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竹馬錶白被拒後,他去留學了。
暑假回來,他更帥了。
我還是那副乖乖模樣。
我們像往常一樣。
直到,他在我臥室發現男生的東西。
「我男朋友的,」我求他,「你別告訴我爸媽呀。」
-1-
熱到不行的暑假。
別墅開起了派對。
慶祝陸明亭被夢校錄取,即將赴美。
「你有男朋友嗎?」
其他學校的男生在我身邊坐下。
身後的沙發上,是在悶頭睡覺的陸明亭。
「沒有。」
「那加個微信?」
音樂炸耳,衆人玩得瘋。
我猶豫幾秒,掏出手機。
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從我和那個男生中間,越過我的肩膀。
抽走了我手上的百醇巧克力棒。
醒了。
「幾點?」
陸明亭的聲音帶着點被吵醒的悶。
湊得太近。
他身上的木質皁香侵入。
那是我給他買的沐浴露。
「兩點半。」
他叼着巧克力棒,滑坐下來。
徹底地隔絕了我和那個男生。
「陸哥,你終於醒了。
「就等你了。」
衆人圍過來:「玩遊戲啊,快重開。」
門鈴響了。
陸明亭去開門。
幾個晚到的女生走了進來,都是他班上的。
直到最後一個。
兩人對視。
她打了聲招呼。
他點頭。
那是他三年的同桌,林暮羨。
高一就喜歡他。
被拒絕了。
可她爲了他,不顧家裏反對,堅持和他申請同一所學校。
陸明亭說她傻。
「我對笨蛋沒興趣。」
但此刻,他眉眼一動。
又多問她了一句:「行李收拾好了?」
她點頭。
兩人沒再說話。
衆人提議玩桌遊。
我起身去洗手間。
出來的時候,他們已經玩上了。
林暮羨坐在我的位置上。
陸明亭的身邊。
她不會玩。
他看在Ṭú¹眼裏,笑了笑。
低頭教她。
他很少這樣耐心。
之前我在教室撞見他教她數學題。
也是這樣的表情。
見一次就夠了。
「啊,不好意思。」
見我回來,她站了起來。
神色無措。
倒顯得我像欺負人。
「已經開始了,下一盤你再玩。」
陸明亭幫她說話。
「不用了,我回家了。」
我微微一笑。
他一頓。
抬眸。
「隨你。」
漫不經心。
昨天,我和他表白的時候。
也是這樣的表情。
我喜歡與不喜歡,對他來說都無關緊要。
-2-
凌晨一點。
派對結束後的三個小時。
陸明亭關上他房間的燈。
夜雨,桂影浮動。
「嗯?」
他翻身,卻被鉗制住。
因爲我坐在上頭。
他瞬間徹底地清醒。
猛咳嗽。
「宋汐汐,你瘋了?」
我沒動。
他平復呼吸,額前碎髮微溼。
靜了幾秒。
「睡不着?」
他神色清明。
好像我只是和小時候一樣,無關別的。
「陸明亭。」
我有些坐不住。
「你爸媽不在家,我爸媽也不在家。」
「所以呢?」
他那雙桃花眼望着我。
有些惱。
是在警告我別說下去。
「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ŧűₘ他抬手,擋住眼睛。
喉結一滑。
「下去。」
低沉的聲音在黑暗裏愈發貼耳。
「不要。」
他被我氣笑。
「行。
「你繼續。」
他眼尾微挑。
「知道怎麼繼續嗎?」
我不知道。
他比誰都清楚。
我家教極嚴,太乖,太木訥。
根本不懂這些。
我只是不甘心。
「陸明亭,我不會一直喜歡你的。」
他無所謂地笑了笑。
「我會喜歡別人的。」
他別開眼。
摁住我的腰,將我挪走。
「也挺好的。
「找個和你差不多的,適合你。」
聽話本分。
不像他這樣,不着邊際。
讓人抓不住。
-3-
和朋友去機場送他那天。
林暮羨跟在他身後。
戴着他的棒球帽。
巴掌大的臉顯得越發精緻。
幾分鐘前。
她發了張截圖給我。
陸明亭把她置頂了。
而我,淹沒在他衆多消息之中。
【置頂沒有你哦。】
太直白的炫耀。
可我無力反駁。
我收起手機,和那頭的陸明亭目光相觸。
站在他旁邊的,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沈西今。
他從小在美國讀書。
美本畢業,剛回國。
和他哥比起來。
論風流愛玩的名聲,陸明亭排不上號。
那人長着一張玩世不恭的純渣臉。
「這是我哥。」
「這是宋汐汐。」
陸明亭介紹我們認識。
他託他哥照顧我。
在他不在的日子裏。
因爲他確信。
他哥絕對看不上我這種無聊的乖乖女。
「看着她,別讓人輕易地就騙走了。」
他哥眉梢微挑。
「嗯。」
答應了。
時間到了。
他和林暮羨要走了。
臨走前,他回頭。
看見我和他哥之間隔着遠遠的距離。
陌生得很。
「你喜歡他?」
盡頭,看不見陸明亭的身影了。
我回過頭。
「有意見?」
沈西今高過我很多。
眼神冷靜疏遠,帶着陌生的剋制。
「你好,沈西今。」
他伸手。
一本正經。
我微怔,握上了。
「你好,宋汐汐。」
手心相觸。
體溫快速地傳遞。
他沒鬆手。
黑眸望着我。
「宋汐汐,結婚嗎?」
神經。
-4-
回程路上,沈西今的車裏。
我打電話給我媽。
「哦,西今呀。」
我媽樂了。
「汐汐,你忘啦。
「小時候你喊哥哥抱你,誰說都不鬆手。
「非要和人家結婚。」
車內不大。
聽得一清二楚。
他單手扶着方向盤,輕笑。
我斜睨了一眼。
他笑意愈深,過分惹眼。
手機震動。
陸明亭起飛前發給我的消息。
【下個暑假就回來。】
-5-
下個暑假很快地就到了。
一年過去。
陸明亭更帥了。
機場接機。
許多朋友都去了。
他在人羣中,習慣性地找我。
可那天,我沒去。
他兄弟攢了局爲他接風洗塵。
半熟不熟的朋友都去了。
我還是沒去。
有人問,暮羨怎麼沒一起回來?
