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讓我救贖陰鬱少爺,我不樂意,嘎巴一下從樓上跳下去。
沒死成,擺爛了。
少爺自殺我遞刀。
少爺跳海我叫囂。
少爺洗澡我一個視頻電話打過去。
「喂,看五塊錢的。」
少爺捂住胸口,紅着臉怒斥:「女流氓!」
後來少爺不想死了,我就走了。
再後來。
我上網衝浪,刷到個對胃口的男主播擦邊視頻。
激情留言:【喂,拍點皇的。】
主播直接語言回覆:【找到你了。】
我:「?」
-1-
多年牛馬,一朝猝死。
穿進這本鳥不拉屎的小說裏。
系統還讓我救贖那個陰鬱少爺。
我抓着頭髮發瘋:
「他家兩千平,家產八十億!這輩子喫過最大的苦是女主不收他情書。他有什麼好陰鬱的啊!該被救贖的是我好吧!」
系統連忙安慰我:
「他缺愛啊!他長這麼大沒見過父母!就連唯一給過他溫暖的女主都要離他而去!」
我一聽,半隻腳跨出了天台欄杆。
冷風吹過我一週沒洗的油頭。
感到一陣荒誕。
目光落在眼前極好的風景中,輕聲:
「我去你媽的。」
說罷,嘎巴一下跳了下去。
系統發出尖銳爆鳴。
我只覺得風跟刀一樣從我臉上刮過,回憶跟走馬燈似的在眼前滑過。
還沒做完的表格,喫一半的麪包,公司樓下的小貓……
然後腦後一涼。
沒知覺了。
-2-
再次醒來,又是在天台。
系統哭着喊着求我:
「姐你別死啊姐,我求你了,我手下還沒死過人,這是我全部積分了,夠不夠換你一條命啊!」
吵死了。
我捂着腦後坐起來。
「你說什麼?」
「姐你活過來了嗚嗚嗚嗚……」
「不是這句,上一句。」
「這是我全部積分了,換你一條命。」
「那你應該沒辦法再換一次了吧?」
「啊?」
系統發出冰冷疑惑的機械音。
不等它反應,我再次起身,飛奔向欄杆。
系統尖叫一聲後,徹底死機。
耳根忽然清淨。
跳樓的腳步頓了兩秒。
我下意識低頭一看。
媽啊。
腿肚子一陣發軟,伴隨着頭暈目眩,心慌到了極點。
我踉蹌着往後退了兩步。
改天再死吧。
家裏煤氣好像沒關。
我拉開天台唯一的門,順着臺階往下走。
不知過了多久,樓梯走到了盡頭。
推開門。
被白熾的燈光晃了晃眼。
饒是我再不好的眼神,也能看出中央那水晶吊燈有多值錢。
一扭頭。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站在我身後。
白淨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還沒完全長開的眉眼像一潭死水。
哦。
陰鬱少爺——丁霽青。
看見有錢人就煩。
他說:「他們找你來的?」
他甚至沒問我是誰。
我沉吟片刻。
抬頭,看着他。
「不是,我意外來的,從今天開始要住在你家。」
丁霽青微微蹙了下眉。
眼中的疑惑跟不滿轉瞬即逝。
我立馬指着旁邊那幾明窗。
「不讓我住你家,我就從那跳下去!」
開玩笑。
這人生地不熟的,穿越過來連手機都沒帶,我出去只能露宿街頭。
少爺眉心抽了抽。
自暴自棄道:
「不是你……算了,隨便你吧。」
-3-
這麼好說話?
他轉身。
我才發現他手中緊緊握着把水果刀。
驚訝地張了張嘴。
「你要割腕嗎?」
丁霽青冷着臉瞥了我一眼。
「怎麼?你害怕可以先躲起來,他們一天聯繫不到我,會來給我收屍的,不用麻煩你。」
我撓了撓頭。
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你要割腕的話,那個刀不夠用。」
少爺看了下手中的小刀。
臉上的疑惑終於明顯了點。
我環顧四周,噠噠噠跑去廚房,掄了把刀面有一掌粗的菜刀出來。
「你拿水果刀得割好幾下,這個一刀就能搞定了,最好在水裏割,不然傷口癒合了你就白割了。」
少爺又變回了沒有表情的樣子。
區別在於剛剛是冷漠,現在是呆滯。
有種靈魂被人抽走的美感。
「你……」
「幹嘛?你不割了嗎?」
丁霽青憤憤扔了刀,有種丟了面子的惱羞成怒。
「不割了!今天日子不好!」
「哦。」
不割拉倒。
我接着問:「我睡哪個房間啊?」
他沒搭理我。
沒禮貌。
很符合我對富二代少爺的刻板印象。
他沒說,我就自己找了個房間。
-4-
夜幕悄悄降臨。
我躺在牀上,回想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
據我所知,我一無所知。
系統還沒來得及告訴我更多消息,就被我嚇宕機了。
現在我只知道丁霽青是個不要很多錢,要很多愛的富二代。
其他都不清楚。
我嘆了口氣。
早知道就不折騰系統了。
裹着被子翻了個身。
房門忽然被人拉開。
丁霽青站在外頭,眉毛深深皺在一起。
我估計他這一天的表情比他過去十幾年的都要多。
「你爲什麼睡在我房間?」
「在所有沒上鎖的房間裏,只有這一間有牀。」
咱這不知道這小說怎麼寫的。
兩千平的房子,走得我差點迷路,真就只有這一張牀。
他冷着臉,伸手扯了扯被子。
「下來。」
「這牀很大,咱倆可以一人一半。」
「不行,我沒有跟別人睡一起的習慣。」
丁霽青垂眸看我,眼中盡是不容置喙。
得。
少爺毛病。
我翻身坐起來,嘆了口氣。
踢上拖鞋,呆坐半晌,忽然飛奔至窗邊。
「那我去死好了。」
丁霽青驀然瞪大雙眼。
跑過來扣着我的腰往後拖。
邊拖邊喊:「給你給你!牀給你!」
我毫不猶豫:「好。」
丁霽青:「?」
少年的臉漲得通紅。
胸膛起起伏伏。
手指微抬,又放了回去,攥成拳頭垂在身側。
他說:「你不要臉!」
說對了。
我現在覺得以前活得那麼憋屈,就是因爲太要臉了。
丁霽青憤憤拿了套睡衣去洗澡。
水聲淅淅瀝瀝。
不吵,但我睡不着。
見他出來,睡衣領口敞着兩顆釦子,露出被熱氣燻紅的鎖骨,還有下邊隱隱約約的胸肌。
孩子還小。
肌肉也是瘦瘦的薄肌款。
我挑了挑眉,手撐在腦門上,吹了聲流氓哨。
「身材不錯啊。」
丁霽青愣了兩秒,耳朵瞬間爆紅。
伸手把釦子繫到了最上面。
咬牙切齒,「你……要點臉啊!」
我滿不在乎地撇撇嘴。
忽然想起另一件大事,着急忙慌問他:
「你滿十八了吧!」
他睨我一眼,「調戲完纔想起來問?沒滿十八我早就報警抓你了!」
那就是滿了的意思。
我安心地躺回去。
這下困了。
眼睛一閉,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拉開窗簾,享受着早上溫暖和煦的陽光。
再往下一看。
咦?
