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種愛戀

我向室友靳岑表白了。
他卻把我掛在了校園論壇,公開處刑。
「舍友是喜歡男人的變態,好惡心!」
無奈之下,我被逼換寢。
因爲,新室友跟我是同類,不會嫌我噁心。
靳岑卻整個人都慌了。
犯了病似的,夜夜在我宿舍待到熄燈才走。

-1-
向靳岑告白前,我其實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但那時候我真的以爲,這只是個普通的告白。
結果無非就兩個:
成功了,做戀人。
不成功,做陌生人。
但當校園論壇那條几乎指名道姓的「舍友是喜歡男人的變態,真尼瑪噁心!」帖子衝上熱榜第一之後。
我知道,我以後的日子,不會再普通了。
同時,心臟處傳來細密發悶的疼痛。
我捏緊了手裏的圓珠筆。
我知道,這是靳岑對我的回應。
也是對我不自量力的教訓。
教訓我自以爲是的天真。
喜歡男人,是變態,是噁心,是連說出口都嫌髒的污點。
只有我還天真的以爲,我只是喜歡上了一個男人。
沒什麼不同。
呵,怎麼會不同呢。

-2-
頂着一路上的異樣眼光,我白着臉色回到了宿舍。
宿舍其他三個人都在,正激烈的討論着什麼。
可當我推開門進來,一切討論聲戛然而止。
三雙眼睛同時看向我。
我順勢抬起頭,就看到屋裏正中央,我的被子枕頭全在地上。
上面溼漉漉的。
聞着味道,像是倒了酒精?
舍長高時欽厭惡的看着我,轉頭戴上了口罩。
「誰知道你們這種變態身上帶不帶什麼病菌啊。」
「消消毒是對我們最起碼的尊重!」
咒罵着的同時,打開了一個表格。
「媽的,跟個變態一個宿舍,真晦氣!」
「換寢的申請表你們都填了嗎?」
「等去了新寢室,我還得買點酒精回來,徹底消消毒……」
拉開凳子的手一頓,我抬頭看着他們。
換寢?
他們要換寢室?
就因爲我……喜歡男人?
眸色暗了暗,我看向我旁邊的桌子。
「靳岑,你也贊同?」
靳岑雙腿交疊在桌上,正面無表情的打着遊戲。
聽到我問他,手指微微停頓,抬起頭,靜靜的看着我。
而後在其他兩人的注視下,勾起一抹冷笑:
「不然呢?」

-3-
所有的不死心,在這一瞬間,灼燒成灰。
我低下頭,「哦」了一聲。
轉身開始收拾東西。
「想讓我走就直說,沒必要做這一出。」
「我只是喜歡男的,又不是真的變成了娘們。」
嘴上說着換宿舍,但三個人誰也沒有半點收拾東西的意向。
搞這一出,不就是爲了演給我看,逼我走?
陰陽怪氣,拐彎抹角。
真正不磊落的,真正虛僞的,是他們纔對吧?
嘴上說着話,我收拾東西的力氣不自覺也重了點。
一直襬在我桌面的那個仿唐三彩的陶馬從箱子裏被撞出來,摔在了地上。
「啪呲。」
摔了個粉碎。
靳岑幾乎是立刻變了臉色,手機往桌上一丟。
「草!」
「紀北辭你不想活了?!」

-4-
我很難形容這一刻的感覺。
我其實並不是個冒進莽撞的人。
如果不是感受到了靳岑對我的不同。
感受到了那麼一丁點的信號。
我怎麼會主動挑明,主動去告白?
這個陶馬,是靳岑陪着他上一任前女友去陶藝課時,親自給我做的。
他的前女友跟他要了三次,撒嬌生氣威脅全都用了。
可靳岑就是堅定的不給。
女孩被他這樣的態度激怒,也來了脾氣,哭着問他:
「今天,你必須做個選擇。」
「要陶馬,還是要我?!」
可面對梨花帶雨的佳人,靳岑只是笑了一聲,小心的把陶馬裝進盒子裏。
當着她的面,刪除拉黑,扭頭就走了。
回宿舍後,獻寶似的把盒子往我桌上一放,哼哼唧唧的耍賴:
「兄弟我爲了你,連女朋友都扔了。」
「要不,乾脆咱倆湊合湊合,你給我當女朋友得了。」
這句話,靳岑不是第一次說。
而是經常說。
幾乎快成了他的口頭禪。
舍友們也都早已習慣,更習慣了他對我的偏袒。
甚至到了大二下學期的時候。
因爲交的女朋友全都會因爲他更看重我,而跟他鬧。
靳岑一個出了名的海王,居然乾脆就不談女朋友了。
單身了足足半年多。
零零碎碎的信號,明目張膽的親密,以至於讓我真的生出了可笑的妄想。
可到頭來,卻又殘忍的發現。
那真的只是妄想。

