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你長林

上網課的時候做飯,忘記關攝像頭了。
那個平時總戴着金絲框眼鏡,斯文清冷的老師,敲了敲麥。
「在切菜的同學,雞胸肉是不是放太多了?」
「注意均衡飲食啊。」
……
我,一名二十一世紀遵紀守法的大學生,在開始上網課的第三天,社死了。

-1-
陸逸林給我發消息。
我設了自動回覆,於是出現了以下對話:
陸逸林:今天怎麼回事?解釋一下。
我:[自動回覆]爸爸沒空。
陸逸林:?
我:[自動回覆]爸爸沒空。
陸逸林:想掛科是吧?
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師對不起,我設了自動回覆……
陸逸林:晚了。

-2-
事情是這樣的,疫情封校之後,我們全校實行線上授課。
封在宿舍裏的我,喫膩了食堂送來的一日三餐。
我向天發誓,我只是突發奇想,準備自己做一次飯。
就做一次。
然後,我不知道,我的攝像頭是開着的。
一直是,開着的。
我就當着陸逸林的面切菜啊我,他還說我雞胸肉放多了。
我嗚嗚嗚一大學生多喫點肉怎麼了。

-3-
我被「邀請」到導員辦公室談話了。
所有人都戴着口罩,不過口罩也擋不住陸逸林那張帥臉的殺傷力。
只是他垂着眼沒看我,事不關己地玩着車鑰匙。
導員揉了揉眉心,問我。
「你這些蔬菜哪裏來的?」
「從食堂大媽手裏買的。」
「醬料呢?」
「從宿管阿姨那裏順的。」
「……」
「不是,你是不是有社交牛逼症啊吳林堯?大媽阿姨你也混得熟?」
我哈哈笑了兩聲。
「別哈了,回去寫份檢討,下不爲例。」
導員又轉頭看向陸逸林。
「陸老師,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他這才抬起頭,墨色的眼睛落到我身上,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我?我沒什麼想說的。」
「課不精彩,讓這位同學不想聽,是我的錯。」
雖然有些陰陽怪氣,但其實本來到這裏,事情就結束了。
結果我腦一抽,接了他的話,「其實是陸老師你秀色可餐呀……」
導員和陸逸林兩道視線,一齊落到我身上。
半晌,耳旁清冷而優雅的聲線慢條斯理地響起。
「我改主意了,你也給我寫一千字檢討。」
「要英文的。」

-4-
「Are you OK?」
室友小 F 推開椅子,滿臉關心地望着我。
「別,現在我一個字母都不想聽。」
我一頭栽倒在牀鋪上。
我,到底,爲什麼,管不住我的嘴?
如果上帝給我倒退時間的能力,我一定要在六小時前關好我的攝像頭。
把我的自動回覆也給撤回。
以及剛剛,不在導員辦公室裏犯病。
「有可能這就是人生。」
小 F 趴在我的牀邊,露出一個腦袋。
「無常?」
「絕望。」

-5-
手機在身旁響了七八聲,我嘆口氣,剛瞥見屏幕上的名字,一股腦坐起。
我喂得小心翼翼。
電話那頭的人,好一陣沉默,「下來拿你媽給你帶的飯。」
然後掛得乾淨利落。
……
我套好衣服,衝下宿舍樓。
果然在不遠處的一顆大樹下見到他的車,白色輝騰,低調奢華。
陸逸林就坐在車裏,襯衫上挽,露出一截精緻的小臂。
我媽的便當被他百無聊賴地拎在手裏。
是的,他不僅是我大學英語老師。
還是我鄰居。
從小到大都是的那種。

-6-
我埋頭乾飯,陸逸林在我身旁劃拉着手機。
他脫下眼鏡眉眼就有些鋒利,不過依舊是女孩喜歡的那款就是了。
說實話,可口的飯菜真的能讓人心情好起來。
特別是,媽媽的味道。
「喫個飯情緒起伏那麼大,你果然戲很多。」
身旁人聲線冷不丁地響起。
「那你幹嗎打我小報告啦。」
我撇撇嘴,扣上飯盒的蓋子。
「我沒打,是你們導員自己進的我會議裏。」
脣角突然被異樣的觸感蹭了下,我抬頭,他抽了幾張紙巾,大概想幫我擦掉油漬。
觸到我的視線,動作就停住了。
淺薄的眼眸不經意地瞥下。
「你自己擦。」
「……」
「我能不寫一千字英語檢討嗎?」
「不行。」
「求求你了,陸……」
「撒嬌?沒用。」