海灘邊怎麼站着個人?
-5-
丁家這個別墅靠山朝海,一邊是鬱鬱蔥蔥的山林,一邊是廣闊無垠的大海。
可謂是想怎麼死都行。
非常方便。
丁霽青在那站了許久。
海浪打溼他的褲腳,淹過他的小腿。
但始終沒能更進一步。
我看得眼睛都酸了。
索性也去了沙灘邊。
高聲喊他:「少爺,再站一會要退潮了。」
丁霽青被我嚇得渾身一哆嗦,回頭瞪了我一眼。
「有事?」
「我肚子餓了。」
「冰箱裏有很多食材,你自己做點吧。」
「我不會做飯。」
他腦門上青筋一跳,後退了一步,戒備地看着我。
「你什麼意思?」
「給我做頓飯再去死唄?你也當個飽死鬼。」
丁霽青擰着眉看我。
欲言又止的模樣彷彿嚥下去一肚子髒話。
不過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可能都不會說髒話。
我笑眯眯走近了兩步,肆無忌憚欺負他。
「少爺?」
他一臉冷酷。
「不可能。」
我沉默了兩秒,忽然朝他狂奔過去。
「那我去死好了,喫不到飯的人生有什麼意思!」
聲音極富情感,連我自己都驚訝。
他冷哼一聲。
「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五分鐘後。
丁霽青死死拽着自己褲腰,省得被我扒下去。
無能狂怒,「我去做飯!」
我立馬站起來,臉上表情一抹,淡淡道:
「走吧。」
他氣笑了,「你是不是學過變臉啊?」
「小意思。」
半小時後,我坐在飯桌前,喫丁霽青煮的面。
可給我喫美了。
這小子廚藝真不錯啊。
吸溜過程中抽空抬了下頭。
「你不喫嗎?」
「不用,我要去上課了,你喫吧,喫完把碗放洗碗機裏,這總會吧!」
「會,ṭũ⁼包會的。」
我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丁霽青走了。
我喫飽飯,開始覺得無聊。
便在別墅內漫無目的地閒逛。
丁家的別墅是由一棟主樓、幾棟副樓一起組成的,各樓之間由棧道相連。
於是……我成功給自己走迷路了。
亂晃了許久,才終於聽到一點人聲。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快速靠近那道傳出聲音的門。
瞥見裏面有人影,更加激動。
手堪堪放在門把上,便看清了裏面的景象。
愣住了。
-6-
丁霽青揹着手站着,一沓白底黑字的紙張兜頭而下。
鋒利的邊緣在臉上劃過,劃出細小的血痕。
他被打到偏了偏頭。
細碎的劉海蓋住了眼睛。
我跟着眯了眯眼,急促地扭頭,無意識地抓緊了手中的門把手。
恍惚中有一種……以前上班提交的方案不通過,被領導甩回來打在臉上的錯覺。
聽到裏面有激烈的人聲,才重新回過神來。
一隻略微粗糙的成年男性的手,指着他的鼻子,怒罵着什麼。
我聽不太清。
零星露出來的字眼也足夠不堪入耳。
不是,丁霽青不是富可敵國的大少爺嗎?
怎麼跟我想象中衆星捧月的樣子這麼不一樣。
他本人倒是沒多大反應。
始終偏着頭,眼睛看着地板。
似乎已經習以爲常。
直到他好像感受到了什麼,微微抬了下頭。
跟門外的我四目相對。
我心臟猛地一跳。
丁霽青眼眸顫了顫,淡定的面具終於出現裂痕。
臉上有一閃而過的憤怒。
但更多的是難堪。
他的嘴角漸漸抿得筆直,垂在身側的手攥成了拳頭。
眼睛盯着我,眼白處開始出現紅色的血絲。
他喉嚨微動,再次低下頭。
我看着他的動作,心臟微微抽痛。
系統說他陰鬱,我不這樣覺得。
這兩天接觸下來,他會喜會怒,情緒波動比我都大。
房間一角有精心養護的綠植,書桌上也會擺着可愛的籃球擺件。
跟正常的十八歲少年沒什麼區別。
甚至很有同理心。
每次看到我要去死,攔得比誰都快。
少爺還會做飯呢。
思及此,我再次看向屋內。
這個年紀的小孩有自尊,裝作沒看到反而是在彼此心裏留下一個疑點。
我用力壓下門把手。
金屬碰撞間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丁霽青驀然抬頭,眼睛掃過門把和我。
蒼白的嘴脣動了動。
大概是在說:「不要。」
見我沒有停止動作,他甚至很輕地搖了搖頭。
我裝作沒看到。
一口氣推開了門。
-7-
隨着門縫的加大,聲音同樣傾瀉而出。
「廢物!學的這是什麼!」
「狗踩一腳寫的都比你好!」
「就是因爲你做的不夠好!你媽纔不願意見你!」
「丁霽青!」
男人的手高高揚起,被我推門發出的聲響打斷。
他停止了咒罵。
擰着眉看向我,放下了手,欲蓋彌彰地理了理西裝。
輕咳兩聲:「你是誰?」
我這纔看清整個室內的全貌。
像某種階梯教室,丁霽青一個人站在講臺上。
而下面……黑壓壓坐了不下二十人。
他們全都冷臉看着。
好像這種場面稀鬆平常。
沒人覺得這樣當場指着一個人的鼻子罵是多麼羞辱性的行爲。
我領導罵我的時候還知道關辦公室門呢!