-5-
「這馬你可得好好給我供着啊!」
「一個女朋友換來的呢。」
「哪天磕了一點半點,我唯你是問!」
送我陶馬那天,靳岑的話還回蕩在耳邊。
我低頭看着碎了一地的碎片,不知道爲什麼,居然還能笑出來。
「這樣不是更好?省的我搬了。」
「你……」靳岑猛地看向我,眼神詫異,「真捨得搬走?」
怎麼?
他居然以爲我跟他們一樣,是在裝樣子?
還是覺得我喜歡他能喜歡到沒皮沒臉?
他自己不覺得這一出很矛盾嗎?
「砰!」
心中情緒翻湧,靳岑送我的杯子,被我也砸在了地上。
巨大的碎裂聲,卻讓我有種憤然痛快的發泄感。
我抄起桌上的美工刀,冷笑一聲:
「不用你們消毒,老子親自來。」
「搬走之前保準清理的乾乾淨淨!」
寢室裏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三個人愣愣地看着我像瘋狗一樣,一件件毀掉我跟靳岑這兩年來所有相關的物品。
衣服、鞋子、籃球……
靳岑的臉色越發鐵青,猛地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別發瘋了紀北辭!」
「以後收起你的心思,寢室也不是容不下你。」
「也,也不用非得搬。」
「恢復到以前一樣,做好兄弟,不行嗎?」

-6-
一時間,我只覺得可笑。
不用非得搬?
那他們這又是消毒,又是換寢的,是鬧哪出?
哦,懂了。
這是在用實際行動來警告我。
逼我趁早收起我對靳岑那「噁心」的心思。
不然,他們三個絕對容不下我?
「我是不是該謝謝你們對我的寬容大量,給了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靳岑皺眉,聲音發沉:「紀北辭。」
我嗤笑一聲,深深得看了靳岑一眼,沒再說話,轉頭開始收拾東西。
容不下就是容不下,裝個屁的聖母?
恢復到像以前一樣?哪樣?好兄弟?
就算我能做到,他能做到當這一切沒發生過,當不知道我對他的心思嗎?
就能覺得喜ẗṻₔ歡男人不噁心嗎?
我的東西本就不多,砸了那些靳岑送的七七八八,一個行李箱就收拾好了。
拉索拉上,我站起來就要走。
手腕卻猛地被拽住。
一直冷着臉在旁邊的靳岑終於忍不住似的,皺眉看向我:
「你想好了。」
「今天這寢你搬了,以後就別想再回來。」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靳岑,將手腕慢慢拽出來。
聲音平靜:「恩,想好了,不回來。」
偏見就像是一根刺。
已經扎進了心裏,就不可能再恢復如初。
我跟靳岑之間,也再不可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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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聽到我這麼說,靳岑倒氣急敗壞似的,怒笑着點頭:
「行,紀北辭,你丫可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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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網這帖子,鬧得沸沸揚揚。
導員那邊自然也聽說了。
看着我的換寢申請,他皺着眉犯了愁,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
「搬走倒是容易,可是你搬去哪兒呢?」
言外之意,很明顯。
其他男寢也都不見得願意接納我。
就好像……我喜歡上了一個同性,就成了瘟疫似的。
「我出去自己住吧導員。」
「來我們這啊。」
我苦笑一聲的回答,與旁邊雲淡風輕的回應同時響起。
我愣了。
偏頭看去,就見隔壁體育系的導員一臉平常的看着我。
「多清秀的小夥子,就適合來我們繫住。」
導員皺了皺眉,偏頭過去,壓低了聲音道:「這是紀北辭。」
體育系導員卻拉開了跟他的距離,繼續看着我,嗓門不減:
「我知道他是誰,這麼小聲幹什麼?」
「北辭啊,男寢 601,知道在哪兒吧?」
601?
我頓了一下,眼神迷茫。
怎麼聽着有點耳熟呢?

-8-
等我跑這跑那,終於辦完換寢手續,再折返回男生宿舍時。
已經是三個多小時之後,晚上七點半多了。
天色早變黑,男生宿舍樓下來來往往的,基本上都是要去喫飯,或者是喫過飯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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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沒想到,居然會有個人在樓門口特地等我。
這人穿着穿着牛仔長褲,卻配了雙人字拖,俊帥的臉卻頂了頭糟亂的發。
靠在牆邊慵懶的打了個哈欠。
看到我回來,走上前,自然而然地接走了我的行李箱,聲音低沉磁性:
「路一梵,你新舍友,導員讓我下來接你。」
說完,這人轉身就往樓裏走。
我卻站在原地,整個人有點發懵。
我終於想起來,601 爲什麼耳熟了。
就是因爲我眼前的這位路一梵。
本學院首位身高腿長家世好,迷倒了萬千少女,卻公開出櫃了的「勇士」。
靠着絕對的智力與武力,以及財力,直接將對他有偏見的所有舍友打折、打服、打發、打走。
以至於現在的 601,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在住。
「路,路師哥,」我打了個寒顫,急忙跟上去,「你不介意我住進來?」
路一梵低頭瞥了我一眼,腳步連停都沒停。
「你有傳染病?」
我一滯,「額,那倒沒有……就是……」
我本來想說,我喜歡男人。
但想了想,誰又不是呢?
一時間,似乎也沒什麼好矯情的了。
但路一梵沒有等到我的下文,腳步卻停了一下。
而後低下頭,掂了掂手中的行李箱。
「你就這麼點東西?所有?」
「被褥呢?」
我的表情微微僵滯,想到那被酒精泡了的被褥,心裏有點窩火:「扔了。」
「嘖,」路一梵皺了皺眉,沉默了一會兒後,「好端端的扔被子玩?」
「那你今晚怎麼辦?」
「睡我牀上?」
說來也是巧。
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跟路一梵說話,我並沒有注意到我們現在停下的樓層,剛好是我原先住的三樓。
而更巧的是,路一梵這句「睡我牀上?」說出來的同時。
303 的門剛好打開。
靳岑三個人的臉,出現在眼前。
三個人看到我和路一梵,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尤其是靳岑。
眸光幽暗的緊鎖着我的臉,神情陰鬱。