他沒回。
但私底下,大家都說,他和她好了一個月就分手了。
「習慣了,陸哥就是這樣。
「你見他認真地喜歡過誰?」
他們玩得很開心。
發了好幾條視頻在羣裏。
可我連句話都沒說。
他沒忍住。
問了一嘴。
「宋汐汐呢?」
「她啊,身體不舒服好像。」
「是啊陸哥,要不她怎麼可能不來呢?」
他打了個電話給我媽。
我媽說,我重感冒了,一整天都悶在房間裏沒出來。
「阿姨工作太忙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掛了電話,他暗罵了一聲。
陸明亭又打電話給他哥。
沒接。
估計是工作太忙。
「陸哥,這就走了?」
朋友攔他。
「我哥不靠譜,讓他照顧人,他壓根兒不上心。」
陸明亭眉眼不耐。
忍不住說了一句。
「他和宋汐汐什麼都不和我說。」
陸明亭頂着暑熱,去給我買了藥。
到我家時,發現門打不開。
之前他的指紋錄進去過的。
不過一年。
信息就被人抹去了。
他有些煩躁。
繞到後頭的花園,憑藉着從小翻牆的勁兒,熟悉地拉開我房間的窗戶。
拉不開。
裏頭聽見聲音。
影子晃動。
我拉開窗。
看見他。
「發燒了不知道吱一聲?」
他怒氣騰昇。
不知道是在氣我不回消息,還是氣他打不開我家門。
他伸手,探我額頭。
不燙。
壓根兒不燙。
目光往下,燙的是不該燙的地方。
我拉緊衣服。
「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
他挑眉。
脫口而出的瞬間意識到自己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緒。
「我沒發燒。」
我看了眼他手裏的那袋藥。
「我騙我媽的,沒事了。」
言下之意,趕人走了。
他跳下窗,落在我房間裏。
「沒事你爲什麼悶在房間裏一整天?」
「沒有。」
我不擅長說謊。
他一清二楚。
「你在房間裏幹什麼?」
他抱臂,倚着牆。
「沒幹什麼。」
我推了他一把:「你快走吧。」
推不動。
因爲他的目光落在我身後。
那件,沒藏住的,卷着我被子的上衣。
男生的衣服。
空氣凝滯。
他目光一緊。
落回我臉上。
「我男朋友的。」
我坦誠。
求他。
用十足撒嬌的語氣。
「你別告訴我爸媽呀。」
-6-
我很少這樣撒嬌。
上一次。
還是在他的房間裏。
那個無事發生的晚上。
我哭着。
將心事全袒露了。
可他只說了句。
「別哭了,煩。」
現在,他眸光沉沉。
徑直掠過我,走向牀邊。
勾起那件屬於別的男人的衣服。
看了幾秒。
他倏然一笑。
吊兒郎當的。
「這款我也有一件。」
他轉過身看我:「一模一樣的。」
「是嗎?」
我後退半步。
「嗯。」
他尾音拉長。
像是心情很好。
「我在新加坡買的,買了兩件。
「一件給我自己。」
他靠近我。
「另一件,給了我哥。」
身後,是能藏人的衣櫃。
我退無可退。
撞在櫃門上。
「緊張什麼?」
他低頭。
看了眼我的身上的白裙子。
上次,我穿着這個。
坐上了不該坐的地方。
那晚印象太深。
他一眼認出來。
「陸明亭。」
我聲音微顫。
他喉結一滑。
眼神卻冷到冰點。
他抬手,別開我。
拉開衣櫃。
速度之快讓我完全沒來得及反應。
可裏頭,只有衣服。
還是一些太明目張膽的、惹人聯想的衣服。
完全不是他熟悉的那個我。
他只看一眼。
反手合上櫃門。
「還我。」
我伸手。
想抽走他手裏那件黑上衣。
他仗着個子高,舉了起來。
「打給我哥。」
他聲音很低。
我身形一僵:「別。」
他另一隻手掏出手機。
給他哥打視頻。
「有事?」
沈西今的聲音透過他的手機,落在我房間裏。
那頭,人聲嘈雜。
「哥,你在國外?」
「嗯。」
我趁他分神,拿回衣服。
陸明亭神色冷淡。
反手,箍緊我雙手手腕。
「你在開會?」
「不然呢?」
沈西今眉眼一抬,反問他:「你在誰的房間裏?」
「沒誰,掛了。」
電話掛斷。
「陸明亭,你發什麼神經?」
他冷嗤一聲。
「有意思嗎?故意演這出給我看?