我沉着臉,徑直擋在丁霽青面前。
少年灼熱的掌心扣住了我的手腕,用力捏了捏,又晃了晃。
我沒理他。
微微抬頭看着面前這個老不死的。
對上他嚴肅輕蔑而且高高在上的眼神。
一陣不爽。
在對方再次開口之前。
一巴掌扇了上去。
「你剛剛罵誰呢?」
清脆的聲音響徹整個教室。
全場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後面坐着的人忽然齊刷刷站起來,怒目而視。
「無禮!」
「你是誰?」
「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保鏢,請她出去。」
喲。
還是我厲害。
一巴掌給一羣盲聾啞都治好了。
都會聲討我了。
穿着純黑色西裝的保鏢從四面八方圍上來。
非常具有壓迫感。
我掃了一圈,在想怎麼一隻手甩八張臉。
另一隻手虛虛擋在了丁霽青前面。
這少爺當的,一個人都使喚不動。
眼瞅着他們就要伸手抓我。
我反手拉住丁霽青,矮身蹬腿,朝門口撒丫子狂奔。
「跑啊你個白癡!」
教室內一片混亂。
忙着出來抓人的保鏢,一羣不知道要怎麼辦的【老師】。
我不認識路,沒頭沒尾亂竄。
保鏢們紛雜的腳步聲就緊緊追在身後。
我心臟跳得飛快,耳邊全是咚咚咚的心跳聲,連手心都沁出了汗。
「走這邊!」
丁霽青很快反客爲主,帶着我躲進了某個拐角。
黑衣保鏢被甩開。
我一扭頭,對上丁霽青興奮敬佩的眼神。
氣不打一出來,連着他一起罵:
「你不知道反抗嗎!少爺當這麼憋屈不如換我來!」
少年翹着的嘴角漸漸落了回去。
他垂下眼睫,淡淡道:
「我習慣了。」
-8-
聞言我立馬眉頭緊鎖。
「你每天上課都這樣?」
「差不多吧,做得不好會捱罵,不是挺正常的?」
得。
被調壞了。
一直被這樣當衆羞辱,不陰鬱纔怪。
我在心裏嘆了口氣。
問他:「你這個年紀不該去學校上課,準備高考嗎?」
丁霽青臉上滑過茫然。
「我沒去過學校,高考……是什麼?」
我:「……?」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九年義務教育沒在小說裏普及嗎?
「你從小到大都是在家授課?」
「嗯。」
「都上什麼課啊?」
「小時候是語文數學英語那些,現在是馬術、國際象棋、高爾夫、西方音樂鑑賞……」
我越聽越沉默。
大腦皮層都被撫平了,舒展了,彷彿漫步在挪威的森林。
我討厭有錢人!
算了。
大家的命各有各的苦。
「走吧少爺。」
「去哪?我一會還有課。」
「跑都跑了還上什麼課,走,姐姐帶你逃課!」
「啊?」
丁霽青噌一下抬頭,剛纔的低落一掃而盡。
眼睛裏全是雀躍,彷彿知道了什麼新鮮玩意。
我冷哼一聲。
虛榮心得到了微妙的滿足。
「走不走?」
他毫不猶豫:「走!」
少爺領着我來了地下車庫。
哇塞。
放眼下去全是豪車,車漆扒下來比我命都值錢的那種。
丁霽青指着最近的座駕,語氣裏是忍不住的高興。
「我出門一般坐這個多一點。」
我走過去摸了摸。
毅然決然拉着他的手腕轉身就走。
當然不是因爲我沒駕照。
而是……
「開車多沒意思,咱坐地鐵去。」
讓少爺也體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9-
「少爺,手機借我。」
丁霽青坦蕩地把手機交了出來。
我直接定位最近的大學城。
出發!
他一路上都在興奮地東張西望。
在死氣沉沉的牛馬人羣中顯得格外突出。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
他悄悄抓住了衣角。
用力剋制着自己四處亂瞟的眼神。
那模樣,跟我考上大學,第一次去學校的樣子一模一樣。
我淺笑了聲。
「想看就看唄。」
「不用,我不感興趣。」
嘴硬。
隨便他吧。
小孩也就這點好玩,口嫌體正直的。
丁霽青的快樂止步於路邊攤。
我坐在小馬紮上,招呼他一起來。
「快點,我肚子餓了。」
他眉心皺得能夾死蚊子,一臉的一言難盡。
「看着……不好看。」
「喫不喫,不喫回家了。」
他陷入了艱難的抉擇,最後還是坐了下來。
有點委屈。
「這個桌子好黏。」
黏就對了!
我笑嘻嘻地抬手,「老闆,兩份花甲粉絲。」
不一會,兩份冒着熱氣的粉絲端了上來。
丁霽青的嫌棄快冒出實體了。
「這能喫?」
我沒搭理他。
拆了雙一次性筷子唏哩呼嚕炫。
丁霽青盯了我半晌。
彷彿下定某種決心。
艱難地用筷子挑起一根粉絲,極其緩慢地送到脣邊,非常非常輕地咬了一口。
咀嚼。
一下,兩下。
然後是第二口,第三口。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喫吧?」
丁霽青邊炫邊說:「一般。」
裝貨。
喫飽喝足。
我帶着他在周邊亂晃,哪裏人多往哪裏扎。
丁霽青第一次到這種環境,看什麼都新鮮。
我慫恿他什麼都試試。
看起來還不錯的小喫,搞活動的小店。
路過一家大頭貼照相館。
他微微停了下腳步。
被我發現,一把扯了進去。
「拍!」
「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子。」
「少廢話。」
我把他按進隔間,拿着各種誇張的裝飾往他頭上招呼。
丁霽青氣得臉跟耳朵一起發紅。
「不準拍啊啊啊!這個好醜!」
誰理他啊。
愣是被我摟着脖子拍了好幾組。
照片出來了。
我看着小白框中兩顆湊在一起的人頭,笑到肚子痛。
「丁霽青你好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醜死了,你自己留着吧!」
他看起來像生氣了。
雙手抱胸走在前面。
忽略他紅到幾乎要滴血的耳根的話。
我湊上去,甩了甩照片。
「真不要?分你一組啊,其實不呆,拍得挺好的。」
是實話。
照片中的丁霽青臉頰薄紅,或瞪眼或擰眉,或生氣地張嘴。
表情活潑,不知道比我第一次見他時強多少倍。
看着心情都變好了。
少年倏地站定,我一鼻子撞在他後背上。
他扭過頭來,眼睛盯着地面,伸手。
「都給我,這麼醜的照片,不能留在你手裏!」
我笑了。
看破不說破。
-10-
走了許久,喫了一路,拎了兩大袋東西。
少爺大發慈悲,還給我買了新手機。
天色漸漸晚了。
大學城附近更熱鬧了。
我倆漸漸遠離了人羣。
漫無目的地走着,意外走到一所高中門口。
看着像後門。
我想趁機跟少爺科普一下什麼叫高考。
兩個學生忽然闖進視線。
一男一女。
有情況!
