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書了,穿成了一個非常漂亮的路人甲。
開局就被中藥的男二噶了。
因爲藥是我下的,而男二是要爲女主守身如玉的。
-1-
開局不利。
陸放已經喝完了加料的水,看我的眼神也帶上了不自然與猜忌。
我抖着嗓子問:「哥哥,你怎麼了?」
他似乎在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視線緩緩地停留在我給他倒的那杯茶上。
要是按原劇情,我已經開始解腰帶、訴衷腸,等他陰暗人格上場,痛恨我的小伎倆,以絕對的力量壓制,毫不手軟地將我掐死。將我丟在亂葬崗,被野狗分食。
沒人會管我,畢竟陸家獨子跟陸家養女,想想都知道誰更重要。
想想我都快哭了。
訴衷腸是不可能訴衷腸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跟陸放訴衷腸的。
我軟手軟腳地站起來,誠惶誠恐地問他:「哥哥,你看起來不舒服,我去給你叫郎中。」
陸葭爲了便宜自己的行動,支走了所有的下人。
對她來說是天時地利人和,而對我來說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陸放顯然在努力壓制藥性,顧不上我。
我忙不迭地轉身,短短幾步路被我跑成 50 米衝刺。
眼見勝利在望,我即將碰到門時,忽然被一股大力向後攬去。
我抖若篩糠,「哥哥」兩字被我喊成了母雞下蛋——
「哥哥哥哥。」
陸放聲音低沉:「葭兒,爲兄似乎中了藥。」
這我知道,那個不要命的下藥的就是在下我。
「我去給哥哥叫郎中。」
我渾身緊張得冒汗,只有心拔涼拔涼,這會子還是白陸放,等黑陸放出來吧,我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我努力去推陸放的胳膊,可那胳膊就跟鑄鐵一般紋絲不動。
而他已經快要失去理智,我奮力的掙扎就好像撓癢癢般可笑。
「哥哥,我是陸葭!」
「我知道,我的義妹。」
倒也不用這麼強調那個「義」字。
-2-
陸放似乎不喜我背對着他,將我轉了個身。
我的身子止不住地往後仰,手胡亂攀扯,總算抓到一個硬物。
在我的手高高舉起,猛地下落之前,我看到陸放迷濛的視線瞬間變得陰沉,而我已經收不住手,將硯臺狠狠砸了下去。
很好。
砸到的是黑陸放。
我放一百個心。
特麼肯定是死定了。
-3-
這是一篇穿越小說,大女主在男尊女卑的世界靠自己的手段掙得了商界一片天。
陸放是女主的商界對手,被她的人格魅力所吸引,終身未娶。
我穿身的這個角色是陸家收養的孤女,暗戀陸放多年,不甘心隨隨便便被許配出去,就鋌而走險,給陸放下了藥。
但她不知道陸放人格分裂,主人格內斂沉穩,副人格就一個「狠」字,我願稱他爲陸狠。
在她對陸放剖白真心後,陸放沒有扛過藥性,被陸狠奪得了身體主動權,他哪忍得了別人的算計,想也沒想就掐死了陸葭,自己靠冷水跟手藝活解了藥。
這個時候,陸放才只跟女扮男裝的女主見了一次面,陸葭這時候就死了,既和女主形成對比,又引出了陸放的人格分裂。
路人甲的不能再路人了。
而我只是一個看小說走路被創死的冤大頭。
重活一世,沒想到還是一個「死」字。
-4-
現場。
我、作案工具硯臺、受害者陸放。
意識到陸放滿腦子血暈倒之後,我一個激靈扔掉了硯臺。
阿彌陀佛、哈利路、阿門,一瞬間在我的心裏被喊了個遍。
門外傳來腳步聲,我的心猛地顫抖,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我退無可退,無計可施,在門被打開的那一剎那,我腿一軟,跪在了陸放身邊。
進陸放書房可以不通報,不敲門的就只有他爹跟他娘,現在他倆一同出現。
震驚地看着被砸得一腦袋血和墨汁的他們寶貝兒,和我這個砸人兇手。
「放兒!」
我一瞬間加入他們,哭得真情實感:「是我害了哥哥。」
坦白從寬,我從小實誠,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不改色地撒謊。
「哥哥喝了茶就不對勁,對我……我實在沒辦法了,爹孃……」
危在旦夕之際,一些急智的產生還是很有必要的。
有些信息是可以隱藏的,比如下藥的茶是我端來的,茶裏的藥也是我下的。
-5-
陸放大概被我砸成了腦震盪,腦袋被纏成糉子,一天一夜過去才悠悠轉醒。
在他睜眼的那一剎那,我又喜又驚。
喜的是,不用揹負殺人罪名;驚的是,他到底是陸放還是陸狠?
我眼不錯地盯着他,陸放剛睜眼,視線矇矓,在一頓欣喜眼淚的包圍下,他的目光逐漸清晰,緩緩鎖定在了我的身上。
我細若蚊蠅地喊了他一聲:「哥哥。」
他怔了一下,瞳孔微縮,很接就恢復了平靜無波,他喚我:「葭兒,過來。」
我十分不情願,但不得不在衆人的目光中走到他的牀邊。
他對着我,眼中是明顯的愧疚:「爲兄對不住你,我定會……」
我忙不迭打斷他:「哥哥多給我備份嫁妝就好,其他葭兒什麼都不要。」
他皺起眉,頗似不解:「嫁妝?」
我點頭,陸夫人緩緩地開口:「葭兒已經及笄,我跟你爹已經看好了一戶人家,他們上門提親,我們便允了。」
實際上是,陸放活着,我定親。
陸放死了,我陪葬。
我只是他們早死了八百年的恩人遺孤,被稀釋那麼多年的恩情又怎麼能比得上他們兒子的性命?
在陸放醒之前,陸家夫婦看我的眼神跟陸狠的眼神一模一樣,感覺被他們看一眼,頭頂就會冒出「壽命-1」的字樣。
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
活下去,離開陸家,我能走的路就多了。
那個適時出現的未婚夫簡直是我的福星。
-6-
下藥真兇找不到,這件事成了陸府的一件懸案,但沒有人懷疑到我頭上。
畢竟要是我下的藥,何至於在事成之際將人砸暈?