-7-
之後的幾天,我媽也偶爾讓陸逸林給我帶飯。
一千字英語檢討還不如ŧù₈殺了我,我試圖矇混過去。
然後他就很未卜先知地在週五給我發了條短信。
「我不催,不代表我忘了。」
「……」
週六晚上到他車裏,我把皺巴巴的兩張檢討給他。
雖然沒笑,但我感覺他還算滿意。
今天的便當也很豐盛。
喫一半,我猛地一愣神。
「啊!」
「幹什麼?」
他輕揚了下眉,趴在方向盤上看我。
眉眼倦倦的,一臉「我看你能整出幺蛾子」的表情。
「我媽不是跟她姐妹爬山去了嗎?」
「嗯。」
「那這便當……?」
「我做的。」
「……」
怪不得,我就說,我媽這忠實中餐擁護者,也不會冷不丁地煎西冷牛排啊。
「不好喫?」
身旁的人雖這麼說,可沒一點不自信的表情。
「好喫!!」我狂點頭。
「那麻煩小傻子同學可以閉嘴喫飯了嗎?」
「……」
怎麼又無緣無故喊我傻子啊喂。
他嘆了口氣,像是知道我想法一樣。
「因爲我剛剛只是瞄了一眼你的檢討,已經發現了至少三四處語法錯誤。」
「準備六級跟鬼去過?」
「……」

-8-
「陸逸林。」
我蓋上了飯盒的蓋,端端正正坐好了喊他名字。
他嗯了聲,淺褐色的眼睛看我,鏡片都難掩那幾分無奈。
「我們宿舍水管突然壞了,洗不了澡了。」我卷着裙子的邊。
「所以?」
「所以……我可以去你家洗澡嗎?」

-9-
我挺喜歡陸逸林家的。
嗯,因爲很工整,超級工整。
沒有絲毫多餘的東西,看一眼都覺得無比舒適的程度。
每一個事物都在它該擺放的地方,比如說,我如果來他家,鞋子就得擺在鞋櫃第二排第一個空位。
那是專門給我放鞋子的地方。
我曾經問過他,如果家裏突然來了一堆客人,那他這令人髮指的完美主義該咋辦。
他那雙淺薄的眸子,依舊寡情地看着我。
「你覺得除了你,我還會讓誰來我家?」

-10-
我們宿舍淋浴系統其實算不上好,所以他家浴室甚得我歡心。
只是,我有點不太會調水溫。
好像不是向左或向右打,水溫雖然不刺骨,但對我來說還是太涼了。
我在浴室喊他的名字,他開門的速度還挺快的。
見我的第一眼,他就快速別開了視線,「把衣服穿好。」
「我穿得很好啊,這有什麼。」
我不明白他反應幹嗎這麼大,往鏡子裏看,其實我只是將外面攏着的針織衫給脫了,穿着吊帶裙而已。
有可能是露了肩,領口開得有些大?
他看了我一眼,隨即越過我打開水閥,試了試水溫。
沉默了半晌,「我想起來了。」
「嗯?」我歪着頭看他。
「我之前把我家水設置恆溫了,所以你才調不了。」
「陸逸林,你平時洗澡都是這個水溫嗎?」
「怎麼?」
「有點冷。」
「你那洗澡水纔是吧,每次在你洗完之後洗,我都懷疑這水溫是不是火山準備噴發。」
「……」
以前我有時候也會蹭他家浴室,但我沒想到他對我洗澡的水溫意見這麼大。
但,我明明覺得剛好的溫度,在他感覺起來有那麼燙?!

-11-
陸逸林說他得去外面才能把熱水器的恆溫給關掉,我從善如流地給他讓道。
也許也沒有那麼從善如流。
他家拖鞋有點滑,有一說一。
所以當我側身沒站穩往浴缸裏摔的時候,我看他確實有那麼一秒不太想接住我。
我的腦袋確實有那麼一秒會開瓢。
但,他還是撈了我一把。於是我拽着他袖子,重重地帶他一起撞到了地上。
準確地說,是我摔在了他身上。
「你沒事吧??!!」
他好像悶哼了一聲,弄得我很緊張。
只是那一瞬間我又明白了個道理:大概男人身體本來就很熱,所以他們的洗澡水纔會要求比較涼吧。
「亂摸什麼?」
直到身下人咬着牙,又有些冒着寒氣的聲音響起。
我才發現,我和他現在的姿勢很奇怪。
太奇怪了。
「對對對對不起。」
我趕緊起身,這才覺得耳根有些燒,特別是他的目光,簡直要把我貫穿。
他嘆了口氣,慢悠悠地站起。
「我沒事。」
這次是真的好好從我身旁走過了,我有些愧疚,想拉他的衣袖,他堪堪停住了。
依舊很清冷的聲線,帶着近乎咬牙切齒的無奈。
「吳林堯,我在你眼裏,就這麼正人君子?」
「還是說你認爲,我對你,就不會有正常男人的生理反應?」

-12-
洗澡的時候,我一直想着他剛剛說的那兩句話。
「正常男人的生理反應」,明明是清冷得不得了的聲線,這話我聽下去,耳郭卻和燒起來一樣。
花灑下的水不停地衝刷臉龐,好不容易纔切斷我紛亂的思緒。
穿好衣服朝着鏡子裏的人看去,果然,臉紅得有些明顯。
我提着睡裙從浴室裏出來時,陸逸林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落地燈的光偏暖,影影綽綽地落到他臉上,那道下頷線,簡直比我的人生規劃還要清晰。
他剛脫下眼鏡,抬眼就和我對視了,我感覺他大概愣了幾秒,才移開視線。
一片琥珀色的眼睛,淺薄又好看。
「穿這麼少,不冷?」
「啊?我在宿舍裏都這麼穿,很少嗎?」
我湊近他,他猛地合上書。
輕敲了下我的額頭,他垂下眼睛。
「剛洗完澡就不要往我身上靠了,髒。」
「我去洗澡了,你要是住我家就住,不住就自己回去。」
我點點頭,目送他走進浴室。
我家門鑰匙就沒帶,壓根兒。

