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崔衍成婚十載後,他發現了我還藏着前未婚夫的信物。
兩人大吵了一架。
一氣之下他接了聖旨,帶兵去了邊疆。
卻意外中了敵軍的毒箭,死在了外頭。
他死後,我好不容易等到兒女們成婚生子,才壽終正寢。
再次睜眼,我又回到了年少時,被未婚夫污衊退婚的那刻。
沒了前世被愛慕之人污衊的氣憤,此時我開心地想:崔衍,這輩子,換我先來尋你了。
-1-
我又回到了沈家大廳。
明明剛纔我還形如枯槁地躺在牀上,只等着小兒媳婦生了,才嚥下最後一口氣。
眼前高座上坐着早已故去的我爹和繼母。
兩邊椅子上分別坐着沈林兩家族親長輩。
而我那曾經的未婚夫林瑁,一襲白衣站在大廳中央,對我橫眉冷對。
他向着我父母作揖,慣常溫和的嗓音染盡寒霜。
「沈伯父,我們找到被拐的二妹妹時,她正被人牙子押着賣去青樓。我極力攔下那賊人,他卻呵斥我擋了貴人的路。一番逼問下,才知那貴人竟是沈家大小姐——沈鳶。」
他厭惡地掃了我一眼。
「我與沈鳶自小就有婚約,本應信守承諾。但她心性惡毒,實在不堪爲林家婦ṭū́₀。故此,林某今日在兩家長輩的見證下,特來退婚。」
二妹妹沈清伏在繼母錢氏的膝上哽咽,聲音不大不小。
錢氏怒目圓睜,恨不得過來撕了我。
我爹,眉頭皺得能夾死只蒼蠅,他一拍桌子,大喝一聲:「逆女,還不快跪下?」
我一時恍惚。
畢竟做了三十年的侯府夫人,早已不太記得上輩子是如何反應的。
好像是跪在堂下,苦苦哀求爹孃,以及林瑁相信我。
可當時人證物證俱在,我無任何辯解餘地。
只能任由他們給我扣上惡毒的帽子。
真傻。
直到八年過去,那時我早已和崔衍兒女繞膝,才從他嘴裏得知了真相。
原來林瑁和沈清早已暗地裏互生情愫。
可他爲了清名不願主動退婚,才設計了這場戲。
現在既然重活一世,便不能平白接下這盆潑來的髒水。
想到馬上就能和崔衍再續前緣。
我拼命壓下胸中的喜意,跪了下來。
-2-
「林公子,你喜歡二妹妹,我退了婚便罷,倒也不必空口白牙地污衊我。你這樣做,豈不是要斷我活路。」
我哭哭啼啼,當着衆人面戳穿他的心思。
林瑁自詡清流,又是二榜進士,聽了身子一晃。
他暗自穩了穩心神,又給了角落裏哭泣的二妹妹一個眼色,才呵斥道:「沈鳶,我只是對二妹妹和顏悅色了點,你竟誣衊我對她有了私情!」
林瑁掃了一圈衆人的臉色,又一臉篤定道:「你因妒忌親妹,犯了錯事,現在還死不承認。長林,帶人證上來!」
隨後一小廝押上來一黑臉大漢。
他跪在地上,不斷求饒。
「求大人饒了我,都是身邊這位大小姐指使我乾的。」
我反問:「可有什麼證據?」
他迫不及待丟出來一根我孃親留給我的簪子:「這是小姐給我的酬謝之物。」
林瑁難顯得意:「沈鳶,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我確實沒什麼好話可說。
上一輩子他們也拿出我孃的遺物污衊我。
我無法自證。
我爹信了,其他族親長輩也信了。
爲了不影響名聲,他們決定要送我去廟裏當姑子。
我心灰意冷下,崔衍卻頂着流言蜚語來沈家提了親。
他娶了我,名聲也受了影響,遭人唾罵了一輩子。
我心裏一痛。
決定反擊。
我嘲諷地撿起地上的簪子,辯解道:「這簪子當時賣的時候只值二兩銀子,看着富貴,其實只是外面鍍金,裏面是銀。你說是不是,爹爹?這還是你當年考上進士送給我孃的。」
我爹沒說話,他黑着一張臉表示默認。
他瞟了眼沈清。
她立馬止住了哭聲。
我又繼續威脅那大漢道:「如此不值錢的物件,怎值你冒這麼大的風險綁架官家小姐?你不說實話,我可就要報官了。到時候府衙可沒我這麼好說話。若你被判了刑,可是要被殺頭的哦!」
空氣開始瀰漫一陣騷味。
大漢的胯襠溼了。
他哆哆嗦嗦指着林瑁背後的小廝道:「是他,是他給我一百兩讓我污衊小姐的。小姐不要報官,我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3-