我挑了挑眉,拉住了還毫無察覺的少爺,躲在樹後。
「幹嘛?」
「噓——」
我倆悄悄探出頭。
女孩不耐煩道:「什麼事啊?我還要做值日呢。」
男孩臉頰紅透了。
他雙手遞出一個粉色信封。
我蕪湖一聲。
流氓哨就在嘴邊,差點吹出來。
被丁霽青伸手捂了回去。
校園內那一方小天地已經變了氛圍。
彷彿都開始冒粉紅泡泡了。
我被丁霽青扯着手臂拉走了。
「哎呀,好青澀,好像回到了我還不是毒婦的時候。」
我倆並肩走在另一條去地鐵站的路上。
丁霽青睨我一眼。
「你喜歡那種?」
「嗯?還挺喜歡的吧。」
很多女生應該都期許過這種青春懵懂的戀愛吧。
我雙手背在身後,微微仰頭看着天邊橘紅色的夕陽。
沒注意到丁霽青若有所思的神色。
我們瘋玩了一天。
回到家都累得不行了。
少爺的胃金貴,陡然碰到垃圾食品,開始抗議了。
少爺無法,只好再自己下廚,熬點白粥養一養。
我便癱在沙發上玩少爺新賞的手機。
少爺來喊我喫飯時,我正好刷到一個腹肌男。
當着少爺的面,一鍵三連。
外加辣評:【死小子勾得姨心裏癢癢的。】
丁霽青站在我身後,哇了一聲。
「你能不能別這麼……就是……哎喲……這種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少爺組織語言組織了半天。
我笑得想死。
反手給腹肌男點了個關注。
「你懂什麼,他一不圖我錢,二不騙我,現實中沒人肯給我看,他一個陌生人卻肯免費給我看,這就是我黑暗人生中的一道光啊!」
丁霽青翻了個白眼,收了我的手機。
「喫飯!」
-11-
喫完飯,我先去洗澡,洗完又躺在牀上玩手機。
大數據記住了我的喜好。
一連ŧü⁶幾個視頻都是腹肌胸肌的。
以至於丁霽青來來回回路過我好幾趟,看到的都是我抱着手機傻笑的樣子。
他滿頭黑線。
「腹肌那麼多塊跟玉米成精似的,就這麼喜歡?」
「喜歡。」
「胸肌練那麼大也不買個內衣穿,不害臊。」
「胸肌是男人最好的嫁妝。」
少爺無語。
少爺去洗澡。
我看累了,仰頭髮呆Ŧũ⁹。
聽着水聲,壞心眼悄悄浮現。
逗逗他好了。
浴室裏的水聲漸弱。
我直接點開少爺頭像,一個視頻電話撥了過去。
沒想過他會接聽。
所以當少爺略顯單薄的上半身出現在屏幕裏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
但很快調整過來。
臉不紅心不跳。
調戲這種小男孩比呼吸都熟練。
「喂,看五塊錢的。」
少爺的眼睛被洗髮水泡沫糊住。
他半眯着眼,看見屏幕上我的大臉才反應過來。
全身上下肉眼可見地紅溫。
他捂着胸口怒斥:
「女流氓!」
然後手忙腳亂地掛了電話。
我趴在被窩笑到肚子痛。
不一會,少爺出來了。
氣鼓鼓的。
睡衣領口依舊扣到了最上面一顆。
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半是揶揄半是安慰:「其實我什麼都沒看見,不該看見的都沒看見。」
少爺冷哼一聲。
連瞟我好幾眼:「你還挺失望?」
理我了就行。
理我了就是不生氣了。
我又胡亂哄了他幾句,翻身睡了。
半夢半醒間,我聽到紙張翻動的聲音。
爬起來一看,丁霽青坐在書桌前,點着一盞小檯燈,在奮筆疾書着什麼。
我迷糊道:「你幹嘛呢?」
「補作業。」
「哦。」
好孩子不愧是好孩子。
這會都想着寫作業。
我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
腦子裏浮現出個模糊的想法:丁霽青不用去學校,怎麼給女主送情ƭū¹書啊?
沒等想明白,就再次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
似乎有人問我:「你會一直在這裏嗎?」
「會吧。」
我只是無意識地囈語。
-12-
翌日,等我睡醒,丁霽青早就去上課了。
少爺還是太愛學習了。
而等着我的,是一客廳的人。
我踢着拖鞋出來時,被嚇一大跳。
看着沙發中央跟丁霽青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人。
忽然福至心靈。
到了甩給我五百萬叫我離開少爺的戲份了是嗎?
我太懂了。
終於輪到我發財了。
但是……非要說的話,我跟着少爺屬於長線發展,能拿更多啊。
我思索着,如何合理留在丁霽青身邊。
有個保鏢咣噹一聲拎出個行李箱。
少爺他爹發話了:
「拿錢走人,還是死在這,你自己選。」
草。
不走就得死啊?
像是爲了印證我的猜想。
四周一羣西裝暴徒紛紛開始活動。
我走。
我這就走。
對不住了啊少爺。
雖然我天天說要去死,但本人其實很貪生怕死的。
刷到說點贊迎好運的我恨不得把屏幕戳爛。
我拎着那個行李箱,幾乎是跑着離開丁家別墅。
而我不知道的是……
在我走後,丁霽青他爹把整棟別墅翻了一遍。
少爺昨晚補的作業,一開始是塞在我枕頭下的。
後來。
出現在了垃圾桶裏……
-13-
十天後。
我在某個邊陲小鎮擺爛。
小說裏沒有我這個人物,自然也沒有屬於我的身份信息。
所以我是黑戶。
在日常生活中,很多事都不太方便。
沒辦法。
我只好被迫過上老年人的生活。
每天從行李箱裏抽兩張現金出來花。
這天,我又在網上刷擦邊視頻。
很難得,看到一個對胃口的男博主。
美滋滋欣賞完主頁所有視頻。
一鍵三連加激情開麥:【喂,拍點皇的。】
發完後,我又看了一遍視頻。
不得不感慨。
練得真好啊,恰到好處不像玉米成精的腹肌,看着就富有彈性的胸肌。
就是左胸上兩顆湊在一起的小痣有點眼熟。
可能是以前刷過這個視頻吧。
我胡亂想着。
腦子裏忽然冒出一道久違的機械音。
「姐你沒死啊!」
是系統啊。
我懶洋洋往沙發裏一躺。
「你好像很失望?那我去死好了。」
「別!」
「逗你的。」
現在我有錢,不用上班,每天快樂得像只草履蟲,我死什麼?