-13-
陸逸林他家客房,基本算半個我的了。
畢竟,我的星星空調被還被他整整齊齊地疊在牀角。
我是個一點也不戀牀的人,什麼地方都能倒頭就睡。
但今天,怎麼也睡不着。
肚子好端端地疼了起來,當痛感越來越熟悉,我突然意識到一個非常非常致命的問題。
我姨媽有可能……提前來了。
我不知道怎麼跟陸逸林說這個事情,可不說我也快撐不住了。
正在聊天框裏猶豫該怎麼和他提時,手一抖,發了個表情包出去。
一隻表情委委屈屈的貓。
半夜十二點四十,他秒回了一個問號。
我正糾結怎麼編輯接下來的話,他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
明明就在隔壁的房間。
「陸逸林。」我喊他的名字,他輕嗯了聲,聲音纏着倦,懶洋洋的。
「我,我我我,那個來了……」
「嗯?怎麼了……」
他顯然沒理解我的意思,聲音還和着股漫不經心的啞。
「就是,女生每個月會來一次的那個……」
「……」
夜裏的沉默好像顯得尤爲難熬,半晌,他的聲音才透過話筒的電流傳過來。
「肚子疼?」
我捏緊了手機,房門就被人敲響了。
我抱着膝蓋,從剛剛開始肚子就越來越疼,這是我的老毛病,剛來的那幾天,特別的疼。
「怎麼縮沙發裏?」
黑暗的夜裏,他的身影頎長,背後帶進來一室暖光,溫熱的手掌碰了下我的額頭。
「不然會弄髒你牀單……」
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橫抱起,忽然的失重感讓我下意識地攥緊了他的衣領,黑暗裏,他好像輕聲笑了下。
「弄髒我牀單?」
「牀單就是給你弄髒的。」
「躺好。」

-14-
陸逸林出去給我買衛生巾了。
很難想象,他買衛生巾時的場景。
可他戴口罩出去時沒什麼不適應,甚至中途給我打了個電話。
視頻電話。
「你在牀上躺着了沒?」
「躺,躺着了。」
「你用的是哪個牌子的?」
他眯了眯眼,手機的鏡頭轉換,我只好臉爆紅地給他指出我常用的牌子。
……雖然電話掛斷了,但我還是忍不住想,他一本正經給我買那種東西的樣子。
他回來得很快,拎了一大袋子回來。
剛開始我還在疑惑,直到換好回到房間,一杯紅糖薑茶放在牀頭櫃上。
摸着杯壁,還是滾燙的。
「喝完再睡。」倚着門框看我的人,保持着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
我手指劃了劃杯沿,抿脣,「我不喜歡姜。」
「不喜歡到肚子疼也不喝的程度?」
小腹還是有隱隱地疼痛,權衡了一下,我到底拿過被子小口小口地喝下。
「這麼難喝?」似是我動作太遲緩,他走到我面前,揚了揚眉。
「姜太多了……」
我本意是給他看杯裏漂浮的姜須,可他忽地俯下身,就着我的杯子喝了一口。
雖然,只是一小口。
雖然,連嘴脣碰到的位置都不一樣。
我的心還是在那個無比安靜的夜晚,炸成了朵煙花。

-15-
第二天,陸逸林就把我送回學校了。
我們學校因爲不算大,所以很難將教職工也進行隔離。
嗯,認識一個老師果然是很方便的事兒,雖然我躲他車裏進出校門不太厚道。
舍友以爲我昨晚沒回宿舍,是去通宵自習室卷她們了。
我從善如流地糊弄了過去。
走之前,陸逸林把我寫的檢討還我了。
明明紙都皺巴巴,明明知道很多內容都是我直接用翻譯器翻譯過來的,可他還是很認真地做了滿頁的批註。
他寫英文字也很有風骨,落紙上流暢而賞心悅目。
讓我覺得,一通亂寫檢討的自己,特別特別愧疚。
……
午休的時候,建築專業的老師給我打了通電話。
讓我和另一位同學一起合作完成一個設計項目,內容是西方建築的發展史。
說我和那名同學都是她的得意門生,希望不要讓她失望。
那位同學,就叫她小 L 吧。
小 L 在專業裏很出名,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強,而且經常參加活動,和老師導員的關係都很好。
我是第一次和小 L 合作,因爲封校,我們約在食堂見面。
她算得上是很健談的女生,待人也非常友善,長了張娃娃臉,笑起來有兩顆虎牙。
因爲是長卷的形式,我們約好可以一人設計一半,再拼起來。
結果我回到宿舍,打開電腦,猛然發現一件挺悲傷的事。
這破三年前的電腦,已經完全帶不動我的建模軟件了。
我咬着下脣,和移鼠標都費勁的電腦互瞪了半晌。
放棄。