-9-
舍長高時欽顯然跟我一樣,是聽說過路一梵的。
居然破天荒的沒有出言譏諷我,只是來回打量了我和路一梵幾眼,陰陽怪氣的冷嗤道:
「嘁,你倒是會找舍友。」
「絕配。」
路一梵頓時皺起了眉,眼神銳利,掃過高時欽的臉。
不用說話,壓迫感就足透了。
高時欽立即變了神色,別過頭去,拽了拽身後的靳岑:
「餓死了,走吧。」
「再待一會兒快沒胃口了。」
靳岑沒說話,視線一直落在我的臉上,似乎在等着我說什麼似的。
半晌,卻又只是冷嗤一聲,抬腳向樓下走去。
我也斂了心神,狀若無事的朝着樓上邁開了步子。
只是一步兩步,視線卻控制不住的低垂,看向那抹遠去的身影。
說不難受,那是假的,只是……
「這就是你喜歡的男人?」
「一般啊。」
身側走然傳來路一梵幽幽的聲音,驚得我倒吸一口涼氣。
一腳沒踏穩,樓梯踩空,噗通摔了下去。
夏天穿的都不多,我今天穿的還是工裝半褲。
手掌和膝蓋沒遮沒擋,直接磕在臺階上,疼得鑽心。
我臉都白了。
路一梵卻神色如常,表情半點沒有變化。
不過倒也良心發現似的,一把將我扶起來,拍了拍我的後背。
「驚什麼。」
「校園熱帖,我又不瞎。」
我人更傻了,連疼痛都忘了,木登登的看着路一梵。
這就是憑一己之力幹翻男生宿舍的神是麼?
這事兒聊起來,這麼淡定的嗎?!

-10-
「我還以爲紀北辭會搬出學校呢。」
「倒是把路一梵給忘了。」
宿舍樓外。
沒有了路一梵的壓迫,高時欽的話頭也終於敢開了。
神情裏滿是鄙夷,冷嗤不已。
「現在倆變態湊一起,嘖,感覺整棟樓都噁心了。」
靳岑的腳步猛地停下。
回過頭來看向高時欽:
「什麼意思?那男的什麼情況?」
高時欽愣了,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半晌突然反應過來:
「哦嗐,你一個大直男估計不知道。」
「剛剛跟紀北辭一起的那個,是體育系的路一梵,大咱們一屆。」
「長得倒是挺帥的,一進學校就有不少姑娘倒追,迷得……」
靳岑的眉心擰得更緊:「說重點!」
「這就是重點,你別急啊,」高時欽無奈道,「化學系的系花那天當衆對他表白,你猜怎麼着?」
「這哥們直接說,自己喜歡男的,公開出櫃了!」
靳岑的眸底暗了暗。
胸膛起伏了幾下後,聲音有點輕:
「他……應該只是找了個藉口拒絕而已吧?」
「一開始大家也都這麼想啊,但後來,有人在 GAY 吧看到他了!」
「他喜歡男人的事兒,這不就實錘了嗎?」
高時欽說着,突然神情怪異的往靳岑面前湊了湊,壓低了嗓音:
「你剛剛沒聽見他說,讓紀北辭今晚睡他牀上嗎?」
「路一梵那 601 就他自己住,現在好了,倆人都是 GAY,指不定……」
「哎?阿岑,你回去幹嘛?不喫晚飯了嗎?」

-11-
我這一跤摔得是真不輕。
膝蓋整個就腫了。
往下鋪的空牀板上咕咚一坐,頓時疼的我齜牙咧嘴。
路一梵一開始還覺得我小題大做,大老爺們哼哼唧唧的,娘。
結果等我把腿抬到牀板上,他看到膝蓋上的血時,表情頓了一下,伸手撓了撓腦門。
「你瓷做的啊?磕一下還能出血?」
我:……
難道你們體育系就是鐵做的?
磕一下不出血?
抬頭想要說句話,卻望進路一梵深邃的注視,我這才發現他一直在盯着我的小腿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路師哥?」
路一梵這纔回神,依舊是那副清清冷冷,慵懶的樣子。
扭頭就回了自己的書桌前。
我正要低頭感慨一下他的冷漠無情,面前卻又籠罩了一個黑影。
路一梵拉了把椅子在牀邊坐下,往前湊了湊:
「往牀外邊挪挪,我給你上藥。」
「特效藥,好得快,但有點疼,你忍忍啊。」
我眨眼,心想能有多疼,然而下一秒——
「啊!疼疼疼!」
不行不行,忍不了一點,這藥水太激得慌了!
「你別動!」
「腿叉開點!」
「我瞄不準了都!」
我疼得一個勁的閃,搞得路一梵上藥也抹不準地方,乾脆一把摁住我的兩條腿,箍在他腰兩邊。
「受不了就勾着我的腰。」
我哪還顧得上反應這番對話聽起來有多詭異啊。
疼得我握緊了拳頭,哐哐捶牀。
「疼啊哥……你勁小點,我大腿根讓你掐青了快……啊!」
藥水刺激傷口,我疼得渾身一抖。
可還沒等再開口,房門卻發出咣噹一聲的巨響。
不像是手敲的。
更像是用腳大力踹的。
我跟路一梵都是一愣,紛紛看向門口。
緊接着下一秒,靳岑陰冷如冰的聲音自門板外響起:
「紀北辭,要麼我數到三,給我開門。」
「要麼,我今天劈了這破門。」
「一。」
「二!」
「三!!」

