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都的路上,我撿了一塊石頭。
卻莫名其妙和大妖綁定了。
大妖妖力強盛,惡名在外,手上沾滿鮮血。
但他好似受了很重的傷。
我想趁他病要他命。
不料,大妖不屑的瞥了我一眼,道:「我的傷就算再加重百倍,也能一根手指碾死你。」
我想想也是,直接滑跪:「大人,你放過我吧,我是個菜雞,跟我結契沒有半點好處,何況我還得回家呢。」
誰知他眸光微動,說:「回家?帶我一起回。」
啊?可是我家是出了名的輯妖世家誒。
-1-
元初五年,惡妖橫行,爲維護百姓安寧,輯妖師應天命而生。
我的父母都是輯妖師。
阿孃懷我時,父親受朝廷徵召,背井離鄉。
到我出生時,父親已經靠着出色的輯妖天賦成了皇都炙手可熱的新貴。
而我阿孃卻因生產後過於虛弱,死在了尋仇的惡妖手下。
隔年,父親另娶,定居皇都。
因爲我是女兒,後孃不喜歡我,哄着父親將我送到鄉下莊子裏。
哥哥頭都磕破了,也沒能求得他回心轉意。
那年,我剛滿一歲。
當然,這些都是養大我的小娘說的。
今天,小娘興沖沖地將我從田裏拉回家,激動得滿眼淚光。
「丫頭,你爹派人來接你了!」
我洗着手,愣了一秒,淡淡道:「哦。爲什麼?我對他有什麼利用價值嗎?」
小娘拍了我一巴掌:「再怎麼樣那也是你爹,血脈相連,他怎麼可能不心疼?」
我無奈道:「小娘,我今年十六了,要心疼早心疼了,你以爲人人都像你一樣把別人的孩子當成寶啊?」
小娘嘆了口氣:「但不管怎樣,去皇都總比一輩子在這兒種菜強,你不是想學捉妖嗎?去了皇都,有你爹在,還怕沒人教你?」
「誰說我想捉妖,我種菜不知道多快活!我還要給你養老呢,纔不走。」
小娘一副看透我的樣子:「前段時間鎮上招輯妖學徒,你偷偷去了吧?」
我低着頭,很忙的樣子。
小娘笑了笑:「三年前咱們村遭蟲妖禍害,來了幾個厲害的輯妖師,你光在旁邊看着他們施術就能模仿個七七八八,他們都說你有天賦呢,這些年你把輯妖師留下的書都翻爛了,我知道,你想繼承你阿孃的衣鉢,但這在村裏是永遠也實現不了的。」
她又接着道,「何況,你不想你哥哥嗎?這些年可就只有他念着你了,每年生辰都給你送禮物過來呢。」
我垂眸,悶聲道:「我走了,誰照顧你?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要去叫別人爹了,這不是白眼狼嗎?」
「嘿,我好手好腳的需要誰照顧,等你闖出個名堂,再來接我去享福,我們阿夕纔不是白眼狼。」
翌日一早,小娘將我送上奉家的馬車,站在原地揮手告別。
車子越走越遠,她的身影也越來越小。
我打開她爲我準備的包袱,裏面除了衣物喫食,還有幾張低階捉妖符。
這是鎮上符籙店裏最便宜的符,但對我們來說卻要花掉大半年的伙食費。
我眨了眨酸澀的眼,已經開始想她了。
-2-
奉家派來接我的人只有一個,許是見我年紀小又長在鄉野,他從見我起就沒好臉色。
夜裏在客棧住店時,他給自己定了上房,給我要了間下下房。
喫飯時,他幾乎將客棧的好菜都點了一遍,而我面前就放了碗白飯就鹹菜。
就這樣,他還時不時白我一眼,嘀咕道:「什麼破地方,最好的菜還沒有皇都的街邊小攤好喫,若不是得罪了二娘子,這沒油水的苦差也輪不到我來。」
他口中的二娘子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聽聞是個天賦極高的輯妖師。
「喂!喫完趕緊回去睡覺,卯時啓程,晚一刻鐘,休怪我給你好看。」
我抬眸看向他:「你叫什麼名字?」
小娘說我這雙眼睛長得很像父親,特別是生氣的時候。
男人下意識回答:「奉……奉二。」
我點點頭,慢條斯理的將他面前的喫食移過來。
「若我沒記錯,你是奉家的僕人,領着我爹給的月錢,是誰給你的膽子,這麼跟我說話?」
我托腮,「剛聽你提起二娘子,莫不是二妹還未見過我這個姐姐便生出了不好的心思?嘖嘖。這要是傳出去,不尊長姐的名聲,你說她擔不擔得起?」
奉二急了:「沒教養的野丫頭,你瞎說什麼,這跟二娘子一點關係都沒有!」
「哦?那就是夫人授意的咯。」我嘆了口氣,「都說奉夫人溫婉大方,平易近人,怎麼能做出虐待繼女的事來?難道坊間傳聞都是假的?今日多虧你將夫人真面目同我說了,不然我還矇在鼓裏呢。」
「你、你別信口雌黃,主子們的事,我什麼時候……」
我重重將筷子拍在桌上,冷冷道:「既然知道怕,就收起你的小心思,奉家給的盤纏,最好也別想着省下我那份,我是個野丫頭,心眼小,睚眥必報,我不介意到了皇都跟我爹和哥哥好好說說我這一路喫的住的都是什麼。」
奉二抿着脣,也不犟了,想來夾菜,我一個眼神過去他又默默收回筷子,抱着那碗白飯就鹹菜去了。
奉二的態度何嘗不是代表了奉家的態度。
他們這次接我回去肯定沒安好心。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從小到大,我又有哪次幸運過,不也好好活着了嗎?