一切水落石出。
我學着妹妹抹眼淚:「林公子,我知我擋了你和二妹妹的路。但你也不必毀了我的清白來退婚吧!我讓給她就是了。」
「你……」
林瑁徹底慌了。
胸口上下起伏指着我,一句辯解也說不出。
二妹妹紅着眼睛,抓着錢氏的衣袖不知所措。
還是我那心機叵測的繼母首先回了神。
她一臉和藹地勸道:「鳶兒,我知你惱怒林家大公子退婚,但也不要無緣無故遷怒你嫡親的妹妹,毀了她的名聲。她畢竟是個無辜之人。」
我眨着一雙天真的大眼睛道:「母親,怎麼能這麼說呢?」
然後趁林瑁不注意,扯下了他腰間的香囊。
展開給大家看:「若兩人沒有私情,妹妹怎會贈他繡了自己閨名的香囊?」
暗紫色的內襯上,赫然繡了一個小小的清字。
繼母白了臉。
族親長輩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爲這場鬧劇束手無策。
-4-
最終,經兩家商議,我和林瑁的婚事還是換給了沈清。
與上輩子他們弄壞了我的名聲,光明正大訂婚不同。
這輩子,妹妹搶了姐姐的未婚夫婿,兩人一輩子都要揹負罵名。
首戰告捷,我高高興興地回了自己的梅花小苑。
剩下的日子就是掰着手指等着崔衍來提親。
然而,半月過去。
即使我放出了林瑁和沈清訂婚的消息,崔衍也沒如上一世一樣來提親。
「氣死我了!死老頭子!我倒要去看看他去幹什麼了?」
越想越氣。
我一拍桌子,驚醒了正打瞌睡的丫鬟夏竹。
「什麼老頭子?小姐,哪來的老頭子?」
她眨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跳起來問我。
「走,夏嬤嬤,不是,夏竹,我們出門去。今天你家小姐我,要去解決自己的終身大事。」
我一把薅過滿臉疑惑的夏竹,提起裙子往外跑。
拽着她跑了一路,也不帶喘的。
當了幾十年的老太太,不由得感嘆這年輕的身體就是好。
-5-
小廝爲馬套上繮繩,我們便出發了。
坐上馬車,夏竹仍驚疑不定地看我,欲言又止。
「怎麼了?」
這丫頭現在還斯斯文文的,一點不如幾十年後做了嬤嬤那般精明能幹,直言直語。
哎,衝鋒陷陣少了一員猛將。
我惋惜地瞥了她一眼。
夏竹一臉擔憂問:「小姐,你是不是被前姑爺退婚刺激到了,現在都開始胡言亂語了。
「我們去哪裏找新姑爺?」
她這問的,倒是難住了我。
崔衍此時會在哪裏,我其實也不知道。
我戳了戳她光潔的額頭。
「夏竹,退了和林瑁那僞君子的婚,你家小姐如今好得很。
「至於你家未來姑爺,他光風霽月,文治武功當世第一,是真正的清風朗月的君子。這纔是值得我託付終身的人!我和他是天生註定的緣分,不難找的。」
夏竹捂着額頭,滿臉疑惑。
「既然未來姑爺這麼好,我怎麼沒在京城聽過他的名聲?」
「他低調,哪像林瑁那傢伙,得了個兩榜進士,嚷得全京城都知道他。名聲這麼大,不曉得的人還以爲他是狀元呢!」
「好吧……」
小丫頭雖然猶猶豫豫,但還是信了我的胡說八道。
「撲哧~」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才發現,原來夏竹年輕的時候這麼單純好騙。
不知道三十年後嚴厲、穩重的夏嬤嬤知道了做何感想。
不行,現在得把後面我在她手裏受的欺負都欺負回去。
我動手捏了捏她那張圓臉。
-6-
突然,馬車一震。
我被顛簸得撞到了車廂上。
「嘶~」
磕到了頭。
我正耳鳴目眩時,外頭車伕稟報。
「小姐,前頭有人搶花魁,輸的那人被丟了出來,正好丟在了我們馬車前,才驚了小姐的車架。
「我們是否要繞路前行?」
我揉着頭,答了個好。
又聽到車外響起一道惱羞成怒的男聲,細聽還有幾分熟悉。
「張仟,你一個戶部侍郎家的,竟敢跟我永安侯世子搶人?」
永安侯世子。
我心裏一驚。
當了二十年永安侯老夫人,這個名字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而現在的侯府世子,是我的夫君!