-16-
陸逸林的辦公室在離我宿舍最遠的地方,不過好就好在,他作爲外聘教師,獨享辦公室以及有一臺臺式電腦。
我從門縫探了個腦袋往裏望,辦公室裏沒人。
午休時間,他明明應該待在辦公室的呀。
後頸突然被冰涼的指節碰了下。
「正大光明地進我辦公室很難?」
陸逸林那雙眼睛,在午後暖洋洋的光下會變得跟琥珀一樣好看,雖說,裏面沒什麼感情就是了。
「我電腦壞了。」我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瞥了我一眼,往辦公室裏走去。
我就跟在他身後,直到他坐上椅子,仰着頭看我。
喉結在日光的照射裏輪廓分明,輕滾了一下。
金屬鋼筆被他握在手上,隨着指節劃了道完美的弧度。
「有個設計要和別人一起做,可我電腦帶不動建模軟件,借我用一下你的電腦,行不行?」
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可憐些,可他不爲所動,眼眸微垂,讓我一時恍惚他到底在往哪看。
直到我的大腿內側靠近膝蓋的地方,驀然多了抹冰涼。
他將鋼筆貼在了那裏,嗓音帶上懶懶地啞。
「別動。」
「夾着。」
……
……??
我下意識地真跟着他的話語內容做,直到他鬆了手之後大概一兩秒,我恍然回神。
鋼筆掉到地上,啪嗒一聲,大概是摔挺狠的。
「陸逸林,人不Ṱŭ̀₅能,至少不應該……」
「裙子穿那麼短幹什麼。」
他撿起地上的筆,略挑了下我裙子,只是一點點的角度,還沒風揚起來的大。
而且他收手收得很快。
他摁開了電腦,在開機音效裏,其實他說的話我也聽得很清楚。
「我對你做什麼,你是不是都不會躲?」
「嗯?」

-17-
之後的幾天,陸逸林的電腦理所當然地就被我霸佔了。
反正他教的是英語,平時不怎麼用得上電腦。
適合人體工程學的椅子躺着很舒服,特別是中午去他那裏,我有的時候仰着仰着就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窗簾已然被拉上,身上還蓋着他的風衣。
時針緩慢轉動着,盯着窗縫漏下的樹影,人總是會在那麼一刻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
我和小 L 完成的時間都差不多,當我們把自己的建模互發給對方看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小 L 的設計很多都是抄的。
我也是碰巧前幾天在網站上逛到了那位國外藝術家的作品,小 L 的設計,可以說直接把那個作品搬過來了。
大概覺得是國外冷門的藝術家,不會被發現。
老實說,抄襲一直是設計這個行業最不恥的行爲,小 L 在我心裏的形象一下子就被拉低不少。
況且,這個內容還要我和她一起合作。
我電話給她,跟她說明了情況。
可她語氣輕鬆,不以爲意。
「誒呀,沒關係的啦,我們老師不會發現的。」
「你膽子這麼小的嗎?就這麼怕被老師找?」
「現在誰還完完整整地做原創呀,我很忙的,沒那麼時間。」
「……」
我跟她說,如果她不改,我會把她抄襲的事給老師看。
她沉默了一兩秒,變換了語氣。
「吳林堯,你是不是一直覺得自己很牛呀?」
「覺得自己挺清高的是吧?我告訴你,我看不慣你很久了。」
「你到底在裝什麼乖乖女呀,還和陸老師搞在一塊……」
我挑了挑眉,我和陸逸林在學校裏已經很避嫌了,其實。
「隨你怎麼說,你要是不改,明天我就會把你的作品和你抄襲的內容發到老師的郵箱。」
說完,我掛了電話。
但其實沒到明天,因爲當天晚上,老師就聯繫了我。
大概是小 L 找到了老師,說我性格太強硬,總是在合作裏排擠她,於是要求分開來做。
我能聽出老師語氣裏責備的意思,但我真的沒什麼心思管小 L 怎麼拉攏老師的,分開來做就分開來做,對我來說還不用考慮她是不是又從哪找來其他東西抄的。
只是工作量會變多,我熬了幾晚的夜。
交作品那天,有好幾個老師會參與討論,到底該選我和 小 L 誰的作品。
我提前了五分鐘到,沒想到小 L 比我來的還要早。
她甚至已經將作品給老師看,在闡述她的設計思路了。
教室裏除了專業老師,還有個我認識的人。
陸逸林,他也在。
他從沒有跟我說過他也會參與這個作品的評選,不過這一向是他的作風。
小 L 正翻着 PPT 講述她的作品,我因爲確實比她晚,而且老師們已經在認真地聽她說的內容,我只能悄悄地找個位置坐下。
聽着聽着,我發現了不對勁。
這和我的作品,也太像了。
建模完全是在我們還合作時我給她的內容上改的,簡直一模一樣。
不會有這麼巧的事。
到底什麼意思?
冷汗幾近從我的額頭上冒出,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講完了整個 PPT。
老師們頻頻點頭,有幾個嚴格的老教師也露出了讚賞的笑容。
以至於等她講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時,我已經無奈到,有些隨便怎麼都行的放棄意思了。
我張了張口,突然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語言。
難道說,小 L,你的內容是抄我的。
誰會信?
可能是我愣了太久,老師有些不滿,皺着眉看我。
「吳林堯,你準備好了嗎?」
「老師,我……」
「老師,她大概是沒準備好了。」
抱着筆記本的女孩彎了彎脣,朝我露出個充滿惡意的笑。
「畢竟我和她合作的階段,她的作品就是照搬國外藝術家的作品抄襲的。」
……??
「明明是你抄的,你什麼意思,你這建模不也是拿的我的在做……!」
我猛地撐了下桌子,大抵是音量有些大,所有人的目光移向我。
目光裏包含的懷疑、鄙夷、不信任,一點一點地將我往某個冰冷的地方拖拽。
因爲,是小 L 先講的。
因爲,小 L 本就和老師們的關係好。Ṱũ̂₀
我的目光顫抖地移向那個笑得依舊很甜的女孩。
這個做法,實在太無恥了。
簡直不像,我的同齡人能做出來的。
我只能先將我的 PPT 展放出來,果然內容一出現就引得幾個老師頻頻皺眉。
小 L 更是,裝模作樣地啊了一聲。
「你因爲比不過我,就打算抄我的嗎,吳林堯?」
「可你沒料到,我比你先講……」
「我沒……」
「呵。」
我的聲音,幾乎和教室另一邊的一聲嗤笑同時發出。
我啞了聲,不僅是我,教室裏所有人都朝他看去。
陸逸林手中的筆,被他摁了一下。
很輕,但很奇怪,那麼有威懾性。
因爲,大概很少有人見過陸逸林生氣的樣子。
沒有皺眉,也沒多大聲。
卻讓人下意識地大氣也不敢出出來。
他大概是真有點生氣,目光直直地刺向有些不知所措的小 L。
「有的同學,那麼喜歡演戲。」
「怎麼不考北影,要來我們學校?」