我成了待嫁的閨閣少女,每天待在房內爲自己縫製嫁衣,好在我的身體留存着肌肉記憶,我上手很快。
我的定親對象是陸父商界友人的次子,用現代話來說,這是一場門當戶對的商業聯姻。
在備嫁期間,我思索過要不要跑路,但在我冷靜的一通分析之下,我選擇躺平。
一無才,二無能,我大概會在天橋底下要飯爲生。
況且,如果說我是書中路人甲的話,那我的未婚夫就是路人乙。在書中,他的劇情也不多,出現的幾次也都是在助攻男女主感情。
葉府嫡次子,男主角葉珏弟弟——葉逸,性情純真,喜好遊山玩水,在書中提到他完成了一部山水志。
如果和他成親,我可以跟他一起遊山玩水,走遍大好河山。
而且他的名字聽起來就會給我帶來好運,葉逸——yeah。
我懷揣着對未來的美好願景入夢,夢中卻墜入海底,海草死死糾纏着我的脖子,將我拖下意識黑暗的深淵。
我不斷地告訴自己,夢是反的,夢裏下海底,說明現實裏我快要上天堂了。
在我被一陣窒息逼醒之後,我望進幽深如墨的眸子裏。
喉間鐵鉗一般的存在,讓我意識到我想的倒也沒錯,我確實快要上天堂了。
陸狠掐着我的脖子,聲音冷酷宛如惡鬼:「你以爲騙得了別人就能騙得了我?」
我:喘不過來氣。
陸狠:「你在玩什麼把戲?給我下藥還要裝貞潔烈女?」
我:要死了。
陸狠:「很好,你引起了我的主意。」
喉間的手鬆開,我張大了嘴巴,清新的空氣被我大口大口地吸進肺裏。
「說。」他言簡意賅。
「哥……」我爲了活命,邊喘氣邊跟他解釋,喉嚨裏跟卡了刀子一樣,「哥哥,給你下藥是因爲我欽慕你已久,實在忍不……」
他又掐了上來,渾身氣息陰沉,我扒着他的手,因爲缺氧,臉上的皮肉都在發漲。
我努力且費力地說,聲音被重力擠壓到破碎:「但是我……我……覺得,哥哥……這樣的人,不,不該……被手段,愚,愚弄。」
陸狠的指腹還在我的脖頸間留戀摩挲,最後停留在我的大動脈上好久。
瀕死的感覺逐漸消退,我仍在不要命似的呼吸。
「算你識相。」陸狠如是說。
要走,離陸狠越遠越好。
-7-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我的心頭。
我從牀上爬起來,縮成一團,儘可能地讓自己接觸空氣的面積小一點。
陸狠已經走了,走時沒有給我關門,夜風不斷地吹進來,我渾身發涼,全身上下都起了細小的雞皮疙瘩。
腦海中仍沒有忘記他剛纔的樣子。
陸狠頭上纏着紗布,頭髮是披散着的,配上他的臉,有一種殘酷的凌亂美。
他陰沉沉的目光就像即將捕獵的惡狼,隨時給我致命的一擊。
他沒有殺我,卻給了我十足的震懾。
臨走前,他讓我管好自己的嘴。
不需要多說什麼,我已經從他的眼神和語氣中知道他的意思——如果管不好自己嘴,他會讓我死得很慘。
我不禁吞嚥了一下,喉間尖銳的刺痛差點讓我呻吟出來,吞嚥尚且艱難,短時間內估計不能說話。
我以這個姿勢過了一夜,緊緊抱着自己,感覺自己就坐在懸崖邊上。
睜着眼一夜到天明,丫鬟走進來,告訴我,陸放在書房等我。
神經緊繃了一夜,我對周圍的一切聲響都過分敏感。
丫鬟普通的音量都好像剪子劃破布帛,尖厲到刺耳。
怎麼又來?他找我幹嘛?
我下了牀,身體晃了一下,眼前陣陣發黑,雙腿宛如被成千上萬的小蟲噬咬,麻得走不動路。
我停了好一會兒,坐在銅鏡前,看見了自己白得跟鬼一樣的臉色,我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猙獰的紅痕格外刺眼。
我找了條白綢,將脖子上的掐痕遮去。
陸放派來通傳的小廝還站在院門口。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我再一次進來了陸放的書房,他端坐在書桌後,頭上的紗布不減他的風姿,反倒給他添了幾分清冷。
在聽到通傳之後向我抬起眼,眼中還有來不及收回的沉思之色。
我的心臟幾乎瞬間被凍結,喉嚨好像又被那隻手掐Ṭŭ₀住。
他合上賬本,嘴巴動了動,似乎要說些什麼,目光不經意地掃到我頸間的白綢,便頓住了。
小廝在我身後關上門,我捏了捏袖口,用嘶啞的嗓音喊了句:「哥哥。」
陸放愣了一下:「你的嗓子怎麼了?」
他知道陸狠的存在,但好像不知道陸狠做的事。
我低了低頭:「晚上受寒,嗓子壞了。」
陸放看我的眼神很奇怪,糾結中帶着些心疼,他微微一嘆:「你是主子,性子不必那麼軟,讓僕從偷奸耍滑,隨意拿捏,昨夜裏沒有丫鬟給你值夜?」
我猶豫了一下,說:「有。」
陸狠不知道怎麼進的我房間,沒讓一個人注意到,還是不要節外生枝,免得惹出麻煩。
陸放好像對我這種瑟瑟縮縮,麪糰一樣的性子很無奈,他揉了揉眉心:「之前我一直在養傷,沒機會跟你詳談,我中藥那天……」
我瞬間抓緊了膝頭的衣裙,不顧嗓子的疼痛開口:「哥哥不要多心,葭兒沒事。」
我這麼說着,他臉上的愧疚之色卻更深:「你……你當真願意嫁給葉逸?若你不願,我可以幫你退了這門親事。」
我們都清楚,這門急急忙忙的親事是爲了遮掩那一天發生在我和他之間的醜事。
「我願意。」我忙不迭地點頭,百分之百的願意。
但陸放卻抿起了脣,似乎並不太滿意我的回答,卻又無可奈何。
我被他的眼神看得發毛,昨夜狠戾的他和現在這個關切我的人,重合又割裂。
我收回目光,老老實實地盯着桌子。
陸放忽然向我伸出了手。
那隻手放大的樣子簡直就像是要直取我的咽喉。
我猛地顫了一下,不自覺地驚叫,一下站了起來向後躲,沉重的木椅嘎吱被我推開。
陸放的手滯在空中,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怔愣。
我意識到我的反應太過激烈,猛地吸了一口氣,這口氣宛如刀割一樣穿過我的氣管。
太疼了,一時不察,一滴眼淚自己冒出了眼角。
「葭兒,」陸放的目光沉沉,歉意和後悔在他臉上翻滾,懸空的手握成拳落到桌上,手背都因用力而浮現出青筋。
「爲兄……嚇到你了。」
你確實是嚇到我了,但應該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嚇到。
-8-
陸放是對陸葭最好的人,陸父陸母給陸葭住的地方,給她口吃的,讓她活下來就算報恩。
只有陸放真的存了關心的意思,關照陸葭的生活,幫她教訓看不起陸葭的下人,所以陸葭的愛慕之心纔會越來越濃厚。
可惜陸放只當她是妹妹,在陸父陸母給她擇親的時候,他甚至幫忙細心挑選。
真是個好哥哥。
我裝作沒有看到陸放的神色,微微搖頭,忍着疼慢慢地說:「沒事的,哥哥,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陸放自責的視線快要將我洞穿,我只好低下了頭。
「哥哥要是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嫁衣還沒有縫製完。」
我等了一會兒,陸放沒有說話,我便當他是默認,轉身離開。
在我踏出門檻的那一刻,我聽到一記低沉的嘆息。
我沒有回頭,陸放是個好哥哥,那他就一直做哥哥好了,別再牽扯出別的,對誰都不好。
更何況還有陸狠。
我的步伐逐漸加快,丫鬟在我身邊都險些跟不上。
白綢下還在發疼,我的喉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對陸狠的恐懼、對死亡的恐懼。
他這一次沒有殺我,那下一次呢?
我可沒自信再死一次還能重生。
被車撞死過一次、差點被陸狠掐死一次,經過這兩次,我發現我強烈的求生慾望,我膽小又怕死。
走回到院子,我在踏進房門前,扶着門回了個頭。
外面陽光明媚,桃枝繁茂,有鳥藏在樹裏鳴叫。
這一切祥和美好具有生命力的景象,都對我有莫大的吸引力。
我熱切地盼望着我的婚期的到來,一天更比一天地盼望離開陸府,手中的嫁衣在我日復一日的繡制下逐漸成形。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整日窩在房間內,不招惹任何人,細細數着日子。
身邊丫鬟的態度卻逐漸怪異,看向我的眼神中,審視的意味越發濃郁。
這個丫鬟本來就看不上陸葭這個孤女,我也沒心思跟她搞好關係,只是她的眼神太過刺眼,讓我想忽略都不行。
但我還沒有搞清楚狀況,陸夫人忽然要將我打包送進春山寺,要我爲陸家祈福,直到婚期到來。
我第一時間是摸不着頭腦的,莫名其妙爲什麼要把我送走?
