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短情長

我追了周雲笙七年,爲他做盡荒唐出格的事。
後來父死母瘋的我,從雲端跌入泥潭。
再也不敢張揚地笑,肆意地愛。
周雲笙和心上人訂婚那天,所有人都在緊張提防着我來鬧事。
可一直到交換戒指,我都沒有出現。
他心神不寧,頻頻向外張望。
可他不知道,就在他訂婚前一天。
我拉住了曾被我狠狠羞辱拒絕過的那個男人。
顫着聲音哀求:「我拿不出十萬塊賠給你,趙修齊。」
趙修齊眉眼如舊,深深看着我,「拿不出啊,那就……以身抵債好了。」

-1-
我帶着媽媽從別墅區搬走那天。
從前圈子裏的很多人都來看我笑話。
行李並不多,可徒手也搬不完。
還是家裏從前的保姆秦姨看不過去。
讓她丈夫借了個三輪車過來,才解了圍。
我把媽媽安頓好,用毯子小心地裹好她。
最後才擠上車,夾在行李和狗籠之間那一小片空隙裏。
車子剛發動,就被幾輛豪車圍住了。
「談笑,你也有今天啊。」
「談大小姐怎麼像條喪家犬一樣啊。」
「這是要搬去哪兒?壹號院別墅?」
「胡扯什麼,那是雲笙哥和小梔姐的婚房,輪得到她談笑住進去嗎?」
我縮在那狹窄的縫隙裏,刺耳的鬨笑傳來。
但我卻似根本沒有聽到一樣,垂着眼,面無表情。

-2-
家裏破產,爸爸跳樓死後這一個月,我早就嚐盡了人情冷暖。
從前驕傲的大小姐,不過是廢物草包花架子。
沒了談家和爸爸,我的脊骨輕易就被根根敲碎。
嘲諷和冷言冷語算什麼。
昔日親近的叔伯,撕掉僞善的面具。
露出猥瑣下流的嘴臉,才讓人作嘔。
而現在,我最怕的是周雲笙的報復。
曾經我仗着談家大小姐的身份。
逼着他和我在一起。
他的心上人不得已遠走異國。
他厭棄我至深,更恨極了我。
可怕什麼來什麼。
鬨笑聲突然停止。
我顫慄着抬眸,就看到了周雲笙。
宋小梔站在他身邊,他攬着她,動作愛憐溫柔。
可看向我時,卻只有滿眼冰冷的厭棄。

-3-
我縮在窄窄的縫隙裏,儘量平靜地和他對視。
可藏在身後的雙手,卻已經緊緊攥到掌心出血。
十天前,我被一個想睡我的男人打了。
先是七八個耳光。
臉腫了,一顆牙齒被打的鬆動。
然後又用碎玻璃片劃花了胸口。
周雲笙會打我嗎?
會狠狠地給我幾個耳光。
或者劃了我的臉,發泄這些年的怨氣嗎?
「談笑。」
他淡漠地喚我名字。
「如你所見,小梔回來了。」
「你如果再糾纏我,傷害她……」
說到這裏,他忽然上前了一步。
我嚇得尖叫一聲,緊緊捂住了臉:
「周雲笙,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不會再糾纏你,我發誓,我保證。」
「我會離你們所有人都遠遠的……」
「你別打我,我求求你別打我……」
也許是我的反應太讓他意外。
周雲笙面色漸變,眉宇亦是深蹙:「談笑?」
我臉色慘白,「周雲笙,爸爸死那天我就和你說過了。」
「我們分手了,我永遠不會再纏着你了。」
他的神色有些微的鬆動。

-4-
可人羣裏忽然有人說了一句。
「真會裝,媽的,從前是大小姐的時候牛逼轟轟的,現在破產了立刻裝柔弱小白花,還真是能屈能伸。」
「雲笙哥,你可別信她的鬼話,千萬別心軟。」
「是啊,她這些年騙你多少次了。」
「要不是她騙人,小梔姐三年前也不會出那個意外。」
「別說了……」宋小梔臉色蒼白地捂住嘴,期期艾艾地哭了出來。
周雲笙忙心疼地抱住了她:「別哭小梔,都過去了。」
「可是我害怕,雲笙,我害怕同樣的事情再發生……」
宋小ţũ̂²梔怯怯地看向我,又飛快地收回了視線。
周雲笙將宋小梔護在懷中,看着我的眼神一片冰冷。
「談笑。」
「記住自己說過的話。」
「如果你再敢耍什麼心機手段,我絕不會放過你和談家活着的人!」

-5-
半個月的連綿春雨,一直沒有停。
租住的破舊民房漏水了。
媽媽突然開始哭鬧,摔東西發脾氣。
當時我兼職剛回來太累,沒能拉住她。
她就冒雨跑了出去。
而等我找到她的時候。
她已經闖了大禍,砸壞了別人的車子。
又聲嘶力竭地大喊:
「笑笑,這是你爸爸的車子。」
「你爸爸是個混蛋,他不要我們了,他的車上載着別的女人……」
她喊着喊着,卻又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她趴在地上哭,我站在雨裏跟着哭。
爸爸寵了她一輩子,也寵了我二十三年。
可現在,他把我們扔下不管了。
車子被砸壞了前車門和擋風玻璃,最少也要賠十萬。
我拿不出來。
司機臉色漸漸難看,「這位小姐……」
而此時,後排車窗忽然降了下來。
忽明忽暗的街燈。
細如牛毛的春雨。
遠處是危樓高塔的紙醉金迷。
眼前卻是污水橫流的貧民區。
數百萬的豪車,靜臥在這裏,切割開了這個分裂的世界。
曾經的大小姐如今衣衫襤褸狼狽站在雨中。
曾經青澀卻又貧寒的少年,如今卻飛黃騰達。
趙修齊看向我的時候,我甚至沒有認出他。
溼透的髮絲貼着我慘白的臉。
被雨水泡的泛白的脣,只能溢出顫慄的隻言片語。
「這位先生,能不能求您寬限一段時間?」
「等我攢夠錢,一定賠給您……」
「一段時間是多久?」
趙修齊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
他的聲音是陌生的清淡。
卻又像這春雨,溫潤的侵襲。
「說說看,談笑。」