-18-
或許是氣場,或許是說話的人語氣裏的嚴厲,剛剛還耀武揚威的小 L,瞬間就紅了眼眶。
「老師,我,我……」
她可憐巴巴地仰頭,淚水逐漸蓄滿。
這樣的情況始料未及,小 L 跟真受了天大的委屈țûₕ似的,不停地啜泣。
陸逸林瞥了她一眼,沒什麼表情。
「這兩份作品肯定是出自同一個模板,那麼到底是誰抄誰的,在很多細節上其實已經能看出來了。」
他從我手裏接過鼠標,將 PPT 超前翻了幾頁。
「很多時候,人的寫作習慣雖然微不足道,但卻是最難改變。」
「看這個底稿,用英文標註建築物名稱時,寫作人的『x』常常習慣將兩個『c』合起來的寫法。」
「字母 l 也是,畫底稿的人寫 l 時會在開頭拉出一個長尾。」
「我是她的老師,我知道她的筆跡有什麼特點。」
室內因爲沒開燈,PPT 的熒光將他的皮膚映地有些冷白,右肩重了點,他指節搭在我的肩上。
站在我這邊。
目光移向呆在那的小 L。
「你可以解釋下,爲什麼你後面的作品裏,所有的字母都沒有剛剛底稿所述的這些特徵嗎?」
「想做假的話,手法也不精進一些。」
「……」
教室裏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了那個無措的女孩身上。
她瞪大眼睛,搖頭,抗拒着這一切。
我聽到有老師的嘆息,和小 L 平時關係很好的老師,滿眼都是不敢置信地輕聲問她。
「你真是抄的嗎?你平時不是這樣的孩子啊。」
或許是太難堪,又或許是陸逸林剛剛的態度太強硬,小 L 猛地放聲大哭。
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她不停地問着爲什麼。
她問爲什麼,她這麼努力了,她還是得不到第一。
她問爲什麼,還是有老師會站在我這邊。
她說她並不比我差,她只是想搞垮我罷了。
她只是太想太想贏了。
她紅彤彤的眼瞪着我,猛地衝到我面前,是陸逸林皺着眉拉了我一把,讓我離她遠了些。
她哭過的眼睛有些歇斯底里,有些可怕。
「我不比你差!我能力比你強多了,你那設計我也能做得出來啊,我只是,我只是……」
女孩捂住了臉,慢慢地,邊哭邊蹲了下來。
「我只是不想輸,我只是不想輸……」
「你從一開始就輸了。」
安靜到只剩啜泣的房間裏,陸逸林一字一句,都擲地有聲。
「從你動了歪心思的那一刻起,你就應該知道,無論是多高明的手法,多處心積慮的籠絡,都有露出破綻的那天。」
「我聽楊老師說,你是個很有天賦,很有能力的學生。」
「可你不該把心思放在旁門左道上。」
「你往你那所看重的事情上,投入的不切實際的期待,附加的不着邊際的價值……」
「總有一天會毀了你。」
……
就像是,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一樣。
我踏進教室的前一刻,也不會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種程度。
小 L 的方案當然不會被採用,她甚至以後,大概都有段時間得不到老師的信任。
我是跟着陸逸林出的教室門。
午後校園長長的迴廊裏都沒有什麼人,樹影在他白色的襯衫上晃晃悠悠的。
「剛剛,她衝過來的時候有沒有碰到你?」
明明在教室裏生氣了,在我面前他又緩下語氣。
好像有點強烈的光,讓他的睫毛微垂。
「我沒事兒,倒是……謝謝陸老師啦。」
「不用謝我,是誰我都會說清楚。」
「可是,陸老師很帥誒。」
「很帥?」
面前的人揚了揚眉,似是訝異,淺薄的光落在眼底,細碎又璀璨。
我用力地點頭,他輕咳了一聲。
「陸逸林,你爲什麼想當老師呢?」
我仰起頭來看他,他那雙眼睛裏,一定藏了很多我不知道的東西。
而他只是安靜地凝望了我ṱŭ̀ₖ半晌。
「我不太想當了。」
「……什麼?」
他依舊是安安靜靜地,低頭俯視我。
「現在,不太想當了。」