我急得撩開簾子,陽光照進眼裏,讓人一陣恍惚。
定睛一看。
地上坐着的那個一襲錦衣,一臉不忿的傢伙確實是我的夫君沒錯。
我的老天爺啊,他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眼前一黑,腳下一扭,差點摔下馬車。
-7-
夏竹輕輕扶了我一把。
我閉上了眼睛。
心裏默唸這人一定不是我夫君。
我夫君芝蘭玉樹,才高八斗,更是未來的鎮國將軍。
帶兵殺敵千里,直攻匈奴王庭,取其大王首級。
這樣一位英雄人物,怎會當街搶奪花魁。
一定是今日陽光太過灼人,我又老眼昏花了。
雖說是前世的老毛病,肯定是重生一併帶了回來。
做足了心理建設,我緩緩睜開了雙眼。
嗯。
眉毛還是記憶中的英挺,眼睛看狗都深情。
沒了歲月的侵蝕,比上輩子見的最後一面更年輕俊俏幾分。
是我的夫君沒錯。
許是成婚太久了,早已經忘記他年輕時候是什麼德行。
想起剛剛給夏竹說的大話。
我乾巴巴扯出一個笑,指着崔衍:「夏竹,若是我說他是我未來的姑爺,你怎麼看?」
「呃,小姐,雖然林大公子傷了你,但你也不必如此自暴自棄。」
我憂傷扶額。
老天爺哦。
崔衍這副德行,說真的,我有點嫌棄。
-8-
崔衍揉了揉屁股站起來,隨後向樓上拋去了一個媚眼。
「鶯娘,你先委屈會兒,我馬上回去籌錢,明日,不,下午我就將你贏回來。」
他轉身準備離去。
卻和我的目光對了個正着。我咬着嘴脣一臉哀怨地看他。
以前這樣他會將我攬進懷裏,耐心哄着。
如今看我像個陌生人,深邃的眸子裏毫無溫度。
他怔了一下。
隨後邪氣地朝我點了點頭。
只當又是哪個對他芳心暗許的女娘。
他的小廝長生過來要扶他,被呵斥住了。
崔衍異常倔強地挺起了背,驕傲得像只孔雀般邁腳離去。
走姿怎麼看怎麼怪異。
我回過神來,眼角還殘留着一滴未散的眼淚。
-9-
「小姐,你怎麼哭了?那樣的人不值得。」
夏竹手忙腳亂地幫我擦眼淚,聲音大得整條街都能聽到。
「夏竹,他真是個很好的人。」
是我上輩子對不起他。
這句話我說不出口,只藏在心底默唸。
話落,那頭咚的一聲。
長生的抱怨傳來。
「世子,你怎麼又不看路撞到柱子,回去我怎麼和夫人交代?」
遠處的高大身影佝着背,揉着腦袋。
他回頭瞥了我一眼。
見我們在看他,頓了一下,像是被燙着了一樣立馬收回視線。
馬上又假裝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風流瀟灑地拐了個彎,離去。
「撲哧~」
夏竹忍不住發笑。
我微微勾起嘴角。
腦海裏不斷回憶着上輩子的點點滴滴。
最終衍變成一種極其強烈的執着。
這一輩子,我還想成爲他的妻。
但,要怎麼如Ťŭ̀₁願以償呢?
-10-
上輩子,崔衍是人厭狗閒的京中紈絝。
我是臭名昭着的惡毒貴女。
沒人願意嫁他。
也沒人願意娶我。
因此,無奈的侯府老夫人給我們算了一卦。
八字竟意外地卜出個天作之合。
侯夫人以死相逼,崔衍纔不得不來沈府提親。
我們順理成章成婚,本想冷冰冰過一輩子,倒沒想最後處出了真情。
哎。
我嘆了一口氣。
這輩子我名聲沒被毀,看來侯夫人是不會靈光一閃,去給我倆卜卦了。
所以這段姻緣只能靠我自己努力了。
-11-
「小姐,那公子走遠了。你還追不追?」
「追!車伕,追上剛剛那個紫衣公子。」
馬車揚起塵埃,追逐着崔衍離開的方向而去。
也就拐了個彎,就看到崔衍停在那,一手揉腦袋,一手揉屁股。
嘴裏還念念叨叨:「長生,你說你家世子剛剛看起來是不是英俊非凡,讓人挪不開眼?」
「嗯,對對對。我家世子任何時候看上去都帥氣得很。」
「小姐,人追到了。」
這也太快了,我還沒想好說辭。
我們兩人在原地乾瞪眼。
崔衍手握拳放在脣上咳嗽了一聲,規矩ẗü⁻給我行了一禮問道:「不知小姐今日緊追着在下所爲何事?」
我握了握拳,直視他道:「那個,你要夫人不?」
我們長子再過一年就要出生了。
今年這個婚他必須給我成了。
在我希冀的目光下,崔衍紅了臉,整個人像只熟透了țů⁻的蝦。
他想上前一步,似又想到什麼,眼裏湧現出淡淡的落寞。
「聽說小姐有個愛得深沉的未婚夫婿,在下是個可憐人,及冠還未成婚,實在接受不了小姐拿這個開玩笑。
「再者,婚約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自個能擅自決定的。」
他轉過身去,聲音漸漸消散在風中,最後傳入耳中只餘淡淡的一句。
「話已說清,就此別過。小姐不必再追了。」
我站在馬車上,落寞地看着他離去。
夏竹覷着我的臉色,擔憂地問道。
「小姐,你,還好吧。」
「嗯,還行。」
我有點失落。
崔衍這臭老頭,還是如上輩子一樣一根筋。
看來要讓他乖乖娶我,只能使點陰謀詭計了。
我看着前方,眯起了眼睛。
「小姐,你是不是要害人了?
「何以見得?」
「你的眼神看起來好可怕。」
夏竹拍了拍胸脯。
我輕飄飄剜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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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追回崔衍,我打算每日創造機會與他相遇。
想起這件事我就肉疼。
可是花了好大一筆銀子收買崔家看門的那位瘸腿老兵。
剛開始一根金釵還不夠。
他喜歡喝酒。
又重金買了一壺陳年老酒送過去,他才勉強同意。
「小姑娘啊,我們世子沒人要的。你送這些東西我覺得受之有愧啊。」
老兵迫不及待地拆了木塞,喝了一口。
「不過你這個酒倒買得正合我心意。」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那你倒是把錢還給我啊。
「今日世子要去城東的賽馬場,小姑娘你可要抓緊了。」
老兵打了一個嗝。
我拉着夏竹轉身就跑。
離好大兒懷上的日子越來越近,只有二個月了。
特意換了一身丁香色襦裙,還是上輩子他最喜歡我穿的顏色,我今日信心十足,必定將他拿下。
-13-
果然,我一出現,崔衍的目光便一直追隨着我。
我低頭,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鬢髮,才含情脈脈地回望過去。
正好,崔衍向我這邊走來。
我臉更熱了,心跳如鼓擂。
他等下會跟我說什麼呢?