-6-
冷白的膚色,漆黑的眉,眼尾處綴着一顆褐色的小痣。
過於高挺的鼻骨,稍顯菲薄的脣。
白色的襯衫,紐扣一絲不苟扣到頂。
他看着我,神情甚至是溫和的。
可他念出我名字那一瞬,我卻覺得整個人墜入了冰窟。
原來,這就是報應。
媽媽的哭聲斷斷續續地傳來。
我驟然醒過神。
緩緩向前了一步,鼓足了勇氣。
溼透的手指從敞開的窗子裏伸進去。
就那樣抓住了他矜貴的衣袖。
我的聲音有點發抖,
「我拿不出十萬塊賠給你,趙修齊,三個月,不,半年,可不可以?」
車外站着的司機,好似一瞬間僵硬了身形。
旋即,卻又立時上前,想要將我拉開。
可趙修齊微抬手,制止了他。
司機遲疑了半秒,立時識趣地避開,又驅散了圍觀人羣。
周遭忽然就安靜了,靜的只能聽到我們兩人糾纏的呼吸聲。
「拿不出啊,那就……以身抵債好了。」
「以身抵債?」
我訝異地睜大眼,下意識要縮回手。
可他卻抬手攥住了我的腕骨。
趙修齊的目光從我的臉上,一寸一寸滑落到我的指尖。
從前我的十根手指不沾陽春水,永遠貼着漂亮的甲片和精緻的鑽。
可現在,這雙手上有很多傷,指甲剪的很短,指尖有磨破的血泡。
他微蹙了蹙眉,「你不願意?」
不願意嗎?
我漸漸清醒。
這一切不會是巧合。
就算我今晚拿出十萬塊。
將來還會有二十萬,二百萬的債,等着我。
這是我年少無知時自己造的孽。
現在該我來還,逃不掉的。
「可是……要抵幾次?」
「你覺得可以抵幾次?」

-7-
我咬着嘴脣,難堪地想了很久很久。
模模糊糊記得,周雲笙一哥們兒酒後曾說起過。
他玩過一個乾淨的女學生,第一次給了她兩萬。
我的睫毛顫了顫,聲音小得幾不可聞:「五,五次,可不可以?」
說完,我飛快地看了趙修齊一眼。
他的眉宇好像蹙得更深了一些。
我忽然自嘲地笑了。
是啊,第一次給兩萬,第二次可就不是這個價了。
我還以爲自己如今很高貴嗎?
「如果不可以,那您說吧,您說幾次就幾次。」
攥住我手的力道突兀地加重後,又驀地鬆開了。
趙修齊冷冷收回視線:「那就五次。」
「從今晚開始。」
「可是我媽媽……」
Ṭũⁱ趙修齊沒有看我,但聲音聽起來也沒有不悅:「會有人安頓好她。」

-8-
我被趙修齊帶回了他在京新置辦的房子裏。
洗完澡出來時,他穿着浴袍站在露臺上抽菸。
聽到我的腳步聲,趙修齊掐了煙轉過身。
「談笑,不是我逼你來的。」
我散着溼漉漉的頭髮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輕輕開口:「嗯,是我自己答應的。」
「因爲周雲笙要訂婚了,在賭氣?」
我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你說什麼?」
趙修齊看了我一會兒,才很淡地笑了笑:「算了。」
我卻有點失神。
好像隱約聽說周雲笙要和宋小梔訂婚了。
但我現在,心底早已生不出半點漣漪。
我爸爸彌留之際,死死抓着周雲笙的手不肯放。
可直到他嚥氣,周雲笙也不肯點頭讓他放心閉眼。
其實那一刻,我就徹底想通了,也放下了。
「很難受?」
趙修齊拂開我臉側的溼發,輕輕捏住了我的下巴。
我猛地回神,立刻用力搖了搖頭:「趙修齊,我和他已經分了。」
「他的事,和我再沒有半點關係。」
「當真?」
「真的不能再真,我沒有那麼賤……」
趙修齊忽然低頭吻住了我。
我有很短暫的一秒眩暈。
如果說青春的味道是白色襯衫上的肥皂香。
那趙修齊一定是留香最久的人。
要不然,怎麼七年時光過去,他身上的味道卻仍這樣乾淨清冽?
一如當年呢。

-9-
「談笑,沒人教你接吻要閉眼嗎?」
趙修齊乾燥的手掌落在我的眉眼上。
我的視線變成一片黑暗。
可黑暗中,他吻的卻更熱更深。
被他抱起來走回臥室時。
我腦子裏仍在暈乎乎的想。
多可笑啊,還真的沒有人教過我怎麼接吻。
趙修齊進入時,我疼得哭了。
他亦是錯愕地怔住:「談笑?」
連綿的淚從眼尾洇出,打溼了我的鬢髮。
我卻很努力地對他笑了笑:「你看,你並不虧的,是不是?」
淚水讓我的視線模糊了。
一定是因爲如此。
所以我纔會從他的眼底看出掩不住的疼惜。
但是別做夢了談笑。
當年你對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如今回想,仍覺汗顏。
他現在青雲直上,又怎可能釋懷。
「趙修齊……」
我抬起纖細小腿,勾住他的腰。
忍着疼催他:「你繼續啊,不然又要疼第二次……」
可他沒有繼續,卻摸着我胸前那些傷痕,問:「疼嗎?」
「不疼了。」
他一寸一寸地撫過,最後又攥住我的手。
一根一根吻過我的指尖:「這裏呢,疼嗎?」
我的心臟好似輕輕顫了顫。
混沌的光線裏,我看了他好一會兒。
才輕輕搖了搖頭。
「談笑,我會輕一點的。」
「……嗯。」
「疼了你就叫我。」
「那你會停嗎?」
趙修齊很溫柔地在我鬢邊吻了吻。
「我會。」