-19-
有人總會將另一個人的心揉碎,攪得他心神不寧,心煩意亂。
那場夏天快要到來時,我也處在這麼一個狀態。
疫情好轉,校園解封。
氣溫有所上升,晚風也逐漸纏綣。
音樂社組織了線下的活動,可以晚上在露天的操場上唱歌和聚餐。
雖然是在校園內,但總算是有那個氛圍了。
舍友是音樂社的社長,我幫她掛上最後的星星燈,操場一角的攤子前也逐漸有了些人。
吉他的聲弦慢慢地扣響。
我跟另一個人從教室裏搬出椅子,還有因爲疫情重新補貨的啤酒,罐口磕了磕,聽人唱歌時抿下一大口。
一個樂隊的歌,有些悲情。
她在唱,「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難過。」
空曠的,風揚起的操場,星星點點的路燈,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羣。
話筒的音質並不好,像是被揪着衣領一直問。
「你最近心情是不是不太好?」
身旁的人趴着椅背望我,夜晚的星幕於她的身後落下。
是,我都快忘了。
我都快忘了那個讓我難過的事情了。
陸逸林身旁突然多了個女人。
是我們學校新來的語文老師,和他一樣年輕,很溫柔,而且不知爲什麼,他們倆在一起的風聲也越來越大。
連我舍友都說,陸逸林和那個新來的語文老師好配呀。
我說不清得知他真的交女朋友時,我該以什麼樣的表情面對他,我明明已經霸佔他挺久的了。
手機裏和他的聊天,還停留在一個星期前。
我跟他說,不用再幫我帶我媽做的飯了,這些天麻煩他了。
他那天應該在上課,隔了一個半小時纔回的我。
一個問號。
我沒再跟他說話,又過了一會,他問我,「怎麼了?」
我摁滅了手機屏,一直沒有回他。
我不是很喜歡喝啤酒,所以當身邊的人已經喝到五六罐的時候,我纔開第二瓶。
她應該已經醉了,指着我的鼻子讓我不能喝了。
「誒,林堯,你看,那是不是陸老師啊?」
我應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除去網課時鏡頭的見面,我應該很久沒見過他了。
他依舊穿着白色的襯衫,手腕搭着西服的外套,身形頎長,停留在舍友的音樂攤前。
鏡片反射下璀璨琉璃的光,沒他眼底一分一毫好看。
也有學生髮現了他,跟他打招呼。
我啊,有些酒精上腦。
我也,煩惱很久了。
我猛地站起,空的易拉罐在我們腳下晃盪,最後倒了一地。
我站在那麼多的學生間看他,我以爲他發現不了我。
結果他不僅發現了,還朝我這走來。
「她喝了多少?」
我眼睜睜看着他彎腰撿起易拉罐,問我身旁的人。
「害,喝的還沒我多。」身旁的人擺手。
我狠狠地擦掉嘴角的水漬,狠狠地瞪他。
視線有些模糊,而斑斕的燈光落盡虛晃的眼神里。
我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走。
他任由我拉着他,風堪堪從耳邊擦過,今天的夜很亮似的,不是明月的亮,是暮光的亮。
是莫名其妙燃起一把璀璨燈火的亮。
我把他帶到了牆角,用盡全部勇氣,堵住了他。
他垂下眼看我,鼻樑高挺,薄脣比以往,似乎要上揚一點。
直到溫熱的指腹,蹭過我的臉頰。
「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難過?」
是剛剛的歌,也是他問我的話。
我怔愣了好半晌。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陸逸林。」
我想讓自己聲線平穩的,可我做不到,我想不以爲意的,可晚風很悠長。
「沒有。」他回答得又輕又幹脆。
「怎麼會呢,你爲什麼不跟她談呢,她那麼好……」
「你很想讓我跟她談?」他的聲線裏染上一層笑意。
我卻笑不出來,拼命地搖頭。
「所以你……」他微眯眼,俯身靠近了我一些。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猛然說出了這句話,大腦一定停止思考了。
以至於我和他一齊愣在原地。
我其實看見了他淺棕色眼眸裏的錯愕,像渡上一層琥珀色的光。
胸腔裏那顆心臟劇烈的跳動,像是直響在耳郭旁。
半晌,沒有回應。
我破罐子破摔。
「好吧,好吧,我懂,你拒絕我也沒關係嘛ťũ⁵,畢竟你是我老師嘛,你把我當妹妹了對吧,嗝,我懂,我自作多情,我……」
我話說不完整了,只覺得鼻腔好酸,他纔回過神,喊我的名字。
我纔不想聽他的解釋,應該說我大腦處理不了如此尷尬的情況。
轉身想走,他猛地拉住我的手。
我朝他擠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表情。
「沒事的,陸逸林,我知道,我們的關係,會被很多人講閒話。」
「你停,聽我說。」
他握着我手腕用了點力,眉毛也皺了些。
「你大概也不怎麼喜歡我,跟我在一起簡直是天方夜譚,別人會說的,我會毀了你的工作,我……」
「嘖。」我聽見他輕輕地嘖了一聲。
然後我就說不出話了。
因爲被他捏着下巴親,破碎的話語全被迫嚥了下去,所有的一切直接一團亂麻地在我腦海爆破。
我思考不了了。
真的。
他放開我,拿額頭抵着我的時候,我也思考不了了。
他的聲音很清晰,合着心跳聲在耳邊響起。
「我從來都不在意別人怎麼評價我。」
「可我沒法不在意,他們怎麼說你。」