是放心,他一定能贏得頭籌。
還是姑娘,你今日真好看。
眼看着那抹紅色身影越來越近。
我醞釀了下,眼含春水。
「世子,又見面了……」
結果,崔衍卻越過了我,徑直朝我旁邊的一女子走去。
那女子生得極美,一顰一笑皆是風情。
他十分殷勤道:「鶯娘,今日這身紅衣十分襯你,愈加顯得你花容月貌。
「不過這裏熱,你身子只怕受不住,我便自作主張地給你尋了個涼爽的地方,我們去那邊坐罷。」
鶯娘低着頭,捏着帕子羞答答道:「嗯,景之,聽你的。」
我:「……」
心裏一酸。
原來他剛剛看的是坐在離我一尺遠的鶯娘,體貼的也是她。
曾幾何時,這些都是我一個人的。
如今,我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和別人郎情妾意。
崔衍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我。
不管我怎麼咬牙切齒地看他。
我故意大聲抱怨:「夏竹,你小姐我也怕熱,剛纔那位公子找了塊涼爽的地方,我們也跟着一起去吧。」
「小姐,這……」
夏竹擰着眉頭,不贊同地看我。
「小姐,你有沒有聽說過強扭的瓜不甜呀。何況,世子喜歡的是那花魁。小姐,你是高門小姐,何必和一個……這樣的人比。」
我敲了敲她的頭。
「夏竹,你記住,鶯娘,只是因爲世道纔不得不委身青樓。她胸中的道義只怕當世男子都沒幾個能比得上的。」
我記得鶯娘。
上輩子,我就聽過她的事蹟,還是從崔衍的口中。
當時大敗匈奴,收回邊關那幾郡,鶯娘也出了大力。
因爲她以女子之身,入匈奴王庭,使兄弟鬩牆,父子相殘,纔給了我朝一個機會。
「也是個可憐人。」
我仍記得崔衍每每提及她,神色惋惜。
難道,他倆,一直兩情相悅?
只可惜家國大義前,才捨棄小愛?
這樣的女子,我怎麼爭得贏?
想到這裏,心裏似陡然被澆了一盆冰水。
我最後看了一眼兩人相攜離去的背影,失落道:「夏竹,我們回去吧。」
-14-
晚上回去便做了個夢。
夢到了還是奶娃娃的三個兒女。
長子拽着我的衣袖不肯撒手,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孃親,你什麼時候和爹爹和好啊,你們再不和好我們可能就無法出生了。」
Ṭũₙ
小兒子和女兒也撲到我懷裏哭哭唧唧喊孃親。
我神色複雜地望着他們:「兒啊,不是我不想啊。你們爹爹,如今不願娶我啊。他有了真心相待的人,還是那樣好的一位女子,我爭不過的。
「這女子上輩子已經夠苦了。孃親,不忍心去插足。」
「哇~孃親,不要啊,我還想做您兒子啊。」
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色的漩渦,將三人拉了進去。
我嘶吼着拉住他們,卻只能無能爲力地看着三人消失。
我從睡夢中驚醒。
身上黏乎乎的,出了一身汗。
腦子裏不斷閃爍着長子那張驚惶失措的臉。
又想到他長大後,生得多麼出類拔萃,曾被人喻爲「明月公子」。
還有我那端莊嫺雅的長女以及頑皮聰慧的二兒子。
兩人不似長子清冷,但嘴甜,慣會哄我開心。
他們都是我的寶貝疙瘩,可惜這輩子都要無緣了。
心裏開始一抽抽地疼。
我一咬牙,下定決心。
明日還是得去找崔衍。
-15-
第二日,守門老兵告訴我,世子又去找那花魁了。
我趕到百花樓時,兩人正站在街上,有說有笑,捱得極近。
突然,長街那頭闖進來一匹瘋馬。
街上的人都忙着避讓。
馬蹄高高揚起,以極快的速度朝着兩人奔去。
本來言笑晏晏的崔衍變了臉色。
他伸手攬起鶯孃的細腰,躍起,落地,敏捷地躲避了疾馳的瘋馬。
我躲在暗處,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眼前一紅一白的衣裳,在風中交織。
男人俊美的側顏染上柔情,他低頭垂眸,滿心滿意都是那受了驚嚇的鶯娘。
我和他做了十載夫妻。
他這樣的神色再是清楚不過。
崔衍動情了。
本來我還可以抱着僥倖的心理去爭一爭。
但眼前兩人的氛圍明顯插不進第三人。
「小姐,您想買畫?」
一道清潤的男聲打斷我的思緒。
我循着聲音望去。
一位脣紅齒白,面龐白嫩的書生正溫和地問我。
「不,我不買畫。」
「那,小姐,能否讓一讓?你擋到我做生意了。」
書生笑容和煦,攤開畫。
「對啊,看着綾羅綢緞的,結果不買畫。嚴公子,我要那幅秋荷圖。」
說話的是個圓臉姑娘,一身粉色襦裙,頭上斜插着一支蝶戲雙花金簪,煞是可愛。
我紅着臉,讓開了位置。
那圓臉姑娘狠狠瞪了我一眼。
轉頭討好那書生道:「嚴公子,你就答應入贅我家罷。我爹說了,你只要做了他的女婿,他一定全力資助你科舉。到時候飛黃騰達,豈不比在這擺攤美哉。」
書生低垂着眼,面色疏離。
他開口淡淡拒絕:「我一介貧寒書生,能得小姐傾慕實乃三生有幸。但小生家母剛剛去世不到一年,仍在守孝期間,實在不好在這個時候談論婚嫁。」
那小姐氣得滿臉通紅,她開始口不擇言:「好你個嚴世安,你以爲你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我會信?我難道不知道你那齷齪心思?你不就是看上百花樓那當家花魁了。
「看上這麼個賤人,你那老母親泉下有知,會不會後悔生了你這個不孝子?