「接機你不來。
「組局你也不來。
「我電話你也不接。」
「宋汐汐,非要人擔心到翻牆你才滿意?」
「不用你擔心。」
我認真地看他。
「我有男朋友。」
「很好。」
他撿起地上的黑衣服。
丟在我身上。
「我祝福你。
「我真心地希望你快點有。」
-7-
半夜。
閨蜜打電話給我。
「不是,陸明亭有病。
「他半夜不睡覺跑來問我,你是不是真的有對象了?」
我半夢半醒。
「你怎麼說?」
「當然說你有啊,嘔死他。」
陸明亭不會生氣的。
果然,隔天醒來。
他一大早發了朋友圈。
抱着一束花的林暮羨。
陸明亭去機場接她了。
底下評論。
【又好上了?】
【聚會叫上她,一起來玩啊。】
高中那幫朋友聚會。
約着去陸明亭家半山海景的度假別墅。
我劃過,點了個贊。
幾秒後。
林暮羨連發了兩條朋友圈。
【笑了,某些人破防還死裝。
【就那麼愛給別人男朋友點贊?】
過了幾分鐘,又火速地刪除。
我收起手機,接着睡覺。
中間,我被陸明亭的電話吵醒。
「喂?
「你給我朋友圈點讚了?」
他頓了幾秒。
「取消吧,她介意。
「我們只是朋友,別過界了。」
我把電話掛了。
那之後的一個星期,他再沒找過我。
直到組局的同學把我和他拉進同一個羣。
【陸哥,你和汐汐住得近,捎上她。】
過了很久。
他纔回復了一個:【嗯。】
淹沒在羣內其他消息裏。
出發那天,他開車在門口等我。
四百多公里,誰也沒開口。
我的電話打破了沉默。
是同系的學長。
陸明亭餘光掃了一眼。
我接起電話。
我幫學長找文獻,他想請我喫飯。
「我和朋友聚會。
「幾天後就回去。
「你不用來接我,我去找你就行。」
說者無心,聽者有心。
在電話掛斷的最後一秒。
陸明亭冷冷地開口:「到了。」
用足以讓三人都聽清的聲音。
到哪兒了?
我茫然地抬頭。
哦,服務區而已。
需要那麼鄭重其事嗎?
電話一掛。
陸明亭偏頭看我。
「你男朋友抽不出空陪你,所以纔來坐我的車?」
我剛想解釋,身下一股暖流。
「怎麼了?」
他察覺,臉色一緩。
「我要拿行李箱,衛生巾放在裏面了。」
停車場,人很少。
他長腿一伸,倚着車。
我拉開行李箱。
衛生巾放在內側,和睡衣放在一起。
自然。
他目光落下。
瞥見了那些。
太不乖。
又容易引人遐想。
曾在我衣櫃裏,他只看了一眼的貼身衣物。
他別過眼。
語調漫不經心。
「這些,都是你男朋友教你的?」
我拉上行李箱。
並不對此感到羞恥。
「不行嗎?」
「他教你這些?」
「他是我男朋友。」
「你們才談多久?」
「多久都沒關係,他開心我開心就行。」
喘息。
他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臉都綠了。
「這樣做不好嗎?」
「當然不好。」
他攥住我的手。
「你怎麼那麼聽話?
「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你以爲用這些就能留住男人?」
我掙脫。
沒掙脫開
「這是我第一次談戀愛,我不懂。」
「你那麼懂,你教我啊。」
他眼神晦暗。
「宋汐汐。
「你想讓我教你,怎麼讓你男朋友更開心是嗎?」
「我錯了。」
我很快地服軟,原話奉還。
「你說得對,我們只是朋友,別過界了。」
他冷呵一聲,笑了笑。
「隨便你。」
服務區洗手間人很Ṫũ̂⁼多。
重新上車。
他車速很快。
空氣比剛開始還要凝滯。
-8-
下車,已經是晚上。
寸土寸金的半山。
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
衆人打過招呼。
陸明亭從樓梯下來。
「客房你們隨便住。
「但三樓別去,那層是我哥的。」
有人喊餓了。
我提議去山下的星級飯店喫晚餐。
「那家要提前一個月訂的。」
角落裏,林暮羨端坐着開口。
「你難道不知道嗎?」
閨蜜坐在我邊上。
「那家是陸明亭他哥名下的。」
她微微一笑:「陸明亭這都沒和你說?」
林暮羨張了張口。
憋紅了臉。
「走了,喫飯去。」
陸明亭替她解圍。
衆人起身去開車。
閨蜜小聲地和我吐槽:
「她想和陸明亭複合,他還沒答應。
「炮火全懟你身上了。」
飯店包間。
落地窗外,遠山湖光。
裏頭人喝得盡興。
有人問了陸明亭一嘴:
「你哥常來這裏嗎?說不定能遇上。
「你哥有女朋友嗎?」
聞言。
他酒杯一頓,落回桌面。
我酒杯一舉,喝了半杯。
陸明亭瞥了一眼我。
「他眼光高。」
周圍人附和。
「是啊,別看他長着一張很會玩的臉。」
「其實是出了名的難拿下,你就放棄吧。」
包間半開的門外,路過一位叔叔。
我學校的院長。
他探頭。
和陸明亭打了聲招呼。
「你哥在隔壁啊,來來。」
「誒,」他笑着看我,「汐汐也在呀,剛說到你呢,一起一起。」
隔壁。
一牆之隔。
我和陸明亭並排地走。
走出了一種見家長的感覺。
包間門一開。
目光聚集。
沈西今在人羣中向來扎眼。
一身黑襯衫,銀邊眼鏡下眉骨優越,隱着冷感貴氣。
我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哥哥也是家長。
除了,他是我三個月沒見的男朋友這件事情。
他去國外開會前。
我們吵了一架。
沈西今目光越過陸明亭,落在我臉上。
「哥。」
陸明亭和他打了招呼。
我跟着他,硬生生地喊了句:「哥。」
靜默幾秒。
沈西今眉梢微挑。
說了三個月以來第一句話。
「我又不是你哥,跟着他叫算什麼?」
聲音清晰好聽。
十足不給人面子。
回包間的走廊上。
陸明亭沒忍住。
問了我兩句。
「我哥很討厭你?