-20-
「我現在不想和你解釋什麼,因爲你喝醉了。」
「等你明天清醒了,我們再說清楚。」
我坐在牀上,腦海裏好半晌迴盪着他昨晚說的話。
這不是我的牀。
不是我的,是陸逸林,他的,我在他家裏。
遲鈍的腦海開始翻湧,頭疼欲裂,朝着窗戶外望去時,發現外面正下着傾盆大雨。
怪不得明明是早上,天卻黑得很。
好像是衝動之下跟他表白了,一瞬間我悔恨不已,我明明有更好的方式,我明明有不那麼衝動的策略。
我明明已經無數遍地告訴我自己,不要對他抱有期待。
其實那天,陸逸林他對小 L 說的話,我聽進去了。
「永遠不要在自己所看重的事情上投入不切實際的期待……」
「附加不着邊際的價值。」
因爲往往期待越大,失望就會越大。
執念越深,越不可自拔。
陸逸林於我來說是懸在夜空的月亮,是我仰望的那片荒蕪的禁忌。
我去沾染,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門鎖的開合,我聽得很清楚。
抬頭向着站在門口的人望去,我好久沒見他穿鬆散的居家服了,室內昏暗,黑色的衛衣襯得他皮膚冷白。
「睡這麼久,頭疼不疼?」
他的聲線依舊清冷,撥開一片虛幻的霧一樣。
我搖頭,我沒喝多少酒,其實。
「昨晚……」
我猛地蓋過被子,縮在裏面,不想回憶把他抵牆上告白的尷尬片段。
過了好半晌,沒有動靜。
我疑惑地探出頭,正好對上他清冷的眼。
「啊……」
縮進被子裏不太成功,因爲他先我一步拎住了我的衣領。
「聽我說完再睡,想睡多久睡多久。」
「……」
我能感到自己兩頰,慢慢升溫。
「我,是個成年男人。」
他嘆了口氣,眼眸垂下,一片陰影撒在眼瞼之下。
「對不起,我一直用我的方式去思考問題。」
「有太多的事情要考慮,所以我有些猶豫。」
「開始,我在想該怎麼離你近一點,該怎麼討好你,該如何讓你忘記我們尷尬的身份。」
「我想得到你,可如果得到你,我要考慮的事情更多了。」
「你父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嗎?我父母呢?」
「你的學業會受到影響嗎?」
「我比你大七歲,ƭũ₀到最後沒辦法陪你走下去怎麼辦?」
「你受人非議,你被人從頭到尾地指指點點,我又該怎麼辦?」
他抬頭看我,我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上他的眼睛了,特別淺的褐色,像深秋晃晃悠悠觸起一片漣漪的落葉。
他的額頭忽地抵在我的頸窩,溫熱的,屬於他的氣息燎起一片麻癢。
「到最後我才發現,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我在逃避罷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我怕我和你說明白,你說陸逸林,你少自作多情,我根本就不喜歡你。」
他偏在這時輕笑了一聲。
「那我拿你要怎麼辦,嗯?」
「……」
我從來不知道他會想那麼多。
春末的雨依然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昏暗的房間裏連燈都沒有開。
我喊他的名字,一個字,一個字。
「陸逸林。」
「你給了我很多勇氣。」
「我也想給你一點,來自我的勇氣。」
我伸手去抱住他,他的氣息就一股腦地浸染我。我想我總有一天會受到懲罰的,因爲我越來越無法自拔了。
喜歡他喜歡到無法自拔。
牽動心神。
雨聲驟然,好像聽見他笑了一聲。
不知道是誰先親的誰,也不知道誰先撩撥的誰。
纏綿進最後一輪的春風,流蘇與燈晃晃悠悠。
紛紛擾擾。