「你等着,我一定叫我爹讓你好看。」
撂下這句狠話,她氣呼呼地上了馬車,離去。
嚴世安靜默不語,手抓緊了畫。
他膚色過白,彷彿在陽光下成了透明色,青筋畢現。
旁觀了整場戲,我忍不住搭話。
「公子,這幅梅花圖看起來十分不錯,多少錢?」
「二兩銀子。」
都是失意人,照顧生意應當的。
-16-
這天過後,我沒再去找過崔衍。
魂不守舍地在家待了幾天,我那好心的繼母,便尋人邀我去主院。
「鳶兒,你剛及笄,又被退了婚事,是該再尋戶人家。
「我們這般人家,沒有妹妹先嫁的道理。
「不過要再尋戶和瑁哥兒差不多優秀的,倒是有點難度。」
她頓了頓,甚是滿意地上下打量我。
「我約了侯府夫人過幾日去上香,你乘機相看相看。」
我低頭沉默不語。
差點忘了,我的婚事還捏在她的手裏。
我爹是個不管事的。
他心裏只有官場沉浮以及家族名聲。
上一輩子,我被人污衊。
他便沒再追究,想直接送我去廟裏一了百了。
如今繼母故技重施,拿我婚事做文章。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在繼母殷切的目光中,我答了個好。
回去後,她又找了嬤嬤教我規矩,不准我出門。
看來這輩子我都無望和崔衍再續前緣了。
我急得每日都夢魘。
-17-
二妹妹聽到我要相看的消息,招搖地來了我的梅花小苑。
她故意扶了扶髮髻上的玉簪。
得意道:「姐姐,你知不知道母親給你相看了一個紈絝?」
「嗯。」
我沒有從手裏的書中抬起頭來。
她見我面容淡淡,輕嗤了一聲。
沈清隨後附耳過來囂張道:「母親說,你所有的東西都會是我的。
「Ṫú¹包括未婚夫婿,包括爹爹的愛。」
我反脣相譏:「那又咋了?」
這兩個男人的愛有什麼好稀罕的。
沈清卻惱羞成怒。
這麼多年,她一直將我視作仇敵。
彷彿只有什麼都壓我一頭,她纔會鬆快。
所以這母女倆纔會想換婚,纔會想把我嫁給一個紈絝。
沈清見說不過我,又驕傲地扶了扶她頭上的簪子。
「看到了嗎?這是林瑁爲我雕的,他可雕了整整一個月呢。姐姐,你曾經的未婚夫婿果真極好。」
我冷淡地盯着她頭上水頭極好,雕工略顯粗糙的簪子。
突然笑了。
笑着,笑着,生生擠出幾滴眼淚。
「他確實極好,妹妹你以後可要好好珍惜他,不要像我一樣,被人搶了。」
沈清見說不過我,風風火火來,又風風火火走了。
我沉默了一會,打開抽屜。
裏面赫然出現一支和沈清一模一樣的玉簪。
是林瑁這廝送我的。
說是他花了一個月親手雕的,爲了聊表心意才贈與我。
他原本就是個這樣的人。
既喜歡沈清的嬌美柔弱,又喜我的性子天真爛漫。
他原本的計劃是毀了我的名聲,讓沈清嫁給她,再娶臭名昭着的我做妾,盡享齊人之美。
上輩子退婚後,他馬上遞信來解釋,他是被沈清以清白相逼,纔出此下策悔婚。
我信了這拙劣的謊言,差點就中了他的毒計。
只可惜中途插進來個崔衍。
他強勢娶了我。
以至於我和崔衍成婚三年後,一直對他冷冷淡淡。
直到後來隨着閱歷的增長,我認識到了林瑁的道貌岸然,又與崔衍朝夕相處後,才漸漸打開心扉。
這支簪子,便是我藏在梳妝檯裏的信物。
當時被崔衍發現後,他大發雷霆,才造成了上輩子的悲劇。
其實,這支簪子,會放在梳妝檯裏,完全是因爲我早忘了。
哎,只怪當時沒有長嘴。
-18-
幾日後,錢氏帶着我上香拜佛相看人家。
我興致懨懨。
直到走進廂房,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是我前世那婆母,崔衍的娘。
別看她現在端坐在那裏,看着雍容華貴,高不可攀。
其實是個玩心挺重的老太太。
尤其是打葉子牌輸了,老喜歡悔牌。
我心裏一喜。
再往旁邊一看,是臭着一張臉的崔衍。
難道他們說的紈絝是他?