系統鬆了口氣,「嚇死我了,姐,咱少爺呢?」
「在他自己家吧。」
「在他自己家……」
系統好像被我的懶散感染,跟着重複了一遍,忽然停住了聲音。
再次開口時聲音都抖了。
「姐,你爲什麼沒跟少爺在一起?」
「他爹拿錢把我打發了,說不走就弄死我。」
「你就走了?」
系統聲音帶着崩潰。
我坦蕩道:「走啦。」
「那情書呢?」
「……什麼情書?」
系統再次發出尖銳爆鳴。
然後下線了。
我:「?」
此時手機屏幕亮起,是剛纔那個擦邊主播。
他一條語言彈過來:「找到你了。」
聲音低沉沙啞,聽得我全身上下跟過電似的酥酥麻麻。
就是有點耳熟。
不管了。
送上門的男媽媽不要白不要。
正欲回覆,系統急赤白臉阻止了我。
「姐!跑吧!男主黑化值爆表了啊!」
我:「?」
-14-
一分鐘後。
我呆愣在原地。
覺得自己大概是死了。
「你是說,我走了十天,丁霽青那邊過去了十年?!」
「……對。」
「你顛吶!」
「姐,咱這是小說,你知道的,男女主分開的時候,時間就會過得特別快。」
我氣到發昏。
「你怎麼不早說!」
「上面規定不能劇透,不然要扣積分……」
「不是,你怎麼確定我就是女主,我壓根沒收到什麼情書啊……」
話音剛落,我想起來了。
十天前,丁霽青趴在書桌前奮筆疾書的那一晚。
草。
不是說補作業嗎!
死孩子都學會騙人了。
急促的門鈴ṱū́₇忽然在耳邊炸開。
我渾身一抖。
「丁霽青?怎麼來得這麼快?」
「按時間換算,咱聊天的功夫,少爺那邊過去大概八個小時了……」
系統接着哆嗦道:
「姐,你就放心地去吧,等我賺夠積分,一定會回來救你的!」
說完又跑了。
坑爹系統!
靠!
門鈴一遍遍響。
大不了再死一次。
我咬牙,拉開了房門。
丁霽青西裝革履站在外面,抱着手,嘴角勾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十年了還這麼愛看擦邊男?」
對我來說的十天,對丁霽青來說的十年。
我終於有了實感。
少年臉上的青澀已經完全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成熟跟凌厲。
嘴邊的笑意根本沒有到達眼底。
冷淡垂眸的樣子,倒是跟他爹有點像。
見我沒有反應。
丁霽青的臉愈發黑了。
他一步步走進來,壓得我不斷後退,直到後背抵在牆上。
我更是驚覺他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少爺。
現在壓迫感十足。
「怎麼不說話?不認識我了?」
「少爺,給個機會,我解釋一下。」
「哦,解釋你爲什麼把我的情書扔垃圾桶?」
我一下瞪大雙眼。
好大一口鍋ƭũ₀就這麼扣上來了?
竇娥冤啊少爺。
我收都沒收到,怎麼扔你情書!
「不是,你聽我說……」
好蒼白。
我要說什麼?
說我其實綁定了系統,而且對我來說只是過去了十天嗎?
那我大概當場就會被丁霽青弄死吧。
事實上,丁霽青也確實想弄死我。
他一隻手堵在我身側,另一隻手緩緩移到了我頸間。
緩緩用力。
「你知道嗎?我發過誓,要是再讓我抓到你,一定會殺了你。」
啊啊啊啊啊死病嬌!
把以前那個傲嬌小少爺還給我!
空氣被一點點掠奪。
他來真的。
我難受地皺起了眉毛。
丁霽青眯了眯眼。
忽然鬆開了我。
「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要帶你回去,這筆賬,我們慢慢算。」
-15-
少爺坐私人飛機來的,倒是很好地解決了我沒身份證不能坐飛機的問題。
一路上我都試圖解釋當年真的沒扔他情書。
少爺說:「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幾個小時後,我回到了別墅。
少爺把我反鎖在當年那個房間內,自己走了。
倒是不陌生。
這個房間跟十年前沒什麼區別。
好像我走後,這裏就塵封了一樣。
獨自一人在房間內等了許久。
月亮已經高懸,時間指針也指向了凌晨兩點。
房門終於有了響動。
丁霽青帶着一身酒味走進來。
徑直略過我。
拿睡衣,洗澡,洗漱,上牀,翻身睡覺。
我:「?」
猶豫了一會,還是戳了戳他。
「少爺,我還在牀上呢。」
「所以呢?」
「你不是不習慣跟別人睡一起嗎?」
「人的習慣是會變的,現在我多的是牀伴。」
丁霽青加重了後半句。
我沒聽出來。
滿腦子都是少爺大了,不好騙了。
憂心忡忡躺回去。
睡不着。
旁邊這一大體格子的存在感實在太強了。
翻了個身,藉着月光描摹他的樣子。
好割裂。
我還是不習慣看到二十八歲的丁霽青。
鹹魚一樣在牀上翻來翻去。
丁霽青忍無可忍。
「你還睡不睡了!」
「少爺,我不習慣跟人一起睡,你能回去睡沙發嗎?」
以前都是這樣睡的。
丁霽青冷酷無情:
「不行,這是我的牀。」
我試圖故技重施:「那我去 s……」
「那我去死好了。」
少爺搶了我的詞。
我閉麥了。
算了。
將就睡。
夜更靜了。
忽然,身邊的人渾身一抖。
我被震動嚇醒。
迷糊着睜開眼,看着丁霽青捂着腦殼下牀,鑽進了廁所。
天剛矇矇亮。
我看他狀態不好,有些擔心。
跟着叩響了廁所門。
「少爺?還活着嗎?」
面前的門突然被拉開。
丁霽青眼眶通紅地看着我,嘴脣蒼白且顫抖。
看得我心頭猛顫。
「少爺?」
回應我的是一個長達三分鐘的擁抱。
丁霽青伸手把我拽進懷裏。
頭埋在我頸間,雙手扣着我腰背。
用力到好像都能聽到骨頭嘎吱嘎吱的聲音。
想直接把我勒死?