-21-
和陸逸林在一起,好像還是會不適應。
流言蜚語儘管不曾當面對着我說,可我或多或少會聽到一些。
我好像以另一種方式出名了一下。
當然,好處也有,就是可以正大光明地去跟他喫飯,肆無忌憚地牽喜歡人的手。
週五的最後一節,剛巧是他的英語課,陸老師精準地把控了時間,在指針指向五點的前一秒下了課。
我磨磨蹭蹭地跟他一起到了辦公室。
他要收的東西不太多,教案和筆記本電腦,他收的時候我就躺在他的椅子上轉着玩,直到他扶住了椅子的把手。
正巧,把我圈在椅子裏。
「餓了沒?」
「還,還行吧。」
他點頭,遞給我一個包裝特別精美的小盒子。
是巧克力。
「什麼時候買的呀?」
陸逸林不喜歡甜食,我知道,但他知道我就喜歡甜得要死的東西。
「今天上午,順路買的。」
仔細一看,他手裏還拎着幾個禮品樣的袋子。
我跟上他的步伐。
「我們今晚去哪喫飯?」
「你家。」
「哦,我……什麼?!我家???」
男人的眼睛目視前方,輕嗯了一聲,汽車緩慢地駛出地下車庫。
……
我躺在椅背上,好半晌反應過來。
「我媽知道我倆在一起了?」
他輕笑了一聲,「怎麼,沒想到會有這一天?」
「我只是,緩不過來……沒想到她這麼早就知道了……」
「不早,你二十一了。」
我剛開始沒理解他話裏的意思。
直到ṱúₐ他輕勾了下脣,話語裏有些興味。
「我國的法定結婚年齡,女性是二十歲。」
「……」

-22-
「那個,我媽對你是什麼態度啊?」
到了家門口,我卻有些猶豫。
「態度?就說她已經知道我倆在一起了,讓我週末帶你回來喫個飯。」
「陸逸林。」我喊他的名字,他依舊應地很有耐心。
「我有那種高中時早戀,然後被抓的感覺了。」
「你高中時還早過戀?」他揚了揚眉。
「所以我說是感覺啊!」
……
夕陽落入樓道里,開了門就能聞到熟悉的飯菜香。
「媽,我回來了。」
我媽圍着圍裙,舉着鍋鏟就從廚房裏走出來。
她興高采烈的模樣,真有那麼一瞬間讓我爲自己沒有常回家看看而愧疚。
結果她直接越過我,接走陸逸林手中的禮品。
「誒呀,小陸,來就來,還帶什麼禮物,多見外呀……」
「……」
「來坐坐坐,閨女,給小陸倒杯水去。」
她好像才發現站在一邊的我。
……
我到底在擔心什麼我媽會接受不了陸逸林。
他可是從小到大,作爲「隔壁家的孩子」,我揮之不去的陰影。
喫飯的過程比我想象中順利。
我再次見證了陸逸林那套「無比討長輩歡心」的能力。
我媽簡直被他哄得合不攏嘴,直到喫完飯,他主動提出幫我媽洗碗。
我也想跟進去,結果他在門外摁住我的頭。
「有些話,你不在場才能說,懂嗎?」
……
陸逸林和我媽,在廚房裏大概說了很久的話。
反正,人正常洗碗肯定用不了那麼長的時間。
陸逸林走出廚房的時候神色如常,我問他我媽在廚房裏到底跟他說了些啥。
「好好照顧你。」
他一句話就帶過,從我手上拎起我正在看的書。
「《冷笑話大全》?吳林堯,你可真有意思。」
「……」
我這不是無聊嘛。
「陸逸林,我騎着一匹馬,踩過水坑泥地的時候發出很大的聲響,你知道爲什麼嗎?」
他揚了揚眉,挺高一人,垂眸看我時陰影能把我整個人給攏住。
「因爲那是『好響泥』呀。」
「……」
他沒笑,我傷心了。
不過半晌,他微微俯下身靠近我,眉眼在這種距離我看得清晰,他淺色的眼眸裏倒影出微愣的我。
「那麼喜歡諧音?我這裏也有一個,你想聽嗎?」
沒想到陸逸林也會講冷笑話,我點點頭應他。
男人微眯着眼看我,呼吸全打到我的耳鍋。
「我是一隻小羊。」
「你可以給我草嗎?」
「……」
好半晌,我才反應過來。
臉都紅透了,他,他怎麼可以這樣。
「陸逸林你……」
我瞪他,不過在他眼裏大概也沒多少脾氣,他伸手輕揉了下我的頭。
「小羊其實是想問,明年的今天還可以跟你在一起嗎?」
「不可以。」
我狠狠地咬了口他剛切的蘋果。
「小羊只能每年都要和我在一起。」
夜風吹起了廊邊的窗簾。
我想起,他每一次,每一次看我時的眼睛。
原來本來無奈和溫柔都是給我的。
他輕聲的許諾,像夏天帶不走的熾熱。
也是給我的。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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