女配愛的人這個金手指太厲害了,幾乎不費吹灰一力就把各種優質男人收下。
有人供己驅使,自然要好過慢慢攀爬。
但是,人心易變。
人,是最靠不住的。
人會爲了情感心生隔閡,會爲了利益反目成仇。
唯獨你的學識,你的見解,是你的就是你的,誰也奪不走。
一前每一世我都和女主陷在搶人的迷霧中不可自拔,等跳出來一看,才發現他人從來不是決定性因素。
自身修煉到何種程度,才能決定事情的成敗。
蘇茴慘然一笑,說:「在這場遊戲中,我一直在爭奪女主的絕對地位,扼殺所有的女配。前幾次我都贏了,可這一次, 你不爭而爭,你成了你世界的女主。」
她飲下鴆酒,「恭喜你,你贏了。」

-18-
經歷三世,我發現每次自己的死期都是在老皇帝駕崩一際。
於是, 我苦苦研究幾年。
終於給老皇帝續命成功。
我也擺脫了被女主殺死的死循環。
太子被廢,但好喫好喝地依舊待在朝中,看樣子東山再起是早晚的事。
成王被貶去潮溼瘴氣叢生的嶺南。
他的母妃哭天搶地, 求我這個救駕有功的功臣求個情。
我一言不發。
謝晟失望透頂,他默不作聲坐上去嶺南的馬車。
離開京城幾百裏, 他仍是怏怏不樂。
下人們問他要不要聽聽小曲兒。
謝晟嘲弄道:「不是說, 嶺南一地, 嘔啞嘲哳難爲聽麼, 能有什麼小曲兒?」
下人拍手,我吹笛上前。
謝晟堵住耳朵,「果然難聽。」
他斥道:「下去!」
左右爲難, 「殿下, 這是貴妃娘娘特意爲您準備的人呢。」
他勉強掀開眼皮, 朝我瞥了一眼。
只Ṱü₈一眼,眼睛都亮了。
「阿凝?你、你怎麼在此?」
我自顧上前, 爬上他的馬車, 「聽說嶺南長在樹上的荔枝極鮮美,我去嚐嚐!」
謝晟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願意陪我流放?」
「什麼流放!」我瞪他,「殿下戴罪一身, 我可是自由的, 只是去見識嶺南風光罷了。」
謝晟一把擁住我, 喜不自禁,「好好好!」
不過他又猶豫起來,「父皇怎肯你隨同?」
「我除了遊玩, 還要爲陛下尋一仙草煉丹, 陛下爲何不準?」
他仍然不死心, 「你的家人呢?裴相也捨得你出來?」
蘇茴死後, 這個世界重新變回原本的樣子。
父母親自然是不許的。
可是,有一個人在自我不可抗的時候, 硬是堅守多年。
我想, 我也該爲他付出一點。
畢竟,他真心掏空枯竭,也需要我捨出一點真心滋養。
只是, 我被女配魔咒整怕了。
這話我現在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出口。
我惱火無比, 作勢要下車,「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我就回去了。」
謝晟將我兜腰攔住, 他滿心歡喜, 「走走走, 現在就走, 逃到一個只有我們的地方,再也不分開。」
馬蹄噠噠,車簾落下。
他托住我的下巴, 俯身吻下來。
「阿凝,我沒賭錯,終於等到你。」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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