這個念頭只出現了一會兒,很快就被欣喜壓下去了。
離開陸家,離開陸狠,太好了!
我從陸夫人那裏出來,回院子的路上,嘴角的笑意都快要壓不下去。
但這股高興在看到對面急匆匆走來的陸放後,宛如潮水退去。
我側身給他讓道,他卻不走,逼到我身前,低聲問:「娘找你做什麼,要送你走?」
我盯着腳尖點頭。
他的呼吸好像急促了一下,又被他壓了下去,他揮手讓我們的小廝、丫鬟退下去。
我焦慮於這種獨處的情形,小聲問:「哥哥找我有什麼事?」
「娘要送你去哪裏?」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他語氣中的認真,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春山寺,爲家裏祈福。」
陸放的下頜繃緊起來,看樣子在壓抑着怒火,我沒忍住後退了小半步,被他發現了。
他抿了抿嘴,將失態掩藏下去:「我去跟娘說,你不用去。」
說着就要走,我一急,兩手抱住了他的胳膊:「別,我想去。」
他頓了一下,回頭看着我:「乖葭兒,這不該你去。」
我被他語氣中的柔情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與他柔和的語氣截然相反的是他的眼神,漆黑如墨,似乎潛藏着什麼危險的東西。
「我該去的,陸家待我這些年,我無能爲報,早就想爲爹、爲娘、爲哥哥做些什麼了。」
逆境塑造人,我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越來越好。
這假話好像很令陸放動容,他放在身側的手緩緩握成拳,他望着我,最終呢喃。
「還是爲兄拖累了你。」
我去祈福,又關他什麼事?
我跟着他出了假山,丫鬟跟小廝背對着我們,好像在說話。
我聽到我的丫鬟在說:「真不是我告密,跟夫人說少爺一直偷看小姐對我有什麼好處?」
跟急剎一樣,我頓住腳步,下意識地去看陸放。
他沒有看我,身體卻繃緊成一條弦,好像再稍微彎折一下就會斷裂。
-9-
陸放在偷看我。
一個兄長沒有理由會長時間偷看自己的妹妹。
這是丫鬟看的我眼神逐漸奇怪的原因。
這也是陸夫人急急忙忙送我走的原因。
只是,陸放爲什麼要偷看我?
我盯着陸放的側臉,猶疑地喊了他一聲:「哥哥?」
陸放聞聲,偏頭看向我,幾分鐘之前的激烈情緒已經消失不見。
他現在風輕雲淡,好像一切都胸有成竹。
我因爲丫鬟而起疑心,不相信他沒有看出來,他輕聲解釋:「去你院裏幾次,但是你都在忙,就沒吵你。」
我還處在懷疑中,小廝、丫鬟已經臉白如紙地跪了下去。
陸放語氣平淡:「非議主子該怎麼懲處,自己去找管家領罰。」
處罰兩個人,拿捏兩個性命,就跟喫飯喝水一樣簡單。
我猛地打了一個寒顫。
在那兩人下去之後,陸放將視線放到了我身上,平和的目光在我看來淨是冷漠。
他似乎怔了一下,嘴脣微張,眼中有些無措和傷心:「葭兒,這麼久了,你還在怕我?」
你差點殺了我啊哥哥。
你抬個手我覺得你要掐人,你張個嘴我感覺你要喫人。
雖然掐我是陸狠幹的,但是誰知道陸狠會在哪個時間蹦出來給我一下子啊。
「哥,哥哥多心了。」
我儘量若無其事,可是發抖的聲線完全暴露了我的真實感受。
我垂着頭,看着陸放身側的手緩緩捏緊,接着被他背到身後。
接着,我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嘆息。
「我知道了。」他說,抬起了一隻手。
我盯着那隻手,脖子寸寸僵硬,但愣是堅持着沒有動。
陸放看着我的臉色,手在空中微微蜷縮,終是緩緩放了下去:「葭兒長高了,已經不是愛跟在哥哥身邊的小蘿蔔頭了。」
我怔了一下,陸放負手在身後,一步一步往外走,越走越遠,隨着他的遠去,身形逐漸變小。
我望着他的背影,竟然覺得他有些落寞跟可憐。
陸狠做的事,後果卻要他來揹負,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書中他醒過來發現陸狠殺了他寵愛的妹妹,還將她的屍骨扔到亂葬崗,又會是什麼感覺?
我晃了晃頭,硬下心,轉頭往自己的小院走。
陸放再可憐也是錦衣玉食,僕從環繞,我還是心疼心疼我自己吧,別一不小心,小命就沒了。還好明天就要走了。
遠離陸放,珍愛小命。
自從陸狠大半夜來了我房間一次,我每晚入睡前都要檢查一邊我的門窗有沒有鎖好。
值夜的丫鬟有歸有,但也就是個擺設,夜夜在矮榻上睡得比我還死。
在聞到一股酒氣的時候,我還以爲是值夜的丫鬟偷喝了酒,原本不打算計較,可那股酒氣越來越濃郁,已經將我包圍。
我皺眉睜開眼,看到一臉陰森的陸放,不對,是陸狠,驚叫聲馬上就要溢出來,立馬被他用手堵了回去。
陸狠將食指豎在脣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欲哭無淚,連忙點了點頭。
但他沒有立即鬆開我,反而將臉湊了過來,離我越來越近,我躲不開,只能偏開頭。
他的脣就虛虛地掃着我耳廓:
「你給他下了什麼迷魂湯?」
低沉磁性的嗓音差點讓我的胸腔共鳴,我嚥了咽口水,怎麼聽不懂他的話。
「這麼些年,我頭一回是因爲他喝醉了出來,你們慫包之間會相互吸引麼?」
他的手指抵着我的喉嚨,好像隨時都會按下去,我僵硬地一動不敢動,忽然感覺那根手指在向下滑,滑過我的脖子,落到我的裏衣交領,似乎馬上就要向下探。
我吱唔一聲,掙扎着動起來。
陸狠在我耳畔輕笑:「你要想好,要叫醒外面的那個丫鬟嗎?看到我和你這樣?」
-10-
他燥熱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肩頭。
我的眼睛已經發漲,眼淚盈滿眼眶。
「模樣不錯,」陸狠好像在欣賞我的驚恐和狼狽,「但我不喜歡廢物。」
他驟然鬆開了我嘴,手也從我的衣服中拿開。
支着腦袋,靠在牀頭,頭髮都落到了我眼前。
很溫情的一個姿勢,但他語氣森森然:「好妹妹,知道我是誰嗎?」
我想離開他一點點,剛動了一下,他的另一隻手就撫上了我的後脖頸,迫使我只能近距離地面對他。
我的牙齒都快要打顫,不負他慫包的評價:「哥哥。」
他點了點頭,說:「錯了。」
我感覺我的脖子被掐緊。
「我不是你那個被人擺佈不知反抗的慫包哥哥,我想要的,都會得到。」
我腦子轉不過來彎,陸狠要跟我攤牌他是人格分裂了嗎?