-10-
周雲笙和宋小梔訂婚那天,天氣放晴了。
他那些朋友都全身戒備,提防着我會發瘋闖入鬧事。
周雲笙換好禮服出來時,下意識往酒店門口方向看了一眼。
「雲笙哥,你就放心吧,我們都安排好了,不會讓談笑來搗亂的。」
「是啊,每個入口都安排了至少六個保鏢,談笑進不來的。」
「那就行。」
他又看了門口一眼:「我去看一下小梔,你們注意着點。」
「放心吧雲笙哥。」
周雲笙轉過身,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電話簡訊不少,但談笑的一個都沒有。
她這次好像真的學乖了。
也真的比從前耐心足多了。
他還記得,從前談笑發誓說不再打擾他。
但往往最多一週,她就哭着鼻子回來了。
而這一次,已經整整十五天。
訂婚儀式就要開始。
周雲笙收回心神,看向遠遠走來的宋小梔。
他們這次訂婚陣仗挺大,還有媒體現場直播。
談笑現在也在看直播吧。
快到交換戒指的環節時,仍無事發生。
周雲笙開始心神不寧,頻頻往入口方向看。
六個保鏢神情嚴肅滿身戒備盯着外面。
這畫面突然變的有點可笑。
他接過戒指盒,在宋小梔嬌羞期待的目光裏拿出戒指。
要給她戴上時,周雲笙卻又忍不住看向入口處。
仍不見談笑的身影。
宋小梔有些委屈地低低喊了一聲:「雲笙……」
他回過神,看向宋小梔。
她的手指雪白纖細,做了很漂亮的美甲。
可他不知爲何,忽然想起那天談笑的手。
她那麼愛美的人,她的手從沒有那樣醜過。
但這都是她自作自受,誰讓她這樣不知羞恥糾纏不休的。
不過,如果她真的悔改了,以後安分守己的,不再打擾他和小梔。
他也願意給她很多錢,讓她少喫點苦……
他正想着,門外忽然起了一陣騷動。
「操,不會是談笑那女人來搶婚了吧!」
「她敢,老子第一個不饒她!」
臺下幾個朋友紛紛摩拳擦掌。
周雲笙自己都未察覺自己此時竟勾了勾脣。
「程睿,東林,你們倆過去看看。」
「如果是談笑來了,就把人給我轟出去。」
「聽好了,不用給她留臉面。」

-11-
周雲笙看着幾個朋友出去。
外面的越來越騷動,賓客們都坐不住,紛紛向外張望。
宋小梔有些說不出的不安。
她看向周雲笙,他臉上已經沒有了方纔的心神不寧。
甚至整個人的情緒彷彿都平和了下來。
宋小梔的心底忍不住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
周雲笙真的很討厭談笑嗎?
爲什麼她感覺到,他內心深處好像盼着她來搗亂一樣?
「雲笙,我們要不要先交換戒指?」
宋小梔輕輕開口提醒。
周雲笙看她一眼,眉眼依舊溫柔。
卻沒有點頭:「別急小梔,等外面事情處理了再說。」
「可是……」
「我不想我們的訂婚禮有任何不完美的地方。」
宋小梔只好應了。
「雲笙。」
有朋友匆匆折返回來,臉上的表情卻有些異樣。
「怎麼了?是不是談笑鬧的太過……」
朋友卻搖頭:「不是談笑,她沒來。」
周雲笙眸色驟然一沉,原本閒適垂在身側的手指猝然就攥緊了。
「那是誰在外面吵鬧。」
「是談笑的媽媽,薛阿姨。」
周雲笙忽然就鬆了一口氣。
他不屑地笑了笑:「誰不知道薛阿姨現在精神不大好。」
「我看談笑真的是瘋了,竟然把自己親媽推出來當槍使。」
「不過這樣的事,也是她能做出來的。」
「雲笙,要不你出去看看吧。」
朋友輕嘆了一聲,心底的情緒有些複雜。
說真的,他們雖然不喜歡談笑。
談家出事後,迫不及待地跑來落井下石。
但到底認識了這麼多年,談笑的媽媽又是個特別溫柔美麗的女人。
如今變的瘋瘋癲癲,精神失常,還是讓人有些唏噓的。
周雲笙好似就在等着這句話。
他立刻把手裏的戒指放回了盒子中。
甚至忘記了和宋小梔說一聲,就直接走下了臺子。
宋小梔穿着漂亮的禮服,拿着捧花站在臺上。
臉上的笑意再也掛不住,漸漸尷尬而又難堪。
她看着周雲笙大步離開,頭都沒有回一下。
終於還是沒能控制住情緒,流着淚摔了捧花。

-12-
「雲笙,你來了啊。」
被保鏢攔住的女人,好似專程收拾過自己。
半點都看不出瘋癲的樣子。
她見到周雲笙,就溫柔地笑了。
「薛阿姨,是談笑讓您來的嗎?」
薛靜連連擺手:「不是不是,雲笙啊,是阿姨從電視上看到你要訂婚了。」
「就一個人很失禮地跑來了。」
周雲笙的態度倒還不錯:「抱歉阿姨,是我的錯,沒有給您送請柬。」
「我知道的,這不能怪你,我們家笑笑這些年纏着你,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吧。」
薛靜望着面前的年輕男人。
他穿着昂貴的禮服,即將迎娶自己的心上人。
在這短暫的清醒中,她爲自己的女兒心疼,卻又無奈。
「薛阿姨,您想說什麼?」
周雲笙微微蹙了蹙眉。
今日發生的一切,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談笑竟然真的沒有來。
可談笑的媽媽來了,他原本以爲是談笑的授意。
讓一個心智失常的人來鬧事,毀了他的訂婚禮。
可現在,爲什麼感覺還是不對?
「是這樣的雲笙,從前笑笑送過你一隻表。」
「那隻表是她爸爸當年和我結婚時,我送他的新婚禮物。」
「後來她爸爸又給了她,讓她將來送給自己的丈夫,就這樣代代傳承下去。」
「笑笑當時不懂事,送給了你。」
「但你現在要和宋小梔訂婚了,這塊表在你那裏就不合時宜了。」
「雲笙啊,她爸爸走的突然,很多東西都沒留下,這塊表阿姨想拿回來,留個紀念。」
周雲笙緩緩垂下眼眸,看向自己的左腕。
那隻表,到此時還在他的手腕上戴着。
談笑送給他那天,曾十分得意又囂張地逼迫他。
一定要每天都戴着,不能摘下來。
後來他們分手了,這隻表早就應該被他摘下扔掉的。
可他……應該只是習慣了吧。
畢竟戴了整整三年。
周雲笙這般想着,心裏卻還是有些說不出的空。
他摘下腕錶,在對面女人滿懷期待的目光裏。
卻又撤回了遞出去的動作。
「阿姨,不是我捨不得,只是,這表是談笑送的,那您就讓她來找我要。」
周雲笙說着,將表重又戴回去:「阿姨,您先回去吧,我這邊要繼續了。」
「雲笙……」
周雲笙已經轉過身,大步向廳內走去。
身後傳來哭聲,吵鬧聲。
應該是又發病了。
周雲笙沒來由的心浮氣躁,招手叫來助理:「訂婚禮改天再辦,把賓客安頓好。」
「周先生?」
助理大驚。
周雲笙卻已經不耐煩地蹙眉:「就按我說的辦,長輩那裏我會處理。」
他抬手扯了領帶,拿出手機撥了一串號碼。
但沒能撥通,他被談笑拉黑了。
周雲笙氣笑了。
他拿了朋友手機打過去,也被拉黑了。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談笑應該把從前圈子裏所有人的電話,都拉黑了吧。
周雲笙叫住一個服務生,借用了他的手機。
這次打過去,果然打通了。
片刻後,那邊接通。