夜裏,我躺在上房的大牀上,漸漸沉睡。
後半夜時,我感覺有些不對勁,下意識睜眼打量。
可房間裏一片寧靜,窗外明月高懸,毫無異樣。
但我從小就對妖物特別敏感,我敢肯定這家客棧有妖,而且還是隻大妖。
我抽出藏在手腕上的誅妖刺,慢慢下樓。
剛到樓下,就聽奉二一聲慘叫,被某個不知名妖物高高拋起。
我將誅妖刺甩出,捆住他的腰,將人一把拉過來。
就差一點,奉二就要被摔成兩截了。
「怎麼回事?」
他滿臉驚恐的看着不遠處,哆哆嗦嗦道:「是是是……是虯!」
話音一落,一隻巨大的蛇形妖物從地底鑽出。
蛇妖經過修煉,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後化身爲虯。
這個過程很難,大多數蛇妖都抗不過去。
別說我,就是我阿孃也沒見過虯啊!
「蠢貨,你怎麼招它了?!」
奉二已經嚇傻了,癱在地上,褲子溼了一片。
虯吐着信子,紅色的豎瞳在我和奉二之間轉着。
我一動不敢動,大氣都不敢出。
畢竟這位祖宗一口唾沫就能把我砸死。
最後虯的眼神落在奉二身上,它大聲嘶吼,一尾扇過來,瞬時地上出現一條溝壑。
也許是知道真的要丟命了,奉二將身上所有的靈器都拿了出來,雖然擋不住虯的一尾,好歹緩衝了下,保住一條命。
他躺在地上吐血。
見虯又要過去,我趕緊問:「你做了什麼,它爲何盯着你不放?!」
奉二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忙從身上掏出一隻肥碩的絨鼠,鼠嘴裏還叼着一塊發着藍色光芒的鱗片。
見狀,我瞪大雙眼,直接什麼也不管了,拔腿就跑。
這蠢得不出氣的東西居然偷了虯的護心鱗!
衆所周知,虯是沒有內丹的,護心麟是它們修煉的媒介。
偷虯鱗片,猶如殺虯老母。
難怪一向不屑與人類起衝突的虯會突然發狂,這跟搶了我攢了十六年的銀子有何區別?!
我想快點遠離是非,誰知奉二這天殺的竟將絨鼠往我這兒一丟。
絨鼠是低階妖物,擅長尋寶,長相可愛,常被貴族豢養在身邊當靈寵。
買一隻絨鼠,需要我和小娘不喫不喝三百年。
換做之前,被一隻鼠鼠死死抱住,我臉都會樂歪,而現在,我腦子裏只有一句話——
天殺的,死定了!
虯轉換目標朝我追過來,奉二趁機跑了。
我,一個連輯妖師資格都沒有的菜鳥,何德何能被八階大妖追殺?
沒有任何懸念,虯一尾巴給我扇飛了。
我落在一片林子裏。
感覺五臟六腑都移位了,血不要錢的從喉嚨裏湧出。
絨鼠抱着我的衣襬瑟瑟發抖,卻也不忘緊緊咬住嘴裏的寶貝。
我暗罵一聲,去搶它口中的鱗片。
小東西還挺敬業,根本不鬆口。
我直接在它腦袋上梆梆兩下:「什麼時候了還惦記寶貝,趕緊鬆口!」
絨鼠委屈的吱吱叫。
我將護心麟甩出,虯用尾巴接住,來回檢查。
見它停止暴動,我稍稍鬆了口氣。
誰知它似乎沒想放過我。
我定睛一看,鱗片上有倆牙印。
天爺啊!
書上沒說絨鼠牙這麼硬啊!
虯猩紅的眸子裏肉眼可見的怒氣。
跑是跑不了了,我握緊了阿孃留下的輯妖刺,想着最後再怎麼樣也要搏一搏。
我奮起運ŧùₕ氣揮出靈器,幾乎抱着必死的決心。
卻見虯張着大嘴一愣,隨後轉身,飛快地遊走了。
我懵了,看着手裏的輯妖刺:「我這麼厲害嗎?」
「吱——」
腳邊的絨鼠捂着耳朵,胖胖的身子不停地抖。
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又上來了。
我後背一涼。
能讓虯不戰而逃的,只有更高階的妖。
緩緩回頭,漆黑的林子深處,亮起一雙綠瞳。
-3-
那雙眸子在黑夜裏快速移動,我抄起地上的鼠鼠就跑。
不知跑了多久,衣服和臉頰都被樹枝劃破了。
直到那股悚然的感覺消失,我纔敢停下,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氣。
許是那位妖怪大人嫌我太弱,懶得跟我計較。
我劫後餘生,偏頭去看絨鼠,邊喘邊說:「小東西,你果然跟書裏說的一樣是個幸運鼠,太好了,又活一天。」
絨鼠雙手扒拉,滾着一個圓球過來,似乎是聽懂了我的話,一臉驕傲。
「這是什麼?」
我撿起它帶來的圓球。
墨綠色,像是某種寶石。
聽說皇都的夫人小姐們都喜愛用山裏挖出的漂亮石頭做首飾,一塊石頭能賣不少錢呢。
奉二自己跑了,我又沒盤纏,這不是瞌睡遇到枕頭了嗎?