-12-
三字落下,門口再次傳來巨響。
是比剛剛用勁還大的一腳。
這力道,我敢保證,再來兩腳,門板必碎。
路一梵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
將我的雙腿放下,站起來走過去,把門打開了。
門外,靳岑紅着眼,擺着一副捉姦的架勢,腳已經抬起來準備踹了。
看到門開,這才慢慢落下腳。
胸膛劇烈起伏着,打量了一下路一梵,鬆了口氣似的。
「學弟,有事兒?」
路一梵慵懶的靠在門邊,勾着薄脣衝靳岑挑了挑眉。
靳岑卻已經擠開他,快步衝進了屋裏。
看到我膝蓋上的傷口和凳子上的藥水後,顯然明白了過來。
一瞬間,靳岑望向我的眼神,竟有種劫後餘生,失而復得的慶幸感?
但等我再看時,卻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靳岑停了兩三秒鐘,面色便恢復如常,回過頭,半點不輸的看向路一梵:
「前舍友搬寢室,來送送,不行?」
「行是行,但……」
路一梵抬眼,瞥向了門口探頭探腦看熱鬧的人。
眉尖只是一挑,衆人便紛紛散去,轉眼就沒影了。
「既然都鬧到了換寢這一步,想來,二位的關係,應該是沒那麼好吧?」
「是正經來送麼?」

-13-
靳岑的臉色驟然沉下來。
拳頭在身側攥緊,手背上暴起青筋,胸膛起伏几下後,突然嗤笑起來:
「這宿舍,有什麼正經人麼?」
「還怕不正經?」
「靳岑!」我的聲音也嚴肅起來,「追着來我宿舍找事,你有病?」
咋的?
這會兒就不嫌喜歡男人的變態噁心了?
這屋裏現在可是有着兩個喜歡男人的 GAY 呢。
他明明厭惡卻還在這待,不是有病是什麼?
靳岑似乎是沒想到我也會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眼神中閃過一絲訝異。
而後,脣角冷冷勾起。
「怎麼?嫌我在這礙事了?」
有病。
我懶得接他這腦子不清醒的話茬。
只偏頭看了看外面的漆黑,沒頭沒尾的開了口:
「八點多了。」
靳岑自打不談戀愛之後,生活就恢復到了一種穩定的自律。
八點多,一般是我在宿舍自習,他在旁邊健身的時間。
半年的時間,其實早已經分不清是我的習慣,還是他的習慣。
卻兩個人都把這個習慣延續了下來。
靳岑自然聽得懂我的意思,脣角勾起弧度。
但眼底並沒有笑意:「趕我?」

-14-
我不冷不淡:「算不上趕。」
只是我不覺得我們現在是什麼能平靜坐在一個屋裏的關係。
靳岑卻冷笑了一聲,「這就是趕,紀北辭,你趕我?」
「嗯,趕你。」我乾脆點了點頭。
靳岑卻突然「嗤」了一聲,笑意嘲諷。
直接冷着臉抽過桌邊的一把空椅子,大大剌剌的坐下。
然後,掏出手機,玩起了遊戲。
我被他的動作驚住了,「靳岑,你……」
「閉嘴吧。」
靳岑瞥了我一眼,垂下眸子,鐵青着臉彆扭道:
「你答應了包我補考過的。」
此話一出,我反倒沒話說了。
對,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
上學期期末考毛概那天,我發了場高燒,直接在考試過程中就暈死過去。
靳岑急壞了,二話沒說扛着我就往醫院跑,考試直接就曠了。
我倆因此毛概全掛,等着回來後補考。
當時靳岑跟沒骨頭似的靠在我旁邊,扔着圓珠筆玩,嘴裏念念叨叨的:
「數不清多少回了啊紀北辭。」
「老子爲你丟了一個森林的女朋友。」
「又爲你掛了次科。」
「你得對老子負責啊。」
女朋友的事情,我不知道怎麼論。
但掛科這事兒,實打實的我內疚的很。
偏頭看了看已經開始在書上畫小人的靳岑,我鄭重保證:
「成,毛概補考包我身上,包你過,行不?」
「成交!還得是我小辭子靠得住!」
當時靳岑臉上那燦爛帥氣的笑,我至今還記憶猶新。
可僅僅是過了一個暑假再回來的這一刻。
卻已經物是人非了。
「明天早上把書送來,我給你標重點。」
「拿回去背熟就能過。」
「不用天天來找我補習,省的給你添噁心。」
我自認爲這個安排也算貼心。
但靳岑的臉卻陰沉的要命,張了張嘴:「我沒覺得你噁心,那帖子不是……」
不是什麼。
他卻沒再說下去。

-15-
大一新生軍訓的時候,有剩的被褥。
路一梵幫我去跟宿管買了一牀,輕輕鬆鬆就解決了牀鋪的問題。
但靳岑卻一直在我們宿舍,待到了十一點半熄燈。
燈光熄滅,屋裏陷入黑暗,只有月光柔和的從窗口灑進來。
路一梵都上了牀,悠然的看起了球賽。
他卻還是一動不動。
悠然專注的樣子甚至讓我有種他要在這打到天亮的錯覺。
可我想錯了。
因爲當路一梵深沉入眠的輕微呼吸聲響起的同時。
靳岑終於放下了手機。
從椅子上站起來,晃了晃脖子,伸了個懶腰後,轉頭就離開了。
輕輕關上門的動作,利落到讓我目瞪口呆。
「他這……玩吶?」
而我並不知道的是。
就在門關上的那瞬間。
上鋪的路一梵也睜開了眼睛。
眼底清明並無半分睡意。
慢悠悠的翻了個身,脣角卻勾了起來。