這可真是,天助我也!
侯夫人笑着迎了上來。
我繼母神色也殷勤了幾分。
她壓低聲音湊近我說道:「崔家世子一表人才,侯夫人對你也很滿意。等下你好好表現。莫要再讓我失望。」
對對對。
你說的都對。
我壓了壓嘴角。
端莊地向侯夫人行了一禮。
侯夫人握着我的手,將我上下打量了幾眼,越看笑容越大。
她隨手摘下了手腕上綠得能滴水的鐲子,套在了我手上。
我微低頭,害羞地回以侯夫人一笑。
她溫和地拍了拍我的手,三個人都很滿意。
只有崔衍始終一臉不情願。
不過,他的想法也不重要。
今生我還是嫁定他了。
-19-
在廂房喝完一盞茶後,長輩們便尋了藉口,讓崔衍帶我出去走走。
我們兩人一前一後出去。
一路無話。
和煦的陽光灑下,在地上形成兩道影子。
我踩着他的影子,亦步亦趨地跟着。
突然,崔衍在一棵大樹前停下。
他回頭問我:「沈小姐,你應該知道我是京城有名的紈絝,這,你還想嫁?」
我低着頭差點撞進他懷裏。
及時止了步,心口一酸。
他以前不會這般待我的。
但我還是小心翼翼地答道,聲音細如蚊吶。
「願意的。」
他一臉複雜地看着我。
「聽說,沈小姐有個情深意重的未婚夫婿,即使他換婚給了你妹妹,你也情深不悔。」
我:「……」
這坎是過不去了。
我答得一臉坦蕩:「以前我是心悅過林瑁,但自從他卑劣設計換婚後,我就幡然醒悟。
「世子你性情純善,吾心悅之。」
我向他行了一禮,表ṭù⁵白心意。
等了很久。
崔衍卻沒回話。
他淡淡地撇過頭,答道:「我已有心悅之人。奈何她身份低微,侯府不會同意她進門。所以,小姐如果決意要嫁我的話,我只有一個要求,我能否婚後娶她爲妾。」
我心裏一緊。
胸腔裏泛起淡淡的微酸。
「好。」
我忍着淚意答道。
他意外地看了我一眼。
然後建議道:「今日天熱,小姐應該也不想再走遠了。」
他抬頭看了看日頭:「我看時日也不早了,要不,就此回去?」
「嗯。」
我麻木地跟着他回去。
他走得很快。
我幾乎要用跑才能跟上。
我跺了跺腳,打算放棄跟他了。
走在前面的崔衍卻突然放慢了腳步。
他回頭望了我一眼,乾巴巴地道:「沈小姐請務必跟緊我,這裏人多,別走散了。」
「嗯。」
我加快腳步緊緊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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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腳下斜斜插過來一支箭。
隨後從林中蓋下來一陣箭雨。
崔衍瞳孔微縮,他左手攬着我,右手拔出佩Ţṻₕ劍,抵擋箭矢。
我們被逼到了懸崖。
他沉着眼問我:「沈鳶,你怕不怕?」
我毫不猶豫:「不怕!」
他笑了。
帶着我縱身一躍,跳下了懸崖。
我被他緊緊箍在懷裏,耳邊是呼嘯的風聲。
崔衍的體溫帶着他獨有的檀香慢慢侵蝕我所有的感官,一如上輩子一樣。
那時我們成婚三載,雖然生了長子,但兩人關係一直冷冷淡淡。
我怨恨他斬斷了我和林瑁的任何可能,以至於對着長子都沒好臉色。
長子一生下來,我就抱給了奶孃,不管他如何哭鬧,也不瞧上一眼。
崔衍來看我,無奈道:「小孩子沒做錯什麼,你這樣對他,於他不公平。」
我翻了個身,臉朝裏面,不回他話。
「罷了。」
一聲嘆息,門吱呀一聲,捲進來一陣風雪。
他走了。
那以後,他轉了性子。
開始奮發圖強,一年不到就考上了榜眼。
進了翰林後,又要一邊處理公務,一邊照顧長子。
總是因爲孩子耽誤正事,大半夜書房的燈還亮着。
人人都說崔衍脫胎換骨,從一個紈絝變得成熟穩重。
只有我知道,是我逼着他前進的。
我們真正交心,也是從一場刺殺開始。
林家和崔家是政敵。
林瑁的祖父是首輔,文官之首,三皇子一黨。
而崔衍的爹永安侯爲武官之首,太子一黨。
有一次,我不小心向林瑁透露了崔衍的行蹤。
導致我們從淮南治水回來的路上,遭到了圍剿。
迫不得已,我們跳下了懸崖。
當時我就明白了,林瑁在利用我。
看着受傷的崔衍,我慚愧難當。
可他將手放在我頭上。
溫和地告訴我說:「你是我的妻,我不怪你。」
那以後,我纔對他打開心扉。
其實現在想來,他雖然這麼安慰我,心裏還是怪的。
不然也不會在看到那根玉簪時,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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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崖下,是一汪清潭。
我們衣服全溼了,所幸沒受什麼傷。
崔衍揹着我,從另一條小路直接下山。
他跑得很快,整個人異常肅靜。
渾身的氣質,倒不像是二十歲的紈絝崔衍,反倒像後來上過戰場舔過血的崔衍。
意識到這件事時,我心快堵到了嗓子眼。
跑了一個時辰,纔到山腳下。
我們換上了粗布麻衣,扮作農家夫妻,乘着牛車入了京城。
崔衍將我送回沈府後,沒有再說多餘的話,便行色匆匆地走了。
我看着他隱沒在夜色裏的身影,心裏思量。
今日一切都很不正常。
現在離奪嫡白熱化的時間還早。
林家犯不着去刺殺一個沒有威脅的世子。
所以到底是什麼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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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百花樓的花魁死了。