我正高興,絨鼠跳起給了我一口。
血珠落到寶石上,竟被吸進去了。
寶石化作兩縷光,直直朝着我的眼睛而去。
「啊——」
「好疼!」
我捂着雙眼躺在地上打滾。
眼裏又辣又痛。
無數陌生的畫面自眼前閃過。
最後定格在一隻黑貓身上,它用那雙墨綠色的眸子靜靜看着我,給人以神聖不可侵犯的感覺。
痛意漸漸消散,我緩緩睜眼。
若有人在,就能看見我現在雙眸呈現出攝人心魄的綠,眼下流出的鮮血將那顏色襯得更加聖潔。
平靜之後,我感覺方纔受的傷,在以奇蹟般的速度恢復。
而一旁的樹梢上一隻黑貓正直勾勾盯着我,幾乎是從嘴裏擠出幾個字:「無知的人類,竟敢與我結契。」
這是……
剛剛在林子裏追我那隻大妖。
這一路上,各個地方都有貓妖殺人之事發生。
聽聞那惡妖就是一隻黑貓。
我後背驚出一身冷汗,心臟控制不住狂跳。
他身形一閃,化作人形逼近。
「將我的元丹還來!」
他掐住我的脖子,瞳孔豎起,似乎是想從我身上召回什麼。
半會兒,他面上一空,喃喃道:「怎麼會……」
我呼不上氣,面色漲紅。
絨鼠急的吱哇亂叫,被貓一瞅,兩眼一翻直挺挺暈了。
我拍着大妖的手,艱難開口:「饒……命,我沒有什麼元丹……」
他看向我的眼睛,四目相對時,好像有什麼把我們連接了。
我的痛苦和窒息與他共感,大妖面色一頓,一把將我甩開,捂着脖子咳嗽。
他陰冷的看向我:「你做了什麼?爲何元丹不受召喚?」
「什麼元……」
我話音一頓,想起剛剛那顆寶石。
地上的鼠鼠在翹腳裝死。
見我遲疑,大妖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掌心向上聚起一團綠霧:「殺了你,元丹自然會歸位。」
我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的手:「大人且慢!」
他眉頭一皺。
我嚥了咽口水:「我觀大人面色不佳,可是受傷了?殺我這種小事怎麼能有療傷重要呢,小的從小長在鄉野見過不少草藥,如果大人不嫌棄,我願意爲大人鞍前馬後!」
大妖根本不喫我這套,眼見又要動手。
「你殺了我,元丹也拿不回去了!」
他愣了。
「此話何意?」
在他喫人的眼神下,我哆哆嗦嗦道:「那個……我好像感覺到你的元丹融、融進我身體裏了。也就是說,它沒了。」
大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在他發作前,我痛哭流涕:「大人我還有用!我真的有用!」
他耐住性子,問:「你有何用?」
「我、我會……種菜。」
-4-
我連忙從腰側解下香包遞過去,裏面裝的是我自己種的靈柩草。
我們村的貓無一貓拒絕得了。
雖然他是妖,可說白了都是一個物種,大差不差吧……應該?
但大妖聞着我的香包,吐血了。
天爺啊,我今天必須死嗎?
我欲哭無淚:「我真的什麼都沒幹。」
大妖蒼白地扶着樹幹,嘴角溢出鮮血。
這Ṭű̂ⁿ處林子裏妖物很多,我們先前弄出這麼大動靜,已經引起不少妖的注意了。
有了元丹之後,我的感覺比之前更加敏銳。
現在正有一批高階Ṫũ̂³妖物朝這兒趕來。
沒了元丹護體的大妖,對它們來說就是絕佳的補品。
顯然大妖也感受到了,他揪住我的後領,在林子裏快速移動。
「拿回元丹之前,先留你一命。」
我們離開了深林。
這個貓妖顯然是有些瞭解輯妖師的。
他舔了舔自己的尖牙,瞳孔泛着惑人的顏色,像條毒蛇一般盯着我:「人類與妖結契,可共享修爲,你拿了我的元丹,便用身子來換吧。」
我:「!」
「大人有所不知,你說的這個法子只對修爲高深的輯妖師有用,像我這種連門都沒入的菜雞,和您雙修,只會拖累你。」
我扯出笑容:「像您這樣的大妖肯定不屑與我結契,小的這兒有個解契的法子,不然咱們試試?」
「別白費心思了,沒拿回元丹之前,你哪也別想去。」
我急了:「不行啊,我還得去皇都呢。你們妖怪不是最討厭人多的地方嗎?皇都可繁華了,你一定不喜歡。」
大妖手一頓,抬頭:「你是皇都人?」
「不算是,我哥哥在皇都當差。」
他勾了勾脣:「你繼續去皇都,帶上我。」
「什麼?瘋了吧,你可是妖!」
「我名喚白遮,再說一句妖,我喫了你。」
想起那些被貓妖吸乾的人,我下意識捂住脖子。
在白遮的威逼利誘下,我們重新踏上了去皇都的路。
原本我還擔心他一臉妖怪的模樣會帶來麻煩,誰知第二天出發時,他的妖怪特徵全都收起來了,還不知從哪找了身衣服,看起來人模人樣的。
爲了不讓身份起疑,他逢人就說是我表叔。
我忍不住多次提醒:「大人,你這張臉長得跟叔叔輩沒關係,要不然您變化一下容貌呢?」
白遮一臉高冷:「我的歲數當你叔父的確不妥。無妨,爲了融入人類,我可以委屈一下。」
我:「……」
白遮似乎很着急去皇都,除了偶爾停下調息,幾乎日夜兼程。
我試探性地問他:「大人去皇都幹什麼?妖怪也對紙醉金迷感興趣嗎?」
白遮嘴裏嚼着我摘給他的靈柩草,道:「殺人。」
我手裏的饅頭瞬間不香了。
差點忘了,這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妖。
現在他和我結契了,豈不是我替天行道的最好時機?