-16-
跟一個自律又勤快的體育生同寢,感覺是真的不錯。
當我第二天早上睜開眼,入目就是路一梵肌肉分明的後背。
還有桌上已經買好的早餐時。
我頓了頓,恍惚了好幾秒纔想起來,自己已經不在 303 了。
心裏下意識的一空,但隨即又感覺到有點輕鬆。
我從下鋪坐起來,伸了伸懶腰。
「ţúₒ師哥,你的屬性不會也是下面那個吧?」
「忒賢惠了啊。」
正換着衣服的路一梵動作一頓。
回過頭來像看什麼莽撞的傻子一樣看向我,眉尖微挑。
「紀北辭,你是真覺得自己搬到這兒就安全了是吧?」
「想體驗體驗我的體力,你就直說。」
我臉上的嬉皮笑臉頓時沒了,連連擺手:
「路哥,錯了。」
路一梵嗤了一聲,罩好了衣服背上包,剛要邁步出去,突然又停下了。
歪頭上下打量着我,脣角勾起:
「倒真是那塊料。」
我:……
哪塊料?
你別以爲我腿傷了就不能給你個雷歐飛踢啊。
「紀北辭。」
臨出門前,路一梵突然沉了下聲音。
低頭思索了幾秒,態度有些認真:
「搬到 601,其實才是你風口浪尖的開始。」
「成爲異類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成爲被人關注的異類。」
「你做好心理準備吧。」

-17-
路一梵的話,我最開始其實並沒懂。
但也不重要。
因爲當天下午,我就懂了。
在我一瘸一拐的去上完課,再到回到宿舍的半個小時裏。
我又被頂上了校園熱帖。
這回的帖子很簡練,也沒別的內容,就只是我怪異的走路姿勢。
還有一個意味深長的標題:
「聽聞這位告白變態哥,搬去 601 了啊,嘖。」
我是個理工男,文科本身就弱,真是頭一次知道文字的力量居然這麼頂。
一個「嘖」,再配上 601,再配上我的走路姿勢。
彷彿什麼都沒說。
又彷彿什麼都說了。
我有些茫然,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憤怒,還是該無措。
一條毛巾驟然蓋到了我的腦袋上。
蓋住了我看手機的視線。
評論區那些髒成*號的字眼,瞬間消失了。
然後,手裏驀地一空。
我趕緊把毛巾拉下來。
就見剛洗過澡的路一梵身上還帶着沐浴露味的溼氣,把我的手機隨手往桌上一扔。
「能改變自己的,都是神。」
「想改變別人的,都是神經病。」
「而面對神經病最好的方式,就是離他遠點,不聽,不看,而不是爲他難過,甚至……想跟他講道理。」
「你見過哪個神經病,講道理?」
路一梵說這話的時候,表情真的太平靜了。
平靜到讓我有種他練的不是羽毛球。
而是哲學心理。
「師哥,該說不說。」
「你這把這 ƭũ̂ₜB 真是裝到位了。」
低落的心情奇蹟般地消退,我忍不住對路一梵豎起了大拇指。
這人在我眼裏,身形是真的高大了起來。
人格魅力咔咔開始泛金光。
路一梵的臉卻頓時一黑,隨手抄起桌上的藥水瓶。
坐過來拍了我一巴掌:
「把腿給老子岔開!」

-18-
我:……
這對話怎麼聽起來這麼詭異呢?
「師哥,咱能溫柔點不?真疼……」
「咣噹。」
房門在這個當口,又被粗暴推開。
我愣了一下,抬頭果然就見靳岑冷着一張臉,大大剌剌地進了門。
坐在了我旁邊的那張桌邊。
然後把毛概書往我桌上一丟,架起電腦就開始敲鍵盤。
姿態自然到簡直像回了自己宿舍似的。
我看了下時間,晚上七點半。
準時準點,嘖,也是難爲他了。
「劃好了,拿回去背就行。」
新學期剛開,補考定在一個月後。
可能是校方生怕我們過不了吧,時間給的足足的。
我把毛概所有的考試重點都一條條的圈了出來。
又怕靳岑看不進去,盡職盡責的給他圈了必過的幾條知識點。
就這程度,他哪怕是一天只背一句話,一個月下來也能考個 60 分及格。
真的包過。
但靳岑卻沒接,只定定的抬眸看着我。
半晌,垂着眸子低聲的說了一句:
「我沒睡好。」
所以?
我還得包他睡覺?
「紀北辭,」靳岑望着我,喉結微微滾動,「這不對。」
「哪兒不對?」我的眉頭皺了起來。
靳岑卻沒再回答,低下頭去在電腦繼續敲字。
大開的文檔光標閃動,最後,落上了五個字:
「哪兒都不對。」