我略帶安撫地搓了搓他後背。
「呼嚕呼嚕毛,嚇不着。」
又抱了一會。
我感慨這人是真長大了,抱着真壯實啊這大小夥子。
恰恰嘆了口氣。
他鬆開我了。
眼底的脆弱一掃而盡。
「不好意思啊,我認錯人了,以爲是小文呢。」
我:「?」
-16-
心裏有一瞬間的不爽。
老東西這麼不檢點?
還小文,我還小房小四小寶呢。
揹着他狠狠翻了個白眼。
「那我回去睡覺了。」
丁霽青愣了幾秒,咬牙切齒:「不準睡,你!起來!不準睡!」
「發哪門子少爺脾氣!」
「你就沒什麼要說的嗎?」
「沒有!」
少爺走了。
房門摔得震天響。
這次倒是沒有反鎖房門。
大早上的生一肚子氣,也睡不着了。
乾脆起牀,去找點東西喫。
死少爺打昨晚開始就沒給過我一口吃的。
我都懷疑他想餓死我。
一出門,四周齊刷刷站着好幾個黑衣人。
什麼意思?
監視我?
我蹙了蹙眉,隨手點了其中兩個。
「你倆,去給我做早飯。」
然後回了房間裏。
十分鐘後,一盤黑不拉幾的東西端了上來。
我:「……告訴丁霽青,他不回來做飯我就去死!」
過了一會。
黑衣人回來傳話。
「丁先生說【你以爲你是誰啊!】」
「滾吧,出去把門帶上,我要去死了。」
開玩笑的。
我往牀上一倒,肚子咕咕叫。
這死孩子……
又過了會,房間門再次被拉開。
丁霽青怒氣衝衝站在門口。
西裝革履,矜貴帥氣。
但是手裏提着用透明塑料袋裝着的豆漿包子。
「你還沒去死嗎!」
我樂了。
這好孩子。
隨意敷衍了他兩句。
丁霽青冷着臉走人。
他似乎很忙,兩個祕書模樣的人就跟在他身後。
喫飽喝足。
我又開始覺得無聊。
外面人那麼多,也懶得出去。
乾脆在心裏呼叫系統。
「統子,你說,丁霽青到底想幹嘛?」
我伸手摸了摸脖子。
昨天那一下真的給我嚇到了。
他是真的恨我,恨我這個薄情寡義、踐踏人心的壞女人。
雖然不是我乾的。
還以爲他帶我回來是要放什麼大招,地下室還是囚禁還是怎麼樣。
結果……這也沒啥啊,還有早餐喫呢。
系統沒出現。
我又喊了幾聲:「統子?」
它出現了。
明明是機械音,卻愣是讓我聽出了幾分難過跟委屈。
「姐,我用積分去調了存檔,關於少爺這十年的,你要看嗎?」
我愣了愣。
「看!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扔的情書!」
「我積分多,給你換的是全息投影版的,能身臨其境,姐你玩過全息投影嗎?」
「玩過,我懂。」
「行,那開始了啊。」
一開始我沒把系統的話放心上。
直到我看到丁霽青開始自殘……
-17-
存檔從我離開別墅後的第一秒開始播放。
丁霽青他爸揮了揮手,所有保鏢散開來,開始在別墅內四處搜索。
我控制着身體,跟着他們到了丁霽青的房間。
看他們毫無邊界感地亂翻,大到洗手間小到牀頭櫃,沒有放過一個角落。
然後就在我常睡的枕頭底下發現了那個信封。
白色的。
沒寫名字,只寫了【親啓】。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還沒跟丁霽青說過自己的名字。
我看着保鏢拿着那封信,送到了少爺他爹手中。
他爹一秒拆開,沉默地看完,嗤笑一聲。
「扔回他房間的垃圾桶裏。」
天殺的老登!
看人情書就算了!怎麼扔垃圾桶啊!這不純侮辱人嗎!
我氣死了,耐着性子繼續看。
存檔快進到丁霽青下課。
少年輕快的腳步一直到回了別墅才停下。
他攥緊了衣角,耳朵尖悄悄紅了。
不安但是期待。
丁霽青沒在客廳找到我,又回了房間。
在門口躊躇了許久,一分鐘換了八百個表情。
最後裝回了最開始見面時的冷淡。
他甚至排練好了臺詞。
嘴脣一動一動的。
大概是準備好了,他推開了門。
「等等!暫停一下。」
我受不了了,心臟酸得要滴出水。
不敢想丁霽青推門後沒看到我,會是什麼反應。
「姐……」
我深深呼出一口氣:「繼續吧。」
丁霽青看見房間內空無一人,愣了愣。
眉心不自覺地蹙了起來。
他敲了敲廁所門,翻了翻衣櫃。
我們前一天一起買的所有東西都還在。
他好像鬆了口氣,翹着嘴角坐回書桌前。
手指從角落裏的籃球手辦上點過。
輕聲:「她害羞了?躲起來了?」
話剛說完,他看到了垃圾桶裏展着的情書……
整個人如遭雷擊。
我的呼吸也跟着停了。
丁霽青顫抖的把那封情書撿起來。
呼吸一下比一下重。
手用力到青筋暴起,漂亮的紙張被捏出褶皺。
我想也沒想就撲了上去。
「不是!不是我扔的!」
身體從他身上穿過去。
系統提醒我:「這是投影。」
無ŧůₕ力感席捲了全身。
我看着丁霽青慢慢地蹲到了地上,幾乎要把那封信盯出洞。
過了許久,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鬆開手,那封情書落到了地上。
他上牀,躺在了我常睡的那一邊,閉上了眼睛。
一滴清淚從眼角滾落。
我心臟驟停。
「系統,少爺哭了嗎?」
不用等系統回應了,我看到了。
丁霽青拉過被子蓋在頭上,嗚咽地哭出了聲。
哪怕是在無人的環境下,他也只敢躲在被窩裏哭。
他維持這個姿勢,維持了一天一夜。
系統說:「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逃課。」
-18-
丁霽青搬離了那個房間。
當初我說,在這棟別墅找不到第二個有牀的房間,是真的。
所以他把那個房間鎖上後,一直是睡地鋪。