我看着他,他垂着眼睛,居高臨下地望着我。
忽然感覺後頸一鬆,下一秒眼前被掌心覆蓋,我陷入完全的黑暗裏。
陸狠的聲音更加可怖,殺意畢現。
「再讓他傷心,我就殺了你。」
我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大腦空白。
什,什麼?
讓誰傷心?
接着陸狠「嘖」了一聲,好像不耐煩,我的臉頰被揪住,很疼。
「跟個鵪鶉一樣。」
他在嫌棄誰?
忽然間,我身前的人僵住了。
蒙在我眼睛上的手不再那樣有壓迫感,手指蜷縮了一下。
我聽到了驟然急促的呼吸,陸狠久久沒有動靜。
久到我的脖子和肩膀都開始痠疼,我沒忍住動了一下,眼睛上的手又變得有力,按疼了我,我喫不住痛哼了聲。
那隻手又立馬輕了。
他在搞什麼?
「閉上眼睛,天亮之前不許睜開。」
聲音裏帶着淡淡的威脅,卻沒有先前那樣濃厚的殺意。
這是……陸放?
我輕聲應下:「知道了,哥哥。」
他頓了頓:「不要說出去。」
這麼客氣……確認了,這是陸放。
我心底鬆了口氣,他也慢慢鬆開了手,緊接着從我牀上下去,空氣中的酒味越來越淡,匆匆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矮榻上的丫鬟也只是翻了個身。
我仰躺在牀上靜靜喘息,閉着眼睛梳理着今晚發生的事。
陸放在意識薄弱的時候,陸狠就會出來。
陸狠在護着陸放,而陸放在因爲我傷心?
我揉了揉額角,頭疼,亂七八糟,想趕快跑,離那殺神遠點兒。
第二天一早,住院的丫鬟、小廝魚貫而入,迅速將我的用品收拾好,放上馬車,那個架勢好像我永遠不會回來了一樣。
我之前的丫鬟受罰之後就被管家調走,現今又來了一個新的丫鬟,叫珠兒,沉默寡言,沉穩幹練。
隨行有幾個家丁,丫鬟只有她一個,陸夫人在我上馬車前,拉着我的手說了些話,不過是一些讓我不要嫌寺裏清貧,要誠心祈福之類的話。
陸放沒有來送我,陸夫人驟然捏緊了我的手,意味深長地對我說:「放兒這些年都在跟着你爹管理家業,耽誤了娶親,好在他現在上手了,我們也打算給他娶親,到時候你們兄妹兩個,可要相互幫襯。」
我的心情有些微妙,這是在敲打我?
我無不應是,她在府門口做足了場面,才鬆開手,讓我上馬車。
春山寺在城外春山上,香火不是很旺,但它好在清淨。
僧人給我收拾出廂房,我讓珠兒留在原地收拾。
我拿着香火錢去找主持,小沙彌將我帶到一間禪房前,裏面有人在說話,聲音隱隱傳出來。
「早知道會有這事,我就不出去了,在家裏好歹還能表明一下我的決心。」
主持的聲音很小,聽不清,不一會兒那道清朗的男音又傳了出來,話語中不乏煩悶之意:「主持,你不瞭解,要是我娶了親,我爹我娘就更加不想讓我出去,正好還可以藉着成家的由頭叫我收心。」
我敲門的手遲遲沒有下落,不知這個時候該不該打擾,可是這麼聽別人說話也不是個事兒。
小沙彌沒有這顧忌,見我不出聲,他就對着門說:「師父,陸施主到了。」
裏面傳來腳步聲,主持給我開了門,對我合十。
我準備將打了一路腹稿的文縐縐話說出來:「陸府陸葭,叨擾……」
話沒說完,禪房內發出了重響。
我看過去,正好看到裏面那個年輕的男子起身,卻被蒲團絆得踉蹌。
-11-
他看向我,滿眼無措,恥於出了這個醜,但又強撐着站直身體。
臉卻已經紅得不像樣。
主持微微一笑,對我說:「陸施主,這位是……」
「主持!」
但介紹被這個男子匆匆打斷,他看了我一眼,俊秀的面容騰的一下變得更加紅。
我懷疑他下一秒能把自己蒸熟。
有點可愛。
我壓了壓嘴角,將香油錢遞給主持,向他辭別,準備回自己的廂房。
臨走前,卻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那個強裝鎮定的男子。
卻沒想到這一眼正好與他撞上了視線。
他剛剛好像在看着我的背影,有些出神,沒有料到我會忽然回頭,他慌亂地挪開目光,尷尬地掩脣輕咳。
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巧,偷看正好被人發現,一時間耳朵有些熱,迅速回頭邊往外走。
我讓小沙彌去忙,自己在寺廟裏轉,往階梯上走,越高越可以遠眺山景。
我在平臺上,看着春山風景,長長舒了口氣。
不用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日子真的要幸福哭了。
「此時情緒此時天,無事小神仙。」
我絞盡腦汁,也只想出這麼一句應景的詩句,
原本只想趁四下無人,陶醉一下自我,結果忽然聽到一聲短促的輕笑。
笑聲的主人好像怕驚擾了我,立刻將笑聲掩了下去。
我立刻轉過身,看到剛纔禪房裏的男子站在我走過的臺階上,嘴角還有沒來得及收起來的笑。
我尷尬得手指蜷曲,那個男子停在臺階上給我作揖:「無意驚擾,陸姑娘。」
舉止有度,風度翩翩,跟剛纔侷促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不過,這人走路怎麼沒聲的啊。
「你認得我?」
他站直,似乎有些緊張,手摸上懸在身側的玉笛,不住地摩挲。
但他的眼睛很亮,通過他的眼神就能讀懂他的情緒。
他望着我的時候,我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羞赧跟欣喜。
我的心一個咯噔,不會是陸葭以前的桃花債吧?
「陸姑娘,在下葉逸。」
他的聲音輕輕落下,夕陽給他勾勒出一道金邊的光暈。
我怔了一下,這一刻,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我望着他,陷入失語。
這就是我的福星?
「陸姑娘?」
他忽然又叫了我一聲,微微別開了頭,露出泛着粉紅的耳朵。
我才意識到自己盯了他很久,臉上的燥熱後知後覺地被我感知到。
此刻我都不知道該不該看他,還是該看風景,又或者跟他說點話。
「葉,葉……」
總也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丟人。
葉逸慢慢走上來,在距我三階臺階時停止,我恰恰比他高半個頭,稍一看過去就落進他澄澈含笑的眼睛裏。ṭũ̂ₛ
「我來春山寺靜修,陸姑娘呢?」
「我,來給家裏祈福。」
好歹能說出個完整的句子,我的心抖得很厲害,手裏但凡有個東西我都能給它擰成麻花。
「好巧。」
「嗯。」
接着我們就陷入沉默,聽着山裏的鳥鳴蟲叫,卻統統敵不過我的心跳。
我佯裝看落日,轉過身,悄悄吐出了口氣,腦子混亂,卻隱隱有點什麼東西浮了出來。
這個葉逸很 yeah。
我抿着嘴角,只轉了一點頭,餘光瞥到了他,他正看着我。
霎時間,我和他都跟觸電一樣轉移視線,我看樹,他看臺階,沒有一個看夕陽。
我清楚地聽到了聲吞嚥,更覺得臉熱口乾。
怎麼辦,怎麼辦,可惡啊,我特麼當時爲什麼不談段戀愛,光知道看小說啊!