-19-
我本以爲,劃完重點,靳岑就不會再來了。
但當接下來的每個晚上七點半,他都準時準點的來我們宿舍「報道」時。
我覺得我看不懂他們直男了。
「靳岑,校園帖子你是沒看對麼?」
「我跟路師哥現在可是備受關注的同性戀,死變態。」
「你這麼天天往我們宿舍跑,不怕成爲第三個變態?」
靳岑的拳頭緊接着攥緊了。
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掙扎的神情。
其實靳岑在 601 待着,也並沒見得多放鬆——他的腳尖一直是偏外的。
這代表着一種抗拒與想要逃離。
其實,被曝光被驅趕,我只是覺得憋屈,有種失戀了的難受。
但我卻並不仇恨 303 的三個人。
因爲遠離異類,是人類的本能。
直男恐同,我特別理解。
但我不能理解的是現在。
靳岑一個恐同的直男,非要自虐似的往 GAY 圈裏鑽,圖什麼?
我沒能得到回答。
因爲靳岑他就沒回答。
只是來我們宿舍的時間,從人流量最大的七點半。
改成了稍微清淨點的八點。
說來也是無奈。
靳岑就好像是拿了我跟路一梵的課程表一樣。
我們倆各自單獨在時,他不來。
但只要我們倆同時在宿舍,他必到。
尤其是每天的晚上,七點準時到達。
到了就開始打遊戲,玩電腦,寫課業。
一直待到熄燈之後,不,確切的說,一直待到路一梵睡覺之後,就準時離開。
連續一個多周下來,我甚至覺得……
「路師哥,你說靳岑是不是看你睡覺有癮啊?」
洗完澡,我穿了條大褲衩,直接就擦着頭髮從浴室出來。
卻沒曾想迎面就撞上了正擼鐵的路一梵。
八塊結實的腹肌明晃晃的,一下就扎進了我的眼裏。
「臥槽!路師哥你這身材是真頂啊!」
我嘿嘿笑了兩下,走過來伸手就在他的肌肉塊上快速地呼嚕一把。
充分感受了一把巧克力大板的觸感。
正意猶未盡的想再來一把的時候,手腕卻猛地被攥住了。
我愣了一下,抬頭才發現,路一梵的神情有些緊繃。
喉結上下滾了滾:
「紀北辭,你能不能有點自覺?」

-20-
「啥,啥自覺?」我有點懵,「不讓摸啊?」
路一梵的胸膛起伏了幾下。
腮幫子微微鼓動,似乎是在咬牙。
緩了幾秒後,他的聲音低啞:
「老子是個 GAY 的自覺!」
我愣了幾秒,隨後故作猥瑣的笑了笑:
「這啥自覺不自覺的。」
「你是 GAY,我是 GAY,哥倆剛好湊一對。」
「路師哥,求娶啊!」
說着,我就往路一梵那邊湊近了一些。
腦門卻被猛地一推,直接推開了,「滾一邊去,心裏清乾淨了嗎就來湊老子?」
「嘿嘿。」
我站穩了身體,也不惱,只仰頭衝着路一梵一個勁的傻樂。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撕開了高冷暴力的那層外衣,真實的路一梵相處起來,那是真叫一個越處越香。
自律、賢惠、通透、聰明,長得還他媽賊帥。
我有時候看他那矯健的身形,都有種這人怎麼全都往好處長的嫉妒感。
「這麼好的路師哥,誰錯過誰眼瞎~~」
「我這就把心裏騰空,啥玩意都不要了,只塞路師哥,成不?」
「路師哥,你心裏乾淨不?」
我這話是故意的,話裏還有話。
搬進來不久後,藉着路一梵的光,我也認識了體育系的幾個同學。
從他們嘴裏,聽說到了路一梵的一個八卦:
絕世好男人路一梵心裏有人兒呢!
藏得嚴嚴實實的,誰也不知道。
純情的很。
羨慕,我是真羨慕啊。
我嘖嘖了兩聲,拽住脖頸上毛巾的兩頭,回身準備去把上衣套上。
眼角的餘光卻冷不丁瞥見一道黑影,嚇得我一個激靈。
急忙抬頭,門口站着的,卻是靳岑。
他眼睛死死盯着我,眸底氤氳着我看不懂的顏色。
路一梵也同樣看到了他,頓覺好笑:
「師弟這麼喜歡我們宿舍?」
「真要是想來,就跟輔導員遞換寢申請唄。」
「601 熱情歡迎你。」

-21-
靳岑的臉色陰下去。
卻到底沒開口接「換寢」這個茬,只是盯着我開口道:
「紀北辭,你搬回來。」
這個詞,我聽着是有點生僻了。
什麼叫搬回來?
是我失憶了還是他失憶了?
我搬出 303 也不過纔過去了不到兩個周吧?
那句「搬走了就別想回來」的話,不是他說的?
許是我的眼神太過冰冷,靳岑的神情軟和了些許,又破天荒的再次開口道:
「你應該看得到,帖子早沒了。」
我點了點頭,卻也只是點了點頭。
那篇帖子,在我換寢的第三天,連同那個我走路姿勢怪異的帖子,突然間就一起消失了。
刪的乾乾淨淨,就好像從來沒有發佈過一般。
可我心裏很清楚。
它刪不掉。
那個帖子的截圖,可能還存在某個學生的手機裏。
我是喜歡男人的「變態」這件事,也已深深刻在了每個學生的腦子裏。
「所以,你可以搬回來的。」
靳岑盯着我,慢慢開了口。
「老大和老二那邊,我會讓他們閉嘴。」
「我們就還像以前一樣。」
又是這句,像以前一樣。
靳岑的腦子是進水了嗎?
二十好幾的大小夥子是怎麼說出這麼天真的話的?
我神經雖然大條,但也不是傻子。
這兩個周的反常舉動,再聯繫起現在Ṱû₋,我只能得出一個結論——這人不捨得我。
可,那又怎樣?
他的不捨得裏,只有同學兄弟情。
或者更直白的說。
他想把我掰直了。
哪怕只是表面掰直。