「你做了什麼?」
我一個也答不上來。
包間內。
我掏出手機。
看了眼置頂的那個人。
對話框停在三個月前。
我抬手,又喝了一杯酒。
飯桌上,林暮羨把話題引到我身上。
「汐汐,你在大學都沒談戀愛的嗎?
「沒人追你嗎?」
我一頓。
衆人目光挪在我這裏。
「她有啊。」
陸明亭眉眼淡淡。
「和自己學長談着呢,不是嗎?」
衆人炸鍋。
「你怎麼不說啊?」
「我們系的嗎?哪個啊?」
我擺手:「不是,沒和他談。」
陸明亭眸光一轉。
外頭悶雷。
暑夏,夜裏下了點雨。
打斷了這個話題。
停車場。
衆人紛紛安排上車。
我和陸明亭走在後頭。
「不是他,那是誰?」
我轉過頭。
他淡淡地開口:「還是說,根本就沒有?」
「你很介意?」
「朋友之間,問一問都不行?」
走到車邊。
林暮羨想跟着陸明亭的車。
「我喝酒了。」
他拒絕。
「我哥讓我等他,他也喝不少。」
「那你們女生先走,」開車的朋友說,「我和陸哥等着。」
我要走。
被陸明亭拉住了。
「你留下。」
他鬆開手,解釋。
「我託我哥照顧你,多少要當面說聲謝謝,不介意吧?」
「行。」
我點頭。
閨蜜的腳都邁出去了,又撤了回來。
挑眉看了眼陸明亭。
臨走前,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陸明亭,告訴你件事。」
「你說。」
「汐汐的男朋友今天也在場。」
盡頭,沈西今撐着黑傘。
朝我們走來。
-9-
名車後座。
三個人略顯擁擠。
車廂晃動。
大腿不是碰着左邊,就是貼着右邊。
我閉緊膝蓋。
在中間,坐得闆闆正正。
「你不是有司機嗎?」
陸明亭問他哥。
嗓音很清醒。
沈西今不同,他上車就閉眼。
領口微敞,單手撐着額頭。
像是醉得厲害。
兩杯酒意上湧,其實我也有點暈乎。
車一晃。
我腦袋跟着一晃一晃。
徹底地睡過去了。
陸明亭習慣性地伸手。
想讓我的頭靠在他肩膀上,至少能舒服點。
我迷迷糊糊。
低聲地抱怨了句:
「你壓到我頭髮了,沈西今。」
連名帶姓。
車內空間不大。
聽得一清二楚。
陸明亭的手,僵在半空。
開車的朋友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陸明亭。
空氣凝滯。
他抬手,繼續了未完成的動作。
我微微地掙扎。
他不管不顧。
像是一定要做完。
我頭一倒,沒什麼所謂。
他微緊的肩膀明明被枕着,卻如釋重負。
「別看我。」
他對駕駛座的人說。
「看路。」
窗外,月光掠過湖面。
始終靠在車窗上的沈今西。
半睜開了眼。
-10-
我是被吵醒了。
「天,陸明亭他哥真的好帥。」
我從沙發上坐了起來,身邊的閨蜜在打德州。
一圈人圍坐着。
沈西今信步從車庫走進來。
衆人和他打招呼。
「你們隨意。」
他酒醒得快。
彷彿車上一切沒發生過。
「留下來住嗎?」
陸明亭問他。
「不了。
「拿點東西就回去。」
「落什麼了?」
陸明亭很少這樣窮追不捨Ṱû²。
沈西今也很少這樣有問必答。
「衣服。
「你送我那件。」
說完,轉身上了樓。
陸明亭看了眼手中的牌。
穩贏。
但他臉上並沒絲毫笑意。
轉過頭,看了我一眼。
「醒了?」
我稍微地清醒。
「嗯。」
「能認清楚我叫什麼嗎?」
「陸明亭。」
他問這個幹什麼?