找話題,找話題,葉逸喜歡幹什麼?他喜歡出遊,剛剛好像聽到他才遠行回來……
我怔了一下,想到了什麼,轉頭看向正在數石板的葉逸。
「你不想同我定親?」
雖有失落,但轉念一想也能理解,這時候盲婚啞嫁,有點追求的都不想被安排束縛。
心跳漸漸平復下去,我靜靜地深呼吸了一下。
卻見葉逸猛地抬頭,對我擺手,變得結結巴巴:「不,不不……」
-12-
他那副慌忙否認的樣子逗笑我。
我抿了抿嘴:「我無意偷聽,只是想在禪房外等主持,就聽到你的……不滿。」
「不不,我沒有不滿,我很滿。」
他在說什麼?
我詫異地看着他,他也意識到自己的語無倫次,通紅着臉,掩飾性地輕咳:「先前,自由慣了,確實是不想成親的。」
「只是先前?」
他望向我,目光在我臉上只停留了幾秒,就挪開去看落日,餘暉把山都染上金色。
「只是先前,」他停了一下,聲音變得清晰而緩慢,「但在今天,此地,改看法了。」
ẗų⁸我看着他的側臉,他大概從余光中看到我的注視,遠眺的視線很是慌亂。
「現在以爲,娶妻……」他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輪,「甚好。」
落日漸漸收盡最後一抹餘暉,葉逸的側臉光暗流轉,逐漸隱在陰影裏。
我好像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吐氣。
「陸姑娘,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廂房吧?」
怎麼聽出了劫後餘生的感覺。
我「嗯」了一聲,他側身給我讓出位置,我走到他身邊,跟他一起走下臺階。
走着走着,我發現我們的左右腳都邁得一樣,分外協調。
不短的臺階,好像沒走幾步就走完了。
葉逸比我先來,他熟悉寺廟的地形,邊走便跟我細心講解,這是練武場,那是誦經堂,最後他帶我到了廂房前,珠兒早早候在門口,一見我就迎了上來。
「小姐,天色晚了,莫要在外面多留。」
她看了一眼葉逸,向他俯身行禮:「多謝公子送小姐回來,奴婢送公子離開。」
她向外伸手,示意葉逸走。
我知道她在顧忌男女大防,清白名聲,便跟她解釋:「這是葉府二公子,葉逸。」
葉逸指了一個方向,跟我說:「男客廂房就和這裏隔了一堵牆,你要是有事,可以遣人來找我。」
Ţū₈我點頭,他就看着我,沉默了一會說:「那我就先告辭了。」
我再點頭,他挪了挪腳步,最終抬腳離開。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現在期待婚期,是有了別的期待。
夜深,我已經在牀上躺好,現在按照現代時間算應該也就八九點,正該是精神的時候,可是在這邊就要早早睡覺。
原本我做了一路的車來,該是疲憊發睏,可我現在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着。
思維很活躍,心跳也很活躍。
燈已經熄了,我聽到外面有動靜傳過來,好像枯枝被踩裂,我想下牀去看看,被珠兒攔下。
我說:「外面有聲音。」
珠兒打開窗子看了一眼,毫無波瀾地對我說:「山間的兔子猴子入寺廟裏來了。」
「兔子猴子?」
外面還有細碎的動靜,我來了興趣,披上外衣下牀,小跑到窗邊,珠兒想攔,但是沒攔住。
我已經打開了窗,看見了外面的人。
不是什麼兔子猴子。
是葉逸提着燈籠站在庭前。
他沒料到我突然打開窗,愣成癡傻的模樣,燈籠將他被照亮的那部分照成暖色。
他回神後先對我說:「只是路過……」
大晚上去哪會路過女客廂房?
我看着他,他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將燈籠提高了些。
「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
我愣了一下,心情微妙,懷民竟是我自己。
-13-
我穿好衣服要出去,珠兒恪盡職守地攔着我,最後妥協地跟在我和葉逸身後。
夜晚的春山並不安靜,各種蟲子都在這個時候活躍,偶爾能聽見幾聲鳥叫。
葉逸提着燈籠照亮腳下的路,跟我說:「這個時候還有些冷,等到夏天,林子裏會有很多螢火蟲,很好看,秋天的落葉也不錯,山頂上有一片紅楓林,今年秋天我就帶你來……」
他卡了殼一樣,卡不出下文。
「你帶我什麼?」
話說出來,我才發現我的語氣中帶着調笑,好像在調戲他的羞澀。
他也笑了,低聲說:「帶你來看紅楓。」
我抿着嘴,心跳又開始快起來。
他這就開始規劃以後了,看來盼着婚期的不止我一個。
葉逸已經在春山寺待了半個月,就是爲了躲家裏的清淨,本來已經打算回去,現在又重新住了下來。
僧人晨起誦經,我會在那時候裝模作樣地給陸家抄一些經文,等到晌午過了,清晨的寒意散去,用過素食,葉逸就帶着我在春山四處轉,他好像對春山的每個角落都很熟悉,能跟我說哪裏有兔子洞,哪裏有能喫的果子,哪裏有有毒的蘑菇。
他說春山的春天是一個樣,夏天、秋天、冬天又是別的樣子。
絮絮叨叨,熟悉之後發現他有些小嘮叨,說到自己喜歡的事可以說好久。
他還帶我下山去附近的村子,酒幡招搖,他帶着我在對面的鋪子坐下。
跟我說,這裏的桃花餅跟對面酒肆的桃花釀都是一絕。
他對這些事也頗有心得,可以跟我說這兩樣的製作工藝,在桃花餅上桌之後,他的聲音停了好一會。
「我太多話了,是不是?」
我剛捏上桃花餅,聽到他的話愣了一下:「不會啊,我覺得你說得很有意思。」
葉逸說的話總是很形象,不用努力去想,一幕一幕就自己跳進腦海裏,聽他說話就跟聽完了一部紀錄片或者電影一樣。
而我本身不怎麼愛說話,剛好跟葉逸互補。
我抿着嘴,因自己的想法而感到羞恥,就看到他又在摸他的玉笛,我發現他在害羞或者緊張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去摩挲笛子。
我指了指:「能吹給我聽嗎?」
他愣了一下,ŧṻ⁻解開了繫繩,說了聲「獻醜」,好像思索了什麼,就將笛子放到脣邊吹奏。
我不通音律,只能說出一些直觀的感受。
葉逸吹玉笛的時候,我感覺心很平靜,又似乎有些安靜的繾綣。
我一直看着他,他在吹完後卻不敢看我,白淨的臉頰透出紅潤的緋色。
他好像透過笛音向我表達了什麼。
我捏了捏手指頭,正想說些什麼,他忽然將玉笛放在桌面,起身站起來:「我去買一壺桃花釀。」
他離開的背影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我邊喫餅邊笑,珠兒給我倒了杯茶,對我說:「小姐,來寺裏祈福已經一個月,該是時候往府裏寫些信了。」
我怔愣了,往陸府寫信?
還有這茬事?