-22-
「靳岑,說實話我還挺開心的。」
「起碼這兩年多的感情,沒白處。」
「你一直男能爲我做到這個份上,真心不容易。」
「但性向這事兒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真改不了。」
「人心裏的芥蒂,也不是你刪幾個帖子,警告兩聲就有用的。」
路一梵不就是先例麼?
有武力,有財力,有勢力。
明明已經讓所有人閉嘴了,可他依然趕走了所有舍友,自己住了。
靳岑有些急了:「那帖子不是我發的,是你告白的時候,舍長剛好聽見……」
「哦,」我點點頭,「其實我猜得到。」
靳岑向來不喜歡受人矚目。
發帖博眼球這事兒,他乾的幾率真心不如高時欽大。
但,誰發的,真的重要嗎?
許是我的反應超乎了意料,靳岑的眼底有些慌亂:
「我沒覺得你是變態,也沒覺得你噁心。」
我涼涼一笑:「恩,可你也不想讓別人覺得你是變態。」
這就是靳岑那天說了半句,卻並沒有繼續解釋的原因。
因爲他心裏也清楚。
帖子是誰發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從那之後,走在我身邊的人,也被迫要做好一個心理準備:
被當作異類。
接受異樣的眼光與指指點點。
我並不強求站隊,或留或走,我都接受。
靳岑也其實……早就做好了他的選擇。
「靳岑,就這樣吧。」
「你一個大好直男,就別跟我這變態攪和了。」
「以後別來了。」
我說完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靳岑的肩膀。
剛要收回手,靳岑卻反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用力不小,我沒掙開。
靳岑看我的眼神里,漸漸帶上了些埋怨與無措。
「你以爲……我沒試過麼?」
「我他媽,」靳岑喘息了幾下,「我他媽也以爲自己巴不得你趕緊消失!」
「可是不行,我做不到。」
「宿舍裏明明只沒了一個你,可我就是覺得哪哪兒都不對,空的厲害。」
「你以爲我想天天在這消磨時間嗎?」
「我也不想在這!」
「可我只要一想到路一梵也是個 GAY,想到你跟他有可能發生點什麼,我就坐立難安!」
靳岑幾乎是吼着把這句話說完了。
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後,慢慢鬆開了我。
伸手抹了下臉:「紀北辭,我說真的,你回來吧。」
「我跟你在一起。」

-23-
靳岑說的激昂,但我卻聽得一片心涼。
如果是兩週之前,那聽到這話,我指定就衝了。
可這兩個周,我身體力行的知道了什麼叫「人言可畏」。
也親眼體會到了路一梵說的那句「成爲異類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成爲被人關注的異類。」
所以,面對靳岑的話,我現在只覺得天真。
「成啊。」我點了點頭,笑了,走過來勾住靳岑的脖頸,帶着他就往門口去,「走唄。」
靳岑的眼神中最初染上了欣喜。
但腳步走到門邊時,卻陡然想起了什麼似的。
硬生生停下了。
「呵。」我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涼涼一笑。
搭在靳岑脖頸上的胳膊,放了下來。
「靳岑,現在還想讓我回去嗎?」
「還覺得咱們能跟以前一樣嗎?」
「你心裏明明很清楚,從那個帖子發出來之後,咱們就回不去了。」
靳岑的表情一頓,看我的眼神陡然變得慌亂起來。
拳頭攥緊又鬆開。
最後,卻是什麼都沒說的,就這麼摔門離去。
背影倉皇。
我的視線一直停在他身影最後消失的地方。
注視良久後,也只是微微的苦笑一聲。
早知道的。

-24-
這天之後,靳岑沒有再來。
我也忙着上課、考試,忙着進行從學校進入社會前的最後一波準備與轉變。
路一梵雖然比我大一屆,但他是體育特招,正準備着繼續讀研。
每天就是出去訓練、回來看書。
順便……跟我扯皮。
「師哥,你是準備留校了,但不少人可都要畢業了啊。」
「你確定還要單着,不主動出擊?」
夾了麻辣燙裏的一顆魚丸,我吹了吹,抬頭瞥了對面的路一梵一眼。
真別說,這人是真沉得住氣啊。
我跟他一起住了也小兩個多月了,愣是沒看出一點他心上人的蛛絲馬跡。
藏得那叫一個嚴嚴實實。
「師哥,這我就得勸你兩句了。」
「戀愛這東西吧,不是腦子裏過過就算談了,你懂吧?」
「就算對方是直男,你不準備表白,但好歹也去湊湊,省得……」
路一梵「嘖」了一聲,往我碗裏夾了塊魚肉。
聲音很淡:「他不是直男,他有喜歡的人。」
「哈?!」
這消息着實勁爆,我一個沒夾穩,魚丸就掉回碗裏了。
麻辣燙的湯汁飛濺。
路一梵剛好在低頭扒飯,直接就被濺到了眼睛。
筷子掉在地上,路一梵捂着眼睛奔去了廁所:
「臥槽!」
「紀北辭你故意的吧?」
我也嚇了一跳,趕緊抽了紙跟着他進衛生間,胡亂的往他眼睛上捂:
「哥哥哥,我錯了,我真錯了。」
「真不是故意的,你要不……」
話沒說完,路一梵兜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手上都是水,也沒法接,我便幫他接了起來,開了擴音。
電話那頭傳來了他導員的聲音:
「一梵啊,明天的比賽你好好發揮啊!別給我掉鏈子!聽見沒。」
「知道了!絮叨。」路一梵擦着眼睛,聲音發悶。
「你小子啥態度,嘖,忘恩負義,老子特地把你媳婦給你送到宿舍了都,你到現在還沒好好感謝我一下……」
電話緊接着被掐斷了。
路一梵一臉驚慌的拿着被他強行奪過的手機,看向了我:
「那個……我……他……」