他散漫地一笑。
起身,將牌塞在我手裏。
「還算清醒,原諒你了。
「輸了算我的,贏了算你的。」
一輪下來。
我贏了不少。
雨停了一陣。
陽臺上,陸明亭低頭點菸。
煙霧淡淡。
夏夜潮溼,他在其中,介於青澀與成熟之間。
他什麼時候學會的,我全然不知。
可我不知道的,又何止這一件事。
林暮羨走過去。
兩人單獨地聊了幾句。
「複合是遲早的事情啦。」
牌桌上,朋友閒聊。
「陸哥只是賭氣而已。」
「他氣什麼?」
「聽說,是氣她不願意搬過去和他住唄。」
「林暮羨就想耍耍小脾氣,誰知道陸哥不喫這套,直接分了。」
「你什麼時候見過陸哥哄人?」
我起身。
低ťű̂⁼聲地和閨蜜說:「去個洗手間。」
陽臺的人。
摁滅了煙。
朝我看了一眼。
-11-
三樓。
大幅落地窗。
中古傢俱上泛着藍波冷調。
沈西今從浴室出來,擦着微微溼的頭髮。
一眼就看見了我。
腳步一頓。
「你的衣服在我這裏。」
我又解釋了一句:「之前你落下的。」
他換了件白衛衣。
洗去酒氣,乾淨清冽。
「那天他在你房間裏?」
「嗯。」
他走到吧檯,倒了杯涼白開。
仰頭,喝了口。
「你拿我衣服幹什麼?」
我沒說話。
他坐在長凳上。
他問:「用不用我幫你回憶一下,三個月前我們吵架的原因?」
我答:「我說要分手。」
他再問:「因爲什麼?」
彼此語氣平靜剋制。
他像家教老師。
我像他那成績優異的學生。
校對着試卷的最後一道大題。
「因爲你不肯讓我睡。
「你說,我年紀還太小。
「你說,等我想清楚再來。」
然後,一想想了三個月。
一次也沒聯繫過。
他夠冷靜清醒,比我能忍。
畢竟比我大了四歲。
沈西今放下水杯。
走近。
停在我面前。
空曠的橫廳,只開了一盞昏黃燈。
如日落沉淪。
「你想清楚了?」
「沈西今,」我抬頭看他,「你都不抱我。」
他長睫低垂。
「汐汐。
「你喝醉了。
「下樓去睡覺。」
說完,關上了三樓的門。
十二點零五分。
-12-
陸明亭留學離開的第三個月。
他和林暮羨官宣了。
原來他給人送花是這樣的。
我一次都沒收到過。
那天晚上,我和沈西今見了第二面。
大一新生聚會。
酒吧裏。
突然放起初三晚自習下課,陸明亭給我聽過的歌。
大家嘻嘻笑笑。
恍惚又是那個教室。
當時,陸明亭低聲地在我耳邊說。
給我聽了這首歌。
很多年後,我每聽一次,就會想起一次。
我不相信。
「我肯定把你忘掉了。」
當時,我心裏想着。
他又不喜歡我。
我爲什麼還要記得他?
太不公平了。
我起身。
大學同學問我去哪。
我笑着說:「出去喘口氣。」
酒吧門口。
我坐在花圃邊。
頭頂是一棵棕櫚樹。
我打電話給閨蜜。
「汐汐,怎麼啦?」
聽見她的聲音。
我鼻子一酸。
「我覺得我這輩子再也不會喜歡別人了。」
「別胡說。」
「你會遇到很愛很愛你的人。」
「不會的。」
「汐汐,」她很溫柔,「去買點東西喫。」
我聽話。
目光所及,隔壁有家麥當勞。
我買完,重新坐回花圃邊。
想喫薯條。
結果撕開番茄醬,擠了我一手。
黏黏糊糊。
我的手懸在半空。
就這麼等着。
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
可眼淚「吧嗒」不由分說地掉下來。
周圍行人來來往往。
頭頂陰影。
我抬頭。
撞進沈西今一雙過分好看的眼睛。
他蹲下身。
拉過我的手。
一點一點地擦乾淨。
樹影搖曳。
落在他額前碎髮上。
他說:「別太欺負人啊,番茄醬先生。」
我「撲哧」一笑。
好幼稚的笑話。
他脣邊輕揚。
那頭有人喊他。
他擺擺手。
「回家。」
他們說,沈西今從不中場走人。
那次是個例外。
他送我回家。
陸明亭說得對。
他哥確實很會照顧人。
見過他的女生都這樣說。
該浪蕩的時候很浪蕩。
該正經的時候很正經。
只是,沒人能拿下他。
第三次見他,是在學校。
國外頂尖名校的學術大拿開講座。
他在一旁陪同。
帶着銀邊眼鏡,偏過頭和人低語。
和那天在酒吧,判若兩人。
「他就是那種派對玩瘋了,回家還能通宵複習的人。」
學長和我說。
沈西今高中三年霸榜省實第一。
他從不是那種低調內斂的。
散場時,沈西今和我站在走廊看日落。
「看不出你是會讀書的樣子。」
我直言不諱。
他眼尾微挑。
「我拿全獎出去的好嘛,姐姐。」
我笑。
他說:「笑屁啊。」
「你叫我什麼?」
他噙着笑。
「宋汐汐。」
對視。
他先別過了眼。
「他是他,我是我。
「我不是陸明亭的替代品。」
他這句話。
我想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去敲了他家的門。
清早。
他單手撐着門框,頭髮炸毛。
「我們試試。」
我怕他不答應,又補充了一句。
「頂多半個月。」
我們試了半年。
並不順利。
談戀愛比我想象中難太多。
收到他發ƭŭₛ來的短信。
我第一反應是鎖屏,反手蓋住手機。
刻意地表現冷漠。
讓那種說不清的情緒得以緩衝。
他說話的語氣。
回覆的速度。
我都會下意識地去揣度。
無數個牽手的瞬間。
我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
他只是現在上頭。
誰知道他能喜歡我多久?