除此之外,一切照舊。
他依舊上課,做不好就被罵,然後下課,回來喫飯睡覺。
看起來是那麼正常。
如果忽略他再也沒笑過的話。
就這樣過了大概一年。
而對我來說,只過去了一天,我剛剛抵達那個優美的小鎮。
丁霽青再次打開了那個塵封許久的房間。
我稍微打起了精神。
「他決定放下了嗎?」
系統幽幽道:「是就好咯。」
我看着丁霽青把所有跟我有關的東西都收攏到一起。
包括我們當初一起拍的大頭照,買了但沒喫已經過期的零食等。
然後,一把火點燃了。
「我次奧——」
我眯了眯眼。
死小子心真夠狠的。
這真是恨我恨得無解了都。
火舌一點點吞沒我們之間的回憶。
他一樣一樣燒着,最後是大頭照。
他看着那組照片許久,沒什麼表情,還是鬆了手。
照片落在盆裏,很快被盆中火星蛀出許多小孔。
孔隙漸漸增大,火也開始變大。
兩個人的面孔一點點消融。
我嘆了口氣。
忽然,丁霽青噌一下把手伸進了盆裏。
把那組已經千瘡百孔的照片拿了出來。
我驚愕地張大了嘴巴。
「不是,他幹嘛啊!」
火焰從他手上燎過,他彷彿沒有知覺。
只是一下接着一下拍打着照片上的火星。
徒手拍的。
大頭貼本來就沒多大,剛剛這一燒,已經近乎粉碎。
等到丁霽青把火拍滅,照片早就所剩無幾。
他看着那殘餘的照片。
不顧雙手上的傷,小心翼翼地捧起來,虔誠地貼到了臉上。
丁霽青閉上了眼睛。
無聲落淚。
痛苦,悲慼。
他說:「是不是我寫的不夠好,你纔要離開。」
不是。
不是!
我一下一下喘着粗氣。
彷彿有炮彈在虛空中無聲地炸開。
炸得我整個人直接宕機。
由心臟出發,牽動着全身血管細胞,全都密密麻麻泛着疼。
他哭得無聲,我哭得有聲。
眼淚像卸了閘門的洪水,怎麼都止不住。
「你說我爲啥要走啊。」
「因爲他爹說不走就弄死你。」
-19-
我走的第四天,丁霽青沒有我的第四年。
他二十二歲。
失眠成了家常便飯。
結束了所有課程,開始接管家裏產業。
同年,他寫下第二封情書。
-20-
我走的第六天,丁霽青沒有我的第六年。
他二十四歲。
需要服用超劑量的安眠藥才能入睡。
他把他爸踢出局了,丁家正式易主。
開始利用家裏的全部人脈打聽我的下落。
可惜,他連我名字都不知道。
唯一的線索是我愛看擦邊男。
所以他練出了肌肉,笨拙地開始擦邊。
將希望寄託在了一葉浮萍上。
同年,他寫下第三封情書。
-21-
我走的第八天,丁霽青沒有我的第八年。
他二十六歲。
長期服用安眠藥的後遺症出現,開始致幻了。
爲了保持清醒,他開始自殘。
從隨身攜帶小刀片,到去廚房找出了那把一掌粗的大刀。
就是我第一次見他,說【割腕得用這個】的那把。
他忘了。
這也算是【我的東西】。
所以在那場焚燬中,沒有被燒掉。
於是這把菜刀成了他的阿貝貝。
日日放於枕下。
同年,他寫下第四封情書。
-22-
我走的第十天,丁霽青沒有我的第十年。
他二十八歲。
戒了安眠藥,開始保持良好的習慣。
每天早睡早起,身體情況跟精神狀態都有好轉。
他說:「我不能死在她前面,那太便宜她了,我要找到她,弄死她,在她墳頭撒紙,讓她知道,拋棄我,是多麼錯誤的選擇。」
把愛意包裝成恨,成了唯一支持他活下去的理由。
同年,他寫下第五封情書。
寫完的當月,我刷擦邊視頻,終於刷到他了。
他其實不確定是不是我。
只是這麼多年,他遇到懷疑的對象,都會親自去看看。
而這次,他終於找到我了。
-23-
我的十天。
是丁霽青的十年。
是滿手臂的刀疤,是牀頭櫃中成片空盒的安眠藥。
是五封改了一遍又一遍,始終沒能面世的情書。
我已經哭到失聲。
存檔的最後,丁霽青去找我之前,把那五封情書,連帶着那些雞零狗碎的東西,全鎖進了保險箱。
我完全可以自己去取出來,跟丁霽青挑明。
但我不想這麼做。
他把那些東西鎖起來,裝出痊癒的樣子。
被藏起來的傷口只會重複腐爛、惡化,直到將他整個人都吞噬乾淨。
我要他自己再打開那道鎖。
把看似完好的傷口再次撕開,徹底的消毒、清創、縫合,他才能好。
存檔播完很快。
距離他給我送完早飯,也纔過去兩個小時。
我很快確定好自己要做的事。
中午自己點了外賣。
等到晚上。
他下班回來。
正欲說話,忽然聞到了他身上女士香水的味道。
我:「?」
想起今天早上那個愉快的擁抱。
在心裏呼喊系統。
「統子,丁霽青這麼多年找過女人沒有?」
「找個屁!老處男一個,小文是他們公司樓下一隻絕了育的三花母貓!」
無語。
與此同時。
丁霽青睨了我一眼,非常刻意地鬆開領帶。
露出襯衣領口一枚曖昧的口紅印記。
系統:「假的,他自己親的,跟女同事借的口紅,女同事還以爲老闆是個變態。」
我深呼吸了一口。
這死孩子。
白天還心疼他來着,現在看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早就想好的什麼方針攻略全都不想管了。
走過去猛踹了他一腳。
「裝什麼呢,滾去做飯,餓死了我要。」
丁霽青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裝貨藝術中無法自拔了。
被我踹了一腳,有點發蒙。
「我憑什麼給你做飯!」
「行,隨便你。」
我也不強求。
回房間,反鎖了房門。
喫中午點外賣時一起點的零食。
-24-
過了一會,房門被敲響。
丁霽青在外面無能狂怒。
「這是我房間!你鎖我房間幹嘛!」
我沒理他。