「你在想什麼?」
我蹭一下站起來:「我在想這靈柩草有點乾巴了,我和小白再去給您摘點新鮮的。」
我撈起啃果子的絨鼠往外走。
確保白遮看不見。
我說了幾種毒草的名字:「小白,去把它們找齊,今晚能不能成事就看你的了!」
-5-
是夜,我將毒草碾成汁,塗在靈柩草上,送給了白遮。
他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旁若無人的送入口中。
我在心裏忍不住得意。
毒不死你這惡妖,讓你天天威脅我。
等你死後,妖契自然就解了。
到時候我再慢慢去皇都找哥哥。
我笑着看向白遮:「多喫點多喫點。」
他淡淡移開視線。
怎麼回事,我怎麼感覺他在嘲笑我?
我的感覺沒錯,因爲下一秒白遮就悠悠道:「再有十里就是幻林,幻林深處有一毒株名爲美人菇,能毒死六階以下的妖。雖然對我沒用,但口感不錯,你要是閒得慌可以去摘來試試,比你這些上不得檯面的毒,好一些。」
他晃了晃手裏的靈柩草,朝我腦袋一敲。
我正想狡辯,結果眼睛一對,倒了。
白遮挑眉:「你果然沒騙我,你真的是弱雞。」
我塗在靈柩草上的可是劇毒,他用沾了毒的草打人還怪我弱?
此後,我又試了火燒,反倒被白遮引火,把我眉毛燒了。
我用利刃偷襲,劍折了。
我晚上勒他脖子,繩子斷了。
我設計讓他走進沼澤地,然後被他埋在土裏一整晚。
……
直到有一晚,白遮在泉邊țűₓ調息,露出了一半妖身。
書上說,妖怪修煉時會情不自禁露出自己最脆弱的地方,而那一般就是他們的命門。
我看向白遮垂在身後的尾巴,激動的捏了捏手。
因爲融合了他的元丹,白遮對我的氣息不排斥,我靠近時,他並沒有發現。
調息時的白遮很專注,好似屏蔽了五感。
我一手按在輯妖刺上,興奮得雙眼放光。
正在我要下手時,他突然回頭。
我嚇得一哆嗦,手比腦子快,雙手一把攏住他的大尾巴。
「大人,大冷天的,你尾巴涼不涼?我給你暖暖!」
然後白遮的毛肉眼可見的豎起來了。
一張臉從頭紅到脖子。
「奉、山、夕!」
我快哭了:「大人,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叫我『那個誰』。」
在白遮動手前,我非常識時務,直接抱住他的大腿跪下,大聲道:「我錯了!」
他抽出腿,收回尾巴和耳朵,身形一閃,一連跳過幾棵樹,消失在月色下。
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我不確定地從兜裏掏出熟睡的鼠:「鼠你醒醒,你快幫姐看看我還活着吧?剛剛白遮居然沒把我掐死。」
「吱。」
暗殺白遮計劃失敗的第二天,我們抵達皇都。
和想象中的繁華不同,今日的皇都有些冷清。
一進城,白遮的臉色就變得很嚴肅,鼻頭微動,在嗅什麼。
「有人死了。」
「皇都人這麼多,有生老病死不是很正常嗎?」
他瞥了我一眼:「東南方向有妖氣。」
我一愣:「你是說,有妖在皇都行兇?」
什麼妖啊,這麼有膽,不要命啦?