特別內耗。
我討厭這種感覺。
沈西今很聰明。
他也感覺到了。
可四下無人時,我總想留住些什麼。
我沉淪慾海。
試圖在其中找到一絲我值得被愛的證據。
他縱着我,肆意胡來。
卻在關鍵時刻止步。
「汐汐。
「你還小。
「你想清楚再來。」
他在給我留後路。
我想,我確實沒那麼喜歡他。
於是,我選擇最不應該的逃避。
我們都清楚,問題的關鍵不在這裏。
「那分手?」
他沒說話。
隔天,直接坐飛機去國外。
他從沒這麼生氣過。
也間接,暫停了分手這個決定的實施。
我們的聊天。
就停在了三個月前。
他離開那天。
我突然意識到。
我的身體在下意識地迴避。
因爲太喜歡。
所以逃離。
可是這個世界上,多的是十指相扣的人。
卻沒多少被推開後,還願意堅定地回握的手。
沒有誰非要愛誰的道理。
沈西今更是。
他不缺人愛。
我下了樓。
重新窩回閨蜜身邊。
他們換了種玩法。
幾分鐘後,沈西今也下來了。
夜深,屋外又開始落雨。
他身着白衛衣,握着傘柄。
像要融進偌大的雨裏。
「沈哥,要走了?外頭雨很大啊。」
「沒事。」
「你們玩,我先走了。」
全程,沒看過我一眼。
-13-
凌晨四點。
我還沒睡着。
翻身下牀,穿過走廊。
在三樓門口坐了半小時。
樓梯傳來腳步聲。
沈西今拎着一袋東西回來。
微微地喘氣。
見到我,也是一愣。
我沒想過他回來。
他沒想過我還在。
隨後,他越過我,打開房門。
「其實我們不合適。」
他的聲音有些冷。
「你沒安全感,我也沒有。」
我心頭一緊。
小聲地說了句。
「我知道了。
「不打擾你了。」
轉身要走。
他單手拉住我。
湊近。
我才發現他衣服幾乎淋溼了。
額前碎髮帶着水汽。
眼睛溼漉漉的。
整個人,像從月光中打撈出來的。
「你去哪兒了?」
「買解酒水。」
他從袋子裏掏出來,遞給我:「喝了。」
我喝醉後容易頭疼。
買解酒水,是他那半年養成的習慣。
「你不是也喝酒了嗎,怎麼開車?」
「嗯。」
他垂眸:「所以我走路去的。」
「你瘋了?
「這裏哪有便利店?
「下山開車都要半小時!」
他鬆開手。
靠在牆上。
「嗯,我想着我肯定走不下去。
「我昨天坐了十二個小時的飛機剛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
「最多走十分鐘就放棄了。
「我和自己說,如果我放棄了,我們就分手。
「也沒什麼遺憾了,拖着對誰都不好。」
他抬眸,望着我。
「然後,我就一路走回來了。」
四個多小時。
外面還在下雨。
我走近。
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沈西今,你能不能愛惜點自己的身體?」
他笑了笑。
握住我的手。
寬大的手掌將我完全容納。
「汐汐,你都不抱我。」
溼透的衣服。
他溫熱的體溫。
以及太過有力的心跳。
他低頭。
埋在我脖頸處。
「我以爲我走着走着就能清醒。
「走了一路。
「上樓看見你坐在我房間門口的那個瞬間。
「我想,如果這叫不清醒。
「那我寧願一輩子沉淪。」
-14-
沈西今果然發燒了。
中午下樓時,他們點了烤鴨。
圍在沙發看電影。
閨蜜給我挪位置。
「不用,我煮點粥。」
我進了廚房。
踮起腳,想拿櫥櫃裏的小鍋。
陸明亭伸手。
幫我拿了下來。
「謝謝。」
「你不舒服。」
我一愣:「沒有。」
他說:「我也想喫點粥。」
「可能不太夠,一會兒我用完你再用?」
他眉梢一抬。
「你一個人喝一鍋?」
「給別人喝的。」
「誰?」
「誒!」
客廳,朋友喫着烤鴨,腦門一拍。
「今天早上我起牀上廁所,看見汐汐從三樓下來。」
衆人「唰唰」地抬頭。
有人被嗆到,咳個不停。
說話那人有些心虛。
看了眼我。
也看了眼我身後的陸明亭。
「沈西今發燒了,我拿點藥給他。」
我解釋了一句。
低頭接着洗米。
陸明亭幫我插上電源。
好像剛剛發生的一切經常發生。
也是。
外人看來,我們兩家關係那麼好。
他哥就是我哥。
這很正常。
外頭又接着聊別的。
我轉身,要去冰箱拿生菜。
他反手無聲地拉住了我。
可局中人明瞭,哪兒哪兒都不正常。
「你上去幹什麼?」
他嗓音很低。
「照顧他。」
我坦然。
「你說的,至少當面說聲謝謝。」
「沒讓你半夜去說。」
沉默。
「粥給他煮的?」
我甩開他的手:「你在生氣什麼?」
「他能喝,我不能喝?」
「鍋太小不夠喝,你要你自己再煮。」
「他要他拿別的鍋自己煮,這是我的。」
「你講點道理。」
我皺眉。
「你和病人搶什麼?」
他頓了幾秒。
鬆開了手,神色恢復淡然。
「隨便你,我只是想提醒你。
「我再煮,你喝我的,別喝他的。」
他說得一本正經。
「避免交叉感染。」
僅此而已。
他只是出於好心。
客廳,閨蜜給我挪了地方坐下。
他們在吐槽留學住的公寓太村了,離超市太遠。
「你們經常去哪家?」
我問了一嘴。
說話那人剛想回答。
被林暮羨插了一句:「和你說了你也不懂。」
場面有些冷。
她坐在陸明亭身邊,接着問我。
「你以後打算做什麼啊?」
她笑了笑,解釋道:「正好我們專業一樣,我就問問。
「你在國內讀本科能找到好工作嗎?