她將茶往我這裏推了一下:「老爺和夫人,還有少爺應該都想小姐了。」
我望着珠兒,她一貫板着臉,看着怪怕人,但是人很可靠,總是提醒我許多事。
葉逸拎着一壺酒回來,坐在我身邊,拿了個空杯子,給我倒了一點點:「淺酌不醉人。」
我嚐了一下,又讓他倒了些來,緩緩吐出口氣:「好羨慕你可以去那麼多地方。」
不像我,車禍前,因爲各種原因不能出行,來到這又一直待在陸府。
「你都去過哪裏?」
他愣了一下,眨了下眼睛,感覺那短短幾秒鐘,他好像想了很多事。
「其實不多,還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沒去,等以後……」他頓了頓,稍微垂了下眼皮,又很快抬起眼來,鄭重地看着我。
「等以後我們成親,草原、雪山、江河湖海,我都帶你去看。」
這一霎,我望着他的眼睛,心跳隆隆作響。
我向他傾身過去,對他招手,他以爲我要說悄悄話,紅着臉附耳過來,我用寬大的袖子擋着,在他發燙的臉頰上輕輕一點。
觸及既分。
他屏住呼吸,抓緊玉笛,愣在原地,眼睛虛虛地眨了兩下,還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出神放空,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膚都紅得徹底。
-14-
我掩飾性地將酒喝完,這種舉動對於大家閨秀來說還是太超前了。
左右看了下,幸好此時沒什麼人,這個角落只有我們三人。
珠兒的眼神已經完全冷下來,不知道想用眼刀殺死我還是殺死葉逸。
我被酒嗆了一下,葉逸終於回了神,鬆開了玉笛,看了我一眼,有被火燒了一般挪開,拿起一盞茶仰頭喝了乾淨,卻沒發現那盞茶是我的。
我在他喝完之後才說:「這是我的杯子。」
他好像受驚的兔子,一下把茶杯鬆開,茶杯滾了兩圈,滾到桌子邊緣。
我實在是忍不住笑,他看着我,嘴角也慢慢上揚。
這時候,酒肆前停了一輛馬車,看着怪氣派,我瞥了一眼,只見馬車內下來了一個風姿卓越的男子,看着單薄纖細,有幾分女相。
我本沒上心,打算轉頭繼續喫桃花餅。
那輛馬車下來了第二個人,相貌俊朗,氣質沉穩。
我連忙轉回頭,拉着葉逸就要找地方躲。
可已經遲了。
珠兒對着那第二個下馬車的男子朗聲道:「少爺。」
我的呼吸一滯,接着就感覺被我牽着的手反過來將我十指緊扣,力道大得都有些疼。
陸放望着我,原本翹着的嘴角慢慢抿平,往下撇,眼神暗如黑洞。
我不自覺地往葉逸身後縮了一下,就感到那道停在我身上的視線更加危險。
葉逸忽道:「哥?你們來這做什麼?」
住嘴!豬隊友,兩個!
我看過去,馬車上又下來第三個男子,長身玉立,芝蘭玉樹。
葉逸叫他哥,那他應該就是本書的男主角——葉珏。
陸放是男二。
那第一個下馬車的人不會就是……女主吧?
葉珏對着葉逸單挑了下眉,若有所思地看向我,笑了起來:「喝酒談生意。」
陸放沉着臉一步一步走過來,好像帶來了半邊天的陰雲,他走到我跟前,看也不看葉逸一眼,鉗住我的手腕,將我往外拉:「跟我走。」
我不敢動,着急之下喊他:「哥哥。」
他這副臉色,感覺陸狠隨時會出來。
葉逸這時候說:「陸大哥。」
陸放冷冷地看着他:「你哥在那邊。」
葉逸顯然被他的敵意搞蒙了一下,略略皺了眉:「陸少爺,你抓痛她了。」
我想說,你們兩個手勁都不小。
陸放收了收手力,葉珏走了過來,好似沒有正形,將胳膊搭在了陸放肩上:「巧了這不是,之前我還想着葉逸在春山寺靜修,會不會遇上你妹妹。」
他看向我和葉逸,最後目光落到我們交握的手上:「看來這門親結得不錯。」
我和葉逸對視一眼,將手縮了回來。
「算算日子,婚期也快了,到時候我們就是……」
陸放推開喋喋不休的葉珏,手扶正了桌上的茶杯,視線逡巡一圈,重新落到我身上,將從葉逸身邊拉過,直接越過女主,將我送上馬車,對她說:「借你馬車一用。」
秦修點了點頭,反倒是葉珏在喊:「你把馬車駕走了,我們怎麼回去啊?」
沒來得及跟葉逸告別,方纔只顧得上回頭看他一眼,他看着我,隱隱有些擔憂,不太明白眼下的情況。
馬車內寬敞,但我被陸放的氣場壓得喘不過氣,縮得遠遠的,生怕一不留神,他又要掐死我。
「你跟他什麼時候遇見的?」
陸放開了口,不辨喜怒。
「進寺第一天就遇到了。」
「祈福?」他似乎沒打算等我的回應,「這一個月你怎麼祈福的,跟葉逸一起祈福?」
我小心翼翼地爲自己辯解:「每日祈福完成之後再和他一起出遊的。」
好像聽到了一聲冷笑,但我看過去,陸放的臉色沒有一點變化。
更可怕了。
之後他再沒說一句話,待到馬車停下,我才鬆了口氣。
陸放先下了馬車,然後回身來接我,所有情緒都被潛藏下去,他好像又是哪個沉穩冷靜的哥哥。
我一掀簾子,看到陸府門前的石獅子愣住了。
「哥哥,我應該回春山寺。」
他一伸手,直接摟腰將我抱下來,我的腳捱到地面站穩之後,他立刻鬆開。
「從今天起,你就在家裏待着。」
-15-
陸放讓我回陸家,但除了他,陸府應該沒有一個人希望我回去。
陸老爺視我如無物,陸夫人看我的眼神之利,好像要把我撕碎。
我在房間內來回踱步,邊走邊薅頭髮。
陸狠當時跟我放狠話,我要是讓陸放傷心他就噶了我,但是生氣應該不算在傷心這個範疇裏吧?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有惴惴,這個頭還能不能好好安在脖子上?
院子裏傳來腳步聲,陸放走進來,身後跟了兩個丫鬟:「以後就讓她們伺候你。」
我看着陌生的面孔,看着陸放,大膽發問:Ŧů₄
「珠兒呢?」
「她犯了錯,管家把她調到別的地方去了。」
珠兒一直跟着我,盡心盡力。
「她犯了什麼錯?」
「她是你的貼身丫鬟,卻未能盡責,讓你與外男私會,甚至飲酒,便是她的失職,難道這不是錯?」
陸放的一句反問讓我愣在當場:「可,可我跟葉逸已經定親了啊。」
「只是定親,」陸放看着我,黑眸如深潭,「你現在仍舊未出閣。」
他的眼神好像將我禁錮住,我有一時的恍惚,眼前這個人是陸放還是陸狠,不由自主地輕聲叫他:「哥哥?」
他望着我,斂了斂眸,揮手讓那兩個丫鬟下去。
整個房間內就只有我跟他,霎時間空曠得可怕。
我忍着遠離他的衝動,跟他僵持,陸放忽然說:
「葭兒,你別怕我,我不會再傷害你。」
我正在想我怕的不是你,又聽到他說:
「他也不會。」
我徹底愣住。
「你已經知道他了,知道我身體裏有另一個人,對嗎?」
我的大腦險些停止運轉。
原書中,女主也是到了後期才發現陸放有人格分裂,現在她連身份都沒在陸放面前暴露。
他爲什麼現在主動跟我攤牌?