-13-
我懶散地躺在牀上,累得不願睜眼。
手機響起來時,趙修齊正在浴室洗澡。
我隨手撈起手機,按了接聽。
沒想到耳邊傳來的竟然是周雲笙的聲音。
我有些訝異,看了一下時間。
這會兒不是應該正在舉行訂婚禮嗎?
「談笑。」
周雲笙的聲音有些低沉,卻又帶着莫名的不悅。
「你知道我今天和宋小梔訂婚。」
「所以故意讓你媽媽來鬧事的是吧?」
「我媽?」
我瞬間驚得睡意全無:「我媽怎麼了?她現在在哪裏?」
「還裝是吧。」
「她現在精神不好,你如果看好她,她會一個人跑來我這邊嗎?」
「談笑,現在她在這裏大吵大鬧,我的訂婚禮被她毀掉了。」
電話裏,周雲笙冷笑了一聲:「談笑,你說現在怎麼辦吧。」
「我馬上過去,周雲笙,拜託你看在過去我媽媽對你還不錯的份上,不要爲難她傷害她,好不好?」
「我不會對長輩不敬。」
「但是談笑,今天的事你要給我一個交代。」
「好,我現在就過去,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地點你知道。」
周雲笙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忙打開網頁搜了搜。
可在看到新聞裏出現的酒店名稱時,也不由愣了一下。
他和宋小梔舉行訂婚禮的酒店。
是我曾和他念叨過無數次的,我最喜歡的一家。
但很快,我的思緒就收了回來。
這和我都沒關係了。
他倆就算飛到火星上舉行訂婚禮。
我也只會平靜地說聲恭喜。

-14-
穿了衣服,我拿了包和手機就要出門。
趙修齊正好從浴室出來。
見我要走,他眸色有點沉。
「談笑,你要去哪?」
「我媽媽那邊出了點事,我要過去處理一下。」
「我開車送你。」
我瞥了一眼他溼着的頭髮,「來不及了,我現在要趕緊過去。」
我本來想問他,昨晚他說他會安頓好我媽媽。
但怎麼今天又讓她跑去了周雲笙那裏。
可轉念一想,媽媽如今精神失常,確實很難看管。
我自己不也沒有看住她,才讓她惹了昨晚的麻煩嗎。
「你媽媽昨晚是我的人照顧的,她有事,我也有責任。」
趙修齊放下毛巾,「等我三分鐘,我穿衣服。」
「哎,趙修齊……」
我想說我打車就行,可這人已經直接扯了浴巾去穿衣服了。
我怔怔看了幾秒,才猛地回過神,一把捂住了眼。
昨晚我根本沒看他幾眼。
剛纔的衝擊,還真挺大的。
「走吧。」
趙修齊很快穿好衣服,拿了車鑰匙過來。
「你頭髮還溼着……」
「不礙事,先去找你媽媽。」
趙修齊說着,幫我開了房門。
我看着他溼漉漉的頭髮,下意識地抿了抿脣。
但也許,他只是出於對下屬做事不周全的歉意而已。
「還不走?」
趙修齊看向我。
我忙快步出了房間。
趙修齊開車又快又穩。
其實除卻明顯成熟穩重了許多的外貌和氣場,他整個人和過去的變化並不大。
仍是不愛說笑的性子,做事專注認真。
那時候年少活潑的我,不喜歡這類型的書呆子,根本不會哄人開心。
周雲笙他們那羣人也不喜歡他。
總說他裝,假清高。
那時候我滿心滿眼都是周雲笙。
他不喜歡趙修齊,我自然加倍討厭。
說起來,當時欺負他最狠的。
是又傻又一根筋的我。
現在想來,自己都覺得像是被下了降頭。
如果換成我是趙修齊。
也咽不下這口氣,想要狠狠報復回來。
我心裏想着,又暗暗下定決心。
不管他這段時間對我做什麼,我都會忍着,順着,一概接受。
就當我贖罪了。

-15-
車子到了酒店外。
下車時,我卻叫住了趙修齊。
「我一個人過去就可以的。」
我不想讓趙修齊捲進是非中。
就算現在的他不同往日,但也沒必要和周雲笙他們再結仇。
畢竟,他只有一個人,周雲笙背後卻有周家和盤根錯節的關係網。
趙修齊抬眸看向我:「談笑,我見不得人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趙修齊,這事兒和你沒關係,我只是不想你捲進來。」
「現在不想,是不是也晚了?」
「總之,這次你聽我的,好不好?」
我和他不會有太深的交集。
等債還完,彼此都會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再無瓜葛了。
「有事第一時間打給我。」
趙修齊沒有再堅持。
我匆匆下了車。
卻並不知道,在我關上車門那一刻。
車內男人的臉色就沉鬱了下來。
而片刻後,他卻也只是很輕地自嘲一笑。