「爲什麼不出國讀?」
我正要開口。
她又說。
「我懂。
「語言分不夠對吧。」
她安慰我。
「沒關係啦,金子在哪兒都會發光,你要多多加油哦!
「我們專業上次還請來了秦鳴教授,我還拍了張合照。」
她展示給我看,手機懟到我面前。
「你可能不認識啊,那是我們專業很厲害的學者。」țū́ₒ
「我認識。」
我微微地一笑,打斷了她的輸出。
「那是我學院的教授。
「我不出國,是因爲我想在國內讀中文系。
「那是我從小就夢想去的學校。」
我態度真誠。
「謝謝你的鼓勵。」
身後,沈西今一聲輕笑。
他戴着口罩,窩在我身後的沙發上。
像某種認氣味的小動物。
我只看了一眼。
頭又轉了回來。
桌上已經玩起了默契大挑戰的遊戲。
林暮羨半天沒說話。
身旁人偏過身,對陸明亭低笑一聲。
「你別說,你哥坐在汐汐身邊,兩人還挺登對。」
只是一句,耳語之間的玩笑話。
陸明亭當即否認。
「不可能。
「我哥看不上,她也不喜歡。」
然後停頓。
那人笑着轉移了話題。
陸明亭的目光卻再沒從我身上挪開過。
「到你啦,汐汐。」
他們把枕頭放我腿上。
「怎麼玩啊?」我問。
「三個關於汐汐的問題,誰能搶答誰贏。」
「那我退賽,」閨蜜舉手,「我在,沒人能贏。」
「確實。」
衆人附和。
她一臉驕傲。
「第一個問題,汐汐初中數學最低考過幾分?」
「過分了啊。」
我質疑出題人。
衆人一笑。
話音剛落,陸明亭輕描淡寫地回答。
「65。」
他印象深刻。
因爲那天,我在他房間裏哭了很久。
他笑着說,沒事大不了以後買菜我算錢。
「第二個問題,汐汐不喫什麼?」
「海蜇。」
依舊是他。
我從沒喫過,所以下意識地害怕。
就在大家以爲他穩贏的時候,沈西今開了口。
「她喫海蜇。」
衆人詫異於他會參與。
「不可能。」
陸明亭十分篤定:「她從小就不喫。」
「其實,我可以喫了。」
我打斷他。
他斜眼看我。
「你什麼時候可以喫了?」
「去年。」
我有問必答。
「上次你哥帶我去喫飯,讓我試了一下。
「涼拌海蜇確實挺好喫的。」
有人附和我。
「是啊!尤其是我們高中校門口那家。」
陸明亭下頜緊了緊。
偏過頭,沒再看我:「下一題啊。」
「哦哦,」出題人反應過來,「最後一題,汐汐喜歡誰?」
衆人起鬨。
可沒人回答。
靜了幾分鐘。
林暮羨舉了手。
「她喜歡明亭,」她看向我,「讀書那會兒,對吧?」
氛圍凝固。
目光聚焦在我臉上。
其實我的暗戀並不高明,在場這麼多年朋友。
或多或少,都是知道的。
只是誰也沒挑破。
因爲大家都覺得,我沒希望。
陸明亭,不喜歡我。
「是。」
我坦率地承認。
「喜歡過。」
「那你介意我嗎?」
「不介意了,我有喜歡的人了。」
我笑了笑。
「我真心地祝福你。」
同樣的話,一個星期前陸明亭和我說過。
我如數奉還。
只不過,他當時在氣頭上。
而我現在,內心平靜。
我把枕頭遞給別人。
出題人緩和氣氛,開了個玩笑。
「暮羨算家屬分,這局陸哥贏了。」
可贏家。
臉上沒有半點開心。
-15-
夜半。
我下樓去喝水。
想起沈西今沒退燒,拿了體溫計,往樓梯走。
在三樓門口撞見了陸明亭。
他像蹲點了很久。
終於抓到他想等的兔子。
可他只覺得生氣。
他想說些什麼,張了張嘴。
只ţũ²有一句。
「你不問問我和林暮羨怎麼回事嗎?」
「與我無關,那是你的自由。」
「你不介意?」
「我爲什麼要介意?」
他肩膀靠在牆上,深眸冷冽。
「是誰?」
「什麼?」
「你男朋友。」
他終於開口問了。
我抿了抿脣。
他淡然地一笑。
「我剛剛做了一個很荒唐的夢。
「我夢見你和我哥好上了。」
無厘頭。
所以不可能。
他的眼神,要我否認。
靜默。
我只說了一句:「他告訴你了?」
他愣了幾秒。
直到,我的聲音反覆地回落在他腦子裏。
他笑意愈深。
單手微曲,敲了三樓的門。
「開門。」
門一開。
陸明亭抬手就是一拳。
對方沒躲。
屋外,又下起雷陣雨。
-16-
捱揍。
受傷。
對陸明亭來說,發生概率少得可憐。
因爲他有個名聲在外,大他四歲的哥哥。
沈西今幹架不要命。
完全不珍惜他那張老天賞賜的臉。
所以,沒人敢招惹陸明亭。
陸明亭也本能地迴避一切暴力衝突。
以前,他手指被美工刀劃了一下都會喊疼。
要我給他擦藥。
「藥給沈西今用了。」
客廳裏。
我坐在他身邊,喝了口水。
他低頭。
擦着嘴角的血。
「你談戀愛沒什麼,我不反對。」
「你什麼立場反對?」
他被我噎住,憋半天。
「朋友、發小,我們百歲宴還是一起擺的,還不夠資格嗎?」
「你談戀愛我可沒提意見。」
他再次喫癟。
落地窗外,雨幕重重。
「誰都可以, 我哥不行。」
「爲什麼?」
「你說爲什麼?」
他語氣慍怒。
「我和我哥輪着來?