白遮惋惜道:「可惜來晚一天,殘留的妖氣不多,追不到了。」
我挑眉,八卦道:「殺人的妖是你相好啊?」
他這下連個眼神都懶得給我了,徑直往前。
我聳聳肩。
誰讓他的表情那麼受傷,又不是相好的,不懂他在失望什麼。
-6-
我爹這些年混得很不錯,街上隨便拉個人問姓奉的輯妖師家在哪,那人巴不得給你送過去。
我和白遮站在奉家門前,看着牌匾上的白花陷入了沉思。
「你家中有人去世?」
「沒聽說啊,這麼大陣仗,怎麼着也得死個主子吧,是我爹還是我後孃啊?」
我們剛踏上臺階,就聽見一聲熟悉的哭嚎。
「大娘子誒,你死得好慘啊!天殺的妖怪,可憐我大娘子年紀這麼小,它怎麼下得去口啊!」
我靠在門口看着奉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給我哭喪。
見他鬧得差不多了,我敲了敲門。
奉二回頭。
豆大的眼放大了兩倍。
「鬼啊——」
他嚎着跑向後院,邊喊邊說:「大娘子的冤魂回來了。」
這動靜,直接把全家都驚醒了。
最先出來的是我爹。
見到本人我才相信小娘真的沒騙我。
我跟他長得真挺相像的。
我爹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輯妖師,只驚訝了一瞬,就恢復如常了。
跟在他身後的應該就是我那後孃和二妹了。
不得不說皇都的風水真養人,兩個人站在一塊猶如姐妹一般。
想到小娘口中我阿孃生前的模樣,我對我爹的恨又多了些。
原來他不是不知如何愛人,只是不愛我阿孃罷了。
我掃了一圈,都沒看見哥哥。
許是看出我的疑惑,我爹說:「子洛去丹州除妖還未歸,不過先前他傳信回來,說在回來的路上了。」
我點了點頭。
他又看向我身旁的白遮:「這位是?」
我擔心他看出白遮的身份,下意識站在白遮身前:「是我表……」
「表哥。」
白遮溫和一笑,接過我的話:「奉大人久仰,見過奉夫人,奉二娘子。」
我一臉震驚,看白遮遊刃有餘的和我爹他們交談,仗着一張好看的臉把一家子哄得高高興興。
「先前怎麼不知道大丫頭還有個表哥?」
白遮面帶笑意:「姨母年少離家,嫁人後便鮮少與家中聯繫,我也是偶然間才與夕夕表妹相認的,沒想到夕夕表妹有個這麼厲害的爹,我姨母真是嫁對人了。」
他這話,在罵我爹負心漢呢。
我阿孃爲了他少年離家,與家人漸行漸遠,就連親女兒和孃家人都要靠緣分才能相認。
而他卻另覓佳人,享榮華富貴,把髮妻之女送到鳥不拉屎的地方去。
不得不說,陰陽人還得看這種活得久的老東西。
我爹臉色有些難看,但人家也沒說什麼,他又不好發作。
氣氛僵住時,門外匆匆趕來一個男子。
風塵僕僕,一看就是日夜兼程趕回來的。
我回頭看去,哥哥亦紅着眼眶看我。
在鄉下莊子裏時,只有哥哥來看過我,每次都是匆匆來匆匆去。
我知道,他是揹着家裏人來的,我爹巴不得沒我這個女兒,怎麼會允許哥哥來探望。
先前他們以爲我命喪虯妖之口,給哥哥報了信,
我不敢想他這一路有多膽戰心驚。
我正欲向前,一個鵝黃色身影卻先我一步跑上去。
「哥哥回來啦,子玉好想你!」
奉子玉撲進哥哥懷裏,熟稔的撒嬌。
「子玉,我身上髒。」
他將奉子玉拉開,看向我。
我衝他笑了笑,哥哥牽着奉子玉過來,輕輕拍了拍我的頭:「沒事就好。」
說着他介紹道:「子玉,這是姐姐。」
「哦。」
奉子玉不在意的應了聲。
後孃江氏出來打圓場:「誤會解開了就好,都別站着了,大公子和大娘子平安歸來是喜事,快把這些晦氣的東西撤了。」
-7-
白遮以我表哥的身份借住在奉家,哥哥雖然知道我倆在撒謊卻也沒有拆穿。
他說只要是我的朋友,至少不是壞人。
我聽後又對哥哥的愧疚多了些。
若他知道白遮無故殺人,還會覺得他是個好人嗎?
到皇都後,白遮總鬼鬼祟祟的外出,應該是去找下一個目標了。
今日是皇都的花燈節,外面熱鬧得很。
這麼好的日子,白遮又偷跑出去了。
我怕鬧出人命,悄悄跟着他。
這一跟果然讓我發現他的陰謀。
白遮的速度很快,尋常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影,但我身負元丹之力,相當於一下子擁有了五級輯妖師的能力,且元丹本就可以追蹤白遮的氣息,我很快在七橋河邊找到了他。
我趕到的時候,正好看見白遮在扒拉一具屍體。
那屍體脖子上有兩個血洞,死狀和之前那些人一樣。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真正看到了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這些天的相處,我以爲白遮雖然算不上什麼大好人,但也絕對不是惡妖。
我甚至說服自己他殺的都是壞人或另有隱情。
我寒心極了。
也不管白遮是不是能一巴掌拍死我,抽出輯妖刺全力攻去。
白遮本想反擊,一看是我,便收了力,只躲。
「你瘋了?」
「妖孽,你害人性命,我輩身負輯妖之責,豈能坐視不理!即便以卵擊石,我也要殺了你!」
白遮一愣,抓住我的輯妖刺:「誰害人性命了?」
我指着地上的屍體:「人贓並獲,你還狡辯。這一路上都有貓妖殺人案發生,我看過幾次屍體,都跟此人一模一樣,那牙印,現場留下的黑色貓毛,除了你還有誰?」
白遮的表情有一瞬間崩裂。
「我殺他們做什麼?」
「當然是以血修煉,你這魔頭!」