陸放望着我,低聲緩緩地說:「他給我留了字,告訴我,那天在書房,我中的藥是你……」
我心臟驟停,沒忍住小聲地爆了句國粹,下意識地想跑,卻被他一下扣住。
別不是劇情要修正,還是要我死,我正想再垂死掙扎的時候。
「別怕。」
陸放開口:「我確實生了氣,但相比你給我下藥,我更氣他傷了你。」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我的脖頸上:「當時你嗓子壞掉,不是因爲風寒,是他對你動了手,對嗎?」
很難不點頭。
如陸狠所言,我真的成了鵪鶉,在陸放的手下瑟瑟發抖。
「哥哥,我知錯了。」
不管怎麼說,先道歉總是對的,我誠懇地看着他:「我之前是……是鑽了牛角尖,走錯了路,我已經知道錯了,哥哥。」
他扣着我肩膀的手好像鬆了鬆,我以爲說動了他,更加誠心誠意:「哥哥對我好,之前是我太貪心,現在我已經想明白了,哥哥就是哥哥,我不會再多想有的沒的……」
我發自肺腑地說了一通,他的神色卻越來越怪,怪到我的聲音不由得降低,直到不再說話。
陸放眼中好像失了神采,微微歪頭看着我,有幾分茫然。
「你現在……」
「我現在絕對尊敬哥哥!」
我的聲音擲地有聲。
-16-
陸放一下放開了我,像是被什麼拉着,後退了半步。
他攥緊了拳,沉聲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
他匆匆離開,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麼,對他喊:「哥哥!」
陸放頓住,回頭望着我,眼中像是突然燃起了一團火。
我被他的眼神嚇得怔了一下,囁嚅着說:「珠兒,珠兒很好,不要罰她,好嗎?」
那團火像是被澆熄了。
他沒有答我,離開了我的院子,一步沒有停。
珠兒回到我身邊,並沒有受罰,我放了心。
但嫁衣已經縫製完,我望着被小院侷限的天空,每日無所事事,越發想着葉逸給我說的話。
他說成親之後,帶我去雪山,去江河湖海,他的笛子ŧũ₍吹得好,以後也可以讓他教我,他肯定很樂意教。
我數着黃曆過日子,陸放再也沒來找過我,陸狠也沒有。
一晃過去五日,珠兒進來跟我說:「葉府大少爺、二少爺都來了,老爺和夫人讓小姐過去。」
似乎生機迅速回流,我壓抑着欣喜的心情,將自己裝扮好,確認沒有差錯,帶着珠兒去了前廳。
一眼就看到了那雙飽含關切的眸子。
我低下頭,跟他們一一見禮,直到葉逸身前,他起身,還我一拜。
我聽到一道打趣的笑聲:「現在不急,以後有你們拜的時候。」
葉珏跟陸放同樣被當成繼承人培養,但性子截然不同,陸放內斂,葉珏沒有個正形,喜歡逗弄別人。
我被他說得臊得慌,忽聽到一聲突兀的茶盞碰撞聲。
陸放放下茶杯,對我說:「葭兒,坐我身邊來。」
「不用,」陸夫人立即說,「你們說生意上的事,葭兒也不懂,聽聞葉二少爺喜好音律,正巧我前些日子送了葭兒一把焦尾琴,不如讓葭兒帶二少爺去看一看。」
她什麼時候給我琴了?
我愣了一下,葉逸已經應下,見我沒有回答,偷偷拉了下我的袖子。
我慌忙應下,跟葉逸出來之後,我還有些愣神,直到走到花園,我望着葉逸。
「孃的意思是,讓你我獨處?」
也不是獨處,珠兒還在我們身後跟着呢。
葉逸垂眸含笑,低聲問我:「你最近可好?」
其實不好,整日待在小院裏,十分無聊。
我抿着嘴點頭,聽到他說:「我不太好,春山寺冷清,家中無趣。」
「來到陸家就有意思了?」
他掩脣輕咳,微微錯開我的注視,好一會兒才說:「陸家有你。」
是我明知故問,預想到他的心意。
但聽他親口說出來,我仍舊感到一股甜意。
我跟他並肩在花園中散步,園中有桃花盛開。
「春山寺裏也有桃花,主持的禪房外就有一棵,你回頭看我的時候,桃樹就在你身後。」
我沒有注意過那裏還有桃花,只記得被他踩在腳底下的蒲團,和紅着臉慌亂的人。
不知道他當時看的是花還是人。
和葉逸待在一起的感覺很平和,只是跟他一起走路也是開心的,不覺時光飛逝,在我看到站在廊檐底下的陸放時,才意識到就要分別。
葉珏叫葉逸走,我望着他們遠去,陸放卻沒有去送他們,而是立在我身側,深沉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對他說:「哥哥,我先走了。」
他也沒有回神。
這夜起開始下雨,淅淅瀝瀝下個沒完,我盼望着成親那日會是個晴天。
自陸放跟我說明之後,我安心不少,只要不出意外,我的性命就保住了,至於這本書會怎麼發展,這不是我這個路人甲該操心的事。
我關起門來過我的小日子,陸放的貼身小廝忽然冒雨來找我,說陸放病重,原本只是小風寒,沒想到越來越重,到現在還沒好,求我去見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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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陸放屋子的時候,衣服全都半溼,站一會兒就會積一小攤水。
沒料到陸夫人比我先來,正坐在陸放牀前,她見我來了,臉色驟然變得更加陰沉。
我慢慢走到她跟前,喊了一聲娘。
她似乎罵了一句什麼,但我沒聽清。
而她看我的神情,咬牙切齒,恨意畢現。
我手腳上都有雨水,此時陣陣發涼。
陸放躺在牀上,臉色很憔悴,他是醒着的,見我來了還要坐起來,卻無力支持。
「哥哥……怎麼病成這樣?」
陸夫人深吸了一口氣,保持着雍容的姿態:「不過是小病,歇幾日喝些藥就好。」
小廝搬來了椅子,我坐了下來,聽到陸夫人不緊不慢地說:「現在打緊的是你的婚事,眼見時間將近,我們陸家跟他們葉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你們兩個任誰出了差錯,那丟的可不只是我們家的臉面。」
她看了我一眼,給陸放掖被角,望着他柔和了聲音:「他們來接親,放兒還要背妹妹出門,可要快點好起來。
「家裏以後都靠着你呢。」
陸放微閤眼睛,病中的他格外溫順:「娘放心,我清楚。」
陸夫人的臉色好看了些,陸放忽然跟她說:「娘,我有些話想跟葭兒說。」
陸夫人審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好久,最終對陸放微微點頭:「娘相信你心裏有數。」
她走了,珠兒出去關上了門,現在就只有我和陸放單獨相處。
這一次我倒是不害怕,他病成這樣估計也沒力氣對我怎麼樣。
我看着他,他微勾嘴角:「這時候不怕我了?」
我一怔,對他感到愧疚,掐我非他本願,但我連帶他一起害怕了。
「不怪你,誰見到我這樣的會不害怕,之前連爹孃也怕我……」他咳了兩聲,「但奇怪,我也不能怪他,他每次出來好像都是爲了我……」
「他還會出來嗎?」
陸放輕聲應下:「我感覺剛剛差點就是他醒過來了,但我把他壓下去了,他出來又嚇人。」
他看着我,問:「葭兒,我是個怪人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黯淡而脆弱,腦海中驀地冒出兩個字——「救贖」。
陸放好像需要一個人去救贖他。
他不是養尊處優的少爺,而是囿於深淵的雛鳥。
我知道該說一些安慰的話,可是話到嘴邊,說什麼都太無力,我不是醫生,不會治他的病。
「哥哥不是怪人,哥哥只是有一個天生的護衛,那個護衛脾氣大了些而已。」
陸放被我逗笑了,我才發現陸放恣意笑的時候,臉頰會有一個淺淺的酒窩,並不明顯。
似乎笑累了,他對我說:「你回去吧。」
我說了聲「好」,他的呼吸已經均勻,好像累極了。
我輕手輕腳地站起來,看到他剛剛笑時滑開的被子。
我猶豫了下,還是上手替他拉了一下。
下一刻,我渾身一僵,他飛速地扣住我的手腕。
「哥……」
陸放睜開了眼,好像能把人吸進去的黑眸,極冷,極有攻擊性。
這是……陸狠?