-25-
我人傻了。
我是真的完全沒想到。
路一梵純情暗戀的那個人,會是我。
因爲我大學幾年的記憶裏,甚至都沒有他這個人。
路一梵也很鬱悶,紅着眼睛坐在我旁邊,撇了下脣:
「大一你剛入學那年,從籃球場邊路過。」
「我當時就在場裏打球,你那小腿白的要死,都晃眼睛,我一個分神,被撞出了界。」
「你可倒好,呲着個大牙看我,張嘴就是一句臥槽,師哥你剛剛起飛了啊,差點沒把我氣死。」
「但也沒曾想,你這二傻子緊接着又給我送了瓶水。」
「我當時拿着那瓶水,看着你美滋滋的,屁顛顛跟在靳岑後面,跟個嬌氣小媳婦似的,一眼就紮上了。」
「再,再就沒挪開眼……」
說着,路一梵撓着後腦勺偏過了頭。
我這才發現,他的耳尖紅的要命。
「那什麼,我明天籃球比賽,你來看不?」
「老子大學就輸了那一場比賽,還是因爲你。」
「反正現在窗戶紙也捅破了,老子高低得把這場子找回來。」
我沉默着垂下了眸子,沒有開口。
桌面上的手機微微震動。
是靳岑發來的微信。
「如果我願意勇敢試試呢?」

-26-
籃球比賽當天,我還是來了。
坐在觀衆席上看着身穿球衣的路一梵在場上肆意奔跑,我略微的有些失神。
兩個月而已,說我喜歡上路一梵,那是純扯淡。
但是我也不可否認。
路一梵吸引到了我。
可能也是吊橋效應吧。
這人在我性向被曝光,正無措又迷茫的時候,拉了我一把。
張揚肆意,通透明白的引導着我走出那片陰霾。
這樣優秀的人戳在身邊,會對他有好感,似乎也是常理之中。
可同性相戀要面對的,不光有常規上的金錢、家庭的碰撞,還有偏見、眼光這些阻礙。
真要談起開始,談何容易?
我身邊的空位上,坐了個人,本來我沒注意,但奈何他一直在偏頭看着我,實在忽視不了。
我偏過頭,望進了靳岑佈滿血絲的眼睛。
這人似乎……真的很久沒睡好了。
「紀北辭,你贏了。」
靳岑苦笑了一下,「我做不到,我認了。」
「被嘲笑也好,被當作異類也好, 我都認。」
「只要你回來,做什麼我都可以。」
我凝視着靳岑的側臉, 很奇怪, 內心裏居然一片平靜。
「沒必要。」
「因爲,我不想要你了。」
「靳岑, 時過境遷了。」
或許緣分是有時機的。
老天可能會給你拋幾次, 但能不能抓住, 就得看自己了。
ẗù₄我跟靳岑, 從那個帖子發出來, 他選擇了驅逐我開始, 其實就已經回不去了。
靳岑頓時紅了眼眶, 聲音都開始微微顫抖:「爲什麼?你不是喜歡我的嗎?」
「我只是比你遲鈍了兩個月而已, 怎麼會錯過你呢?」
「我們朝夕相處了兩年啊,你對我的感情能說放下就放下嗎?」
「現在的確沒放下,」我雙臂向後撐在地上,語帶坦然,「但早晚會放下。」
「交給時間就可以了。」
「可我們明明可以不用這樣的」
靳岑急了,上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之前是我反應慢,可是我一個直男要被掰彎, 總得需要時間的吧?」
「我可以現在發帖官宣, 向所有人承認你, 只要你回來。」
「我都已經做到這份上了, 你還要我怎麼樣?」

-27-
「紀北辭!」
籃球場上, 突然傳來了一聲張揚的呼喊。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我這裏。
而下一秒,靳岑鬆開了我的手。
我涼涼一笑,靳岑也反應了過來,臉上閃過慌亂:「我, 我只是下意識反應, 我以後會改掉的。」
說着,又想過來牽住我的手。
我卻躲開了, 視線越過人羣, 跟球場上贏了球的路一梵對視。
路一梵笑得很燦爛, 揮着手對我喊道:
「紀北辭, 老子喜歡你!」
「你不用管別人怎麼看。」
「出了校園,他們都是屁。」
「入了社會,同事都是屁。」
「但與你朝夕相伴,同牀共枕的人, 卻會是氧氣。」
「所以,我們只是在活自己的生活。」
「是不是 GAY,無所吊謂!」
「你就問問你自己, 想不想跟老子在一起就完了!」
一番喊話,全場寂靜。
衆目睽睽之下,我捂住了通紅的臉, 笑得無語。
這傻 der。
但等手從臉上放下來時,我卻沒立即看向路一梵,而是看向了身側目光灰敗的靳岑。
「所以,你做到什麼份兒上了呢?」
靳岑不再說話了。
我從觀衆席上站起來, 感覺到了肩膀處傳來的輕鬆感。
視線落到籃球場中,我回喊了回去:
「還沒想好!」
「再等等吧!」
「但恭喜你,有個近水樓臺的優先排隊權!」
至於剩下的。
我說過了。
交給時間吧。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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