臉被劃花了,拋屍街頭,死狀極其悽慘。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想到了崔衍。
可我去崔家找他時,他卻不見我。
還帶話說讓我安心備嫁。
失落至極時,我看到了那賣畫書生從崔府裏出來。
雖仍是一身粗布長衫,卻少了從前的窘迫。
看門老兵熱情地和他打招呼,很是尊敬。
我攔住了他,問:「你怎麼在這?」
他也不惱,禮貌地答道:「馬上就要秋闈了,世子看重我的才華,決定資助我。
「所以,我現在搬進了侯府,準備暫住二月,認真備考。」
「好吧……」
我們本不熟悉,也沒再多聊,我給他行了一禮,便離開了崔府。
但我仍然覺得一切迷霧重重。
包括崔衍被刺殺,鶯娘之死,還有書生住進了崔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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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孃的死逐漸沉寂下去,再也沒人提過。
過了炎熱的六月,我便在七月的一個黃昏出嫁了。
與上輩子的心如死灰不同,這一輩子我心中有期待,也有忐忑。
熱熱鬧鬧地被迎進新房後,夏竹便往我懷裏塞了一個雞蛋。
「小姐,我出發前藏的,捂在袖子裏,現在還是熱乎的。你先喫,填一填肚子。」
我接過。
在蓋頭下小口小口地喫。
門突然吱呀一聲。
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世子夫人,世子爺吩咐我給您端了一碗麪來。
「他說他在前院敬酒,還要待一會兒,讓世子夫人先填填肚子。」
夏竹賞了她一顆銀錠子。
轉頭激動地坐回我旁邊。
「小姐,看來姑爺心裏有你。」
我不置可否,徑直掀了蓋頭,拿起一旁的筷子開始喫麪。
雖是素面,卻蓋了一個金燦燦的雞蛋。
我用筷子一戳,便流出了黃澄澄的油。
是我喜歡的夾心雞蛋。
其實我這個愛好沒幾個人知道。
我突然更加肯定曾經的猜測。
崔衍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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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高懸,崔衍才踩着踉蹌的步伐推開了門。
新房陡然熱了起來,夏竹默默退了出去。
一杆喜秤挑開了蓋頭,眼前驀地一亮。
崔衍一襲紅色喜服站在我面前,容顏如玉。
我眼睛一熱。
突然就很想哭。
我現在是心想事成了。
可惜他心中住着死去的明月。
他有點措手不及。
溫熱的手掌撫上了我的臉龐,輕柔擦拭着我的眼淚。
見他這般動作,我這幾月受的所有委屈,突然如決堤般傾瀉出來。
即使我努力地收住,卻還是越哭越洶湧。
崔衍坐在牀頭沉默了一會,纔開口道:「鳶娘,你是不是也回來了?不然不會和上輩子如此不同。
「我記得上次這個時候,你還在惱怒我娶你,斷了你和林瑁的任何可能。」
我開始哽咽起來,斷斷續續道歉:「景之,上輩子,我確實惱過你,但後來你對我很好,而他一直想從我口中探聽你軍中的消息,我就明白了,他在利用我。」
我偷偷瞥到他神情似有鬆懈,又再接再厲:「景之,我真的知道錯了,你還不原諒我嗎?」
他皺了皺眉頭,聲音帶着怨氣:「我不是泥菩薩,上輩子確實怨過你。
「後來我在天門關中了敵軍毒箭,我死時,軍醫才告訴我,你給我的香囊裏塞了慢性毒藥,和這箭矢上的毒,一起讓我回天乏術。」
他聲音越來越冷:「我以爲你爲了林瑁想害我,重生回來後,我有想過不娶你。
「但在得知,你繼母處心積慮想把你嫁給一個爛人後,我又心軟了。」
我瞪大了眼睛,才知道上一輩子我們之間存有這麼大的誤會。
我趕忙解釋:「怎麼可能呢?家國大義面前,我怎麼會爲了個混蛋給你下藥,不至於,不至於。
「那香囊裏放的是安神的藥,是我派奶孃兒子去採購的。難道,他背叛了我?」
奶孃一家一直是我的心腹,我有什麼重要的事一直吩咐他們去辦。
當時他是不是被收買了,現在也無法查證。
我抽出一張帕子開始抹淚。
崔衍怨我惱我再正常不過。
我以爲他不會原諒我了,他卻突然將我攬進了懷裏。
崔衍下巴擱在我頭頂上。
我能清楚聽到他的心跳聲。
「鳶娘,既然你都這麼說,我信你就是。
「這段時日,是我不對,不該說一些刻薄的話來氣你。我該打。」
他抓着我的手,就往他胸肌上打。
手感,還怪硬的。
我在心裏默默啐了自己一口。
但我還是氣不過。
我抽回手,背過身去,氣鼓鼓地問:「那鶯娘呢?」
「不娶了,不娶了。」
他不斷求饒。
怕我不相信,又解釋道:「她有自己的心上人,委身於青樓,是有重要的事要做。
「我接近她,也是爲了保護她。」
「所以,她沒死?」
崔衍沉默不語。
只怕涉及朝堂,我懂事地沒再繼續問。
我適時轉移了話題。
「所以,你爲了娶我,是不是特意派人去我繼母身邊宣揚了你的紈絝名聲?」
他又將我攬進懷裏。
笑呵呵道:「這個你倒是猜對了。」
我趴在他胸口,聽着他的心跳聲,慢慢卸下這段時日以來的壓力。
崔衍卻捉住我的手,反覆揉捏。
他滿目深情地問我:「娘子,是不是該歇息了?算下日子,長子好像就是近幾日懷上的?