他攥着我的手越來越緊,手腕傳來的痛感越來越明顯。
我膽戰心驚地看着他,他閉上眼,賭氣一般將我的手丟開:「滾!蠢貨。」
罵得毫不留情。
我自然聽命,麻利地滾,怎麼病中之人的力氣還是那麼大?
婚期將至,我整日跟着嬤嬤學習流程,一天天頭暈眼花,終於在我崩潰前,婚期到來。
我穿上婚服,任她們上妝,在結親隊伍來時,陸放進來了我的房間。
透過珠簾,我看到陸放看了我一會兒,然後背對着我蹲下。
我趴上去,他就穩穩地將我背起來,走過連廊、花園,走到大門。
葉逸穿着跟我相配的婚服,向我走來。
我跟他的距離逐漸縮短,我知道,今後我可以跟他一起去看各個地方的春夏秋冬。
番外陸放
陸放爲陸府獨子,自幼肩負家業重任,父母對他過於嚴格,每每出錯,便會被父親鞭笞,母親唏噓問責。
他對自己的要求亦是極爲苛刻,不負父母期望,重壓之下,不甚病倒。
病癒之後,陸放發現自己身體中多了一個人,會在他意識薄弱之際出現,嬉笑怒罵,張揚狠戾,回回攪得陸府一團糟,而陸放統統沒有記憶。
父母爲他請道士、高僧,無一有用。
陸放嘗試跟他溝通,留下字條,得到了回應。
Ṭṻ⁽同一張紙上,一模一樣的字跡,但並不都是他自己寫下來的。
他問他是誰,爲什麼會出現在他的身體裏?
那人只回了他兩個字:「護我。」
陸放不解,這個「我」又是誰?
因他身上的這件怪事,父母對他態度轉變,少了冷漠嚴苛,多了小心溫情,而那個人開始減少出現的次數。
自此,陸放以爲自己恢復正常,無藥而愈。
十四歲那年,陸父領回一個小姑娘,年十二,生得軟糯可愛,只是膽小內向,不愛說話,被家中勢利的僕從欺負。
他見她乖順可憐,便替她收拾了幾次僕從,沒想到至此之後,她就跟在他身邊。
個頭僅到肩膀,不吵不鬧,不生是非,陸放就隨她跟着。
陸葭及笄後,他就聽到父母跟他說要給陸葭議親,早早將她嫁出去。
他在回府見到迎接他的陸葭,雖心有不捨,但是女大當婚,無可指摘,他只能盡力替她找個好夫家。
在喝下茶水,身體異變之後,陸放素來清醒的大腦逐漸混成糨糊,心中懷疑陸葭,但被她的驚懼打消這個猜忌。
她素來乖順,又怎麼做出這種下作之事。
理智逐漸被驅逐,他望着陸葭,發覺陸葭面容長開,出落姝麗,難有女子可比,早已經不是跟在他身邊的小孩。
她已經及笄,正在議親,是他的義妹……
思維顛三倒四,被慾望支配,最終逐漸走向一個結論——他可以對她負責。
只是在他決心不久後便失去意識。
醒來意識回籠,他想起來自己對陸葭做的事,頓覺自己心思無恥,堪比禽獸。
見她不再對自己親近,反而退避三舍。
饒是老成如他,也實在難在一時突破心坎。
在他傷勢漸好之後,他終於鼓足勇氣見她,在書房,他見到陸葭,臉色憔悴,聲音嘶啞,他更加被愧疚淹沒,可又無可奈何,只好想着日後對她再好一些。
在她成親前對她再好一些。
卻在無意中發現一張字,字跡是他的,卻不是他寫的,被壓在他常看的書冊之中,上面寫下藥的是陸葭。
陸放意識到那個人又出現了,他在他中藥時出現了,察覺了下藥的人,以他的性格,絕對不會放過她。
陸放受傷的頭開始疼,他意識到陸葭下藥反而不是他首要關注的點,他更在乎的是那個人對陸葭做了什麼?
還有,陸葭爲什麼要給他下藥?
她對他是不是有別的心思?
種種思緒繞在心頭,他既擔心那個人再突然出現,又在想着陸葭。
他第一次無意識地走到陸葭院子時,驚詫好久,有丫鬟看到了他,他下意識地不讓她通報。接着就看到陸葭坐在窗邊縫製嫁衣。
手指纖長柔軟,捏着細小的針也能穿梭自如。
不覺中,他看着手指,看着針,看着聚精會神的陸葭,看癡了。
他在想,陸葭在縫嫁衣時會想什麼?
想她未來的夫婿,還是……他?
中藥之後的記憶都被裹上一層薄霧,朦朦朧朧中,陸放還能憶起細膩的觸感。
在一次夜夢驚醒之後,陸放再沒能睡着,一閉眼就是陸葭的一顰一笑,他知道他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把陸葭當成妹妹了。
夜間想着,白日去看,不敢讓人知道,他感覺他成了陰暗裏見不得光的動物。
陸葭是他妹妹,陸葭已經定親。
他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這麼說,他要收斂自己所有的心思,做好她的哥哥,可在得知她要去春山寺,她在害怕他的時候,失落之情險些難以抑制。
他知道母親已經察覺了他的心思,但她不對他下手,而是將所有矛頭都指向陸葭,他這一輩子也只能做她的哥哥。
心中清楚一切,卻實在苦悶,便喝了酒,藉以澆愁,沒想到又放出了那個人,他嚇壞了陸葭,在他的手底下瑟瑟發抖。
陸放不敢鬆手,哪怕他已經知道陸葭已經把他當成了壞人,害怕死了他,他也不想直接看到她那種眼神,那種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的眼神。
他狼狽逃離,今後不敢想陸葭,不敢提陸葭,日日周旋在各個生意之間,卻仍然在盼着陸葭,哪怕是隻言片語。
他剋制而謹慎,不再讓那個人鑽空子,保持着清醒。
長時間的遠離,他以爲自己已經冷靜,卻沒想到自己冷靜是這麼不堪一擊,在見到陸葭和她的未婚夫婿舉止親密就全盤崩潰。
惡念瘋漲,他想將陸葭留在身邊,他想跟她坦白一切,他想突破兄妹這層禁制跟她在一起。可他最終選擇了放棄。
陸葭要是跟了他,會喫很多苦,受很多罵。
他只是在意識不清時喊了幾聲她的名字,母親就那樣罵她,他並不想聽到那些粗鄙的言語落到陸葭身上,也明白母親說的那些話,不只是說給陸葭,更是說給他聽。
他不只是陸放,他是陸府的陸放,是所有人眼中陸葭的哥哥。
葉逸比他好,畢竟她跟在葉逸在一起總是在笑,不像見他時,總是戰戰兢兢,隨時會面臨危險。
陸放跟陸葭最後的親密接觸,是揹着她走到門口,把她交到葉逸手上,如果可以,他希望這段路永遠走不完。
最後的最後,他默默地退出陸葭的世界,成爲一個路人,就讓他成爲陸葭口中的好哥哥。
但是,如果她也心悅他,他想,他願意鬧一次,就跟那個人一樣,肆無忌憚地鬧一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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