-16-
我過去時,媽媽仍在哭鬧。
見到我,她立刻就掙開了身邊的人:
「笑笑,媽媽只是想要拿回你爸爸的手錶,媽媽沒有鬧事。」
我輕輕抱住了她:「我知道的,媽媽現在最乖了。」
「雲笙不給我,我才哭的。」
媽媽抓着我的手,特別委屈:「那明明是我們的東西,他爲什麼不給我?」
「好了,你先坐一會兒,我去和他說。」
「嗯,我乖乖的。」
我安撫好媽媽的情緒,纔看向周雲笙。
他蹙着眉,神色不虞。
其實我很能理解,朝思暮想的人終於要娶到手了,卻被毀了訂婚禮。
「周先生,我替我媽媽向您道歉。」
「如果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向宋小姐道歉。」
我的語氣十分誠摯,態度也很認真。
不管怎樣,這件事是我們的錯。
「道歉有什麼用?談笑,我的訂婚禮被你媽媽毀掉了。」
「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周雲笙的視線落在我臉上。
一秒都沒有移開。
他彷彿不願意錯過我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那您說我要怎麼補償?」
「你還有東西補償我嗎?」
我無言以對。
好一會兒,纔開口,
「周先生,那您想要怎樣解決這件事,您說出來,我會盡力想辦法做到。」
周雲笙居高臨下看着我,「談笑。」
「你處心積慮毀了我的訂婚禮,現在又這樣裝模作樣,有意思嗎?」
「這些年你各種手段層出不窮,我都忍了。現在你家都這樣了,你還有什麼資格鬧?」
「周雲笙,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我們分手了。」
「我爲過去的事情道歉,今後我都不會再出現在你和宋小姐面前了。」
「你是不出現,慫恿着你媽媽來,不是一樣?」
「我沒有慫恿。」
「你以爲我會信你的話?」
「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我實在不願意繼續浪費口舌。
「我先帶媽媽回去,那塊表,等你想好怎麼處理了,麻煩再告訴我。」
「談笑你要不要臉啊。」
「好好兒的訂婚禮被你們毀了,現在你想一走了之?」
「天底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
周雲笙的幾個朋友都圍了過來。
他們個個義憤填膺,怒不可遏。
「你們想怎麼樣?」
「要不你給小梔姐跪一個吧,畢竟小梔姐現在哭得傷心的不得了。」
「讓你拿錢補償損失你也拿不出來。」
「雲笙也不缺這幾個破錢。」
我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周雲笙:「可以嗎?」
「我道歉,表能立馬還給我嗎?」
周雲笙臉色莫名的很難看,但卻並未反對。
「那行,我去。」
說完我就看向那幾人:「麻煩你們帶我過去宋小姐那裏。」
「小梔姐過來了,就在這裏跪。」
「讓所有人都看看,小梔姐才能出氣。」
宋小梔哭得眼睛都腫了。
被兩個閨蜜攙扶着走了過來。
一見到我,她的情緒就瞬間不穩,眼淚漣漣往下落。
我看了一眼遠遠坐在那裏乖乖的媽媽。
只希望,最狼狽的樣子,不要被她看到了。
「能不能讓我媽媽先出去,我不想她看到。」
「不能……」
「把薛阿姨先請出去吧。」
周雲笙卻同意了。
「多謝。」
我是真的挺感謝他的。
「宋小姐。」
我看向宋小梔,「宋小姐,我向你道歉。」
宋小梔卻柔柔弱弱開了口:
「談笑,你對我下跪,別人會怎麼看我呀。」
「要不你就鞠躬道歉好了……」
「那也太便宜她了吧。」
「是啊,憑什麼她作惡多端,小梔姐你還這樣寬宏大量?」
我不想多浪費時間。
只想早點結束這場鬧劇,帶我媽媽離開。
「宋小姐,我替我媽媽向您道歉。」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彎了腰。Ṱŭ₋
「談笑!」
周雲笙不知爲何,忽然暴怒上前,一把扯住我。

-17-
「你就一點尊嚴都沒有嗎?」
「你以後還想不想在京城待下去了!」
我推開他的手,向後退了一步。
「周先生,現在可以了嗎?」
「談笑?」
「現在,可以把我爸爸的手錶還給我了嗎?」
我對他伸出手,眸光平靜到死寂。
是啊,京城早就待不下去了。
我也沒想繼續留在這裏。
尊嚴臉面都不重要,活下去纔是最難的。
周雲笙望着我的手。
掌心裏有斑駁的傷痕還有磨出的繭子。
他的眼睛漸漸紅的厲害。
脣抿的很緊,緊緊繃成一條線。
「所以,你永遠都是謊話滿篇的騙子,是不是?」
我不太理解他的意思:「周先生?」
「當初是你死皮賴臉纏着我送我這塊表的,也是你說了戴上就不能摘下。」
「現在你又要把表要回去,怎麼,地球都要圍着你轉不成?」
這塊表雖然很貴,但周雲笙隨手也能買十個。
他沒道理留着自己討厭的東西。
究其原因,不過還是對我怨恨太深,想要爲難而已。
「周先生,如果你對這些年的事很生氣的話,我也可以像剛纔那樣向你道歉。」
「談笑!」
周雲笙好似突然失了態:「你聽不懂人話嗎?」
「憑什麼你說愛就愛,說不愛就不愛?」
「你現在有什麼資格在我周雲笙跟前來去自如?」
「你看清楚,我要和宋小梔訂婚,結婚了。」
「真到那一天,談笑,你就算再後悔也晚了!」
可我爲什麼要後悔?
還是說聽不懂人話的是他?
我早就放棄他,不要他了。
不是欲擒故縱,也不是因爲太委屈的賭氣。
是真真正正的放下,絕不會回頭的放下。
「周先生,您多慮了,我只會衷心地祝福你們百年好合。」
周雲笙忽然冷笑了一聲。
他摘下腕上的表,鬆開手,那塊表直接就摔在了地上。
「拿着你的東西,滾吧。」
「談笑,別讓我再看見你。」
「好。」我蹲下身,撿起表。
指針不會動了。
我捧着這塊表,好一會兒才抬頭看向周雲笙。
「周雲笙。」
我的聲音很低,但抬手搧他那一巴掌,卻用盡了全力。
掌心火燒一樣疼,我整個人都在抖。
「雲笙……」宋小梔驚得低呼出聲。
周遭亦是安靜無比。
我吐出一口氣,笑了笑,小心地放好表,一秒鐘都未再逗留。
一直到我走出去很遠。
身後都是安靜無聲的。
「談笑不會是認真的吧?」
「我也覺得,她好像真的不是在做戲。」
「剛纔她的手挺多傷的。」
「其實想想,她好像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只是太喜歡雲笙了而已。」
「我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幾個朋友下意識地看向周雲笙。
而他眼底,已經是一片難耐的赤紅。
他摸了摸微腫的臉,視線一直追着談笑的背影。
好像在期待着什麼。
但當談笑走出那扇門後。
他眼底的光芒,突然就徹底黯淡了。