白遮幾乎是咬牙切齒:「我修煉用得上幾個凡人?我的元丹在你那兒,你自己看可有沾染一絲血氣?殺凡人這麼沒品的事,血淋淋,又髒又噁心,我纔不會做。」
我一頓,回想這一路上白遮行爲,的確如他所說,他是個極度愛乾淨的妖。
一天舔八百次毛,衣服比我一個小姑娘還多。
反觀地上的屍身,血幾乎糊滿了整張臉。
「那、這是誰幹的?」
白遮眸子微暗,半會兒吐出兩個字:「琢光。」
這是我第二個沒聽過的大妖名字了。
我有一本萬妖冊,上面記錄了幾乎所有妖類的名字和特點。
但卻沒有白遮和琢光的一點痕跡。
白遮在屍體周圍佈下結界,隱藏了屍身。
「琢光剛走不久,我得去追他。」
「我跟你一起去。」
白遮猶豫一會兒,還是點了頭。
長安街上熙熙攘攘,各樣的花燈照亮了整個城。
琢光故意往人多的地方鑽,我和白遮寸步難行。
「誒,這不是大姐嗎?」
尋着聲音看去,奉子玉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身側是我哥哥。
「阿夕。」
哥哥尷尬的看了眼身側的子玉,解釋道,「我讓人去尋你了,他們說你不在,我就先帶着子玉出來了。」
「她纔不需要哥哥陪呢,這不是跟表哥玩得也很開心嗎?對吧大姐?」
見我不說話,哥哥道:「我和白兄都是男人,不如你們女子相伴自在,不如一起逛吧?哥哥幫你們拿東西。」
「不用了,我們還……」
我話還沒說完,白遮拉了下我的手腕,笑眯眯:「好啊。」
我疑惑的看向他,眼神問:不是找琢光嗎?
他回:琢光藏於鬧市,一草一物都可能是他,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免旁生枝節。
我想想覺得有理。
奉子玉吵着要玩猜燈謎,哥哥無奈只好上前。
恰好這次的第一將獲得一對金釵。
哥哥笑着說:「正好子玉和阿夕一人一支。」
他自小文武雙全,其他人都不是對手,眼看就要奪得魁首。
奉子玉卻指着第二名的獎品說:「哥哥,我不想要金釵,我已經有很多了,我想要那個兔子花燈!」
哥ţŭ₆哥犯難了。
「子玉,別胡鬧,花燈待會兒哥哥再給你買。」
「不行!這隻兔子花燈是特製的,全皇都就這一隻,哥哥當第二名吧,求求你了。」
哥哥眉頭一皺,看向我。
我下意識捏了捏手,扯出一個笑:「我也不喜歡釵子。」
哥哥鬆了口氣,最終如願拿到了花燈。
他將花燈遞給奉子玉,後者得意的看了我一眼。
她並沒有多喜歡這隻燈,只是喜歡與我作對。
就像我,也並非不喜歡髮簪,只是不想哥哥爲難罷了。
「阿夕,你看看喜歡什麼,哥哥都給你買。」
我笑着點頭。
「好了哥哥,咱們去放燈吧!」
奉子玉拉着人往前。
看着哥哥對她無限度的縱容,我忽然覺得自己又被拋棄了。
眼眶發澀,忽然頭頂一重。
一頂虎頭帽蓋在了我的頭上。
白遮認認真真給我整理着帽子。
「這麼冷的天,戴什麼釵子,帽子保暖又可愛,多合適。」
我破涕而笑。
不遠處的飛鏢攤上,老闆看着被射成篩子的靶子石化了許久。
-8-
每年的花燈節最後,大家都會在天燈上寫上自己的小字,與家人或愛人一同放飛。
哥哥早早被奉子玉拉走了。
我看着眼前的白色花燈一時不知怎麼下筆。
白遮在一旁抱着手,不解道:「怎麼不寫?」
「不知道如何寫,別人放燈都是與家裏人,但我哥哥現在成別人的哥哥了。至於愛人嘛,我上哪找去?」
不知那句話拔到他的毛了,白遮瞪着我:「你還想找別人?」
我一頭霧水:「什麼?」
他給自己氣笑了:「奉山夕,你、你摸了我的尾巴,居然還想找別人,你、你……水性楊花!」
我想起上次在山泉邊上想殺他來着。
我試探着問:「你的尾巴……不能摸嗎?」
白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紅遮。
他攬着我的後脖頸一拉,我猝不及防與他額頭相抵,同時,我體內的元丹在發燙。
「感受到它的不同了嗎?」
我摸着丹田的位置,愣愣點頭。
「聽好了,我的尾巴可以摸,但只能你一個人摸。摸了我的尾巴,就不能找別人了,這是比結契更嚴肅的事情。」
我呆呆地盯着他。
他氣鼓鼓的問:「你聽到我說話了沒有?」
我又點頭。
白遮滿意的笑了:「寫吧,咱倆一起寫。」
見我還不動筆,他的語氣居然有些委屈:「你是不是還想着找別人?」
我趕緊否認:「沒有!我只是……沒有小字而已。」
山夕這個名字還是阿孃取的,只可惜她還沒來得及說爲何取這樣的名,就去世了。
「這有何難。」
白遮拿筆在紙上寫下「山夕」二字。
「一山一夕是爲『歲』,願你歲歲康健,你小字就叫歲歲如何?」
那一瞬間情緒控制不住湧上,我哭着點頭。
白遮慌了:「你不喜歡嗎?別哭啊,我再給你換,換到你開心滿意爲止。」
我哽咽着搖頭:「喜歡,非常喜歡,謝謝你白遮。」
歲歲康健,這應該也是阿孃希望的。
萬盞天燈升空,帶着無數人美好的祈願。
就在大家以爲今夜圓滿結束了時,一盞燈突然爆開,無數火光落下,驚得人羣尖叫四竄。
白遮一臉嚴肅,拉着我的手:「琢光現身了,找地方藏好,若被他發現你身上有元丹,會對你不利。」
說罷,他身形一閃,幾個呼吸之間便到了皇都樓宇的最高處。
火光點燃了屋舍,不知從哪冒出許多小妖,見人就殺。
哥哥和奉子玉第一時間拿出法器禦敵。
月色下,高處印出兩隻貓的模樣。
他們二話不說就開始動手,一聲聲帶着惡意的貓叫響徹皇都上空。
兩人的速度都很快,在我看來只有兩團殘影快速移動着往郊外去了。
想起第一次遇見白遮時他尚有元丹,卻依然受了重傷。
如今元丹在我身上,他如何是那惡妖的對手?