「要不,我們……」
剩下的話都被吞嚥進他湊過來的脣裏。
一夜紅被翻浪。
當夜,我又夢到了我那幾個兒女。
與上次哭唧唧不同,這次每個人臉上都掛着笑容,跑着撲到我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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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嫁不過一個月,沈清也要出嫁了。
此時我已經懷了長子,回沈家時,整個人圓潤了一圈。
繼母見我回來,得意得像只鬥勝的公雞。
她熱絡地招呼衆人,誇林瑁二榜進士,年輕有爲。
稱沈清和他簡直是天作之合。
來觀禮的夫人眼觀鼻,鼻觀心,不置一詞。
大家心照不宣,沈清這門看着極好的婚事是搶奪她姐姐的。
我往嘴裏塞了一顆酸棗,默默看着繼母表演。
今日上馬時,崔衍拉了一下我的袖子,特意湊到耳邊低聲說道:「今日回家,你有一場好戲看。」
我衝他挑了挑眉,心中隱隱有了期待。
但他只是意味深長地笑,就是不透露一絲信息。
我又喝了一盞茶。
和坐在旁邊的伯爵府家眷聊了些京中趣事, 眼看着吉時已過, 來接親的隊伍卻遲遲沒冒頭。
錢氏坐立難安,派了小廝去催人。
結果等來的消息卻是林家被抄家了。
錢氏摔了手中的茶盞, 讓小廝細說怎麼回事。
只聽那小廝磕磕巴巴道:「林家通敵叛國,被查了出來。」
錢氏大喊着冤枉,然後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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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林瑁送我的玉簪及信一同吩咐丫鬟給沈清送了去, 便離開了沈府。
正感嘆今生這些人早早受到了懲罰,一切事情都十分順利地進展下去。
突然,馬籲的一聲,停了下來。
崔衍掀開簾子,徑直走入,挨着我坐下。
我嫌棄地推了他一把問:「你還沒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林家怎麼就通敵叛國了?
「這是不是與你去百花樓有關?」
崔衍眼色沉沉, 緩緩回道:「嗯, 上輩子林家此時已經通敵叛國。
「林家爲了在奪嫡裏多一份籌碼,和匈奴的大皇子達成了合作。
「只要是三皇子一派的人帶兵,匈奴便假裝敗兵。而匈奴攻打邊城時, 林相給他傳遞軍情,這樣,兩國始終保持着平衡。
「所以,上一輩子,三皇子一派的人得到重用, 隱隱和太子一派分庭抗禮。
「我大敗匈奴後, 林相便急了, 聯合匈奴的殘黨置我於死地。」
「那和百花樓有什麼關係?」我繼續問道。
崔衍覷了我一眼, 不好意思解釋道:「他們在京城的聯絡點設在百花樓, 鶯娘是我派去的死士。」
「所以, 你們在百花樓裏查到了證據?」
「嗯,今日才收集完畢, 全呈了上去。」
「那鶯娘在哪呢?」
崔衍呵呵笑道:「放心,我心裏沒有她。她查到證據便假死脫身, 現在正等着做她的狀元夫人呢。」
我睜大眼睛,抓着他的手迫不及待地問:「狀元郎是嚴世安?」
崔衍點了點頭,又道:「那嚴世安倒是很受女子喜歡。上一輩子, 他被首富的女兒看上,又不肯從命,最後被亂棍打死。
「鶯娘也因此心死, 自請去了匈奴做探子。
「這一輩子,既然我們兩人改命,我也不希望她重蹈覆轍, 便將嚴世安接進了崔府,讓他躲過了一劫。」
「沒了鶯娘在匈奴做內應,你不怕打不過他們?」
「一個國家的命運, 不該託付在一個弱女子身上。今生沒了這些蛀蟲, 我也能將匈奴殺到俯首稱臣。」
崔衍目光熠熠, 鬥志昂揚。
我舒了一口氣。
幸好崔衍在經歷這麼多的陰謀詭計後,還是那個內心赤誠,值得我愛重的男子。
我握住了他微涼的手, 誠懇道:「嗯,這一輩子,我們一定會將遺憾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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