-18-
將媽媽送到醫院如常的治療程序後。
她就很安靜地睡着了。
我拿着那塊表,想到媽媽睡醒後肯定要拿回去。
就準備去修一下。
剛出病房,我就看到了趙修齊。
他坐在那裏,正拿着手機看着什麼。
聽到我出來的動靜,他方纔停下動作看向我。
「剛纔我和醫生談過了。」
「你媽媽的病,如果系統治療的話,會慢慢好轉。」
我垂了眼眸:「我知道,但是我們現在拿不出那麼多錢。」
「錢的事情我可以幫你。」
我倏然抬了頭,「可是趙修齊,我根本沒有能力償還……」
「反正已經欠了,欠十萬是欠,欠一百萬也是欠。」
趙修齊起身走到我跟前:「先去喫點東西。」
根本不一樣好不好?
十萬塊我努力努力還能還上,一百萬,我真的不敢想。
「可是趙修齊,欠的太多,我真的還不上的……」
「那就慢慢還,不着急。」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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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急的不行,還十萬都要五次,一百萬就是五十次。
不敢想我和趙修齊要發生這麼多次的關係。
「沒什麼可是,談笑,現在我是債主。」
行吧,我只能閉嘴。
趙修齊帶我喫了飯,他臨時有事,就讓司機送我去修表。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趙修齊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對我的態度越發冷了一些。
而此後幾天,我們都沒見面。
媽媽那邊辦了入院,開始接受系統嚴格的治療。
我並沒讓自己閒着,繼續之前忙碌的打工日常。
只是偶然聽說,周雲笙和宋小梔的訂婚禮推遲了。
至於推遲到什麼時候,沒人知道。
趙修齊這幾天回了港城。
他是在港城發的家,事業版圖幾乎都在那邊。
京城這邊有發展起來的新項目,所以前些天他纔會回京。
之前我租的民房被趙修齊退掉了。
這幾日我都住在他在京的宅子。
他的交際圈和生活圈好似都很乾淨簡單。
也因此,竟讓我過了這兩個月最清淨平和的一段日子。
兼職到十一點下班。
回來的路上我隨便買了一個最便宜的三明治果腹。
累的進門就將自己扔在了沙發上。
根本沒注意到室內亮着一盞落地燈。
而趙修齊正染着醉意,靠在單人沙發上。
等我察覺到不對的時候。
趙修齊已經搖搖晃晃站起身走到了我跟前。
「談笑。」
他輕踢了一下我垂落的小腿,醉眼氤氳看着我:「你該不該罰。」
「罰什麼?」
我一頭霧水,看着面前的男人。
趙修齊俯下身,淡淡的酒香瞬間將我包圍。
「一個電話,信息,都沒有。」
「你還記不記得我是你的債主?」
趙修齊又很輕地踢了一下我的裙襬:「談笑,我今晚要體罰你。」
我有些怔怔:「體罰?什麼體罰?」
從小到大這兩個字都沒在我身上發生過。
爸媽疼我,學校老師更不會。
也就前些天,遇到的那些噁心男人。
「對於傳統的中國家長來說,教訓不聽話的壞孩子,只能用一招。」
趙修齊伸出手,輕輕捏住了我的下巴。
他吻住我,初時很輕,後來漸漸力道加重。
我被吻的暈眩缺氧時,這人才慢悠悠說道:「這一招就是,棍棒教育。」

-19-
是我太傻,根本沒聽懂他的畫外音。
張嘴就回了一句:「趙修齊,你不能打人的。」
「就算再生氣,也不能打我……」
「傻瓜。」趙修齊忽然就笑了。
他很少笑的這樣開懷過。
就算是年少時,他也是那種情緒穩定不苟言笑的人。
而現在,我們都長大了,他更是成熟穩重。
我幾乎沒在他臉上看到過什麼浮動的情緒。
可現在他笑的眉眼舒展。
那些淡淡的光暈,在他的眸底氤氳開。
是暢意的一片溫柔。
我竟看得呆住了。
原來他笑起來是這樣子的。
我甚至只能想到驚豔這一個詞來形容。
趙修齊扯了領帶,又低頭親了親我:「談笑,你是個一等一的笨蛋。」
「是啊,我是很笨,你不用再這樣一遍一遍提醒我了。」
我垂了眼眸,避開他溫柔的視線。
不想讓自己再傻乎乎地沉淪其中。
可趙修齊卻將我抱了起來:「我們去牀上,讓我好好給你上一課。」
「棍棒教育不是隻有一種的……笑笑。」
身子騰空時,我嚇得抱緊了他的脖子。
他的步伐有些許的趔趄。
「趙修齊,你別把我摔了……」
「哎,你好重啊,別壓着我。」
「我的頭髮,趙修齊!」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
趙修齊在暗色的光線裏攥住了我的手,固定在頭頂上方。
「談笑。」
「幹嘛。」
「待會兒疼了,不許哭。」
「我還在生氣,不會對你手軟。」
「你不許打我……」
「嗯,不打你,你會喜歡的。」
我確實很喜歡。
畢竟這次不像那天那麼疼。
而且,他好像格外注意我的體驗感。
到最後甚至還特別強勢地逼着我等他,和他一起。
結束很久,我還在他懷裏,軟軟的不想動。
也是直到此刻,腦子裏才漸漸地想明白。
這人所謂的棍棒教育……真是羞恥極了!

-20-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時。
趙修齊還沒有走。
「兼職這段時間先不要去了。」
「爲什麼?」
「你以前不是在你爸爸公司做過事?」
我失笑:「是做過,但是你覺得,那時候我在公司能做什麼?」
爸爸不過是想拘着我讓我乾點正事。
畢竟我是獨女,將來談家要交給我,我總不能兩眼一抹黑。
但現在,什麼都沒了,所以也沒必要了。
「一些日常的工作,你總能勝任吧。」
這倒也是。
畢竟當初也規規矩矩實習了兩個月。
「你先在我身邊做點事。」
「爲什麼?」
ŧů₁「沒有爲什麼,就當還債。」
這個理由搬出來,我自然沒辦法拒絕。
欠債的人是沒有選擇權的。
「你準備一下,明天就跟我一起上班。」
趙修齊看我呆呆坐在牀上,頭髮散亂。
他竟走過來,抬手幫我理了理鬢髮:「談笑,有件事我要和你說清楚。」
「什麼事?」
「不管怎麼說,你現在都算我的人。」
趙修齊的眸光莫名有些寒意:「被人欺負的話,丟的是我趙修齊的臉,記住了嗎?」
「沒有被人欺負……」
「羞辱捱打都不算的話,那什麼算欺負?」
我只覺鼻腔突然一酸,瞬間眼淚就湧了出來。
原來他都知道了。
可這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就算我被羞辱,捱打,他也該覺得解氣纔對。
「就算要欺負,也只有我能欺負。」
趙修齊垂眸幫我擦淚。
可我的眼淚卻像是永遠無法停止一般。
到最後,他無奈嘆了一聲:「說你兩句,至於哭成這樣。」
我不說話,眼淚仍往下掉個不停。
「好了,我不欺負你,談笑,我們的從前,一筆勾銷。」
他捧住我的臉,溼熱的吻落在我的眼尾。
「別哭了,好不好。」