我連忙朝郊外而去。
等我到的時候,他們已經結束了。
河邊、草叢處處是血,一直連到深處。
「白遮!你在哪?」
我在林間大聲喊他的名字,可惜都沒有回應,心中恐懼越來越深,我止不住顫抖。
「冷靜冷靜,奉山夕快想想,你會有辦法的。」
忽然腦子靈光一現。
「對了,元丹!」
元丹是白遮生來就有的,與他聯繫最強,我試着催動元丹追蹤白遮的氣息。
最後它將我引到一棵樹下。
「白遮?白遮你在這兒嗎?」
還是沒有回應。
我急得快哭了,那惡妖會不會把白遮的血也吸乾了?
我帶着哭腔:「你再不出來,我就去找別人了!」
「喵~」
一聲微弱的貓叫自上空傳來。
我抬頭,黑貓蜷縮在樹梢上,一雙綠瞳半張着。
-9-
我將白遮撿回了家。
城中動亂已經平息,但氣氛依舊緊張。
我回到家時,哥哥正要出去找我,被奉子玉拉住了。
「阿夕!你沒事吧?怎麼這麼多血?」
我搖搖頭:「血是黑貓身上的,許是被人踩到了,哥哥我能養他嗎?」
「沒事就好,最近皇都太危險了,你不要外出。」
「好的哥哥,我先回房了。」
我馬不停蹄的帶白遮療傷,可惜人類的妖物對他不起作用。
不知所措時,白遮鑽進我的懷裏,貼着我丹田的位置,元丹隱隱發燙,往他身體裏輸送着力量。
眼見他傷口慢慢癒合,我才放下心來。
將白遮安頓好後,我本想去找哥哥打聽今日之事,卻聽見他們在談論我。
「不能再拖了,獻祭必須儘快。」
「可是父親,那是阿夕啊!她是我的親妹妹、你的女兒啊!」
「那子玉就不是你的妹妹了嗎?!若阿夕不去,子玉就要去!子洛,孰輕孰重你分不清嗎?!」
父親嘆氣,「都怪我當初一時鬼迷心竅,與那惡妖做了交易,他竟要我獻祭自己的女兒!爹也沒辦法,爲了奉家,只能委屈阿夕了。」
我默默退走。
來之前我就想過他們接我回來不安好心,可沒想到竟是讓我替奉子玉去死。
哥哥早就知道,但他也沒選我。
奉子玉站在不遠處,看着我彎了彎脣。
「聽見了吧,你就是我的替身。」
我抬眸看她,忽然笑了。
「你笑什麼?」
「在這之前我一直挺羨慕你的,可今天才發現你真可憐。」
「你胡說!」
我冷冷道:「若你真那麼自信就不會處處耍手段來彰顯你我不同,你怕我搶走哥哥,怕奉家不再只有你一個天之驕女,所以你處處針對我。奉子玉,你膽戰心驚的樣子,真的很可憐。」
說完,也不管她怎麼發瘋,我回了自己的屋子。
在白遮受傷的日子,我查了許多記錄,終於在一本破舊的書中找到關於他的隻言片語——
神獸白遮,天地靈氣孕育而生,外形如貓,靈力高強,其身側有伴生獸,名曰琢光,白遮向善,琢光害人,二者天生敵對,相生相剋。
琢光以人精血修煉,妖階至九階再得至陰命格的女子獻祭就可成爲世上最強的妖,到那時無人能奈何它,而它成功後第一個要殺的,就是和他作對了一輩子的白遮。
我皺着眉頭往後翻。
在最後一頁寫着——
白遮神獸以元丹爲引,可誅殺琢光,此乃白遮使命。
書落到地上,被一隻修長的手撿起。
哥哥看向我,目光沉沉:「阿夕,只有這個辦法才能保住你和子玉。」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哥哥,你是故意讓我看到的?你早就知道白遮的身份了。」
他沉默了。
「爲了你和子玉,我必須這麼做,這本來就是他的使命。」
「可若不是父親助紂爲虐,琢光怎麼可能逃離白遮的控制,他爲了自己的野心,將這麼多人害死,琢光強大到今日,父親纔是罪魁禍首!」
哥哥固執己見,我與他觀念不合,一拍兩散。
-10-
白遮恢復得不錯,只是一直保持着原形。
我以幫他儘快恢復爲由,哄着他教我怎麼使用元丹。
白遮耳根子軟,最是受不了我撒嬌求他。
不過三天,就把元丹所有的祕密告訴了我。
我不會讓琢光成功危害天下,也不會讓白遮替奉家去死。
「歲歲,你在想什麼?」
白遮蹭了蹭我的手臂。
我笑着說:「在想好像好久沒給大人摘靈柩草了,我剛來奉家時,在小花園裏種了些,大人等等,我給你摘去。」