又過了好一會,丁霽青又叩門。
「滾出來!飯做好了!」
我還是沒理他。
喫零食喫飽了已經。
又又過了一會,丁霽青在外拍門。
「你死裏面了嗎!」
我沒死,我就靠着門板呢。
聽到他略顯慌亂的呢喃。
「還是又走了嗎?」
這次我沒有等太久,他直接撬了門鎖。
闖進來的時候手抖得厲害,眼睛也紅了。
見我好端端坐在沙發上啃鴨腳。
猛猛鬆了一口氣。
聲音中有極其微弱的哭腔。
「你要死啊!活着也不吱聲,我還以爲這棟房子要變凶宅了。」
「你哭什麼?」
「誰哭了!」
「你啊。」
我輕飄飄的語氣差點給他氣死。
丁霽青胸膛起起伏伏,咬着牙把房間內唯一的窗戶層層上鎖。
然後拿了套睡衣去洗澡了。
我看得想笑。
等他再出來,已經洗掉一身甜膩的香水味。
這會看着順眼多了。
我翹着腳躺在沙發上,朝他伸手。
「我的情書呢?」
「什麼情書?」
「當年你寫給我的那封,我真沒看到,不是騙你的。」
「誰信?那你走什麼?」
「你爹說不走就弄死我,我怕死。」
丁霽青愣了愣。
缺根筋的腦子好像終於反應過來,這個家不止我們兩個人。
連帶着那些老師、園丁等,其實挺多人的。
只是他們不在主樓活動。
不代表他們來不了。
更何況是他親爹,丁家上任家主。
他默默攥緊了拳頭。
喉結滾動,腦門上的青筋跳了跳。
「原來是他?」
我附和點頭,「對,是你爹,所以你現在能把那封情書給我了嗎?」
「不給,早燒了,小時候不懂事而已,我現在早就對你沒感覺了。」
裝貨。
對我沒感覺能哭成這樣。
剛剛在浴室都藉着水聲又哭了一通。
別以爲我沒聽到。
對我沒感覺能把一封情書重寫四遍。
二十八歲了還寫寫寫呢。
我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那好吧,我去喫飯了。」
臨出房門,我對他說:
「丁霽青,你只有這一次機會,如果現在不說,這輩子都別說了。」
-25-
我給了他糾結跟反應的時間。
晚上,我回到房間,卻發現房間內沒有人。
某個少爺落荒而逃了。
我坐在牀沿,鬼使神差地,把手伸向了枕頭底下。
指尖碰到了一點不一樣的觸感。
挑了挑眉。
果然, 摸出了一個信封。
看字跡跟紙張的嶄新程度,大概是最新寫的那封。
誰要看這個。
要看當然是看十八歲的丁霽青寫的。
我拿着這封信, 順着走廊, 一間間打開了其他房間。
少爺都不在。
一直到走廊盡頭。
只剩一個房間了。
裏面傳出了輕微的響動。
我腳步頓了頓,一鼓作氣推開了門。
丁霽青嚇一大跳, 手迅速往身後藏。
動作太大, 幾片藥片滾了出來。
落在木質地板上, 非常明顯。
我走進去, 跟他面對面。
「在喫什麼?」
丁霽青眼睛瞟着其他地方,聲音發抖:
「維生素。」
「騙人是小狗。」
「嗯。」
我氣笑了。
不知道他是在承認自己是小狗, 還是肯定我的說法。
乾脆不理他。
伸手, 順着他的手臂往下摸。
隔着衣服,都能摸到皮膚上凹凸不平的傷口。
一道接着一道。
我心裏發酸,咬着脣接着往下探。
丁霽青不自在地躲開,後退了一步。
「女流氓, 看視頻還不夠, 還得上手摸。」
我冷哼一聲, 另一隻手襲向他胸前。
「女流氓的名號不能白被叫。」
狠狠搓了把心心念唸的胸肌。
看他耳尖發紅。
鬆懈之際, 一股氣把他手中的藥瓶搶了過來。
「……鎮定安神的維生素?」
丁霽青瞳孔縮了縮,自暴自棄撇開頭。
「嗯。」
我丟了藥瓶, 掐着他下巴把他頭扭回來。
「小狗, 看我。」
-26-
兩個人對視半晌。
丁霽青的眼眶越來越紅, 清淚在眼睛裏打轉。
眼皮一眨,就落了下來。
他上上下下掃了我一眼。
再次把頭埋進我頸窩。
心理防線徹底崩塌。
滾燙的眼淚打溼衣裳。
我好脾氣地哄着,擼他狗頭, 搓他後背。
他說:「我討厭死你了, 怎麼能不告而別這麼久。」
我笑了。
在心裏狠狠罵了系統一頓。
丁霽青哭到抬頭的時候睫毛還是溼的。
我趁機把那封情書懟到他面前。
「念給我聽。」
「不要。」
「那我走了。」
「我念!」
低啞的男聲帶着哭腔, 一點點念出壓Ŧũ̂ₕ了十年的情愫。
唸完一封, 我掏出了第二封。
「繼續。」
他愣了一下,「你從哪搞的?」
「你房間的保險箱裏。」
剛哭完,腦子大概還處在缺氧狀態,不太聰明。
一直到又唸完一封。
丁霽青才反應過來。
「那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 五封情書,燒掉一半的照片,所有一切, 都看到了。」
他呼吸停住了。
眼底全是侷促跟不安。
「那你……」
那個保險箱裏,還有他的病歷,他曾經喫過的藥品。
輕度自閉症,情感障礙, 有精神分裂的前兆等等。
看起來不像個好人。
我沉吟片刻,抓住他粗糙的手——當年被火燎過後沒有好好治療,留下了大片疤痕。
把他帶回了房間, 按在書桌前。
「罰你把五封情書再寫一遍,連名字都沒有, 誰知道是寫給誰的。」
丁霽青懵懵地抬頭看我。
表情放空的樣子意外跟十八歲的他重疊在了一起。
我心裏軟成一片。
又呼嚕呼嚕了他的狗頭。
「許夏理, 我的名字,寫吧,今晚還得當睡前故事念給我聽。」
-27-
不就是脫敏嗎?
簡單。
反覆去經歷, 去崩潰,去面對曾經不敢面對的事情。
不用害怕。
這一次,我會永遠陪着他。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