-21-
一筆勾銷嗎?
我知道趙修齊是說話算話的君子。
但他可以做到既往不咎。
我卻做不到問心無愧。
也許這輩子,我都忘不掉。
當時因爲周雲笙,因爲要哄他開心。
我將趙修齊的情書在全校師生面前播報了一遍。
而那封情書,還是我逼着趙修齊按照我的意願寫的。
他第一次向我表白時,我拒絕了。
後來,我卻又在周雲笙朋友的慫恿下,故意找到趙修齊。
告訴他只要認認真真給我寫一封情書,我會考慮答應他。
那封情書基本都是我口述,趙修齊親筆寫下。
信裏面,我讓他將自己貶低到了極致。
甚至寫出了那句「笑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做你的小狗我都願意。」
當廣播裏念出這封情書的時候。
少年的趙修齊站在萬千異樣的目光中,臉色慘白到了極致。
而一開始還在跟着周雲笙他們鬨笑的我。
到最後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我還記得趙修齊最後看我的那一眼。
沒有恨意,只有一片平靜,深海一般讓人難受的平靜。
其實當時我就後悔了。
可那可笑的自尊心作祟,讓我到最後都沒能對他說一聲對不起。

-22-
周雲笙和宋小梔徹底分手那晚。
幾個朋友陪着他在會所喝酒。
酒過三巡,不知是誰忽然失態的開了口。
「我艹,你們看我剛纔刷到什麼了?」
「這是……那個趙修齊,那個書呆子吧。」
「喜歡過談笑的那個。」
手機最後被遞到了周雲笙面前。
屏幕上是一段八秒鐘的視頻。
視頻畫面中,穿黑色商務西裝眉眼冷峻的男人。
依稀還有當年青澀的影子。
而他身側那個穿着白色套裝的年輕女孩兒。
對於周雲笙來說,就算是化成灰他都能認出來。
兩人看起來像是上司和下屬。
可上車的時候,卻是趙修齊護着談笑先上的。
「怪不得談笑這次這麼硬氣。」
「原來有新靠山了啊。」
「不過……當年她爲了雲笙把趙修齊整得那麼狠,就不怕人家報復?」
「我聽說趙修齊在港城混的挺牛的。」
「既然如此他跑回來京城幹什麼?」
「不是衝着談笑來的吧?」
「談笑現在窮成這樣,趙修齊玩她還不是易如反掌?」
「但是視頻裏看起來可不像是要報復她的樣子。」
「你們懂什麼,先給點甜頭希望,後面再狠狠整她讓她跌下雲端,這種報復不是更有意思?」
衆人七嘴八舌的議論。
唯有周雲笙一直沒有說話。
「雲笙,你怎麼看?」
「如果趙修齊真要報復談笑的話,我們要不要提醒她一下?」
周雲笙忽然冷笑了一聲。
ṭŭ̀ₛ他將手機推到一邊,聲音更是冷的攝人:「關你們什麼事。」
「又他媽關我什麼事?」
「趙修齊想報復就去報復,就是弄死她,也和我沒關係。」
「雲笙……這有點過了吧。」
「是啊,談笑雖然以前挺讓人討厭的,但現在也真挺可憐的。」
「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就宋家那些上不得檯面的腌臢玩意兒,之前還打過她主意想睡她。」
「但她當時反抗的挺激烈的,被打的不輕。」
「她自己活該。」
周雲笙嘴上這樣說,眼底卻漸漸紅了。
「她自甘下賤招惹這些垃圾,我爲什麼要管她。」
但其實,他一直等着談笑來找他,找他求救,幫忙。
但談笑根本沒有。
她寧願去找那些畜生,都不找他周雲笙。
不是她活該嗎?
就像現在,她自己傻的非要往趙修齊的坑裏跳。
非要去自尋死路,那又關他什麼事?
明明……
只要她像從前那樣回來找他。
認錯,低頭。
他雖然討厭她,但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也不會不管她。
可他怎麼都沒想到,談笑這次真的這樣倔。
甚至他和宋小梔訂婚,她都無動於衷。
那天被逼着下跪道歉,她竟然連反抗都沒有真的跪了……
周雲笙只覺心裏漚着的那團火越燒越烈。
也許是酒精在作祟。
他再也坐不住,起身離開了房間。

-23-
我沒想到再一次和周雲笙見面。
我們會這樣平和地坐在一張桌子前。
「談笑,趙修齊在港城那邊,有長輩敲定的未婚妻,你知不知道。」
周雲笙的開門見山,讓我有點意外。
但轉念一想,他比我大兩歲,又事業有成。
早該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也很正常。
「看你的表情,應該是被矇在鼓裏吧。」
「你想說什麼?」
「他來京城的目的,我想你也應該猜到一些了。」
「談笑,我身爲男人,最瞭解男人的心思,聽我一句勸,趁早離開他。」
「你也以爲他會報復我,是不是?」
周雲笙有些憐憫地看向我:「談笑,沒有男人能忘記這樣的羞辱。」
「我知道。」
我平靜地看着他:「是我曾經錯的離譜,所以就算他報復我,我也認了。」
「談笑!」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該回去工作了。」
我站起身,準備離開。
周雲笙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神情有些彆扭,「談笑,我們到底認識這麼多年,讓我看着你跳火坑,也有些於心不忍。」
「不如這樣吧,我們按照從前的約定訂婚,畢竟我和周家才能護着你。」
「還有,之前你欠趙修齊的,我們拿錢補償他。」
我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你覺得他現在像缺錢的人嗎?」
「沒人嫌錢多,如果他還不願意,京城這樣的業務,我也可以讓人讓利給他。」
「周雲笙,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你那麼討厭我,不是應該看我越慘越好嗎?」
「還有,你要和我訂婚,那你的宋小梔怎麼辦?」
真的很好笑啊。
曾經愛得死去活來的人,說分也就分了。
曾經討厭得恨不得死掉的人,現在卻又想娶回去。
我真的不理解,也不想理解這一類男人。
「我和她已經分手了。」
「談笑,我和她徹底分了。」
周雲笙望着我的眸光有些灼灼:「你要不要考慮我剛纔的提議……」
我沒回答,只是端起面前的水杯,直接將水潑在了他臉上。