靈柩草摘來時還帶着露水,白遮說這次的靈柩草比以往的要甜。
他看着我,腦袋漸漸昏沉。
「壞歲歲,又……給我下毒。」
我接住倒下的白遮:「抱歉。」
今日是奉家獻祭至陰之女的日子,時辰一到,外面黑雲壓城,狂風大作,正午時分的天空黑得嚇人,一絲天光都透不進來。
上空一聲貓叫,隨後一個身着黑袍的男子出現,他長得和白遮一模一樣,只是那雙眼是紅的,整個人透着邪性。
琢光朝我伸手,我笑着牽上,同時催動元丹之力。
他癡迷的吸了一口:「不錯,比那個女人的味道好太多了。」
他看向躲在門口瑟瑟發抖的奉子玉,笑着要帶走我。
我拉住他:「我有一物要獻給尊上。」
在他疑惑的眼神下,我手心向上,祭出元丹。
琢光一瞬間面露狂喜之色:「沒想到那傢伙丟了的元丹竟然在你這兒,好!小美人,你助我成事,我一定給你個痛快!」
我笑而不語,眼睜睜見他將元丹吞入腹中,緊緊抓着他的手。
待琢光感受到體內澎湃的力量越來越不受控時,他猛然看向我:「你做了什麼?!」
「尊上不是要至高無上的力量嗎?我在幫你啊。」
他聚起妖力,想要攻擊,卻還沒碰到我,我便吐了一口血。
元丹連接了我和琢ƭṻ⁸光,我的瞳孔變得和白遮一樣,盎然的綠意之下,我與琢光共生死。
我無差別摧毀着五臟六腑, 同時琢光體內的元丹也開始碎裂。
「停下!快停下——」
他想掙脫我,無奈體內妖力盡數被元丹壓制, 加之我喚出輯妖刺將自己與他死死綁在一起, 無論怎樣, 他都無計可施。
琢光蠱惑我:「只要你停下, 本座便與你共享天下!我幫你殺了那幫僞善的人,我們一起做天下之主!」
我不屑的笑了:「誰關心那些人死不死,我要的是我的愛人活下去, 我的小娘能過平安的日子。妖孽,你殺人無數, 今日定叫你死於我輯妖刺之下!」
元丹爆發的力量,在我們之間形成了一個堅實的結界,擋住了上前的小妖和其他人。
我將渾身力量集於輯妖刺, 發出最後一擊。
元丹也在那一刻徹底炸開, 琢光的妖身在慢慢瓦解。
他不甘心的怒吼:「爲何你們處處都要與本座作對!」
他一掌穿透我的心口, 最後的妖力凝聚成一道詛咒:「想同歸於盡, 本座就成全你。本座要你生生世世都爲吾之靈女, 受人所愛卻不能愛人,我要你與所愛之人生死不復相見——」
琢光死了。
我受其詛咒, 身體想要炸開一般,鮮血不斷湧出。
失去意識前, 我聽見哥哥在喊我。
「阿Ṭũ̂⁷夕,下次生日, 你就及笄了,哥哥給你打一支金釵如何?」
我聽見小娘說:
「丫頭,你有沒有成爲最厲害的輯妖師啊?小娘好想你。」
最後有人衝破結界,化爲人身, 將我抱起。
他喚我:
「歲歲。」
-11-
我死後,白遮肅清了惡妖, 妖怪們與人類協定互不來犯。
至此, 原本妖孽橫行的世界變得平和。
隨着時間的流逝,幾乎不再有人提起世上有妖。
以至於是否真的有妖,也成爲了後人爭論的話題。
沒有妖的存在, 輯妖師也慢慢消失了。
奉家消滅大妖琢光有功,被聖上重用,掌管欽天監, 其家主位居國師ŧű̂⁺。
但沒多久,國師府走水,家主、主母及其女葬身火海。
聽聞那夜, 不少人聽到了貓叫。
元初二十年,奉家長子奉子洛繼任國師, 鑄白遮神像, 其後人皆奉之爲尊。
元初三十年,國師奉子洛辭官,其子繼其位。
同年, 望塵山上多了和尚, 用其餘生在石壁上刻下一隻黑貓與少女的故事。
許多年後,一個雪夜,一輛馬車登上望塵山。
等雪停時,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看見了白雪中一抹亮眼的黑色。
她抱起受傷的黑貓,笑道:「你跟我們家白遮大人長得真像。」
她不知道,黑貓已陪着她走過很多世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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