「這麼多男的, 你非找我們家?」
「我什麼時候和你來過了?」
他臉色冷到冰點。
我看着他。
「我和你,只是朋友關係,這是你說的。
「我和你哥談, 不是親上加親嗎?」
他「嗤」了一聲。
正正經經地看我。
「誰家朋友半夜坐我腿上?」
「是你不要的。」
「我現在要了。」
話一出口。
客廳裏,沒人再說話。
等了那麼多年的答案。
在我不要了才落到我手上。
「中考出分那天, 你打電話給我。」
我嗓音平靜。
「我從客廳跑到臥室,心情平復了纔敢接。」
那是我最純粹喜歡過他的模樣。
可他從未珍惜過。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
他清楚地明白, 我們之間早就遠不止朋友那麼簡單。
只是他一直在假裝。
「我一直在想爲什麼?
「你好像喜歡我, 但你又喜歡太多比我好的女孩。
「甚至後來,我看一眼就知道你會選她。」
曾經太多不被愛的瞬間湧上。
眼淚翻騰。
喉嚨被堵住。
隨着開口的瞬間滑落。
從那個酒吧的花圃邊,到現在的客廳裏。
原來我會哭,只是因爲心疼自己。
心疼那些被錯付的真心。
最後一次了。
「陸明亭, 我不欠你的。」
他愣住了。
眼神慌亂。
他勝券在握的人生。
好像在這瞬間, 有什麼東西再也回不來了。
「對不起。」
他想拉住我。
像往常一樣。
我起身。
擦乾眼淚。
情緒平復得很快。
「陸明亭,我不是你的玩具。
「我是一個人。
「我喜歡過你,珍視你,是因爲我會愛人。
「但你不會。
「不是你沒選擇我, 而是你配不上我的選擇。」
屋外雨停。
夏天的雷雨, 總是一陣又一陣。
開門。
我朝沈西今的車走去。
我們會長久嗎?
我不知道。
但是沒關係。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值得被愛。
-17-
拿到研究生錄取通知書的那天。
閨蜜拉我去巴黎旅遊。
一路上她念念叨叨。
給我買了一堆好看裙子。
經過一家咖啡館時, 櫥窗映照燈火。
「等會兒,」她舉起相機, 「我要錄 vlog。」
「這家店挺眼熟。」
她笑問我, 還記得這裏嗎?
「我想起來了。」
我瞪大眼睛,看咖啡館招牌。
小學二年級的時候, 我媽出差帶我來巴黎。
在這家咖啡館和人談合作。
我被夏日巴黎鐵塔下的煙花吸引。
一回頭, 就找不到我媽了。
我坐在原地找她。
一開始沒哭。
後來身邊的外國人越來越多。
我開始哭了。
他們問我怎麼了。
可我聽不懂。
一句法語都聽不懂。
直到,人羣中。
一個深發的男孩走過來。
長着一雙太過好看的眼睛。
「別哭, 汐汐。」
他比我大幾歲。
身高卻高出很多。
他牽着我的手, 帶我找回家的路。
在夏夜花火燃盡的街頭。
「哥哥,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見過你, 我是陸家的,但現在跟着我媽姓了。」
「那你爸爸媽媽呢?」
「我爸再婚, 我媽也再婚。」
他像在講別人的事情, 低聲。
「我自己一個人和保姆住。」
找到我媽時,我見到了他的保姆。
嚴苛不愛笑。
和他並不親近。
我媽連聲地誇他。
要帶我回家。
我牽着我媽的手,和他說再見。
也許, 再也不會見。
他不過十二歲。
回頭看,他一個人, 遠遠地看着我。
一聲不吭。
像無家可歸的小狗。
我鬆開我媽的手。
朝他跑過去, 用盡渾身力氣抱住他。
他眼神一詫。
沒敢抬手回抱我。
卻怕我摔倒。
我媽笑着想拉開我。
我說什麼都不放手。
直到,他抬手也抱住我。
我對他說:
「哥哥,別怕。
「長大了和我結婚, 我就是你的家人。」
頭頂, 塞納河畔煙花燦爛。
回憶翻湧。
「汐汐,他來啦。」
閨蜜拍拍我。
將藏在包裏的頭紗戴在我頭上。
我回頭。
人羣中。
他舉着花,單膝跪地。
-18-
在壓抑和孤獨的時間裏,我曾經無數次地羨慕過那些擁有一束花的女孩。
她們好像很輕易地就能得到愛。
但它從未在我身上發生過。
在陸明亭面前, 我敏感難堪。
我以爲那將會是常態。
不會有人真的很愛很愛我。
直到,沈西今的出現。
其實,很早之前命運就給了我夏日夜一路的盛大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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