-24-
「周雲笙,我不回收垃圾。」
「談笑,你總是這樣愚蠢又固執!」
周雲笙抹掉臉上的水漬,眼底帶了怒氣:「非要撞的頭破血流才後悔是不是?」
「和你有關係嗎?」
「談笑,你愛了我七年,追了我七年,我知道你想要什麼。」
「我現在願意娶你……」
我很輕很輕地笑了笑,打斷他:
「周雲笙,如果你能讓時間回到我爸爸嚥氣那一刻,再說出這樣的話,我想我也許會考慮考慮。」
「但是你不能,所以,我們之間絕無可能了。」
「談笑……」
周雲笙試圖拉住我。
可我再一次躲開了。
「你喜歡趙修齊,是不是?」
周雲笙慘淡一笑:「那天我看到了。」
「你和趙修齊一起參加宴會。」
「你看他的眼神。」
「和好久以前你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樣。」
「你錯了。」
我衝他微挑眉:「不會一模一樣的。」
「因爲女人對於她的第一個男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些不尋常的情愫。」
「你說什麼?」
周雲笙怔住了。
可我沒有再理會他。
轉身大步走出了咖啡廳。
離下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趙修齊這會兒應該在忙。
但我有問題想要問問他。

-25-
「談祕書,你可算回來了,剛纔趙總找你呢。」
「聽說你不在,出去見朋友,趙總還問了什麼朋友。」
「看起來很不高興的樣子,談祕書,待會兒你過去可千萬小心點。」
我有些喫驚,沒想到我這邊出去了半小時,趙修齊就恰好找我了。
明明他之前在開會的。
「好的,謝謝你們,我現在就過去。」
我深吸一口氣,理了理微皺的裙襬,快步去了趙修齊的辦公室。
敲門進去後,這男人就頭也不抬的處理公事。
我站了足足半小時,腳都開始疼了。
「趙總,您找我有事嗎?」
趙修齊手上動作微頓,抬眸看了我一眼。
卻又繼續低頭開始工作。
「趙修齊,你要是沒事的話,那我有事問你。」
趙修齊聞言,倒是放下了手中的鋼筆。
他身子後仰,靠在椅背上神色漠漠看着我:「什麼事。」
「你是不是有未婚妻了。」
我不想繞彎子。
畢竟當小三和抵債給單身債主,可是完Ṫũ²全不同的兩碼事。
「你聽誰說的?」
我噎了一下。
還沒來得及回答,趙修齊忽然冷笑了一聲。
「怎麼,你前未婚夫自己劈腿找了新未婚妻,也想給我潑一瓢髒水?」
我有點蒙了,理Ṭųₜ了一會兒才理清楚他話裏的意思。
「所以……你沒有未婚妻?」
「沒有。」
趙修齊看着我的眼神更冷了:「談笑,我沒那麼多心思用在女人身上。」
「再說了, 你一個就讓我很耗費心神。」
「我不想給自己徒增困擾。」
「我怎麼讓你耗費心神了?」
趙修齊看了我好一會兒, 才緩緩吐出兩個字:「你笨。」
「趙修齊!」我氣的跺腳。
「急什麼, 我還沒說完。」
趙修齊眼底漸漸帶了點笑:「而且, 棍棒教育你一個人就已經很累了。」
「那爲什麼不是你自己不行?」
脫口而出時,我就立刻後悔了。
可顯然已經來不及。
「嗯,我不行。」
趙修齊扯了扯領帶,起身拽住我手腕就將我拉到了懷裏。
「談笑, 你最好別哭着求我。」
他捏住我下頜,狠狠地吻落下。
「還有,今晚在牀上,寫一封情書給我,我讓你怎麼寫,你就怎麼寫。」
我有點委屈:「要在公司大會上念嗎?」
趙修齊:「……」
「如果你覺得那種尺度不會影響你的清譽, 可以。」
「什麼尺度啊。」我有些不懂。
畢竟當年我只是逼着他寫了很多很舔狗的情話。
「談笑喜歡趙修齊。」
「談笑喜歡和趙修齊做。」
「談笑每天晚上都要和趙修齊做。」
「談笑還要和趙修齊在辦公室, 在書房做。」
「趙修齊你瘋了……」
我嚇的抬手去捂他的嘴。
趙修齊卻又吻住了我的指尖:「那你是要寫出來,還是做出來。」
我呆呆想了好一會兒。
寫出來太過羞恥。
反正做總是要做的, 那自然還是做更好。
「做……吧?」
「好, 那從第四句開始做。」
趙修齊脣角溢出很淡的笑, 「談笑,親我。」
我緩緩低頭,親在他脣上時。
趙修齊低聲說了一句:「談笑, 我原諒你了。」
「我還是喜歡你。」
「比七年前還要喜歡的喜歡。」
「趙修齊……」
「談笑,什麼都不要說。」
「等有一天, 你說的是想我聽的話時, 再告訴我。」
我輕搖了搖頭, 有些固執地望着他。
「趙修齊, 這句話我一定要說的。」
「對不起, 爲七年前的談笑,做的那些傷害你的蠢事。」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我知道。」
「但這些年, 只要想起你, 我都會後悔。」
我的眼眶有些酸, 「趙修齊,我還要謝謝你。」
「不用謝我,談笑, 喜歡我就好。」
我忍不住笑,眼淚卻又跌落了下來。
「嗯。」
他抱緊我,很溫柔地吻掉我的眼淚:「如果真的不喜歡, 那至少不要討厭……」
「趙修齊,我想我是喜歡你的。」
「你是我第一個男人。」
「而且,你真的很好看, 完全在我審美點上。」
「還有嗎?」
「身材也很棒, 和你在一起很舒服。」
趙修齊失笑:「也行, 因性生愛也不錯。」
「當然不全是因性生愛。」
我小聲咕噥着, 又咬了咬他菲薄的脣:「真正的喜歡其實是生理性的喜歡。」
「身體有時候比大腦更誠實。」
「說的沒錯。」
趙修齊輕抵住我的額頭:「把我哄的挺開心,但是犯的錯還是要罰。」
「我犯什麼錯了?」
「揹着現任見前任。」
「他騷擾我好久了, 我也是想要徹底和他說清楚……」
「那還是要罰。」
趙修齊捏住我的下巴,又哄人一樣輕吻:「就今晚,體罰。」
「你又來!」
「是你欠我棍棒教育你。」
我被他吻的很舒服, 忍不住輕哼哼:「那隻能罰一次。」
「小看誰呢?」趙修齊難得這樣說話。
我被他逗的直樂:「是你先說很累的。」
趙修齊看着我笑,眼底的笑也跟着漾開:「那又怎樣,我甘之如飴。」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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